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
她的首级之下,仅连着一张皮。
是的——正如字面所示的那样,就是脖子上的一块皮肤,将包括头颅在内的首级与躯干连接在一起。将飞溅在周围的大片鲜血擦拭干净,就能确认清楚。她是一头扎进了印刷厂所用的裁纸机里,裁断了自己的脖子。
裁纸机可以通过电脑控制,输入所需纸型的大小,便能够自动裁纸,是业内特有的机器。虽说单张的纸很轻,强度也很低,但若将其叠成一摞就会很重,一次性裁开也需要相当大的力量。而且,不单单是裁开就行,还得切成指定的大小,所以手工作业完全是不可行的。
在这点上,裁纸机可以瞬间将一定的压力施加在厚厚的纸摞上,然后以断头台一般刀片瞬间将其切断。由切缝损耗产生的误差,不过是零点几毫米而已。由于经常会发生不慎切掉手指的事故,故而配有急停开关来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但是,往往还没等人喊出声,刀刃就已经落下了,真能完成所谓的紧急停止吗?我是对此深表怀疑的。
没错—— 那时“我”完全未能赶上。
她为了切断自己的脖子,在裁纸机中输入了程序并按下执行按钮,就在同时我也飞快按下急停按钮。尽管如此,她的脖子还是被切断了。
从结果看,我按下急停按钮也就勉强防止了她的首级与躯体完全分离,仅此而已。
与躯体一刀两断的首级和仅靠一点皮藕断丝连的首级,此二者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这么一想,忽然自内心深处涌起一阵笑意,苦涩之极的惨笑即将满溢而出。只是,若真这样笑了出来,似乎会令自己的脑子变得不大正常。所以“我”拼命抑制了这样的冲动。
她确乎苦恼至极,郁结已久,只求一死。
然而,唆使她以如此残酷的方式了结性命的,则是他们。
在“我”建立的名为“迷宫社”是网站上,作为固定聊天成员的六人组,戏谑嗤笑地玩弄着她的烦恼,向她介绍了各式各样的寻死方式,最终将她逼入了自杀的深渊。
我也着实愚蠢之极,由于忙碌未及更新,甚至连聊天记录都顾不上浏览。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访问了网站,和那些成员进行了对话……竟然还被逼到和素不相识的人商量……“我”一开始就没帮上忙,“我”自始至终都未能起到任何作用。
可怜的她啊……
要是再提早五分钟确认聊天内容,抢先赶到老印刷厂,即使不用急停按钮也能救下她吧。
当然,即使是救了她的命,她的烦恼也不会因此烟消云散,但只要还活着,或许就还有希望。
而那些家伙却把……
正好从明天开始,预定四天三夜的“迷宫社”的首次合宿将在狗鼻岛的宿营地举行。作为局外人的她也应该参加,是“我”邀请她过去转换心情。
从祖父那一代兴起的小印刷厂现在已然处于半封闭的状态了。十几年前毗邻而建的总公司,如今也罕有人至了。三、四天的时间,足够将她隐匿起来了吧。
是的——只要三四天就好。只要在狗鼻岛有四天三夜的时间就足够了……
对于身兼“迷宫社”的代表和《迷宫草子》的干事长的“我”而言,这可谓是一段充满复仇色彩的时间吧。
眨眼间哗哗的雨滴覆满了窗户,忽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暂且停止打开行李的动作,眼睛望向窗外,要再晚到“狗鼻馆”十分钟的话,所有人都要变成落汤鸡了。
所谓是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全体人员乃是一个名为“迷宫社”网站的常驻成员。说起网站,应该并非普通人所能了解的领域吧。
简单地说明一下,这乃是以他人访问为前提制作的个人电脑内的网络空间。虽然经常被比喻成广场和房间,但实际上还是“兴趣房间”的说法最为贴切吧。
这个兴趣房间的内容,根据制作者的爱好和目的,乃是货真价实的千差万别。有用来公开自己的读书日记,也有用来发表长年的研究成果。还有用来介绍自家培植的农作物等,真可谓包罗万象。虽说直至现在大多数人仍不太熟悉,但可以肯定的是,随着电脑普及到千家万户,个人网站也一定会飞速增加吧。
“迷宫社”便是这些尚不多见的网站之一。虽说听起来似乎是个可疑的公司,但只要将其看做是在电脑上制作的同人志就可以了。
虽说所谓的同人志,是几个相熟的人聚在一起制作一本杂志。于此相对的,在“迷宫社”里面,是在连本名都不知道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之间,只是通过电脑聚在一起,在网站上发表自己的作品和文章。
之所以不知道每个人的真名,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网名——也可以算作一种笔名,这是网络上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顺带一提,我的网名是“蓝包”。
首先声明一下,不知为何,网名中会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元素。虽说在作家的笔名中,也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但至少还要区分姓和名,且可以判断这是名字。而很多网名都几近于诨名,或许该说只是一个符号吧。
我的情况则非常单纯,取自我喜爱的作家江户川乱步。“蓝”和“包”都是通假字,汉字本身并无意义。话虽如此,其中也有相当讲究取名的人,命名的由来只有问过本人方能知道。但若非事先透露,不解网名为何物的人看了也会一头雾水。总之打一开始就是这么回事,还望理解。
要说这些成员为何会在无人岛的别墅里齐聚一堂呢?那是由于他们要参加“迷宫社”的首次合宿。原本只是网络上的交际,实际上很少碰面。虽说只是网友,但所有人都表示要参加这次集会,一起商讨有关印刷版同人志《迷宫草子》的创作事宜。
在网络上发表小说、随笔、研究评论等作品的尝试乃是方兴未艾,因此目前只有外行在执笔。虽说将来职业作家也有可能参与其中,但最大的问题是是否能有利可图吧。在这一点上,像我们这种爱好者的集会,一开始就把利益置之度外,因此反而觉得在免费的网络上发表作品反而有莫大的魅力。
但是,并非全体成员都不喜欢纸书这一媒介,倒不如说,大家都是爱书的人。在网上发表作品听起来是不错,但反过来看,是印刷媒体根本看不上我们的作品,所以便只好以其他方式替代罢了。因此,所有人都有着把自己的文字变成印刷品的欲望。虽说是同人志,但毕竟可能会实现梦想,所以大家都想参与其中。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吧。
此外,从“迷宫社”这个网站名也能看出,所有成员都是非常喜爱怪奇小说和幻想故事。因此,恐怕在无人岛集会这一极富魅力的舞台设定,就足以撩动每个人的心弦,故而实在不想在观望中错过了参与的机会。至少我是如此。
不过,网络上的规则并不能因此次合宿而废弃。也就是说,虽然已经面对面相见,却完全不用自我介绍,事先决定用网名来称呼彼此。
虽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尝试,但事实上也会产生非常复杂的状况。由于在创作《迷宫草子》的时候,就决定了所有人再网名之外还要加上笔名,而且互相不得透露笔名。也就是说,网名和笔名间完全没有联系。
在进行说明以前,还是先记录下《迷宫草子》吧。
在“迷宫社”的群聊中,即成员们在进行各式各样的对话过程中,慢慢就聊到了这样一个话题:有没有人曾历过某种神秘的体验。顺带一提,所谓群聊,就是所有的参与者同时进行对话,即如文字版的电话一般的系统。虽说难免有时间差,但由于自己写的文章可以近乎实时地在电脑屏幕上显示,故而也可以和其他的成员用文字进行对话。
通过那次的聊天,发觉大家都有过某种奇妙的体验。随着讨论的推进,乃至于所有人都想将其整理为小说风格的文章发表出来。甚至还有人说既然如此不如就将其集结成册好了,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员的一致赞同。使用笔名的方案也是在这样的对话中提出的。就这样,《迷宫草子》的企划便循序渐进地具体展开了。
由迄今为止的报告得知,七名成员中已有六人完成了小说。其标题和所用笔名如下所示:
第一话「雾之馆」依武 相
第二话「食子鬼起源」丁江 州夕
第三话「为娱乐而杀人」泥 重井
第四话「底片里的投毒者」廻数回 一蓝
第五话「朱雀之妖」笔者不详
第六话「钟楼之谜」舌渡 生
第七话「?」?(代表兼干事长执笔)
代表兼干事长乃是“迷宫社”的管理员——即是这个网站的创始人——同时也是《迷宫草子》的发行者。也就是说,他是“迷宫社”的代表人,也是编纂《迷宫草子》的干事长。这次回忆乃是创作《迷宫草子》的碰头会,故而以下便记为“干事长”吧。
事实上干事长自家就是开印刷厂的,由于印刷装订都相当廉价,因而这也是决定发行《迷宫草子》的内情之一。当然,所有成员都要平摊资金,但比委托正规的印刷厂要便宜不少。
只是如此一来,就知道第七话的作者就是干事长了吧……但其实完全不必顾虑,因为没人知道干事长的网名究竟为何。
我们七个在聊天的时候,代表人都是使用自己的网名。所以我并不知道六人中究竟谁是代表。而且,他只有在“迷宫社”官方发言的情况下,才会作为代表人登场。《迷宫草子》的企划开始之后,又加上了“干事长”的头衔。即便如此,“代表兼干事长”也不会在聊天中表明自己的身份。要问我为何能如此断言,其实我也是摸不着头脑,但这种小伎俩看一眼自然就会明白了。
现在我写的这篇文稿,乃是基于干事长的想法,记录“迷宫社”在狗鼻岛的合宿情况,并将其作为《迷宫草子》的附录。我之所以担当记录的工作,乃是干事长直接委托我的,绝非我自己自告奋勇。虽说事出突然,但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既然要做附录,我也想尽量写出有趣的报告。
虽说开场白过于亢长,但这也是干事长希望向一般的读者说《迷宫草子》草创的过程,还请谅解。
诶——
你们是说其实我自己就是干事长……吗?
我也可以将自己任命为记录者……吧?
不愧是《迷宫草子》的读者,都有着一双慧眼。虽说是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姑且记录下来好了。
整理完行李后,我走出了分配给自己的靠近西侧的房间。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锁,东侧的第二间房出来了一只“槌転”。当然,这并非山里出现的妖怪,而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块头,二十九岁的登山爱好者的网名。
明明是素昧平生的人,又为何会知道他的年龄与身高呢?那是因为在去往这里的途中,大家在船上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如果是中学生还情有可原,但个个都是上了年级的大人,单用网名称呼的话,大家似乎都觉得不大好意思,因此便进行了极其简略的自我介绍。
“行李收拾好了吗?”
槌転出声问道。
“嗯,量不算大吧。顺带问一下,门是锁还是不锁呢?”
因为初次见面就对他印象不错,所以我就无所顾忌地问了。恐怕因为是同行,故而容易产生亲近感吧。我是某出版社负责文艺书刊的编辑,他则是以某登山专刊为主要投稿对象的撰稿人。他年方二九,我时值三二,年龄也相差无几。
“不锁也没事吧?虽说在陌生的地方住着陌生的旅馆,但我并不觉得会有小偷呀。”
他一面笑着一面靠了过来,我俩便一起朝楼下走去。在闲聊中被谑称为“狗鼻馆”的建筑,据说原本是干事长自家的印刷公司建造的疗养所。
先简要说明一下它的地理位置和房间布局吧。这是一间位于狗鼻岛南侧悬崖背后的二层长方体建筑,它的长边朝东西向延伸。玄关设置在北侧长边的正中,一进门便能看到宽广的大厅。大厅正面是餐厅,紧挨餐厅的西边的是厨房和兼做食材储藏和备用品收纳的仓库。东边则是客厅。餐厅和客厅正对着岛上最高的悬崖,可以尽情享用美不胜收的景致。
从大厅向西延伸的走廊北端,也就是厨房与食材仓库的对面,有一个像是印刷公司疗养兼娱乐用的图书室。而向东延伸的走廊北端,也就是客厅的对面,则是厕所,浴室和洗衣间。
行进至从大厅延伸出去的两条走廊的尽头,就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但是攀登楼梯的方向并不相同。东侧的楼梯向北,西侧的楼梯朝南,二楼全部都是卧室。
我跟槌転下的是西侧的楼梯,再从那里一路走到接近东头的走廊,两人一道进了客厅。
客厅里做着专攻建筑史的五十四岁大学教授“立直”和以日本怪异传说和传承为主要取材对象的三十八岁摄影师“洪太郎”。当然这两个名字与我和槌転的情况一样,都是网名。
“下起大雨了呢。”
似乎方才和立直两个人一起眺望窗外的洪太郎,转过脸来对我们说道。
“这天气看样子变得一塌糊涂了。”
窗外的风景蔚为壮观,狂风骤雨无情敲打着客厅宽大的窗户,比我在自己房间那会还要大了不少。转头一看,才过了下午三点,昏晦的天空便已遮蔽了视野,下方可以看到渐渐汹涌起来的海面波涛。
“作为‘迷宫社’主办的《迷宫草子》集会,气氛岂不是很赞吗?虽说山海之间的天气变化十分恐怖,但总不至于把这间‘狗鼻馆’都给吹塌吧。”
虽说槌転以戏谑的表情回应道,但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就照这样变成了暴风雨,没完没了持续个五六天,连接送的船都不能来的话,可就头疼了。”
“您负责的书若不能如期刊行,会招来作者的愤怒吗?”
“不,那倒不会……不过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影响的吧。”
“我将所有委托的稿件都拼命搞定了,所以稍稍待久一点也没关系。话虽如此,若是一直都回不去的话,很快就要没饭吃喽。”
“这么说来,两位都是搞出版工作的呢。”
洪太郎交替看着我们,刚插上嘴,双眼一直远眺着窗外的立直,就以非常困扰了口气说道:
“这里连杯咖啡都端不出来吗?”
这家伙算这么回事呢……我刚这样想的时候——
“我去冲咖啡吧。”
槌転的体格相比他的身高和体重,也算身轻如燕了,一转眼便离开了房间。
“我要黑咖啡。”
立直朝着他的背影喊到。
“我也来帮忙吧。”
看到洪太郎急急忙忙跟在槌転身后,我也赶紧追上两人,因为我实在不想和这位教授一道待在客厅里。
“据说他是东大毕业的精英,精通四国语言。”
“是他自卖自夸么?”
