晃神的瞬间就失去了告状优先权。林伊却没能继续生气,望见不远处的车,莫名有些良心不安。
“有人来接你。”容谧也跟她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见。”
林伊点头嗯了两声,眼见她拉上许灵均离开,才握着小盒子一步步挪过去,拘谨地坐进车里。
也不知道许灵均刚刚都说了什么。
许正则看她的神情和平时并无两样。地崩山摧面不改色的反应在商业谈判时一定很好用,能让对方永远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林伊自问也没那个本事,老老实实把装胸针的盒子递过去,底气不足地说,“我好像花了你四十万。”
许正则没有接,却在她手上直接把盒子打开了。
车里开着灯,洒在斑斓的宝石上更是流光溢彩。一枝迎春花在深色的天鹅绒底垫上盛放,宝石的切割面随着她不易察觉的手抖闪烁发亮。
他显然对这些小女孩喜欢的装饰品并不了解,瞥一眼胸针,拿起之后放在她鬓边打量。
仅有的局促在这出乎意料的动作下消弭殆尽。林伊差点笑场,还没来得及吐槽他犯傻,又听见他说,“许灵均跟我要八十万。”
“……”
“狮子大开口是吧,”她的吐槽直接换了对象,“怎么不去抢啊他。”
许正则不置可否,不怎么熟练地打开了胸针背面的圆扣,抬手撩起她耳畔的鬓发。
距离如拥抱般贴近,她下意识地放轻呼吸,半分种后,鬓边多了一枝宝石镶嵌的迎春花。
就真的按照他的理解,当作一只发夹给她戴上了。
许正则说,“很好看。”
虽然共享了同一个父亲的基因,但兄弟两人的面孔并不相似。许灵均的眼睛是暧昧的灰褐色,许正则的眼睛却是望不到底的幽深漆黑。
旁人会如何反应她不知道。但在被这双眼睛凝视时,她胸口涌生出奇异的安定感。
以至于她摸了摸发夹,都没舍得摘下来。
原本还想嘲笑他直男脑回路的。
“我当然是戴什么都好看。”她不以为意般嘀咕着,眼角眉梢却挂上了难掩的愉悦神采,比宝石更夺人注意,“肚子饿了,快点回家。”
交往以来,许正则几乎对她有求必应。但若非她主动开口,还真没正经送过她什么礼物。
今天算是头一回。她想,还是留下点美好回忆吧,明天找个人把背扣拆了改成发夹照样能戴。
顺便还可以帮许总维护一下无所不知的高冷形象。
回到家时阿姨已经下班了,两个快递纸箱放在门口,是她下午拜托池今夏从宿舍寄过来的日用品和衣物。
许正则对此并不关心,看着她踩进一双圆头圆脑的皮卡丘拖鞋里,余光中鞋架上空空荡荡,“我的呢?”
林伊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前还干了什么好事,清了清嗓子假装理直气壮,“就……在厨房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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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自己的拖鞋为什么会被塞进厨房这件事,许正则没有追究。
都说不回来吃,阿姨下班前就没准备晚饭。好在冰箱里还冻了两盘手工小馄饨,烧开水下锅煮熟了就行,不费工夫。
因为找拖鞋,许正则进了趟厨房,就顺理成章被她指使去煮馄饨。
等水烧开时她把两只纸箱抱到沙发边拆开,拿出平时穿的睡衣丢在一旁,待会儿洗完澡正好能穿。
还有专用的化妆包、卷发棒、吹风筒、常年不离身的珊瑚绒小毯子……甚至还带了两只要放在枕头边陪\\睡的安抚玩偶。
大大小小堆在地毯上的零碎物品越来越多。许正则原以为是普通快递,看到这也不得不过问了。
她理所当然道,“都是我平时要用的东西,当然得带过来啊。”
“你要住在这里。”
许正则一顿,问出句多余的话,“为什么?”
林伊本来在点头,听到后半句又纳闷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在谈恋爱诶。”
虽然很快就确定了关系,但细究起来,这一年里至少有大半年他们都分隔两地,各忙各的。
管理层的主要工作是做决策,许正则需要亲自飞出去谈的生意不多,基本常年都在明华。因此两人之中的不稳定因素是她。
筹备演唱会期间她确实忙得顾不过来,常常忘记自己还有个男朋友。好在许总独立自律不黏人,除了要求定期视频电话联系之外,从不给她添乱。两人谈恋爱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闹过不愉快。
这期间两人每次见面,除了在酒店就是在景和庄园。她那边是女生宿舍,定好了规矩不许带男朋友回去,也免得被蹲点的狗仔拍到,不想总住酒店当然只能来他这边了。
好不容易下半年工作清闲了,她原本打算来得勤快点,好好跟男朋友培养一下感情的。
没想到人家反倒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又不是天天都来你这住。”
就是为了来住的时候用着方便而已。这么说着,她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放慢了,情绪也明显变得低落,却还嘴硬道,“我工作也是很忙的好吗,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同居的。”
气泡浮上水面,锅里的水沸腾起来。许正则好像没察觉出她不高兴,等到水开,开始一丝不苟地下馄饨。
话音落地还没等到回答,林伊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他依旧专注于手里的动作,好像话题还没有眼前的馄饨重要。
更气了。
她抿了抿嘴唇,摘下耳畔那朵镶满宝石的迎春花用力扔进箱子里,“如果你不想让我来这,就直说。我以后不来了。”
说来奇怪。其实她并没有想把这里当自己家,如果被提出正式同居多半也会拒绝。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察觉许正则不想跟她同居,她反倒又很不高兴。
许正则转小了火,“没说不让你来。”
林伊提高声音,“那你想说什么?”
