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黎南珠是昭州城里最出名的街溜子,字面意思。他打小就喜欢出门逛街,那时候一人出去不成,就磨他大哥。
黎王爷是怀里抱着弟弟,后头跟着儿子——有时候都不带儿子出来玩。后来小郡王年岁长了几岁,能自己带人出来玩,按照黎王爷说法:一出街道滑不留手的逮不住。
只让侍卫跟紧了。
昭州城是老城,尤其是中心,街道胡同四通八达的特别绕,尤其是昭州商业及其繁华热闹,南来北往的,人员流动杂乱。
“要不你牵着我的手?我怕你丢了。”黎南珠走了几步停下对着小软包子说。这可是太子家的儿子,要是丢了,那他就完蛋了!
“呐,牵着?”
历延年望着眼前伸的手,脸有点烧。黎南珠说:“一会去的地方人多,你要是不想牵手——”
“没有不想,南珠阿叔。”历延年伸手去握着阿叔的手。
黎南珠不懂这小屁孩牵个手还挺郑重严肃的,可能京里来的小孩规矩大吧,出门前他哥还跟他叮嘱了,说京里规矩可大,尤其是皇家人,你同小皇孙玩那得仔细些。
当时黎南珠就保证,说他带孩子带的可好了,家里大郎就是他带着玩的!不会丢。
黎王爷想到弟弟带大郎——出门弟弟走前头,大郎拎吃的,不过大郎照看他二爷爷也是该的,只是皇孙到底不一样,千言万语只道:“小皇孙年纪小,人也礼貌规矩,你多担当些,要是这次出门玩不痛快了,咱就避开一些。”
黎南珠心想,这岂不是浪费了‘请假机会’。
“哥你就放心吧,我懂轻重分寸的,保证好好照顾小皇孙。”
这不,手都让小皇孙牵着了。
黎南珠拉着小软包子的手,一边嘀咕说:“今天出门阵仗太大了,不过这边街面上的老板伙计都认识我,也无所谓了。”
“阿叔不喜欢跟的侍卫多吗?”历延年问。
黎南珠说:“那还是安全第一的,不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要是走丢了被拐了,我哥嫂得急死,让至亲伤心就不好了。”
“你俩爹肯定也是。”
历延年点了点头,“阿父在意爹爹,但都喜欢我。”
“你俩爹是秀恩爱紧了些。”黎南珠嘀咕。
历延年不懂就问:“阿叔,什么是秀恩爱?”
“就是你阿父和爹爹恩恩爱爱,秀出来了,大家都看到了——到了!”黎南珠说话间到了地方。
历延年抬头看招牌,“好剪刀裁缝店。”
“阿叔?”
“给你做身我们昭州打马球的衣裳,回头你在这儿混熟了,阿叔带你去外头打马球。”
黎南珠将小软包子拎着,跟老板说要耐磨结实的,里头衬布要细软的不伤皮肤,手腕皮子用牛皮就成了……
“绣花的话还是老样子吗小郡王?”店里老板问。
黎南珠沉吟,小包子看他,黎南珠本来不想的,一看那小包子乖巧的眼,算了算了,说:“绣上吧。”
“好了你去量尺寸,我坐这儿喝个茶等你。”
历延年来不及问,被请去了隔间里,开始量身。
这家店老板娘是位中年妇人,底下的员工都是女郎,泼辣的泼辣,厉害的厉害,但手艺是昭州城拔尖的好,还会做小点心,这点心自家做的招待客人,外头还真尝不到这味。
“小郡王今日刚出锅的山药红豆糕你尝尝?”
黎南珠早上吃饱了,但可以溜溜缝!他是一口点心一口茶,还给信四塞了好几块让尝。
里头隔间内。
历延年问师傅,给他绣什么?为何刚才那么问。他说的是京里官话,昭州师傅没听明白,历延年一字一句念,昭州师傅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语气也放缓说:“小郡王的队,球队,花样子。”
还拿了花样图纸给京里小公子看。
历延年一看,那是说不上来是猫是狗的小动物,画的有些古怪但却很可爱,尖尖的耳朵,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
跟南珠阿叔一样特别。
历延年心里火热热的,后来量完了,他出去,还被阿叔塞了一嘴的糕点——黎南珠吃不下了,此举真的是顺手,塞完了,才想起来小皇孙不是他家大郎。
好在小皇孙看着脾气挺好也没生气。
“你这也太乖了,不能这般乖的,还是要有点脾气。”黎南珠说。
历延年道:“可是阿叔,我现在很开心。”
“出来玩开心啊?行,你小子还挺合我胃口的。”
当日傍晚,小郡王将小皇孙全须全尾送到郡王府,交给太子妃手里,太子妃还留他吃饭,黎南珠想了下拒绝了,说下次吧。
太子妃便送了下小郡王,小郡王还让不用客气了。
“玩的一头汗,去洗洗换了衣裳,等你吃饭。”袁修摸摸儿子额头笑说。
历延年脸上还留着小孩子几分玩闹稚气的开心,说:“阿父回来了吗?”