“我听到他在船上和‘舞舞’小姐东拉西扯些若有所指的话,我还听他讲了什么‘我的女儿也跟你一般大了’。”
“真是个可爱的大叔啊。”
听槌転的口气,也不知他是否在奚落立直。
我歪过头说:
“这么说来,即使是在聊天中,总感觉立直自视高人一等……不过似乎也没那么露骨啊……”
“那是因为舞舞小姐很可爱吧。”
洪太郎像是嘲讽般地回应道。
“那位大叔真是愈发可爱了啊。”
这次槌転就完全是蔑视了。
首先朝餐厅看了一眼,那里除了桌椅就别无他物了。于是我们便直接穿过位于西侧墙壁的拱门进了厨房,那里咖啡壶和杯子一应俱全。但却没找着最为重要的咖啡豆。我跟洪太郎便把准备工作交给槌転,先去了食材和备用品的仓库。
我俩很轻松就找到了咖啡豆,顺手吧砂糖也拿了出来,牛奶确实有人带了过来,拿些用就行了吧。然后要不要那点饼干之类当茶点吃呢——我跟洪太郎商定以后,准备完必要的物品就返回了厨房。
“舞舞和‘π’君刚刚搬来了便携保温箱呢。”
把咖啡豆递给槌転的时候,他这样告诉我。
“他们还说要帮我端咖啡,我说这边已经有三个小伙子,于是指引他们去了客厅。”
“唔,我是想和舞舞小姐一起搬啦。”
虽说洪太郎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说笑,但也有一半是真心的吧。
顺便说一下,“舞舞”和“π”都是他们各自的网名。舞舞是二十一岁的女性。她从短大毕业后,现在成了一名自由职业者,非常喜爱暹罗猫,已经饲养了三只。π则是一名理工科专业的大学生,但由于过于痴迷机车而被留级了,他是个二十五岁的小个子男性。看来有家室的就只有立直。
最后还有一个网名为“神童末寺”的成员,本来“迷宫社”全员七人应当在此聚齐了。但神童末寺好像没来参加,到了集合时间也未出现在集合地点。
由于只有这个人姑且只有名字,所以令总觉得他个性实诚的我,多少有些失望。在这种只有陌生人的聚会上,哪怕有一个正直的人也是再好不过的。明明只是根据网名的臆测而已,但我却自作主张让神童末寺担起了这一角色。
π带来的保温箱里装着饮料,打开一看,牛奶就和啤酒果汁一道放在里面。我在牛奶罐里倒了少许牛奶,与砂糖一起摆在了托盘上。
槌転或许是咖啡党吧,他的表情就如专业咖啡店的店员一样一本正经,看来味道值得期待。
“你那槌転的网名,是指妖怪里的槌転吧?”
闲得发慌在厨房里来回踱步的洪太郎,靠近槌転身边问道。
“嗯,登山的前辈中有妖怪的爱好者——以前在山间小屋听他谈到的妖怪里面就有槌転,这个妖怪给我留下了一定印象。在想网名的时候,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了脑海中……于是就这么用上了。”
“网名什么的不就这么回事嘛。蓝包先生果然就是取自江户川乱步吧。”
“如此乏味很是惭愧,您说的一点没错。”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那种事吧。一下子就能理解你感兴趣的对象,这名字挺好的呀。”
眼睛未曾离开咖啡壶的槌転维护我道。
三人中有两人的名字来由已经弄清楚了,虽说没什么把握,但我还是试着问道:
“难道洪太郎先生的名字是源自河童吗?”
“这都被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就这么无趣吗?”
洪太郎看着我,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诶,为什么是河童呢?”
槌転似乎非常惊讶,可他依旧没有从咖啡壶上抬起头来,也不知道他在问谁。
这里还是交给行家来说吧,我打了个手势将说明的任务交给了洪太郎。
“河童这个称呼时至今日已经成了全国通行的名字,但这是昭和以后的事了。之前各地又有关于河童的不同叫法,据说有四百种之多。比如KAWAKO、MEDOCHI、KAWASO、ENKOU等,真是各种各样的叫法都有。其中就有个叫KOUTAROU的名字,所以就换成汉字成了网名。”
“啊,这样啊,洪太郎先生的专业是名俗学啊。”
槌転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民俗学听起来是很美好,但大都是些喜欢妖怪的怪人啊。”
“那你觉得其他人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了洪太郎的说明,槌転似乎对名字的来由深表兴趣。
“那个叫立直的大叔,归根到底还是喜欢打麻将么?因为π的大学专业是理工科,所以就想当然地想到是圆周率吧。”
“喜欢打麻将倒是可以理解,但会有人喜欢圆周率吗?”
我打趣地说道。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说不好随意议论别人的事,不过这名字也实在是乏味啊。”
“那么舞舞小姐呢?”
槌転盯着咖啡壶的脸总算抬了起来。看来比起前两个人,他乎比更想知道舞舞的事。
“唔……是什么呢?难道是喜欢蜗牛……”
“诶,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坦露出了心声。
“姑且不论实物,单从角色上看,大概也是会令女性感觉可爱的类型。而且这年头喜欢爬虫类的也大有人在。即便是觉得蜗牛很好看,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
不久香味浓郁的咖啡就做好了。我们将其分成六杯,三个一组地放在两个托盘上,和洪太郎一道将其端进了客厅。
“好香啊。”
“槌転先生为我们冲好了美味的咖啡。”
我和洪太郎异交口赞叹着,一道端着咖啡进入了客厅——然而我们当即感受到了当时气氛有些异样,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呢?”
跟在后面的槌転越过站呆立门口的我们,朝客厅里打了招呼。
“没……”
舞舞露出了困扰的表情,而立直正和π大眼瞪小眼。
“这个大叔自说自话就把干事长写给我们全员的信拆开来读了。”
“大叔算是怎么回事?不是约了要用网名称呼的么。”
洪太郎无视两人的争执,出声问道:
“诶,还有那样的信啊,在哪里呢?”
“就在这,在这间客厅里面。”
立直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
“我跟小舞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那个大……那个人正在读这封信。我问他在读什么,结果一看这不是干事长写给我们的信吗?问他信是从哪拿的,他说就放在这边的桌子上面——”
“我当初进入客厅的时候,立直先生就已经在读了……也就是说,他那会已经找到了。”
洪太郎面向立直跟他确认,可立直什么都不回答,π则取而代之深恶痛绝地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他当时不吱声,反而在没人时候自己偷偷地读。”
虽说我也很在意信的内容,但如今的问题是这样的局面该怎么收场。正当我束手无策的时候——
“好不容易才喝上的咖啡可要凉掉咯,大家先坐下吧。”
在槌転的提议下全体人员暂且就坐了。
可能他是想到坐着的话心情就会稍稍平静些吧,又或者他只是真的不喜欢咖啡冷掉。
槌転刚坐上沙发,就满脸欣悦的呷了一口咖啡,品尝着专属自己的幸福时光。
“话说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洪太郎喝了一口咖啡之后便向立直发问。
“我已经读过了。”
立直把信封放在坐上,然后立了起来,就这样拿着黑咖啡移动到了窗边的椅子上,若无其事地喝着。
此时的客厅里就只有槌転和立直品呷咖啡的滋滋声,大家都不想把手伸向信封,若是没有咖啡,恐怕槌転早拿着信读起来了吧,然而眼下是不行了。
洪太郎看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舞舞也目视着我不住地点头。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牢我看。
诶,我吗……
现在三人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我一人身上。
“咳咳。”
我特地咳嗽一声,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了封好的信。然后从信封里抽出机打的信纸,慢慢地读了起来。
致“迷宫社”的同好们:
欢迎大家莅临狗鼻岛的“狗鼻馆”。
此后四天三夜的时间还请放松身心,《迷宫草子》发行相关的磋商和联谊会将会如期举办,敬请期待。
此外,在逗留期间,请务必按照以下的条目妥善处理相关事项。
关于住宿及其他
狗鼻馆的设施如大厅里悬挂的地图所标示。一楼的房间请自由取用,卧室的分配还请通过抽签决定。
关于用餐的情况,由于事先必需品已由各位分别负责,故而材料应已齐备。厨房轮班请于协商后依照排班进行。
关于合宿日程
第一天——联欢晚宴
第二天——关于《迷宫草子》的内容组成
第三天——关于《迷宫草子》的装帧、排版事项
关于联欢晚宴
非常抱歉,由于主办方准备不周,恳请诸位权当露营而尽情享受。由于诸位皆是初次会面,故而万望在第二天后的讨论会前,能够切实加深彼此间的友谊。
关于《迷宫草子》的内容构成
本项议程是以已完稿的第一话《雾之馆》至第六话《钟楼之谜》之内容为中心议题进行商榷。
此外,依照预先约定,蓝包先生负责记录此次合宿的状况,冀望将此记录作为《迷宫草子》的制作花絮刊于附录。请诸位予以协助。
关于第七话
干事长本人负责的第七话迟迟未能成篇,给诸位平添不少困扰。本次合宿必定确保完稿,故而还请各位宽限数日。
标题和所用笔名如下所示:
第七话「首级之馆」裕
关于神童末寺
非常遗憾,出于种种原因,神童末寺无法参会。有关《迷宫草子》的诸般事宜,将交由诸位全权负责。
此外,干事长也就是本人的妹妹原本计划参加,不巧身体抱恙,故而缺席。
如此请诸位尽情享受由《迷宫社》主办的,《迷宫草子》四天三夜的聚会。
为了能充分款待诸位,本社亦秘密筹备了某个惊人的企划……
“迷宫社”代表兼《迷宫草子》干事长敬上
“好像是等我们到了‘狗鼻馆’忙着整理行李的时候,干事长将信放在了桌子上。”
早早喝完咖啡的洪太郎首先开了口。
“到底是谁呢?”
或许是槌転终于满足了,他将头从咖啡杯上抬了起来,环视着全体成员的脸庞。
“说信放在那里的,就只有这个人了。”
π以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立直。
“真的不是你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吗?”
真当我担心着气氛会愈加险恶之时,舞舞忽然讲起了正事:
“到了这里以后我们很快就把房间的分配决定好了。接下来就是饭点,今晚由我当值,你们先决定好明天以后的轮班,可以吗?。”
原来如此,她是不是先把话题从那封信上岔开呢?年纪轻轻却如此机灵。实在令我深感佩服,然而其他成员的反应却迥然不同。
“没必要让你第一个当班呀。”
“小舞是女士嘛,真没必要这么做啦。”
“还是由大家公平地决定把。”
洪太郎、π、槌転三人异口同声地提出了异议。
确实应该如此啊,我理所当然地为自己感到惭愧,不由地低下了头。
“她说想做就让她做,不就得了。”
立直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发表了他的问题发言。
“你说什么!”
π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
洪太郎劝解道。
“那就由大家一起抽签吧。”
槌転提出了建议。
“没关系的啦。”
舞舞如上课中的小学生一般爽朗地举起了手。
“我是负责带冷冻食品的,所以就顺手做了吧。没那么费事,我已经习惯了。”
“怎么可以……”
π依旧表示反对,但或许是槌転觉得再拖下去就不好了,于是低头向舞舞拜托道:
“是在不好意思,这里就承蒙舞舞小姐的好意了——”
“那就决定好剩余三天的轮班吧。”
接过话茬的洪太郎很快拿出了笔记本,做好了阿弥陀签。
“唔,第二天和第三天有早中晚餐,第四天只有早餐,一共七次。因为这里有六个人,所以应该只有一人会当两次班吧。”
然后他将迅速完成的阿弥陀签往桌上一摊。
“那么,谁抽到谁就认命咯。”
大家都立起身子围在桌边,只有立直还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或许是因为大家很久没有玩过阿弥陀签了,任谁都有些莫名的羞耻吧,就连一向很痛快的槌転也迟迟伸不出手。
“可是万一小舞抽到两张同样的签的话,就会变成三次吧。”
π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随即指出了问题。
“难不成只有舞舞小姐玩得比我们更心惊肉跳吗?”
槌転以戏谑地表情看向舞舞。
“是吧,果然还是不行吧。”
π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谁都不抽的话,那我就先来了哦。”
洪太郎正强行在某支签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
“不用的啦!”
舞舞以可爱的吐槽稍稍缓和了现场的气氛。
洪太郎抿嘴一笑,若无其事地指着一支签,皱了皱眉弄出一副千万别抽它的表情,看来,只要选了那个就会当两次班。
不仅是我,就连槌転、π和舞舞也瞬间理解了。顺带一提,立直所处的位置并看不到签。此时此刻,五人的脸上浮现出不可言说共犯般的窃笑。
虽说能让立直当两次班再好不过,但我还是觉得就他一个人不合群的话也似有不妥。
“厨房轮班之类的杂物就别来找我了。不过,《迷宫草子》编撰会议的主持工作,我想我应该还是能胜任的,那块就由我负责好了——”
那位立直大叔又发表了他的问题发言,听得大家目瞪口呆,一时间鸦雀无声。
“你老兄就没点常识吗?”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果然还是π。
“常识?”
“是啊,这不是常识吗。大家都是编撰《迷宫草子》的成员,并无任何上下级的关系,你难不成打算为所欲为吗?在这种状况下,大家平等地抽签才是常识吧。”
“我实在不太明白你所谓的常识又是什么。不过在集体生活中,首先得考虑适材适所,这才是常识好吧。虽然主持会议的工作很重要,但处理冷冻食品之类简单的料理总得有人做。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分配好各自擅长的活计,不是最有效率的吗?我以为没必要什么事都不分青红皂白让所有人一起抽签。”
“你这家伙……”
感觉照这样下去π就要爆发了,于是槌転赶忙插到两人中间。他将庞大的身躯挤了进去,像座山一样耸立在两人之间。
“您说的都对,但我们是初次见面,还不知道谁适合干什么,所以这里就公平地抽签决定,如何?”
“我们都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各自的工作和年龄也明确了。那么客观地看,谁更适合担当主持工作呢?”
“什么大学教授,只是你自说自话吧,看你这样,像是能主持会议再汇总大家的意见的人吗!”
在槌転山一样的身体对面,只探出脸来的π气势汹汹地说道。
“你真的是大学生吗?真是可悲啊。”
立直也摆出一副鄙夷的姿态回应挑战。
“说是这么说——”
为了不让π对立直的话有什么过激反应,洪太郎也站到了槌転边上,完全隔开了两人。
“不过根据议事内容的不同,主持者也会有不堪任的情况吧。”
“是这么回事嘛。”
槌転也附和道。
“我们的议题是关于《迷宫草子》的发行问题,这么说来,从事编辑工作的蓝包先生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没错吧?”