马上都要吵起来了,他却还是和平常一样的沉静语调,听得人气上加气。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什么突发情况,搬过来之前最好提前告诉我。”
他拿起配好的调料包,撕开倒进碗里,“或者留个人帮你。这么晚了,自己动手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
偃旗息鼓只在一瞬间。
她哑口无言,气焰凭空消失,半晌又倔强地嘀咕,“我就喜欢自己收拾。”
许正则镇定地关了火,“先过来吃。”
“哦。”
踩着皮卡丘哒哒哒的拖鞋声由远及近,已经恢复了轻快的频率。是真实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自己也觉得闹这一出有点没面子,坐到餐桌边舀一勺小馄饨专心致志地吹气。埋头吃宵夜,假装刚刚乱发脾气的人不是自己。
许正则当然不会跟她计较,起身去接了个电话。短短五分钟后回来,眼看着她双手捧起碗把汤底喝了个干净,意犹未尽地长舒一口气。
“我还想吃脆皮炸鲜奶和蛋奶酥。”
她鼻尖上沁着一层汗,细白的皮肤底子里透出健康的红晕,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肚子,不无可惜地叹气,“唉算了,太晚了。明天再吃。”
“……”
许正则露出复杂的目光。似乎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女明星不是这种饭量。
不友好的视线被她逮到了。像是被踩到尾巴,又炸一波毛,“干嘛?我饿了好不好。再说不吃饱怎么有力气跳舞?饿着肚子可没法儿减肥。再再说,我都还没吃饱呢……”
大半夜去哪里跳舞。
倒是很能嚷嚷。
许正则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等她嚷嚷到没词了,才不急不缓地解开衬衫,捞起来抱进浴室。
不是只有跳舞能减肥的。
**
隔天许正则照常上班。经纪人也一大早来接女明星出门。
开工前,叫她起床成了个难题,“昨天晚上又哪儿疯去了累成这样?知道有工作还这么造。先上车,走走走上车再睡。”
“忙着减肥……”
她哈欠连天,梦游般说了句不着调的话,踉跄半步,差点被前一晚丢在地毯上的玩偶绊倒,看得人心惊肉跳。
睡衣都没换就上了保姆车。欧文凯叹了声气,喋喋不休道,“只能打一会儿瞌睡,别睡太沉。”
“片场不远,我提前半小时叫你。唉剧本看了吧?待会儿到现场别忘了先跟导演打招呼,然后去跟前辈问好……”
林伊似听非听,恍惚中想那几句词还用得着提前半小时看么,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许正则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力气关注。短暂地休息过后,今天她还有工作要忙。
每个出道后的团体都会给成员规划各自的发展方向——唱作人,主持人或综艺咖,再或是像她,被公司安排来往演艺圈发展。
她对当演员没什么想法,谈不上喜欢也不算排斥。只是再忙也没法儿一年十二个月都在舞台上,既然还有别的工作,有就接了,比闲着长蘑菇强。
这是她以演员身份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在古装宫廷戏里饰演少女时期的太后。
经纪人特意给她筛选过剧本,作为试水的戏,要能露脸,有记忆点,又要对演技要求不高。一共只有两场。一场是文戏——有十几句台词的,下午拍。还有一场是“舞戏”,待会儿做完妆造就先拍。顺利的话,天黑前就能拍完了。
抵达剧组前欧文凯叫醒她,灌了她半瓶柠檬汁。下车时神清气爽,依言先去跟前辈们打招呼。
这个行业尤其注重前后辈关系,规矩分明。她再怎么称霸国内一线女团,到了片场也只是个小新人,更别提本身年纪就还小。
好在她认真营业时模样非常讨喜,笑起来率真且甜,大大方方的,透着生机勃勃的朝气,也不拘束说些好听话。不像初入行的菜鸟往往畏手畏脚,张不开嘴。
欧文凯最清楚,出来见人交际的场合,她是最省心的。前提只要她心情好,那就是小天使一个,化个妆都能跟造型师有说有笑的。
“小太后到位了吗?”
做完造型,导演也是乐呵呵地叫她,“过来走戏了。”
林伊正对着镜子欣赏眉心的花钿,闻言轻盈地起身,薄如蝉翼的纱裙旋出漂亮的弧,“来啦。”
这是一场在宫廷宴饮时献舞的戏。从前在图卢兹生活时她曾经学过几年芭蕾,当练习生又学习了许多节奏感强的舞种,中国古典舞却是很少接触的。就在准备演唱会的间隙里,抽空跟编舞老师一起设计了一段两分钟的水袖舞。
实际播出的镜头可能只有几秒,但她足足跳了半个小时。从热身到正式拍摄,到后来工作人员都围过来看她跳舞。现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只有给她放的古琴伴奏,乐声流淌。
她是天生的舞台体质。从不怯场。观众越多状态就越好,她享受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导演本来没想拍这么久,见她越跳越出效果就舍不得喊卡了。摄像机持续运转,六个机位环绕着她,从各个角度清晰地记录主角的一颦一笑。
镜头中的焦点光芒万丈。
少女明眸善睐,绝色容光,红袖纷飞翩然生姿。
一舞动天下。
如果不够惊艳,怎么能让见惯了美人的上位者一见倾心,荣宠一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