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茶楼里是在说书,但不是在说信四传的八卦。
逛到这儿,王府带出来的侍卫只剩四人,加上七皇子身边带了两人,一太监一侍卫,人数不多,进了茶楼一行人还是引起了小小侧目,但不像刚才那副派头阵仗。
主要是看黎南珠那通身富贵打扮。
不过京里纨绔少爷多得是,也爱往这边跑,这边是人龙混杂,可也热闹有趣,对爱玩的有钱少爷来说很是新鲜。
茶客们不着痕迹打量了会,见一行人分两个桌子坐下,点了茶水瓜子,那位通身富贵的少爷倒是不讲究,倒是旁边坐的那位又是嫌茶糙,又是嫌地方小。
一看就是没来过这儿的官老爷家少爷。
“老七来吃瓜子,多热闹啊,来来来别客气。”
“我听听说什么故事呢。”
通身富贵的少爷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磕了起来,也不理老七,老七嫌嫌弃弃又忍住坐下来了。
这俩人倒是奇怪。茶客们原以为穿着富贵的应当是富商之子,坐的板正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可听两人对话,好像地位身份颠倒了一般。
老七听富贵的。
说书人这会正讲鹿蒙山之战,说到孟大将军带着千人突袭,七天七夜没有音信,生死未定,黎将军支援……
上面说的口沫横飞,到了激烈处,茶楼人不乏叫好。
这故事黎南珠打小就听过,还是他爹跟他讲的,再大一些,去尧城拜年,还听大表姐亲自讲过呢。
“最近说书的怎么说起老早的了?”
“不过别说,多少年没听过盛平大战,听多少遍还是惊心动魄的,说得好啊。”
“估计是因为黎郡王进京,风头大,想到黎家以前来。”
黎南珠听到‘黎郡王’三字,知道说他,顿时竖起了耳朵偷听隔壁闲聊,他来京里还不到半个月,威名远扬啊。
“那说句实话,黎郡王堕了先祖威名。”
“……”小郡王咔破开瓜子皮。
“现下太平,也没什么好露一手的。”
小郡王嗯嗯嗯点头,继续咔瓜子。
“我听说那小郡王不学无术,大字都不识一个。”
小郡王瓜子停下,那胡说八道了,他字识好多的。
“年纪大也没成婚,听说在昭州被黎王爷娇生惯养的厉害,是骄纵跋扈,彻头彻尾纨绔一个。”
小郡王引以为荣,那他确实是。
旁边七皇子听邻桌如此编排黎南珠,心中也很赞同,瓜子也吃的利索,也不嫌茶糙了,看着是听说书的,面带笑意,津津有味的。
“不过说到底谁让小郡王托生的好,祖上显赫,有了爵位,这辈子衣食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倒是我听说一件事,那什么哥儿充皇子。”
“我也听过了,真的假的?”
“这我也听过,不过一听就是乱说的,六皇子再怎么也不像是哥儿,要是哥儿,皇妃能生孩子?混淆皇家血脉的大罪,可不敢乱说。”
黎南珠拉长了耳朵,这是说老六呢。
七皇子笑容淡了,听完点点头,百姓倒是不愚,分辨的出荒唐话。
“你们这是听岔了,我听说的是六皇子样貌若女,生的一副好相貌,才情也好,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艳名远扬。”
黎南珠喝茶喝了一半,看对面桌信四。
就这么传的?
七皇子听他六哥八卦听得震惊,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不过没出来制止,民间一些传言而已,六哥素来大度贤能名声,没想到——
倒是不用他费工夫了。
“还有一个,这个可不得了。”邻桌压低了声,手上比划了个‘七’,“六皇子的弟弟,听说在宫里骑射时伤了。”
“伤了?”
七皇子隐约听到他的事,还在想骑射时是有过伤,不过都是皮肉伤,外头百姓如何知晓?
“千真万确,不然为何二十还没成婚,听说高门大户都晓得内里,面上却不好推辞,爱女心切的都不愿,娘娘就挑了娘家女……”
“这不是祸害人吗。”
“原来如此,我就说皇子十八年纪都开了府,怎么就他——”
“低声低声。”
“真伤到子孙根了?”
七皇子本是好奇,身子都快靠到邻座了,越听越不对劲,等反应过来说的他什么时,拍桌而起,震怒道:“尔等刁民竟敢胡言乱语,攀扯皇子。”
“呀!竟然当着七皇子面编排七皇子不行。”黎南珠高声帮出气。
那一桌人顿时吓得腿软,正要噗通跪地求饶,也不知道谁喊了句着火了,整个茶楼人都往外跑去,乌压压乱糟糟的,几人顺着人流往出跑,一哄而散。
茶楼乱糟糟的,确实后面起了火烧了起来,不过发现的早,无人伤亡,只是七皇子怒气攻心,不愿离去,势必要找出刚才那桌人。
最后还惊动了金吾卫。
-
苏府。
“什么?!”
下人硬着头皮重复了遍:“大人,七皇子在槐树胡同要彻查揪出说他、说他是公公的人。”
苏侍郎听了两遍都觉得脑子晕,这公公和七皇子有什么关系?还是宫里哪个太监走丢了?那也不该七皇子找啊。
苏家长子见父亲懵着,实则他也不明白,只让传话小厮前因后果说清楚,“……连话都不会传。”
小厮跪地也不敢告饶,只把他听来的说了遍。
“今日午时两刻左右,七皇子同黎郡王到了槐树胡同的同福茶楼歇脚喝茶,听说没多久,茶楼着火,紧跟着就惊动了金吾卫,七皇子要捉拿人,现在大理寺也过去了。”
苏家长子皱眉,还没听懂前因后果,问:“可是七皇子和黎郡王伤着了?”