“诶,是我吗?”
竟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把球抛给了我。
“啊,有道理嘛。”
槌転也点了点头。
“可,可是,槌転先生不也是同行么……”
“不不不,我就是个只会写登山文的撰稿人而已,完全不知道编辑工作是怎么回事。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可是蓝包先生的本职工作呢。”
该怎么办呢——我一面想着,一面环顾四周想找外援,然而洪太郎和槌転就是那个意思,舞舞的眼神里满是期待,而π则一直盯着我看。
为了控制场面,就只有不得已而为之了吧——我也只能这么想了。
“要是我可以的话……”
我有气无力地小声答道。
“真是太不像话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搞这种拉帮结派的勾当吗?”
立直依次看着我们,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承担任何职责好了,虽会参与讨论,恕我个人不会负任何责任!”
“那你就别吃饭了!”
在π大声怒喝的同时——
“都已经这个点了吗?我去准备晚饭啦。”
“嗯,我就选这个啦。”
她从阿弥陀签里挑了一支,急急忙忙走出客厅,应该就这样跑去厨房了吧。
“那么,接下去该怎么办才好呢?”
槌転少见地面露难色。
“之后再商量好了。”
洪太郎把目光投向我,像是在征求同意。
“就这么随他去了吗?”
π又怼了一句。
“我们特地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迷宫草子》,为了商谈能顺利进行,凡事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槌転回应着π,又像是自言自语。
“话是这么说……啊,要是在编辑《迷宫草子》之前,能把那个家伙的作品剔掉的话——”
或许是对自己的想法非常满意,π露出了嫌恶的笑容,虽说对他有些过意不去,但我还是摇摇头说:
“那要怎样才能区分出立直的作品呢?”
“呃……”
π一时间似乎脑子没能转过弯来。
“啊,是哦。”
洪太郎不禁发出了声音,他似乎也稍微斟酌了一下π的建议。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那个男人一道编撰《迷宫草子》,可是——
“是因为网名和笔名联系不到一块吧。”
槌転替π指出了问题所在。
“嗯……”
就在π沉吟不语的时候,洪太郎似乎想到了什么。
“现在大家都已经见过面了,应该会有办法的。”
“怎么说?”
“由于槌転先生是登山爱好者,所以他或许就是第四话《底片里的投毒者》中那个听老人自述的登山的年轻人。舞舞小姐是唯一的女性,应该就是第三话《为娱乐而杀人》里的女大学生。还有第五话《朱雀之妖》中在仓库里发现笔记本的男人,也和那个大叔一样,都是研究员吧。”
“原来如此。”
在π深感佩服的同时——
“真是蠢到家了。”
立直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应该是一直竖着耳朵听我们讲话吧。
“你觉得那里愚蠢了?”
这回连洪太郎也粗声粗气地怼了起来。
“不,是没那么简单。”
我连忙插嘴说道,洪太郎稍稍按捺了一下情绪,把原本瞪着立直的脸转向了我这边。
“是这样吗……?”
“先说槌転先生的情况,从《底片里的投毒者》中那个青年耿直的性格来看,就连我也有可能是吧。由于作者没想到会和其他成员见面,所以基本上是按照自己的实际体验来写的。”
对于我指出的问题,槌転笑而不语。
“何况不能由于舞舞是唯一的女性,就认为她是《为娱乐而杀人》的女大学生吧。她是短大毕业的,可作品中的女性却是进入了四年制的大学。”
“这些也就是改了一下设定吧。”
“说到底着夜只是我个人的感受。比起这些细节的设定,是否有还有更大的改动——比如说改变性别之类的,创造出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的场面呢?”
“性别……是吗?女性也会用男人一样的网名,反过来也是一样。正因为是《迷宫草子》的参与者,所以才会做那样的事吧。”
“就算是舞舞那种年纪,做些伪装成年轻男性的语气的恶作剧也是信手拈来的吧。如果真是这样最可疑的便是第一话《雾之馆》和第六话《钟楼之谜》了。”
“还有神童末寺呢。”
槌転对我的话做了补充。
“说起神童寺末似乎是男性的名字,但我反而觉得着像是女性会用的网名。这样的话,《为娱乐而杀人》中的女大学生也有可能是神童末寺吧。”
“尽管这样,神童这个姓里有个‘神’字,末寺这个名字里也包含了寺庙,对应‘佛’字,真是难得一见的名字啊,末寺还真不是一般的晦涩啊。”
洪太郎从一旁插嘴道:
“如果我们各自坦白笔名的话,那不就很容易查出余下作品的作者是谁了……”
真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我正想这样说的时候——
客厅门砰地一下打开了,舞舞走了进来。由于她的模样非比寻常,所以大家一时间瞠目结舌,就连立直也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
“食物不见了……”
舞舞越来越低的声音回响在鸦雀无声的客厅内部。
“不见了……”
“……什么情况?”
紧接着洪太郎之后,槌転也出声问道。
“冷冻食品由我负责,所以我就把东西装进保温箱里带来了,这是确认无误的啊。但当我打开保温箱就……”
“没了……是吧?”
比起不知去向的食材,π的口气更像是关心深受打击的舞舞。
“箱子是空的吗?”
我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出声询问。
“不,都变成书了……”
“书?”
我和槌転彼此面面相觑,同时喃喃自语道。
“去看看吧。”
大家便以槌転为首,依次往厨房转移。立直也乖乖跟来了,或许他是觉得独自一人留在客厅也不太好吧。
厨房里,汤锅中的水正沸腾着,平底锅中煎天妇罗的油也是热的,万事俱备就差拿出冷冻食品了。然而,最要紧的食材却不翼而飞。
环湖四周,只见中式炒锅、深底大锅、压力锅和大小不一的网勺等等不一而足,都是相当正式的烹饪器具,只要有心的话,就能做出很棒的料理。
再看了放在桌边开着盖子的保温箱,里头的确有书,我将冻得冰冷封面上还滴着水的书都拿了出来,正面朝上一字排开。
七本书分别是埃勒里·奎因的《暹罗连体人之谜》,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藤本泉的《岁月之潮》,尼斯·菲林的《杀局》,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之鬼》,新田次郎的《山之所见》,范·达因的《主教杀人事件》。
从标题看感觉完全是随机选择的。
“这算啥?为什么是书……”
面对满腹狐疑的π,槌転镇定地回答道:
“因为冷冻食品被搬空,保温箱也会变轻吧。所以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这点,便在图书室里拿了适量的书塞了进去”
“所以普通开本和文库本夹杂在一起,是为了调整重量吧。”
洪太郎翻弄着书,也表示赞同。
的确书的版式完全是乱七八糟的。《暹罗连体人之谜》与《主教杀人事件》是创元推理文库版本的,《杀局》则是早川口袋推理系列的,《山之所见》出自河童新书,《岁月之潮》乃是讲谈社的精装本,《孤岛之鬼》为昭和四十四年讲谈社出版的江户川乱步全集第三卷,《黑死馆杀人事件》当是桃源社的复刻版。
“但是为何只有《杀局》被撕成两半呢?”
我从厨房桌子上摆开的书中,拿起了从中间被一撕两半的《杀局》。
“本想调整重量撕掉一半,但忽然有人过来了,就慌慌张张地塞进去了吧。”
洪太郎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疑问。
但像口袋推理系列的书,一本和半本究竟有多大差别呢?若是是如此,那何不干脆拿出《孤岛之鬼》或者《黑死馆杀人事件》,取而代之以数册文库本进行调整不就行了么。
“你把保温箱拿到厨房之前,有放在什么地方吗?”
槌転朝舞舞问道。
“和π先生拿来的保温箱一起放在大厅里了,然后我俩去房间收拾了一下心里,然后就搬进了厨房。”
“也就是说期间不管是谁,都可以靠近保温箱吗?”
“而且图书室就在大厅附近吧。”
洪太郎和我一前一后地指出了重点所在,然而一直保持沉默的立直却说了这般刺耳的话——
“比起这些显而易见的玩意,食材到底该怎么办?”
简直就像是说我和洪太郎该承担全部的责任一样。这个人就只会这样讲话吗?
“食品仓库里还有罐头啊。”
洪太郎看向我这边,无视了立直的发言。
“啊,是呀。这样说来还是有解决办法的吧。”
洪太郎和舞舞即刻去了仓库,立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厨房,大概又要回到客厅里吧。看到这一幕的π又气不打一处来,槌転则在一边劝慰着他。
“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我便离开了厨房,朝着图书室走去。斜对面的仓库半掩着门 ,里头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洪太郎和舞舞的说话声,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我。
兼做图书室和娱乐室的房间有两扇门,自大厅向西延伸到走廊前方的位置是娱乐室,后面是图书室,但房间内并没有隔板。只是在房间正中立着书架,以此将房间分为两个空间。
我自然是去了图书室。那里除了两张圆桌跟椅子,还有角落里的一台电脑以外,便只剩书架了。简直就像企业里利用率极低的公共性设施一般,满溢着冷清的气氛。
大致浏览一下书架,我找到了放置推理书籍的柜子。大概是因为娱乐性书籍比较多的缘故,推理小说占据了绝大部分区域。
我搜寻了文库本的书架,找到了范·达因的书,以《班森杀人事件》为首,还有《金丝雀杀人事件》、《格林家杀人事件》、《圣甲虫杀人事件》、《狗园杀人事件》。这些加上刚刚看到的《主教杀人事件》,范·达因早期六作就都整整齐齐了。然后我又找了一下放置乱步全集的书架,发现只有第二卷《帕诺拉马岛奇谈》和第四卷《猎奇的后果》中间缺了一块。这就对了,保温箱里的书就是从这个图书室里拿出来的。但我总觉得有些诡异,这是因为——
“你也在这里吗?”
槌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方才的书。
“这些放在厨房也只会碍事吧……”
所以他就把书拿到了图书室,却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就这么一直盯着我看。
“书皮都湿了,就这么放到书架的话……”
“我来擦一下好了。”
“别,吸了水的纸就只能等它自然风干了,就放到那边的圆桌上吧。”
我先把有封皮的书拿开,将《孤岛之鬼》跟《黑死馆杀人事件》从套盒里拿了出来,翻开书页尽量使之处于易于干燥的状态。由于职业性质的缘故,即使是别人的书我也绝不马虎对待。
我俩回到厨房,那里已有三人在准备晚餐了。洪太郎煮着意大利面,π开了罐头,舞舞则把意大利面的酱汁和蘑菇等配料转移到锅里。
“哪怕像蓝包先生担心的那样,暴风雨愈演愈烈将我们困在岛上,一周左右都不会有事的。”
洪太郎兴奋地报告了食材兼备用品仓库的库存情况。
据他所见,里头以大米为首、还存有大量意大利面之类的干面以及罐头,饮用水的储备也很丰富,所以省着点吃的话,就现在这点人数过三个礼拜也饿不了肚子,而且槌転和洪太郎带来的蔬菜、鸡蛋、面包和火腿都安然无恙,所以也不必只吃罐头这种食之无味的食物。
“这里有我们几个就足够啦。”
虽说舞舞这般说道,但我也是在不愿意回到立直所在的客厅,我正想着是不是该点什么的时候——
“那么就由我俩来布置餐厅好啦。”
槌転邀我一道过去,大概他和我也是一样的想法吧。只是说是布置,也就擦擦桌子摆好六人份的餐具就完事了。我俩实在无法可想,就聊起了出版界业内的事,只等上菜了。
不久之后,《迷宫草子》的成员举办了首次联谊会。正当π叫嚷着“别管他了”,洪太郎和舞舞过去劝慰他的时候,槌転去把立直叫了过来。
我们将π带来的红酒倒进六个酒杯之中。
“那么,让我们祝愿《迷宫草子》大获成功!”
洪太郎举起了酒杯。
“祝合宿顺利——”
“祝佳作出炉——”
“祝新书大卖——”
我们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祝你们…………”
然而在这样的一片欢声中,夹杂了非常诡异的发言,那是一个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的不祥愿望。是某人以相当低沉的声音说出来的。
诶……正当我想确认发言者身份的时候——
“干杯!”
碰杯声一响,顷刻间欢声鼎沸。就在那一刹,我想要寻觅的微妙的气氛隐匿无踪,所有的声音都穿杂交错在了一起。
到底是谁,为什么……?
晚餐在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着,就连立直都很开心。
包括舞舞在内,没人在提起食材消失的事情。
六人都非常平静地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但我感觉此刻他们的心中,应如窗外愈演愈烈的狂风骤雨一般,相当地不安吧。至少我是如此。
晚餐结束之后,餐具的收拾工作也由立直以外的大家合力完成了。餐后槌転也泡了咖啡分发给大家,这时他向坐在椅子上的洪太郎问道:
“那么,这里为何会被称作狗鼻岛呢?”
“这里周边的岛屿自古以来就被称作天狗的飞地,也有人认为这是天狗在群岛之间飞行的修行场所。”
“天狗不该在山里吗?”
舞舞提出了一个朴素的疑问。
“平常是这个样子,但天狗大人会在天上飞来飞去,修行的场所遍布全国。”
“哦。”
也许是完全不感兴趣吧,π的反应十分冷淡。
“还有这个岛的形状又长又细,看起来正像天狗的鼻子,所以就命名为狗鼻岛。我们所在的狗鼻馆,正处于天狗鼻尖的位置。虽说实际的形状与其说像天狗的鼻子,倒不如说更接近鬼火或者勾玉。”
“在天狗的飞地和这个狗鼻岛上,有关于天狗的传说吗?”
对山的传说很感兴趣的槌転,大概是感觉能从天狗身上打听道什么自己感兴趣的故事,稍稍立起了身子。
“很抱歉你的期待落空了,真的什么都没有,完全不清楚天狗为何会在周边的岛屿上修行,就只说留下了这样的称呼而已。”
“这样啊……”
槌転正深感失望的时候,π忽然说了一些现实的话:
“暂且不论天狗是否真在这修行过,就算接我们的船来没来,只要在天狗飞地的岛屿之间从一个岛游到另一个岛上,最终也能抵达港口吧。”
“你年轻你没问题,但我是不行喽,我连游泳都不会。”
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蓝包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该怎么办呀?”