“是啊,你阿父早早回来了,快去吧。”
历延年洗漱完,出来到了饭厅,阿父也在,一身寻常衣裳,历延年先见礼问阿父安,历泽秋摆摆手让儿子过来坐,声音都带着打趣,说:“我听你爹说,今日小郡王带你出门玩了。”
“嗯。”历延年点头,一副小大人模样。
可外人不知,袁修和历泽秋如何不了解儿子,历泽秋是笑了声,袁修就在桌下碰了碰太子的胳膊,提醒意思别逗儿子太过了。
太子一把抓住圆圆的手,面上跟儿子说:“我怎么记得,昨日你还同你父亲说今日要上官学。”
袁修:……殿下是蔫坏的。
“阿父,我想晚几日去官学。”历延年是脸皮薄红一片。
太子一看,这孩子脸红这茬跟圆圆了,“晚几日便几日,本来说也不着急的,就是我瞧你同隔壁小郡王关系好,你很喜欢对方?要是喜欢,阿父给你想办法,将你和小郡王安排到一间课堂。”
小历延年都红到了脖子根,明明知道阿父打趣他,可还是很想和南珠阿叔坐在一道,只能点了点头,又说:“谢谢阿父。”
“哈哈哈哈哈。”历泽秋笑,这点随他了,“男子汉大丈夫的,要是喜欢谁追求谁,那可不能脸皮薄,要争取的。”
袁修听了半天,此时有点不对劲,说:“小年和小郡王差着年岁,他才多大,殿下想岔了吧?”都是小孩子玩闹。
“你我也差着年岁呢。”历泽秋说完,“你瞧瞧他。”
袁修一看,儿子脸都快埋进饭碗里了,顿时便知道殿下猜的对。
等夜里夫夫俩躺在床上,袁修还想不明白,“小年才十岁……”
“喜好自小就有,他主意真切,跟年岁无关,脾性又随着你的倔,你信不信,即便是日后咱们回京,分开了,五年十年,他还是念念不忘人家小郡王。”
历泽秋玩着圆圆手指,又拍了拍,说:“你别担心太久远了,小郡王那脾气,我看着是个爽利吃软不吃硬的人,到时候借了由头哄小郡王来京里玩,他喜欢延年那最合适不过,不喜欢——”
“小年不是强人所难的人。”袁修对儿子了解。
历泽秋点点头,“结亲结亲,又不是结仇。咱们的儿子,品行好,教养好,样貌也不差,配的上黎小郡王,黎小郡王挑遍大历,也挑不出咱们家孩子这般好。”
袁修便笑,一边笑一边看太子。
“你笑什么?”
“寻常殿下是严父,如今一听,小年处处好,是慈父了。”
历泽秋挑了下眉,“我生的我自然夸。”他察觉到圆圆有些情-动,懒散的躺着,说:“今日劳烦太子妃伺候了,孤不要在上头,懒得动。”
“好,我来伺候殿下。”袁修俯身而下,亲殿下的唇,往日温和书生,只有在床榻上能窥探到占有欲和强势来。
太子殿下还是很喜欢看太子妃偶尔像狼一般。
隔壁王府。
一大家子吃火锅,是鸳鸯锅,一边麻辣,一边是椰子汤底,王妃说这椰子吃不了几回了,快没了。
黎南珠就是这样,一听快没了,顿时觉得碗里的椰子汤底鲜,捞着鸡吃,涮着菜,不过吃了几口,还是喜爱麻辣锅。
“肥牛卷呢?”
黎大郎端了盘子下锅,又说:“二爷爷,羊肉要吗?”
“要,我要麻辣锅。”
黎大郎给二爷爷下肉,黎暮珂看了,也要指挥儿子,黎南珠放了筷子,“大郎给我,我来下,暮珂啊,要吃什么,来阿叔帮你。”
“……”黎暮珂。
他最近也没惹阿叔啊。
黎南珠:“你看你想什么呢,我真心实意照顾你的,又不是告状找你事,烫的差不多了,来吧。”
黎暮珂赶紧端碗接过去,算是看明白了,阿叔心情很好。
能不好嘛,今日不上课,明日也不上课。黎南珠高兴死了,把自己的假期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黎王爷一眼就知道弟弟肚子小心思,见这情况,今日跟小皇孙应该玩的不错,但还是问一问,“小皇孙人怎么样?”