洪太郎诙谐地附和了一句。
“根本没有游泳的必要。”
默默地喝着咖啡的立直插嘴说道。
“那就是说我讲错了咯?”
眼看π又要怼过去,不过槌転马上接过了话:
“确实,这边码头上有汽艇。”
“汽艇?”
洪太郎的表情仿佛在说“原来还有这种东西啊”。
“是啊,船屋中有一艘看起来很旧的小汽艇。”
“无论如何我都不行的啦。”
舞舞一本正经地说道,但语气听上去像是说笑。
“我既不会游泳,也不会开车,完全是个机械白痴,要是留在这座岛上的话,只能等天狗大人下凡了。”
“小舞不会有事的呦,就算汽艇坏了我也能修好的,关键时刻还能背着小舞游过去呢。”
π直接挺身而出了。
“π君也能背背我吗?”
洪太郎惨兮兮的发言令气氛骤然热闹起来,一时间大家都围绕着如何逃出狗鼻岛的问题,纷纷展开了讨论。
直至讨论告一段落之后,终于又回归了《迷宫草子》的话题。
“干事长的《首级之馆》这一标题,是在暗指这间狗鼻馆吗?”
舞舞忽然这样说道,也不知她是在问谁。
“唔,狗鼻和首级……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是这么回事嘛,干事长呦!”
槌転朝我的脸看了过来。
“诶,我可不是干事长啊。”
舞舞和π笑了起来,槌転和洪太郎则笑得前仰后合,已至连立直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苦笑。
“第一话《雾之馆》和第七话《首级之馆》首尾呼应,在结构上也很有趣呀。”
槌転刚提到《迷宫草子》的目录,洪太郎就歪着头讲:
“首先干事长肯定得写完《首级之馆》,似乎还打算在合宿期间完工,但身边总会有别的成员,应该会很头痛吧。”
“一定是半夜赶工写的。”
π自信满满地说道。
“那么明天早上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就是干事长啰。”
槌転一针见血地说道。
“话说——”
一直没怎么发言的立直缓缓开口说道,他的语气显然是昭示着他自现在开始就会做一些令人头疼的发言了。
“啥?”
槌転姑且把话接了过来。
“感觉这个话题不大合适,所以刚刚吃饭和谈天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没说。不过大家似乎没有刻意提这事,照这样下去可能就不了了之了。所以我还是明确地说一下吧,关于食材失窃事件,有必要再探讨一下吗?”
方才餐厅里洋溢着的欢谈气氛——不对,准确说来是佯装说笑的气氛,一瞬间无影无踪了。
只有π以阴沉的表情瞪着立直,舞舞脸色发青低着脑袋,洪太郎马上去厨房拿了一瓶威士忌回来,槌転则抱着胳膊仰视着天花板,立着继续往下说道:
“的确这次合宿的目的是讨论《迷宫草子》的发行问题,因此大家关系融洽也是好事。但就在这样的好友里面,一定就有盗取了食材的那个人。”
“储藏室里食物多得是,这就够了吧。”
π顶了回去。
“我的问题并不是有没有可以替代的食物。”
“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关系好了你看着很难受吗?所以才会抛出这样的话题,想把我们关系搞僵是吧。”
对于π的话,立直无可奈何般地摇了摇头,然后环视着我们。
“其他人应该多少都能理解一点吧。”
“你当我白痴吗!”
π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洪太郎和槌転赶忙跑过到π的两侧,拍着肩膀把他按了回去,然后两人都坐到了π的旁边,大概是觉得之后事态会愈加恶化吧。
为了不给他俩徒增麻烦,于是我壮着胆子说出了立直想说的问题所在。
“管他是什么目的,把食物藏起来的人至少对我们不怀好意吧……虽说只要看了大厅的地图就能知道食材储藏室的存在,但所储备的具体种类和数量,不实际调查一下是没法掌握的。但在这之前,也就是大家都在整理行李的时候,不知是谁来到了大厅里,从保温箱里拿出食材藏好,然后作为替代再把图书室的书装进去。这样想的话,他要么是没注意到地图,要么就是没时间调查食物储藏室。”
“…………”
π露出一副想问什么的神情,但在我开口解释之前——
“幸好储藏室里还有食物才救了我们一命,不然搞不好就要饿肚子么?”
洪太郎就像想要确认清楚那样,从容不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这样的人就在我们六个里面的话……”
槌転说着与高大身体极不相称的轻言细语。
“这可是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呢。”
像是完成控场一般,立直非常少见地高声讲道:
“我们都是初次见面,只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但这全都是自说自话,所以没饭确认某人是否说了真话。而且这里是无人岛,除了我们六个别无他人。这种状况下判明存在某个身份和目的都不明确的可疑人物,这才是最要紧的。在某些情况下,搞不好会要了我们的命。
“耸人听闻。”
π鄙夷地耸了耸肩。
“没法冷静判断情况的学生我也无法可想了,但其他人又是怎么看,又是怎么想的呢?”
“真是胆小如鼠的老头子啊。”
π再次挑衅道,不过立直无视了他,一直面朝前方。
“我也明白这个问题,但又能怎么办呢?去把犯人找出来吗?”
洪太郎面露难色,槌転则看着我的脸。
“这里每个人都有机会,所以很难找到犯人吧,只是图书室的书——”
正当我想把在意的事说出来的时候——
“到此为止吧。”
立直插话道。
“你说怎么?”
立直一脸不耐地看着提出个问题的槌転。
“当然是说中止这次集会了。”
“诶,你是说《迷宫草子》的……”
“不管出版与否,至少应当立即中止四天三夜的合宿。”
“可是来接我们的船要大后天才能来吧。”
洪太郎做出了非常合理的发言。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要从岛上逃出来呢?不是还有汽艇吗,应该可以在岛与岛之间横渡吧。”
“那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实行起来不是很困难吗?”
槌転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劝解。
“多少是有点勉强,但鉴于这样的状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权衡一下留在岛上的风险,这种程度的冒险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立直似乎决心已定。
“说到留守在这里的风险——”
不知几杯威士忌落肚的洪太郎如此说道:
“那还是在这样的暴风雨里,三更半夜乘汽艇出海更加危险吧。”
“并不是非得现在,我是说等明天放晴了以后,再进行这样的讨论。”
“汽艇坐得下那么多人吗?”
满心不安地听着大家对话的舞舞,情不自禁地问道。
“反正我是要先走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π嗤笑似地嚷嚷着,紧接着洪太郎说:
“外行乘坐汽艇出海,我是觉得相当危险……如果有人把这差使揽下来,尽最大的努力为我们喊来救援,岂不更好吗?”
洪太郎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不知他是为了劝解π还是在为了煽动立直。
“不管怎么说,暂且到此为止吧。”
槌転一面收集着全员的咖啡杯,一面敦促大家散会。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然过了十一点了。
“是啊。不管怎样也放到明天再说了,今天大家都累坏了。”
洪太郎也赶忙表示同意,联谊会就这样结束了。
“杯子我洗吧。”
“不用,放着我来。”
“我来帮你一把吧。”
“嗯……洗个澡先。”
“晚饭真美味呢。”
“风好大呀。”
“睡前要在图书室找本书看看吗?”
“那就……”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糟啊。”
“那么,晚安啰。”
“晚安。”
当所有人几乎同时离席,七嘴八舌的话语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时候——
“做个好梦哦……”
——“我”说道。
翌日清晨,虽说风雨有所收敛,但海上依旧波涛汹涌,乃是完全无法开动汽艇的状况,这下立直还会坚持己见吗?
虽然已经睡醒,但我并未起床,脑子里正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全员在吃完晚饭收拾完毕之后,即刻就去睡了。有几个人还去洗了澡,但在轮到自己之前,每个人应该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吧。
洪太郎貌似喝得还不够尽兴,邀我和槌転再去喝一杯。被我俩回绝之后他也就干脆地放弃了,说是要一个人喝。不过看起来他除了嗜酒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恐怕他是深感不安吧……这么说来,我也是一样。不对,不仅仅是洪太郎和我,大家一定都有这样的感觉吧。正因为如此,大家一结束联谊会,就想早早独自待着。
虽说若有不安,应该会想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不过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大现实。虽说两人共处一室是不可能的,但若是三四个人呢?应该一样不行吧。若其中一人对我们不怀好意,若是某个不在场的成员,在这种状况下暗中捣鬼……心中疑神疑鬼的思绪便会在心里翻江倒海,让人身心俱疲吧。一人独处好歹精神上可以放松一点,要么干脆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倒也还好……
但假如一直独来独往的话,不久就会被心怀恐惧。故而能喝酒的人都想借酒浇愁,对这样的心理我也深表理解,可是——
此时传来了扣门声。
我不由地在床上摆好架势,虽说那样的自己着实滑稽可笑,可我实在笑不出来。
“谁呀……”
可能是对方未能听见我的回应吧,那边还在敲着,于是我下床靠近了门。
“谁呀。”
这次门对面回应道:
“是我,槌転,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灌注在臂膀上的力量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了。
“不好意思,我马上过去。”
看了眼放在床小桌上的手表,已经八点半了。于是我慌慌张张地换好衣服,在一楼洗完脸就一溜小跑进了餐厅。
正当我陶醉于此处的咖啡芬芳之时——
“早上好。”
“早呀。”
“睡得还好吗?”
很多声音同时问候着我。除π以外的全员似乎都在,槌転和立直等人差不多都都吃完了。
早餐的菜色是吐司、火腿煎蛋和沙拉,据说是槌転和舞舞做的。
起床的时候没什么食欲,以为喝点咖啡就可以了。但既然食物摆在眼前,还是会感到饥饿,于是我便决定不客气了。鸡蛋和蔬菜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π先生有点慢啊。”
为了不让菜冷掉,舞舞将碗扣在了盛放早餐的盘子上。
“我敲门敲了好几遍,可都完全没有回应,我想他一定还没睡醒吧。”
“年轻人总是容易犯困啊。”
槌転和洪太郎一唱一和,可舞舞却面露不安。
“那我再去叫他一次把。”
槌転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于是从椅子上立了起来。
“不,怎能麻烦槌転先生去两次……”
舞舞犹豫不决地制止到,洪太郎则边打哈欠边说:
“他总会起来的吧。”
这时槌転和立直已经吃完了早餐,最初是槌転把大家叫起来的,下次该轮到立直了吧。不过他本人自然是不会去的,也没人指望他去。
“料理会冷掉的,还是我去看看吧。”
刚开始用餐的舞舞蓦地站了起来。
“待会就回来的啦。”
“还是让我去吧。”
她并未回应洪太郎和槌転,就这么出了餐厅。
“舞舞小姐第一个起来,为我们大家准备了早餐。”
槌転交替看着我和洪太郎。
“你也不是帮大家冲了咖啡吗?”
我听了洪太郎的话,对方才腹诽立直的自己感到惭愧。因为我也一样什么都没做。
“我来收拾吧。”
我小声说。
“我也来吧。”
洪太郎也笑着说道。就在这个时候——
“哇啊啊啊!”
屋里回荡着哀嚎声。
“…………”
“舞舞小姐?”
洪太郎、槌転、立直、我四个人面面相觑,下个瞬间,我们四个就如脱兔一般从食堂里冲了出来。
他们三个往东面的楼梯跑了过去,我却跑去了西面的楼梯。之后想想,三个人的房间在东侧楼梯附近,而我的房间在西侧楼梯跟前,所以就自如而然地分头行动了。
由于餐厅的门偏向东侧,所以等我跑上楼梯的时候,槌転已经到了二楼。不过π的房间就在我旁边,所以我俩几乎同时冲进房间。
舞舞就坐在门口的位置,槌転和我差点撞了个满怀,抬头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某物,令我俩登时瞠目结舌。
π自缢了……
π半睁着眼睛,将脖子伸进从横贯房间中央的梁上垂下的绳子里,就这么挂在那儿。
“怎,这么回事?”
洪太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然而并没有人回应。
“自杀……是吧?”
片刻之后,立直出声问道。
“不可能吧……”
槌転喃喃自语道。
“那就是他杀了?”
立直的话立即让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在胡说些什么!”
洪太郎赶忙劝解大喊大叫的槌転:
“总之也不能放着不管吧,舞舞小姐先去走廊上,我们再去把π君放下来吧。”
但舞舞似乎真的是腰腿瘫软,面对洪太郎催促依旧动弹不得。我和槌転一起架着她的胳膊,先把她带去了走廊。
一进到房间,槌転首先将翻倒的椅子扶了起来,然后爬到上面解开了系在房梁上的绳子。在此期间,我和洪太郎一直在下方撑着π的遗体不让他掉下来。一股氨水的臭味传入鼻腔,大概是因为π失禁了吧。这么一想,这才发觉他的裤子前面也有点变色了。遗体似乎有些死后僵直,如此不惯的感觉实在让人深感恶心。支撑遗体的手臂上亦爬满了鸡皮疙瘩。
绳子怎么都解不开,过了一会槌転也没了耐心,便从自己的房内拿来了登山刀,将悬在π头顶上的绳子割断了。
就在此刻,我切身感受到了π遗体沉甸甸的重量。他块头虽说不大,却要三人合力才能平房到床上。我记得我在哪本书上读过尸体很重,看来所言不虚。这究竟是物理上的沉重,还是心理上的沉重,尤是个未解之谜……
话虽如此,实际上都是槌転一人出的力。我出于生理上的嫌恶感只使了一半的劲,洪太郎也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抱着。
“接下去该怎么办?”
槌転将视线从床上移开,转向我和洪太郎,要我们做出判断。
“赶紧联系港口,叫他们无论如何都派人来接吧。”
也许是双手终于离开了遗体,洪太郎松了口气,给π盖上了毛毯。
一出走廊,就看见立直热心地跟舞舞搭话,但要命的是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反应。
“我们三个现在马上去这间房子里找找有没有办法跟港口取得联系,请你和舞舞小姐一起待在客厅里。
洪太郎前半句话看着我和槌転,后半句话看着立直,这般说道。
“我明白了。”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立直顺从地点了点头,一把抱起了舞舞,健步如飞地下了一楼。
“把舞舞交给他真的不要紧吧?”
槌転一脸担心地目送着两人的背影。
“一旦舞舞有事,那就摆明是立直干的了,没关系的。”
“如果真发生什么三长两短可就晚了……”
槌転少见地埋怨了起来。
“我们分头行动吧。”
洪太郎不顾槌転的担心。利落地继续说道:
“槌転先生,你就这样在二楼调查吧。虽说这都是我们的私人房间,但不清楚大家都带了什么东西,请务必抛开顾虑仔细寻找。然后蓝包先生你去一楼,要是这里真有什么那就在一楼了,请千万不要遗漏。我就去码头了,即使那里没有无线电,或许也会有信号弹吧。”
约好了结束后在起居室集合后,我便跟他俩分开了。之前我一直觉得槌転是个行动派,但到了紧急关头,似乎还是洪太郎更靠得住。
正如洪太郎所言,这里若有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的设备的话,应该就在一楼了。而且不在图书室就在客厅吧。想到这里,我首先去了图书室。不过那里就只有一开始就看到的电脑而已,但只要能进行通讯就没问题了吧。
坐在电脑前开机,不久显示器就出现了画面,然后就跳出了联网的图标。好,干得不错,我在内心默默叫好,接着连接了网络。
“呃……”
我不由地叫了出来。屏幕上弹出了密码框,只要不知道密码,就无法启用电脑网络。
“这么会……”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我还是从头考虑了一下。既然电脑能联网,就意味着接通了电话线路。
“电话!”
我大喊一声,赶忙跑向了客厅。
我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把待在里面的立直和舞舞吓了一跳,总之先四下看看吧。接着我便在左手边的一隅,发现了似乎是用来放置电话的桌子,但最要紧的电话却不在上面。往桌面下看去,可以看到电话线的插口,但就是没有电话。
“似乎是被拿走了啊。”
耳畔传来了立直没有起伏的声音。
“我已经在这个房间找了一遍,可哪都没有电话。”
我转过了身子,打算继续穷追不舍:
“我在去别的地方看看。”
走出客厅返回图书室,那里果然就只有电脑和书,旁边的娱乐室则摆放着台球桌,麻将桌和乒乓球桌,外加除了扑克之类的各种游戏用具就别无他物的架子。之后我在食材兼备用品仓库、厨房、餐厅、化妆间,浴室、厕所都一一进行了确认,但并未找到通讯工具,也未发现电话。唯一的收获,就在备用品仓库里找到了跟π用来自缢的绳子一模一样的绳索。
考虑到槌転和洪太郎搜索的地点,肯定没法期待他们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吧。那样的话,只要无法找到电话,那就只能依靠图书室里的电脑了。但要怎样才能知道密码呢……
在其余两人到齐之前,电脑的事还是暂时别说好了,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走进了起居室。
“这么样,有啥眉目吗?”
立直以轻蔑的口气向我询问,气不打一处来的我,立刻就把电脑联网的事告诉了他。
“我去看看。”
之前一直陪着舞舞的立直当场甩下了她,随即离开了客厅。
突然和舞舞两人共处一室的我,忽然间倍感尴尬。槌転自不必说,我甚至立直都抱有一丝嫉妒,本以为只要他不在,就能跟舞舞多有一些交流了吧。然而一旦机会真的来了,我却只能保持沉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昨天……”
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的舞舞,冷不防出声说道。
“呃,嗯。”
我宛如上课时思绪正飞到九霄云外,忽然间被老师点到名的学生一般惊慌失措。
“……就寝之前π先生悄悄地告诉我说——”
“说了什么……?”
“他自己带来的保温箱里也少了两瓶饮料。”
“但如果说出来的话,又会引发骚动,所以他就缄口不言了……反正仓库里也有足够的饮水。”
也就是说,那个偷了食材的犯人,原本也打算偷走饮料。但也不知是被人撞见还是时间不够,总之出于某种理由放弃了。是这样么?
“π还和其他的人提起过这事吗?”
舞舞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槌転走进客厅,看表情就能知道他这边也是一无所获。于是我便将电脑的事情告诉了他。
“立直先生能不能解开密码呢……要是π君的话,说不准已经搞定了吧……”
他的后半句话令我不寒而栗。在我们之中,对电脑最熟悉的恐怕就是身为理科生的π了,可他却死了……如果死的是另一个人的话,说不准现在已经和本土取得联系了吧。而对于这样的想法,我又深感嫌恶。
“等洪太郎回来以后,我们去一趟图书室吗?”
然而洪太郎却迟迟未归。狗鼻馆建在狗鼻岛的南端,码头几乎在最北面。虽说是小岛,往返也要花不少时间。虽说现在风雨并不剧烈,但考虑到昨夜的雨量,地面此时定然泥泞难行。所以才会更花时间的吧。
槌転温柔地向舞舞搭话,但几乎没收到什么回应,渐渐他也就不怎么开口了。
“我去图书室再看看吧。”
又过了半晌,我为支配着客厅的气氛所迫,自座位上站了起来,向走廊走去。图书室说到底也只是个借口,我只是单纯地想逃离那个房间而已。不过要说在意也未尝不是事实,所以便去查看立直那边的情况。
“怎么样了?”
“不行啊。”
立直这样回答道,视线未曾离开屏幕半分。尽管如此,他的手指还是在键盘上纵横游走。
“你觉得π君能解开密码吗?”
站在立直邂逅方向的我无意间说了这样的话,然而句尾的音调却莫名地抬高,故而兴许就是故意的吧。
立直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一直回响在耳畔喀嚓喀嚓的键盘声也即刻消失了。
过了片刻——
“要能这么简单就被破解的话,设置密码不就没意义了么,所以我觉得应该很难……不过,那个学生应该能想出什么办法吧。”
之后立直就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再度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敲击起了键盘。
“我想洪太郎马上就要回来了,差不多就这样了,先回客厅一趟吧。”
立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将他留在那里,正打算离开图书室时——
就在此刻,我瞥见了圆桌上晾着的浸湿的书,虽说一下没有看清,但还是立刻有了一种违和的感觉、定睛一看,不由地双目圆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主教杀人事件》也被一撕两半了。
“怎么回事?”
我不由地自言自语,回头一看,立直并未注意到我,于是我便将书拿在手上。这本书跟《杀局》一样,都是从正中被撕开的。撕书究竟有何意义?又是哪个人再重复着这种行为呢?
看着被撕开的书,我愈加感到害怕。比起亲眼看见π的尸体,我竟更害怕一本被撕碎的书。
某个成员偷走了部分食材和饮水,然后又把书撕了,是在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还是感到了莫大的恶意,令人厌腻的情感四处洋溢。这时,门砰地一声打开,我不由得一声惊叫。
“不好意想,不好意思。”
定眼一看,是槌転站在门口。貌似他也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
“没,是洪太郎回来了。”
于是便喊上立直,三人一道赶回了客厅。
也许是往返于码头太过劳累的缘故,洪太郎筋疲力尽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杯子,舞舞一定是替他准备了速溶饮料吧。
“真是辛苦你了,那么有什么发现吗?”
虽说感觉这般急不可耐实在有些不妥,但我还是立刻出声问道。
“岂止是无线电,那里没有任何能与港口取得联系的通讯设备。不过汽艇是在的。此时的状态虽没法说万无一失,但还是设法行动吧。只要海上风浪平静下来,说不定就能沿着所谓天狗飞地的群岛横渡出去了。”
“没法说万无一失是指什么?”
立直插了一句。
“引擎似乎运转不良。也就是说,在最坏的状况下,有可能抛锚在海里,然后再也无法启动。”
立直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转向我说:
“若是那个叫π的学生,说不准还能把引擎修好,他不是说他喜欢摆弄机车么。”
立直的话令槌転身躯一震。
“你是说图书室有电脑吗?”
洪太郎声音一振,或许对他来讲,相比不甚靠谱的汽艇,还是电脑更为可靠吧。
“但是联网需要密码,电话线是从那里接出来的——”
我指指客厅的一角。
“但最重要的电话却不在了。我四下找遍了,可就是哪都没有。立直先生正想破解电脑的密码——”
“试了很多次,果然还是不行啊。”
立直断然否定道。
“电脑没坏吧?”
“没,正常得很。”
“即使不知道密码也还有办法的吧。”
洪太郎说出了无理取闹的话。
“你明明会用电脑登录‘迷宫社’的网站,却连一点密码的常识都没有吗?”
在洪太郎对立直这般令人不爽的发言做出反应之前,槌転慌忙插了一句:
“电脑密码就跟保险箱的密码是一个道理。要是不知道的话,非常遗憾你是根本没法上网的。”
“怎么会……”
“这似乎有所暗示啊。”
我喃喃自语着,洪太郎脸上浮现出疑问的表情。
“每个人都会用的电话消失了,已知的电脑与汽艇这两种逃生手段,都需要借助π君的力量。若他还在或许就能使用,这么一想的话……”
“你在说啥?”
洪太郎一脸愕然,但似乎即刻理解了,他以令人畏怖的表情环顾着全体人员的面容。
心领神会的槌転与我一道重重地点了点头。恐怕也已查知意思的立直抱着胳膊凝视着前方。舞舞则在沙发上宛如蜗牛一般蜷着身子睡了过去,万幸没让她看到在场男人们的反应。
“不会吧……”
以洪太郎的话为句点,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还是白昼,窗外却如傍晚一般昏晦。雨虽不大,风势却愈加强劲,卷起的波涛就如H·P·洛夫克拉夫笔下的克鲁苏神话中的怪物一般,发出令人胆寒的轰鸣声。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早饭没吃饱的缘故,肚子咕咕作响。但在这种气氛下,吃饭的事实在很难开口。话虽如此,倘若不吃身体恐怕又遭不住。毕竟根本不清楚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状况……
“干事长不该站出来自报家门吗?”
就在大家缄口不言差不多十几分钟后,立直总算出了声。
“话是这么说——”
面对语调慷慨的立直,槌転冷漠地回应道——
“但现在就算自报家门,怕是也无济于事了吧。”
是啊……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某个事实——
“如果是干事长的话,不是应该会知道密码吗?”
听到我的发言,槌転跟洪太郎蓦地抬起头。
“这间狗鼻馆隶属于干事长家经营的印刷公司,所以他知道电脑的密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没错啊。”
我颇感兴奋,这样就或许有希望和港口取得联络了。
“当然也有这点。”
立直失踪以冷静的语气说道。
“本次《迷宫草子》相关集会的主要责任人是干事长,发生了这种事件后,就该亲自站出来承担自己的责任吧。”
“…………”
然而无论过了多久,大家都一言不发,总感觉又回到了方才沉默无声的世界。
“请把舞舞小姐叫起来吧。因为这是需要全员一起讨论的重大问题。”
言毕立直便催促起槌転,因为他坐在离舞舞最近的位置。π若在场的话,肯定又要抗议了吧。然而槌転却如征求同意一般,交替看着洪太郎和我,看到我俩几乎同时点头,这才过去把她叫醒了。
槌転将方才立直的发言传达给满面苍白的舞舞。也不知道她是否理解了谈话的内容,依旧毫无反应。
感觉这是个好机会,我便向大家说了保温箱里的饮用水失窃的事,但关于被一撕两半的《主教杀人事件》却缄口不言。这事在我的内心深处有着什么疙瘩,可这究竟是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甚了了,于是便打算在判明之前一字不提。
得知饮用水失窃的立直愈加主张干事长应该挺身而出,对此全员都表示了赞同。舞舞也在槌転的耐心说明下也明白了事态。然而却依然没人站出来自报身份。
客厅再度回归了寂静。
“话说,你们认为π君的死因是什么?”
洪太郎忽然抛出了疑问。
“死因……不就是自缢吗?”
槌転回应道。
“若是自缢的话,动机又是什么?”
“自杀的动机……吗?”
我嘟囔道,洪太郎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就算有我们不曾知晓的动机,他也没必要故意死在初次见面的人的眼前啊。”
“说不定来到这个岛之后,才有了动机呢。”
立直说道。
“什么蠢话!
对于立直的话,槌転难以置信地大声喊着,而洪太郎则以冷静的口吻说:
“尽管如此,但不这么想也就没法解释了吧。从抵达这座岛开始直到今天早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由,才会迫使他自杀了吧。”
“什么事由是指?”
我接着提问,洪太郎则继续往下说:
“昨天发生的事真的只是食材失窃吗,而且π自己的保温箱里的饮用水也被偷了,他似乎只告诉了舞舞小姐。不过,在此之前只有他本人知道这事吧。”
“这和他自杀有什么关系吗?”
“不清楚呢。
对于忐忑不安的槌転,洪太郎只能这样说了。
“其实什么都没有吧。发生足以让π君自杀的事,我们却谁都没注意到,这简直无法想象。”
槌転指出的问题并没有错,但如此一来便会留下一个很大的疑问。对此,立直言简意赅地总结说:
“如果他本就有什么自杀的理由的话,那又何必要特地参加《迷宫草子》的聚会,又在中途自杀了呢?若是来到这个岛上才有的动机,那为什么我们没人知道呢?此外,那个动机又是什么?”
“我们应该去调查遗体吗?”
洪太郎提议道。
“我才不去!”