“还挺乖的,让干嘛干嘛,跟大郎一样乖。”黎南珠夸道。
吃饭的黎大郎暗暗高兴,被二爷爷夸了,说再去拿一些水果来,全捡的是二爷爷爱吃的。
黎暮珂夫妻俩一看,都不稀罕搭理儿子,这小子平日里规规矩矩四平八稳,但特别喜欢跟他二爷爷玩,就喜欢当端茶跑腿的小弟。
黎王爷点点头,“那是不错。”大郎性子好,那看来小皇孙不娇惯,这般弟弟吃不了什么亏。
“今天太子还问我,昭州官学怎么个章程,说要送小皇孙入官学。”
黎南珠吃着肉卷,哈着气,有点烫,还是不可思议,“他才来,这就要上学?他爹逼的也太狠了吧。”一时对小软包子十分同情了。
黎王爷也觉得太子对儿子太严苛了,但不能这么说,只说:“太子也是为了孩子好,你看还亲自去官学看看什么情况,对小皇孙是很看重的。”
“……哥,幸好你对我不是很看重。”黎南珠吃菜说。
全家都笑了。
黎王爷瞪没良心的小猪崽子,“我对你还不看重啊?那好,明日你就上官学——”
“诶呀好大哥,我滴好大哥,我错了,说错了,我说幸好在上学这方面,你是本着人性原则,不是填鸭式教育,对我很爱护,让我德智体美劳全免发展……”
黎南珠好一通拍马屁,终于他哥松了口,不拿他上学这事说了。黎王爷通体舒坦,吃着火锅,等结束回屋时,才反应过来忘了跟南珠说事了。
“京里是抓的紧,我今日听夫子问太子小皇孙课程进度,太子说了些,我一个都听不懂……”
黎南漳虽是武将出身,但世家子弟不可能字都不识,这里听不懂那就是过了最基础启蒙教学读物了。
王妃邹氏听的诧异:“小皇孙跟南珠一个班?”
“可不是嘛,太子问南珠哪个班,又说延年虽是功课进度够上前头班,但年龄毕竟小,不好太出挑,就选小郡王在的班。”
官学分班,按的是成绩,黎南珠没在一班,也就是尖子班——以他身份很好进,但黎南珠纨绔摆烂不上进好学,他自己玩可以,跟他哥说就选个中不溜,别耽误了其他上进学生。
当时黎王爷大受感动,觉得弟弟人品贵重。
反正黎王爷看弟弟,什么都是好。
说句题外话,黎大郎在一班,他家二爷爷在二班。黎大郎是一班的尖子生,次次考试拔得头筹,二爷爷是二班的倒数第一,次次家长会要挨批,偷偷溜出去玩都是常事。
但黎南珠不在班里耍混,也不打扰其他同学听课。夫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每次家长会上,黎王爷去开,还会好声好气给夫子陪笑脸。
昭州官学就是如此,很敬重夫子的。
当年官学夫子来之不易,从根上就宝贝着夫子们,后来昭州发达了,夫子们来的多了,可习惯改不了,尊师重道应该的。
第二日一大早,黎南珠出门找小软包子玩。
这次太子妃接待,说不客气。黎南珠一听,张口说:“袁修哥好,你放心我带年年保证平平安安送回。”
袁修还愣了下,而后笑的真诚说好都交给你了。
回头太子妃同太子提起这茬,说:“小郡王性子真好,爽快人。”
太子殿下则揶揄,“圆圆你昨日还说孤想的多,今日见了黎小郡王,也提前给儿子拉拢上了。”
袁修:……脸都红了。
“也不是,不是,小年要是喜欢,那肯定是好事。”
“殿下,你说让小年同郡王一个班,这事别忘了。”
历泽秋得意说:“孤昨日就安排好了,先由着延年玩些日子,难得有些孩子气。”
可不是嘛,袁修也觉得到了昭州后,心情都舒朗了。
黎南珠带着小软包子在昭州城街道巷子横行玩了好一通,历延年也把复杂的巷子记下来了,黎南珠诧异,摸着小软包子头,说:“聪明啊,年年,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弟。
这是太子儿子,还是要顾忌顾忌的。小郡王心想。
历延年一听,脸起了薄红,还有点害羞。
玩了足足七天,第八天时,黎王爷说差不多了,咱明日上课吧?
黎南珠:……是不情不愿的鼓着腮帮子应下来了。
“你去学校玩也是一样的,还人多场地大。”黎王爷见弟弟这般丧气,便起了话头。
黎南珠一下子开心起来,说也是,好久没跟他们几个踢球玩了。高高兴兴跟哥嫂道了晚安,回屋睡去了。
留着王爷王妃二人,邹氏噗嗤一笑,笑话说:“刚谁跟我说,借着这次机会,南珠敞开玩完了,就要好好上学念书的?”
“是啊,是上学念书,你看他多乖,我说明天上,他就去了,也没反驳。”黎王爷嘴硬道。
邹氏不揭穿,只是笑呵呵的回屋去。
黎王爷抬头看月亮,亮的照着院子花草,不由咕哝:“爹啊爹,你和阿娘在天上看到可不能说我,谁让小猪崽子一丧气,我就说不了重话,他要玩就玩吧,也没啥事,现在得了郡王爵位,一辈子都无忧……”
越说越觉得没啥大不了。
“南珠又聪明,上不上学没啥,没啥哈。”
嘴上说没啥,但黎王爷溜的飞快,总觉得爹在天上要骂他‘慈哥多败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