相比槌転激烈的反应,立直则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就算让并非专家的我们去调查,怕也看不出什么吧。”
“虽然这么说——”
这半句话刚刚说完,我就闭口不言了。
我想若能证明π的死因就是自杀,萦绕在我们身上的不安也会有所缓解吧……只要一想到结果可能事与愿违,便立刻害怕到说不出话了。
总而言之,在所有人初次见面的聚会中,有人在馆内做出了可以的举动,其中一个成员神秘自缢而亡,虽有可以与外部取得联系的电话线,然而却没有电话可用,虽说电脑是可以使用,但却不知道上网密码,汽艇的引擎状态也不大好且海上风浪很大,而且不知为了什么,《迷宫草子》的干事长并未站出来……大家都被置于这般境地,且选择都出奇的一致。
客厅内的商谈就这样含混不清地不了了之了。我们各自吃了午饭,直至傍晚大家都是独自一人各做各的。只有到了晚饭的时候,所有人这才聚到了餐厅,除了立直之外,大家分担准备着饭菜,不过此时的气氛与昨晚相距甚远,聊天也无以为继。吃完饭收拾完毕之后,大家也早早返回了各自的房间。
我也整日在馆内徘徊,借以打发时间。我在自己房间,客厅、图书室、娱乐室、厨房等地轮番走动。倘若有人进来,就在适当的时间离去,如此循环往复。
本想待在自己的房间,但隔壁屋就有π的遗体,这么想来果真如坐针毡。作为π东邻的槌転,估计也是同感,所以他也有频繁出入的迹象。
顺带一提,洪太郎就住在槌転的东邻,也就是面向左边楼梯的房间。从最西边我的房间向东数去,一次是π、槌転、洪太郎。就在洪太郎的对面,也就是北侧房间的东头乃是立直,立直的西邻的两间房间为空屋,我房间的对面,也就是北偏西则是舞舞。
这么一想,由于此馆的结构是南北方向各有四个房间,所以无论从哪个方向去往π的房间应当都无太大问题。诚然我跟槌転离得比较近,但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尸体就在身边,从而蒙受着精神上的伤害。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且并未思考,就这般空睁着眼。虽说并未有人刻意去提,但恐怕全员的想法都如出一辙——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熬过这三天吧,我觉得所有人应该都是如此期望的。这已经不是探讨《迷宫草子》的时候了。
我会不会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成眠,双目圆睁地迎来了黎明时分呢……此时我依稀地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声音,猝然睁开了眼睛。也就是说我只稍稍眯了一会。
等到我竖起耳朵去听那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却一无所获。屋内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外面的风雨之声。
一看表已是四点四十七分了,究竟是所有人都在酣睡呢,还是一样无法入睡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的人呢?这样一想,我就完全醒了过来。
我起床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间。
来到走廊上的我先暂且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所有房间皆毫无声息。明明不想再看,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正盯着π的房间,一股恶寒顿时游走全身。我勉强转过眼睛,走下了浮现在昏惑的应急灯光中的楼梯。
下意识地走进图书室,此时双眼已然差不多习惯黑暗了,于是就没开灯直接走到电脑边上,摁下启动键键。“噗”的一声独特的音色后紧接着滋滋的轻鸣,化作逐渐增大的响声回荡在耳边,令人心跳加速。当显示器显示桌面时,双击电脑联网的图标,就弹出了“请输入密码”的提示框。
果然不行啊……
明明原本就没有一丝希望和期待,此时却倍感沮丧。关掉电脑正要从图书室里出来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书。
因为刚看过明亮的电脑显示器,故而顿感房间内一片漆黑。摸索着靠近圆桌,在看到上面摆着的书模糊不清的轮廓之时——
我一把推开门跑到走廊里,一面发出无法言喻的呼喊一面跑上二楼,依次拍打着单间的门。
“舞舞小姐!槌転先生!洪太郎先生!立直先生!”
我在走廊里来回跑了好几趟,不停地敲打着大家的房门。
“怎么了!”
洪太郎第一个跑了出来。
“什么事?”
接着立直半开着门,只将半个身子探出走廊现了身,好似在窥探着这边的情形。
身后忽然感受到了某种气息,回头一看,只见舞舞也探出了头。
三人各自以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我,但无论时间怎样流逝,就是不见槌転从房间里出来。
“发生什么了?”
洪太郎走了过来,我便站在槌転的房门前指了指他的房间。立直和舞舞也站到了我跟洪太郎的身后。
四人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开口。但有种接下去会看到某种东西的预感。
我将手搭在门把上打开门,点亮的房间的灯。
槌転瘫在床上,脖子上绞着一根绳子,舌头微微伸出,双眼睁得滚圆……
从客厅往外看到的海与天,实可谓一片黑暗。本该是天与地这一对相反的空间,却因为界限的消失而融为一体,好似将整个世界都覆于漆黑的色彩之下。如此不祥而壮阔的景象,正在此处徐徐展开——
看到槌転的模样,即使是外行,也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勒杀的吧。绳索深深嵌入脖颈,上面可见因摩擦与擦伤而形成的,混合着血迹的结痂。从他的表情也能充分看出,他曾苦苦抵抗挣扎这一事实。
尸体就这样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洪太郎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了槌転的脸,就好似将他埋葬了一般。
于是大家便一言不发,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起居室。洪太郎当即出去了,片晌之后,他端着咖啡回来了。如今这真是比什么都要珍贵,于是我便喝了一杯,入口才发现是速溶的。
“因为他不在了呢。”
兴许是瞥见我喝咖啡的表情,洪太郎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舞舞手上被强塞了一杯咖啡,原本一直在发懵的她忽然以毛骨悚然的声音说:
“槌転先生,被杀害了……”
洪太郎以哄孩子的语气回应道:
“嗯嗯,是呀。”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他被人杀了的?”
进入起居室就一直盯着我看的立直终于开口说道。
“是啊,为什么呢?”
洪太郎和舞舞也以可怕的眼神看向我这边,严肃地问道。
客厅里一片死寂。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敲打在窗户上,进一步助长看沉默的气氛。
“是书。”
我依旧未能从自己所想竟成现实的打击中缓过劲来。相比槌転被杀的冲击,我更害怕书本的巧合化为现实中的客观事实。
“书?”
洪太郎惊讶地皱起了眉。
“什么书?”
立直直截了当地刨根问底。
“舞舞小姐的保温箱里是放着书吧?”
“是……”
舞舞反射性地回答道。
“看到那些书之后,我为了确认出处,便去了图书室。槌転先生把书搬了过来,我为了把书晾干,便将它们摊在了圆桌上面。”
“去查看电脑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立直的语气像是在问“这又如何”。
“那时只有尼斯·菲林的《杀局》被撕成两半,洪太郎觉得是为了调整重量。但要真是那样,比起把一本新书撕成两半,我觉得用两三本文库本代替套盒书和精装书岂不更简单吗?”
“也是啊。”
洪太郎插了一句。
“看到图书事的书以后,我确信了这一想法。那边的书架虽已将书按体裁不同分门别类,但同时也有按书的尺寸排列,依据文库本、普通书、单行本的开本大小进行归集。若将书装进保温箱的理由是掩盖食物被盗而暂时拖延时间的话,全部用文库本不就可以了么。”
“那样的确较易调整重量。犯人本就没有时间,又未采取最为合理的方法,怎么看都是不自然的。”
立直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啊,集中使用聚在一处的文库本会比较轻松,没必要劳神费力地从书架上到处挑选开本不同的书。”
“也是。”
“而且让我们误以为保温箱里还有冷冻食品,于凶手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想到这里,着实令人纳闷。”
“直到舞舞小姐准备晚饭的时候才被注意到……”
“要是里面没有书,当舞舞小姐整理完自己的行李,将暂存在大厅里的保温箱搬到厨房的时候,就会发现食材失窃。”
“差了三四个小时吗?”
立直一边思考一边回应着。
“在此期间,我们在客厅一面放松一面读着干事长的信,然后你们就决定了厨房的轮班时间。那时候若知道了食物失窃的事……要说会有什么变化的话,果然还是现场的气氛吧。”
“会变得更糟糕么?”
“但这也没什么本质的不同吧?”
面对我的提问,立直首先点了点头。
“舞舞小姐告诉我们食材消失的事后,大家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直到发现那个学生自缢之后,才变得很奇怪。”
“等下!”
洪太郎紧盯着我说道。
“那你是说在保温箱内装书和食材被盗并无关系吗?也就是说书的重量对凶手而言无关紧要?那为什么要特地往里放书呢?”
“说到底只是我个人的推理,这里每一部作品本身,都有它的寓意。”
“作品本身?”
“我是在π君的遗体被发现后看到图书室圆桌上的书时,才有了这种想法。范·达因的《主教杀人事件》继《杀局》之后也被撕成了两半。”
“…………”
“然后是昨晚,应该是是今天凌晨吧,我忽然感到某种奇怪的气息,于是便穿过走廊进了图书室,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这次我看到了新田次郎的《山之所见》被一撕为二。”
“呃,难不成……”
“那里的每一本书,都指代我们每一个人……”
“在我发现被撕成两半的《山之所见》时,赶忙跑上二楼把大家叫醒了。然而却只有槌転先生没从房间里出来。于是我才终于得以确信,为何装在保温箱里的书是《主教杀人事件》、《山之所见》、《孤岛之鬼》之类的了。”
“书名本身就有意义么……”
洪太郎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
“《山之所见》是以山岳为背景的推理,槌転先生是专职登山的撰稿人。”
“是不是有些牵强附会?”
“π君的π乃是圆周率,数学乃是《主教杀人事件》中非常重要的主题。我的网名‘蓝包’取自江户川乱步也是不言自明的事,乱步能排得上号的代表作就有《孤岛之鬼》,而且这个狗鼻岛也确实是个孤岛。”
“那我们几个的情况呢?”
“洪太郎先生是民俗学方面的专家,应当对应藤本泉的乱步奖获奖作品《岁月之潮》、舞舞小姐喜欢暹罗猫还养了三只,所以便是埃勒里·奎因的《暹罗连体人之谜》。立直先生是专攻建筑史,因而我觉得是与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相应。”
“那么从一开始就被撕作两半的《杀局》就是……”
听了立直的话,舞舞说出了那个名字——
“神童末寺先生。”
“是啊。”
“是这么回事呢。”
“那个人为什么会对应《杀局》呢?”
“我们完全没又神童末寺的信息,《杀局》只在很久以前读过,所以也不能完全确定——那部作品叙述的是大出版社内的杀人事件,或许神童末寺跟我一样是出版业相关的从业者吧。”
对于我的推测,立直再度点了点头。
“考虑到你是编辑,槌転先生又是撰稿人这一事实,推断‘迷宫社’的成员多从事出版业,这也是妥帖的。”
“喂喂,比起这些——”
洪太郎突然开始慌乱起来。
“缺席这次聚会的神童末寺先生,实际上是第一个遇害了——是这样吗?”
“那么……π先生也是……”
“是的,他并非自杀而是被害的可能性很高。”
面对舞舞畏畏缩缩的提问,立直这样回答。
“嗯?这好像在哪听说过……”
本以为没人知道,不过洪太郎似乎终于注意到了。
“是啊,这就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无人生还》啊。”
看到舞舞和立直貌似对此抱有疑问,所以他就继续往下说道:
“克里斯蒂主要是活跃在一九二零年至五零年代的英国作家。因为名气很大,所以多少有听过名字吧?”
“啊,是的。”
“嗯,我只知道名字。”
“她的代表作《无人生还》是设定在极富独创性的状况下的推理小说。十名素昧平生的男女,接受了某个神秘人的邀请来到了孤岛上。十个人在过去都以某种形式与某人的死亡相关,但都算不上犯罪。但在孤岛之上被一一宣告罪行,然后依次受戮了。孤岛上的屋子里放有世人份的木雕印第安人偶,每当有人被杀,就会有一只人偶失踪。不久九人死亡,九个人偶也消失了,直至最后一人与最后一只人偶……”
“不要啊!”
突然间,舞舞的嚎叫响彻客厅。
“我跟什么人的死亡没任何关系!以前也没做什么坏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样杀掉!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我……”
“好啦好啦。”
为了安抚歇斯底里大叫着的舞舞,洪太郎来到了她的身边,温柔地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转向我说:
“对,就是那个故事,确实挺像的,但那只是小说。”
“嗯。”
“但是,若是和那部小说相似的情节在现实中发生呢?”
立直慢慢地直起身子,一边踱步,一边这样说着。
“眼前已经有两人死了,若如蓝包先生所想,被撕破的书真有什么含义,我们的性命也会受到威胁吧。”
“那怎么办?”
“逃出去吧。”
立直一心一意地望向窗外。
“太扯了,你没看到这篇海域的风浪吗?”
“再在这里住一晚,你能确保我们的生命安全吗?”
“那要是开着汽艇逃离这片海域,你又能确保我们的性命吗?”
边说边站起来的洪太郎根在客厅来回踱步的立直面对面互相瞪着。
“再忍耐一晚,明天就有船来接我们了。”
“再待一晚实在太危险了。”
“大家一起聚在这个房间就没问题了吧。”
“听好了,犯人就在我们几个里面,那家伙一定是在模仿那本小说,即便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也不见得就安全了。”
“照你这么说,和那个犯人一道坐汽艇也说不上有多安全。倒不如说到了海上反而更危险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摆出一副吵架的气势。
“等等。”
我也站了起来,与其说是劝解他俩,倒不如说是为了陈述自己的想法吧。
“冷静下来再从头想想吧。先不论π君,杀害槌転先生的犯人确实是存在的。接下来从被撕的书的巧合来考虑,可知π君也有他杀的可能。这样的话从剩下的书里面,也能看出有人在伺机谋害所有人的性命。”
两人都安安分分地听着我的发言。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凶手就是我们其中的一个。”
“那你说还有谁呢?”
立直一副“这不明摆着吗”的表情。
“如果这里还有人在呢?”
“除了我们之外……?”
“没错,倘若有第七个人来到狗鼻岛的话,又会如何呢?”
“没有证据表明有这样的人。”
“也没有证据说他不在啊。”
眼看两人又要吵了起来。
“丢失的食材和饮水就是证据之一。”
“哪会有偷冷冻食品当食物的人?”
立直坐回沙发上看向我这边,脸上写满了不屑。
“但我们在进入食材仓库之前,也不知道这里存有食物啊。如果犯人也是如此呢?虽说是冷冻食品,但只要等到半夜全员都入睡了之后,就可以在厨房烹饪吧。只要事后收拾干净,就不用担心暴露了。”
立直抱着胳膊把头扭向一侧,他或许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那么,假使真有这样的家伙,又该怎么办呢?”
“在这栋屋内和岛上好好找找吧。”
“这个岛看似很狭小,走走还是挺宽广的。”
“只能划清范围,分头去找了。”
“凶手到底是如何躲避风雨的呢?”
“我不清楚,有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小屋,也有可能是用单人帐篷吧。”
“唔——”
我感觉只有洪太郎会助我一臂之力了。于是我便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说服一般。
“那么搜索是单人进行,还是结成一个小组?”
实在没想到立直竟向我搭话了。
“那个……”
我不由地闭口不言,其实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个人进行搜索的话,如果遇到你口中的第七个犯人,那可就相当危险了。如果结成一个小组进行搜索,如果搭档就是犯人,可以说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根据各自的愿望来决定把。”
“什么意思?”
“想单干的就单干,若想组队的人超过两个,能找到合适的对象就编组,不行的话还是单干。”
“原来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如果在这次搜查中没有发现第七个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那之后就认真考虑一下逃脱的计划。这样没问题么?”
立直依次转向了洪太郎、我和舞舞,像是在征求我们的同意,三人都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么,有谁是想组队的?”
面对洪太郎的提问,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立直谄媚似地说道:
“舞舞小姐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因为大家都不发表意见,所以就当所有人都想要单独行动了。”
洪太郎毫不犹豫地无视了他。
“接下来就是划分负责搜索的范围,这次就用抽签来决定岛的东南西北各由谁担当,这样没问题吧?”
这次大家都表示赞成,洪太郎便撕下笔记本的一页做成抽签。最终的结果,是立直抽到了东,舞舞抽到了西,我抽到了南、洪太郎抽到了北。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大家先一起吃完早饭,大概九点钟左右开始搜索,然后十二点回到这边好了。接着一边吃午饭一边报告各自的发现,一旦没什么进展,就变更计划为逃脱吧。”
看到没有人提出异议,洪太郎继续往下说道:
“至于搜索范围,由于狗鼻岛南北向较长,而且南面的区域较大,所以各自分担的搜索范围大致就是这样——”
他在笔记本上用线条勾出了与岛的轮廓大致相等的地图。
蓝包先生负责的南部包括狗鼻馆,所以外部的区域就稍微少了一些,那部分就由舞舞小姐和立直先生补完。于此相对我所负责的北面宽幅很窄,所以就沿南北向扩展到相当于岛的总长不到一半的位置,这样就可以了吧。
然后就已肉眼估计的大小在地图上画上了大致的分界线。当然这在外面是无法辨认的,所以仅是一个标准而已。
早饭大家都是在餐厅吃的。但每个人都是自己准备自己的份,连立直也自己做饭了。看他这幅样子似乎今后都不会接受任何别人用手碰过的东西。这么说来,方才洪太郎端来的速溶咖啡就只有他没喝。
吃完饭后,三人再次确认了各自的搜索范围和集合时间,然后就离开了狗鼻馆。风势雨量虽已趋平稳,但洪太郎还是穿上了雨衣,舞舞用披肩盖住双肩再撑起了伞,立直就只用伞,之后就分头去往各自的搜索范围。
目送着三人离开的我被独自留在了大厅,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浑身颤抖不已。仿佛这间狗鼻馆正等待着某人的到来一样。当然这只是我的妄想而已。
然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气息,却是不争的事实。
仅凭想象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又该如何是好呢……
即使脑子里再怎么明白,身体还会诚实地作出反应。就在我转身正要开始搜查一楼的时候,身体再度颤抖起来。
要是这间建筑的某处潜伏着第七个人的话……
这时我忽然害怕起来,最可能遇到犯人的地方,难不成正是自己分担的区域吗?
然而不能一直像这样呆立在大厅里,于是我下定决心先去一楼的化妆间。
之所以会从这种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发现的地方开始搜索,大抵是出于“正因为找不到所以就不会害怕”的判断么?不对,正因为是这种情况,犯人反倒容易容易疏忽大意,从而遗留下意想不到的东西吧。
只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确信存在第七个人。如果不是内鬼,而是外部的犯人的话,的确会好应付一些吧。全体成员不至于陷入疑神疑鬼的状态,同时也能团结起来。只要能齐心合力抗击犯人,还是很有希望冲破这般异常的状况的。
考虑到这一层,我再次觉得还是这样做比较好。要是照刚才那样继续下去,余下的成员之间一定会爆发意想不到的分裂和争执。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论是谁,思考也好感情也好统统都是朝内拐的,所谓的“内”即是屋中、成员中乃至自己的心中。如此一来,他们就会自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完全孤立起来。如果各自随心所欲地展开行动,后果将不堪设想,甚至有自灭的风险。
所以才必须将大家的注意力转向外部。
认识到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并无错误,于是我便走出了化妆间,去往浴室和所,接着又去了客厅,餐厅,厨房,食品兼备用品仓库。
在备用品仓库检查完绳子后,感觉似乎比昨天少了。勒死槌転的绳索,看来和π用来自缢的是同样的东西。也就是说,犯人是在从π自缢至槌転被勒死的这段时间,去备用品仓库取走绳索的。
不过绳索的情况也说明不了问题。毕竟每个成员都可以设法入手,而且玄关并未上锁,就连外面的人也可以自由进入。
搜索完娱乐室后,最后去了图书室。明知就是徒劳无益,我还是开了电脑。点击联网的图标,屏幕上弹出了已然见惯的“请输入密码”的提示框。
等下,密码……
在发现π的遗体以后,我感觉干事长应当知道密码,立直也说他必须承担起主事者的职责。但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是干事长。然后槌転遇害,这次很明显是谋杀,尽管如此,干事长还是没有站出来。如果真有什么不得已的状况,把写上密码的便条留在客厅的桌上也可以啊。连这种事都不愿意做,这又是为什么呢?
能想到的理由有两条:
干事长自己也不知道密码——
或者,干事长就是犯人——
π和槌転都是初次见面,恐怕两人 共同点就只有“迷宫社”和《迷宫草子》。那个“迷宫社”的代表,《迷宫草子》的主办者,就是正体不明的干事长。这里又有什么内情?是否存在什么动机……
我在图书室里来回踱步,就在脑海的深处,深之又深的旋涡中心,即将浮现出某件物事的时候,忽然间——
被撕成两半的复刻版《黑死馆杀人事件》跃入眼帘……
“啊!”
我不由地喊了一声,同时冲出了图书室,接着跑到屋外,一路狂奔去往立直负责的范围——也就是岛的东侧。
虽然只有小雨,我还是眼看着身体被淋得湿漉漉的。东部有着横贯南北的多岩石地形,跑着跑着就会滑倒,所以步伐自然会放慢。尽管如此,我脚下还是加快了速度,一面关注着周围的状况,一面往前疾驱。
“立……”
直字还没出口,我就立刻打住了。要是被犯人听到可就大事不妙了。兴许是出于自保吧,连我自己都无法分辨。岩石滩能落脚的地方有限,所以自然而然就会走到一条路线上。立直一定也是走相同的路吧。若是如此,说不定出乎意料地很快就能赶上。
我一面留神脚下,一面开始沿着呈斜坡的岩石堆向下攀爬的时候——
“嗷嗷嗷嗷嗷嗷!”
野兽般的嚎叫在周边一带轰鸣着。
什、什么啊!现在的是……?
我不认为这是由人类发出,人类的声带应该发不出这样的声音吧。一想到这里,我的双脚就不住地哆嗦。我拼命忍耐着想要这样顺坡滑下去的冲动,总算是平安地从坡上下来了。
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从眼前的岩壁背面传来的。我一边确认着能够攀爬的落脚点,一面缓缓地爬上岩壁,轻轻地探出头来。
从上往下俯瞰,那里是如同斗牛场一般宽广的平坦岩石滩,地形类似于盆地。其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发出轰鸣。那一瞬间,我甚至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景象——
“呜呜呜呜噢噢噢噢!”
那个疯狂舞动的物事,从着装上看毫无疑问就是立直。但我却无法确证是否是他本人,因为那个东西的头部正熊熊燃烧着。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以被雨水浸湿的黑色岩壁为背景,立直的头部宛如一个小小的太阳。然而,这是一个在黑暗的宇宙中来回穿梭的太阳,我仿佛在看着一场梦幻般的电影,除了那刺耳到想让人捂住耳朵的尖叫声……
他正发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哀嚎,两手胡乱挥舞着,迈着僵尸一般快走的步伐,立直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撞。身为舞者的他正身披烈火,跳着奇妙的火之舞蹈。
待回过神来,我深深沉溺于这首级上的火舞,这拥有身躯的小小太阳之舞……
片晌之后,太阳坠落地面,尖锐的喊叫也戛然而止。之前未曾察觉到的,身体发肤烧焦的气味,猝然间直扑口鼻,我不禁把肚子里的早饭都呕在了岩石滩上。
我全身咯吱咯吱地颤抖着,一不留神腿脚发软,从岩壁上滑了下来。本想沿着来路往回走,可我却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回到狗鼻馆又该怎么办呢?回到房间里笼城吗?一天左右心绪没问题,但毕竟是釜底游鱼,倘若犯人采取强硬手段,那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我认为事到如今只有选择逃离了,于是就立刻动身前往洪太郎所在的北部区域,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那里有汽艇。
就算见到了洪太郎,也没有时间再去找舞舞了吧,如果他要抛下舞舞跟我一起逃走,又该如何是好呢?不对,倒不如说他提议要去找舞舞时,我果真会同意吗?
途中摔了好几个跟头,下半身和双手都沾满了泥浆,终于抵达了北端的码头,准确地将,大概是北偏东吧。
虽说并没有见到洪太郎,我还是先去了泊船小屋。小屋建在码头的栈桥下方,位于朝向海湾的狭窄沙滩与大海的分界线上。虽说只是一个木制的旧房子,但也许是出屋以后头一次看到人造建筑的缘故,我稍稍松了口气。
“洪太郎先生。”
慎重起见我先打了招呼,但里面并没有回音。
打开泊船小屋的门,我瞬间僵在了当场。只见一个人倒在地板上,因为是脚冲着我外加俯卧的姿势,所以看不到脸,但从身着的雨衣上看,应该就是洪太郎吧。
“洪太郎先生………”
我再次打了招呼,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我战战兢兢地靠了过去,刚想探头,却瞥见了脖颈周围鲜红的血迹,不由地转过了身子。过了一会,我强忍着回头看去,只见他的脖颈上面有着无数的伤口,像是被人拿着刀朝脖子一阵乱捅。
洪太郎睁眼双目,嘴巴张开,生命体征已然消失了。弯曲的手脚向四周摊开,就像是被压扁的青蛙一样,只有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成钩子的形状向前伸出,手指的前方掉落了一把沾满鲜血的菜刀。
“这就是凶器……”
下一秒我猛然直起身子。
“船在哪里!”
比起哀悼洪太郎的死亡,我却更担心汽艇的情况。
就在洪太郎遗体的前方,占小屋三分之一面积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汽艇,但是引擎部分已然七零八落,彻底破坏殆尽,即便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不可能修得好了。
这下连逃脱的路都被阻断了……
立直死了,洪太郎也死了……出乎意料的是,犯人竟是舞舞。
忽然间感到背后一阵寒意,慌忙回头一看,那里并没有人………不对,与其说没有人,倒不如说就是舞舞不在那里吧。
这样一来,我就只能在接送的船到来以前,一直躲在狗鼻馆的房内直至明天中午了。若想尽快得到救助,最好还是待在泊船小屋里吧,但这里上不了锁,也没有饮水和食物。虽说一天左右不吃不喝也熬得过去,但倘若明天天气变糟,船延期抵达的话,就得做好笼城两至三天的觉悟。这样的话,饮水和食物还是必要的吧。
而且来接我们的船到达的时候,如果在码头栈桥上迟迟见不到人的话,迎接的人就会感到可疑而前往狗鼻馆查看的吧。在确认过第三个人的声音再离开离开房间的话,就有可能获救。不对,是无论如何都要获救,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无缘无故遭人杀害呢!
这么一想,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在离开泊船小屋之前,我拾起了地板上的菜刀。倘若舞舞袭来,就毫不犹豫地反击吧。拿着武器就是为了不至于一声不吭地被害。
我打消了跑回去的想法,毕竟途中气喘吁吁的样子很容易被看到,若是在疲劳的时候遇袭,那可是完全没法招架的。这里更应该一面注意四周的状况,一面以谨慎的步调慢慢返回吧。
虽说脑海里浮想联翩,但感觉会分散注意力,所以便硬生生压了下去。心无杂念地走了相当长的距离,但是片刻之后回过神来,脑海里再度充溢着有关舞舞的事。
她身上还残留着可谓少女的风情,却能对四个成年男性下手,从这层意义上说,着实令我佩服。当然,正因为是女生,所以大家都疏忽大意了。谁也没想到舞舞竟是犯人,连我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她是最后活着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而已。不然的话——凶手就会像这样站到我的眼前。
舞舞看到了我,虽然脸上挂着疲惫的表情,但仍面带笑容。大概她是从通往狗鼻馆的某条岔路上出现的吧,所以就在稍前一点的地方挡在我的面前。
“西边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还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立直和洪太郎吧,因此就一面报告自己负责区域的情况,一面窥伺着我的破绽。我是不会上当的。
我想将她死死盯住,但在那之前,舞舞的表情就僵住了。她睁大的眼睛直瞪着我的右手。
“不,不要……”
舞舞微微摇着头,开始向后退却。
她是想逃吗?我正想宣告“你就是凶手吧”,却发觉舞舞凝视着沾满鲜血的菜刀,也就是杀害洪太郎的凶器。
“不,不是……”
为何我要向身为犯人的舞舞解释自己是冤枉的呢——虽说有些七颠八倒,但我还是为了解开这一奇妙的误会而拼命努力着。
“不是这样的,这是……”
舞舞手里拿着又粗又长的树枝,朝着靠过来的我乱挥一通,大概这是她在搜索的过程中捡到的,拿来充当拐杖或是武器的吧。
为了格挡,我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挥舞着菜刀的样子,或许是这一行为愈加点燃了舞舞内心的恐惧之火,她以更加惊人的气势拿树枝朝我猛劈。
“住,住手!不是,不是这样的。呜!”
树枝拍到了我的胫骨,我一阵剧痛,双手抱脚倒在了地上。
“呜呜……”
我的眼泪伴随着呻吟淌了下来,虽说感觉在女性面前哭泣很是丢脸,但这种状况下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然而,眼前的这位女性却如脱兔一般,朝着狗鼻馆狂奔而去。
“等下!不是是……别过去啊!”
我本想大喊出来,但已然痛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
舞舞不是犯人,当然我也不是。
犯人另有其人……
腿痛难耐在泥路上跌跌撞撞的我,终于得以确信了。但他到底是什么人……犯人的真实面目是……?
抬起头来,可以看到舞舞远去的背影正逐渐变小,不久就被屋子的玄关吞没,消失不见了。她的身后,大片的乌云正在天空中蔓延,好似张开了通往另一个次元的入口。
此时巨大的雷声轰鸣起来,那是响彻心底的巨响,地面似乎都为止震颤,紧接着,在飞驰连绵不绝的雷声的暗云下面——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狗鼻馆内传来了一声惨叫。
怎么会……连舞舞都……
我将滚落在地上的树枝捡起来当做拐杖,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并非感受不到恐惧,只是感觉自己必须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也是活到最后的人的职责吧……
屋子明明就在眼前,却有种怎么走都走不到的感觉。当我经历了数次摔倒,沾了一身泥浆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玄关。接着我就走进了两天之前还站着六个人的大厅。
感觉尖叫声是从二楼传来的,但我出于慎重,还是拖着伤腿在一楼巡视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果然还是在二楼啊。
我走上西面的楼梯,住着拐杖一部一部向上攀爬。耳畔就只有树枝击打楼梯的咯咯声,听上去格外响亮。
走上二楼,左手边映入眼帘的门即是舞舞的房间。
叩叩叩……我敲了敲门。虽说在这种状况下敲门是意义全无的行为,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敲了。
里面没有回应。
“舞舞小姐……”
一边呼唤一边推开了门。
下一秒钟,我也嚎叫起来。无论是立直不像人类的嘶喊,还是舞舞恐惧之极的惨叫,我的声音都足以凌驾其上。这样的声音自口中喷薄而出,完全无法止息。
她的头颅,就在我的眼前咕噜咕噜地翻滚着……
吸满了鲜血的披肩正摊在舞舞房间的地板上,而她的头颅,就在哪片肆意淌开的血泊之中。
关上门的瞬间,似乎和她的双眼对上了……
在彻底无法动弹之前,我以巨大的意志力关上了门,冲进自己房间上了锁。虽说时间仅有短短几秒。我却感觉自己仿佛被困于只有慢镜头的影像世界中一般。
那段世界我似乎一直屏著呼吸,直到背靠在落了锁的门上,这才喘过气来——就在此刻,我却被眼前的物事惊得长大嘴巴,自咽喉深处挤出了不成声音的尖叫。
那本《孤岛之鬼》,正静悄悄地放在我的床上。
或许上午的雷声就是前兆,此刻窗外卷起了狂风暴雨。要是汽艇的引擎没坏,就这样逃出狗鼻岛的话,眼下肯定已经葬身鱼腹了吧。从这层意义上说,我还该谢谢破坏引擎的犯人吗?
犯人……?
我们六人来到狗鼻岛上,其中π、槌転、立直、洪太郎、舞舞五人已经遇害了,只剩下我一个。六减五等于一——这是理所当然的计算结果。然而,若照这个减法,剩下的一个就是犯人了。
也就是说,犯人就是我。
何等的荒谬……
脑袋昏昏沉沉的,是感冒了吗?这么一说身上是有些冷。逃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就这么呆若木鸡地站着,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虽说视线朝着窗外,实际上什么也没在看……
过了一会,我才慢吞吞地换了衣服。衣服上的泥浆已然干得快要凝固了,渗入的雨水却将内衣黏在皮肤上,令人非常难受。本想淋浴或者泡个热水澡,但因为实在欠缺防备所以就只好放弃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用毛巾擦拭了身体,将衣服全部换掉,稍稍平静下来。精神上终于有余力去应付现实的状况了。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在笔记本电脑上写着这篇稿件。原本是为了记录《迷宫草子》集会的情况,我一有时间就写一些。但为了追溯到此刻自己所处的时间,于是就一口气写到了这里。
回过神来已至傍晚时分,看到手表上显示的四点五十三分的数字,我顿感饥饿。只是早上吃了一点食物,之后便粒米未进。早餐后接连不断的异常事件引起的神经麻痹,以及闭门不出一门心思写着稿件的影响,似乎并未感到疲劳和饥饿。然而,此时压迫在双肩的疲劳感以及绞缠在胃里的饥饿感,一口气朝我袭来。
房间内一无所有,遑论食物,就连饮水都不见一滴。虽说不吃不喝捱到明天等接送的船抵达这里,倒也没什么大碍。但外头的风雨丝毫不见衰减的迹象,势头反倒愈加凶猛,转为了暴风雨。这种状态若持续下去的话,别说明天了,弄不好两三天都没什么希望。也就是说。眼下无论如何都要确保食物和饮水。
环顾房间,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只有这根当拐杖用的树枝,之前的菜刀掉在了遭遇舞舞的地方。
我将空旅行包挎在肩上,捡起树枝,将耳朵贴在门上,窥探着走廊内的情况。
……什么也听不到。
轻轻地打开内锁,慢慢地扭动把手,一点点将门打开,先以一只眼睛窥探走廊,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伸出头来查看另一面,依旧一无所见。于是我悄悄踏上走廊,反手把门带上。接着背对着门,双手紧握树枝,竖起耳朵听着。我一边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边盯着位于左手面的西侧楼梯。
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我一面给自己打着气,一面慢慢朝楼梯走去。小腿上依旧残留着痛觉,这条腿受伤于我是相当不利的吧。无论是防御还是逃跑,都相当拖后腿。但我没法等到疼痛消退,因为此时我已饥馑难耐,连动一下都十分吃力。
虽然还是傍晚,但走下这般黑漆漆张着大口的楼梯,好似自己正向着地狱之底前行,着实令人难受。一想到如若在这里遇袭,脚就有些发软。于是我愈加小心翼翼的一级一级往下走去。
走完楼梯之后,再确认一楼的走廊,将全部精神倾注于整个建筑,依旧没有听到一丝响动。然后我将手搭在食材兼备用品仓库的门把手上,打开门迅速闪身进去,终于得以安心地舒了口气。
“来时顺利去时怕怕………么?”
我不由地说着自嘲般的台词。
稍事休息之后,我将饼干、罐头等无需烹制的食品和饮料装进旅行包。正在随手往包里塞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要是从这里返回房间的途中,由于这个包的重量令动作变得迟缓的话,会不会要了我的命呢……接着眼睛在食品架跟旅行包间来回扫了几遍。正确地计算出了三天的口粮并重新装好。尽管如此,感觉还是颇有分量。
再度把耳朵贴在门上,探查了一下走廊的情况。接着轻轻推开门,依旧没有异状。图书室的门倏然跃入眼帘,虽说此时并非绕远路的时候,但我还是非常在意余下的书变成了什么样子。虽说感觉一定是跟之前的书一样被撕作两片了吧,但无奈还是想确认一下。
我站在图书室的门口,探清里头的气息之后迅速溜了进去,直奔圆桌的位置。
果不其然……
《岁月之潮》和《暹罗连体人之谜》已被撕成两半。正当即刻准备离去的时候,我从最初撕裂的《杀局》中,发现了一张纸。
心脏急遽一阵悸动,虽说到现在为止都出于异常的紧张之中,但还远不到此时心悸的程度。
将裂成两片如汉堡面包胚一般的《杀局》中夹着的纸片一下子抽出来,将其展开,可以看到打印的文字,应该是用电脑查找到新闻后再打印出来的吧。
在讲谈社供职的小邦祥子(37岁)罹难于××公园的灌木丛内,遗体为前来遛狗的附近的公司职员所发现。遗体的脖颈上扎有被认为是烧烤用的金属签,且有切断的痕迹,因此××警署将其认定为杀人事件予以调查。小邦是昨晚在离开公司回家的路上遇袭的。
小邦祥子……就是神童末寺啊!果然就只有神童末寺在登岛前被杀害了。因为《杀局》是以大出版社为背景的推理小说,故而神童末寺在讲谈社工作也是说得通的。
不过,这篇打印的文档又是……
蓦然回首看着房间的一隅。是在这间图书室的电脑上打印出来的吗?那么知道密码的人……知道密码的应该是干事长,难道真正的犯人就是干事长吗?
打印的文档仅保留了最小限度的信息。新闻报道为了方便查找,本该注明日期、时间和发现遗体的地点。但这里却掐头去尾,重要的部分还用“××”处理掉了。犯人复制下报道的文字,消除了给我们提供线索的情报。即便如此,文中余下的信息还用“××”替换掉了。
犯人只是想宣告神童末寺也被杀害了。其工作地点是出版社,所以《杀局》就是指代神童末寺。
连走廊上的情况都没来得确认,我便冲出了图书室,拖着伤腿爬上楼梯,一口气跑进了自己房内,赶紧锁上了门,并用椅子顶住门把手。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二分。
在取得食物之后,我先打了个盹,然后起来简单地吃了一些,就对着电脑写出了这些文字。明明饿成这样,我一进屋还是即刻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了,果然是筋疲力尽了吧。起床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饥饿感。但是,感冒之后特有的倦怠感依然未消,于是我便立刻补充水份,选择了易于消化的罐头充当食物。
感觉身体还没睡够,但在面朝笔记本电脑的这段时间里,我还是想要尽量把这个记录写下去,那种强迫症似的观念迷惑了我,让我一直写到了现在。
狗鼻岛的狗鼻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成员会一个接着一个遇害呢?
为了救自己的命,我只有解开了这桩可怖的连环杀人事件之谜了。若能查明犯人的真实面目,或许还能考虑自卫的措施。
线索果然还是“迷宫社”和《迷宫草子》吧。聚集在此的人都是初次见面,我们的共同点,即我们都是“迷宫社”网站的常客。这次集会的主题便是《迷宫草子》。作为舞台的狗鼻岛上的狗鼻馆,也只有“迷宫社”的代表兼《迷宫草子》的干事长才知道这个地方吧。若是干事长的话,对岛和馆都该烂熟于心,他当然知道图书室里有什么书,电脑的上网密码又是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将每位成员都比作一本书,还可以搜索到神童末寺被杀的新闻。
在初次见面的六人众里,只有干事长才是唯一能和所有人皆有所关联的人物。所以无论怎么看,该事件的主谋就一定是干事长。
那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为何干事长必须杀掉《迷宫草子》的成员们?
不对,首先要知道的是,干事长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开始以为他就是成员中的某人,毕竟在能用电脑上网这件事上,并不能否定干事长就不在我们几个里面。
然而,以神童末寺为首,一个接一个……全体成员都被干事长杀害了,已经不存在能成为干事长的候选人。除了我自己。但原稿一开始写的只是玩笑话,我并不是干事长。
他倒是是何方神圣?
为何要杀害我们?
而且是以这种残酷的手段……
此处我考虑了一下,或许杀害众人的方法,都存在着某些共同点。
π自缢了,槌転被绞死,立直头部被焚,洪太郎头颈被刺,舞舞被砍头,神童末寺则是脖子被烧烤铁签刺伤,外加脑袋差点被砍了下来。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被斩首了。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认为犯人对首级异常执着。他的动机难不成就隐藏在首级之上吗?
尽管如此,在狗鼻岛的狗鼻馆,与首级有关的连环杀人案,不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玩笑吗?
不对,等下……
难道是这样……
一连串的首级杀人案,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出乎意料的想法。
如果这写首级连环杀人案本身就意味着干事长即将执笔的第七话《首级之馆》的话……干事长是否本就打算依次杀掉我们,依据这个来创作《首级之馆》呢?
而且,在彻底完成《首级之馆》之际,他还策划着发行《迷宫草子》吗?
何其愚蠢……想归想,可我还是莫名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虽说如此,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干事长显然怪异至极。
简直疯了……
太不正常了……
首先这些行为底有什么意义?
……
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似乎从楼下传来了什么响动……
……
又听到了。
那是……
登上楼梯的脚步声……么?
……
…………
………………
有人在走廊里踱步……
……
而且里这里越来越近……
……
在这幽静的首级之馆——
叩叩叩……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首级之馆正被寂静和黑暗所笼罩。
客厅里壁钟的指针,即将指向半夜的位置了。除了偶尔划过窗外的闪电以外,不见任何光亮。此刻,七只蜡烛燃起了妖艳之火,随风摇曳着。
“我”的复仇告终了。
对《迷宫草子》成员的复仇告终了。
杀戮结束之后,从他们各自的驾驶证和学生证中知道了真名,在此记录如下——
π为古森一树,槌転为畑俊朗,立直为三家科一,洪太郎为久刀谷卓,舞舞为汤泽里砂,蓝包为栗屋相太郎。
在七只蜡烛的光亮之下,客厅的桌子上,依次摆放着被一撕两半的七本书,在书的前面,六枚首级外加一张纸一字排开。
一分为二的《死局》对应小邦死亡报道的打印件。
一分为二的《主教杀人事件》对应古森的首级。
一分为二的《山之所见》对应畑的首级。
一分为二的《黑死馆杀人事件》对应三家的首级。
一分为二的《岁月之潮》对应久刀谷的首级。
一分为二的《暹罗连体人之谜》对应汤泽的首级。
一分为二的《孤岛之鬼》对应栗屋的首级。
装饰到这种程度坐实不易,倘若可以的话,真想将大家美丽的首级都保留下来。只是在行凶之前,几乎所有的首级皆被钝器敲打,所以都留下了伤痕。三家的首级更是被烧糊到难以分辨,虽说这火就是本人放的……更令人遗憾的是,神童的首级不在这里。本想斩落一起带过来的,但没想到有人跑来作梗,故而只能作罢。
即便如此,“她”真能理解吗?会因为漂亮的行事而欣喜吗?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想要这样的复仇呢?
无从知晓呢……
在和她去往同一个地方相会之前,“我”是无从知晓的。
因为此事,还余下《迷宫草子》的编辑、制作工作尚未完成。由于各个作品都有文字数据,是以编辑工作应该用不了太多时间。最大的问题是皮革封面的装订。虽学习并练习了相应的技术,但要正式上手去做必定很难。
如果在此之前不处理完全体人员的遗体的话……虽对能否做好尚存疑虑,但“我”必须完成。
若能顺利顺利完成《迷宫草子》的印刷和装订,“我”即会离去。在此世间仅存数部的《迷宫草子》完成之后,“我”就打算去“她”那边。
要说有何遗憾,那就是不知道《迷宫草子》是如何被读者接受的。倘若可以的话,“我”想携带着读者的评价和感想,去往“她”的所在。当然这是无法实现的夙愿。不过,若有读者来见“我”和“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没错,若你能来“她”和“我”这边,并将《迷宫草子》的读后感传达给我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