“并未受伤。”小厮实在无法,磕头说:“大人,外头原话传的就是‘七皇子要全京城捉拿说他是公公的人’。”
苏侍郎:!
苏家长子:……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全京城都知道了?”
“小的不知。”小厮哪里知道。
苏侍郎问完就闭了眼,气得眼前发黑,午时发生的事,此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连大理寺都惊动了,想必整个京城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民间流言不入贵人耳,可如今怕是都知道了。
还是七皇子自己嚷嚷出去的。
槐树胡同清了街,金吾卫与大理寺赶到,一个职责是看守皇城安宁,大理寺则是掌管刑事罪,现在两方人马各站一边,纷纷看向中间位置。
黎小郡王见人来特别配合,两方主管大人问什么回什么。
“我正听书,没听清隔壁说什么,就见老七一巴掌拍桌子喊对面胡说八道,他没受伤,我一黄花大哥儿,不懂这些呀,问了旁人才知道是个那方面不行的意思。”
“然后走水护卫护着我出来,当时太乱了,本郡王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个吓,没看见长什么样。”
“你们问老七好了,老七知道。”
大理寺少卿王大人询问了一圈,当时黎郡王身边侍卫,包括七皇子跟着的太监都没听到隔壁桌说什么,唯独七皇子自己听见了——
“本皇子还能说假不成?”七皇子脸黑。
黎南珠在旁点头,“对啊对啊,所以我说该抓,还得查清才好,老七就是结婚晚点,还没孩子,也不至于被如此编排的,成何体统。”
尽管王大人任职几十载,处理了不少凶杀案件,但这样案子还是头一次听,焦头烂额的,要不是事关皇子,真要骂一脸,当他们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金吾卫动作倒是快,把茶馆掌柜、小二、说书人、茶客都抓起来了,人该到的到了,全跪在一处哭冤情。
“劳七皇子先看看那桌人在不在其中?”
七皇子仔细辨认,心烦意乱的挥手说不是,等又抓了一批,还说不是,这样几次下来,越闹越大,拖到了傍晚天都快黑了。
黎郡王一下午嘴就没停,吃了果子吃花生,嫌干了配奶茶,桌子椅子都搬出来了,等傍晚天冷了,身上还披了一块金灿灿的长毛毯子,花纹别提多漂亮了。
这会是半躺着,赖赖散散说:“老七你该不会忘了那人长什么样吧?”
金吾卫队长:“……!”
大理寺王大人:“……!”
七皇子当时是背着坐的,等听明白对方说什么时拍桌而起,那几人吓得低头躲闪,紧接着就是走水人乱了,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快的七皇子确实是没看清人长相,只大概记得穿什么色衣服。
“这衣服可换,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王大人说。
七皇子气得胸口起伏,就差背过去了。黎郡王一瞧,像是给七皇子出气似得,当即瞎出主意说:“不然全抓了严刑逼供,吊起来打。”
苏侍郎苏大人刚到场就听到黎郡王这番话。
七皇子很心动,其实七皇子本人也这么想,还嫌金吾卫和大理寺拖拖拉拉半天,只是还没开口,黎郡王又可惜说:“不好,我名声不怕,可老七你不行,不能祸害百姓的。”
把这条路也堵死了。
最后是苏侍郎劝七皇子回宫,七皇子不愉,但天黑了,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什么,只能暂且作罢,大理寺和金吾卫也给面子,说会好好查的。
闹了大半天的闹剧就这么散了。
后来的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住了七皇子不行,且传的是沸沸扬扬越来越开了。
“要是假的,七皇子怎么会如此动怒?”
“对啊,大动干戈查这个。”
“难怪至今都没成婚。”
“不过以七皇子天潢贵胄的身份,多的是贵女相嫁。”
“那岂不是卖女求荣。”
……
今夜写折子的多,雪花般的,就等第二日一早,进宫递到圣上案桌上,参七皇子当街生事、为己之私擅用大理寺、祸乱百姓等等。
黎王府。
小郡王才吃今天第一顿正餐,一天光吃零嘴填了肚子,这会吃的香喷喷,一边说:“放火的扫尾干净,这事大概率是含糊过去不会抓人的。”
“放心吧主子。”信四打包票道。
黎南珠才想起来,“你怎么想的,还哥儿换皇子。”
“主子以前讲过狸猫换太子故事,我想着随便说说,这流言越是荒诞传的越快,反正一听就是假的,左右就是六皇子艳名远传。”信四觉得他办的很好,悟的透彻。
黎南珠:……
他也没想就这把六皇子搞倒,就是恶心恶心人而已。
“不过主子,七皇子这事闹得大了,我还以为你就想百姓传传听个乐子。”信四不懂。
黎南珠吃完最后一口,擦了擦嘴,才说:“你传的那些坊间流言,我都听不见,更别提大门不出的大小姐了,再说就算听见了,该嫁人的还是嫁,这会就不一样,七皇子自己闹大,现在清贵世家可不敢嫁七皇子,那是卖女求荣,把闺女推火坑里。”
“京里上的台面的,就算打这个主意也不愿担这名声。”
“更别提黎王爷娇惯出来的小郡王当然受不了这委屈了。”
“一石二鸟,小信啊小信学着点吧。”黎小郡王说完嘚嘚瑟瑟的走了回屋睡觉。
他明天还要接年年出宫玩呢。
小信:……高。
黎南珠睡了个好觉,宫里永乐宫、长宁宫都没歇着,灯火通明。
永乐宫里皇后头痛,“炎儿怎如此糊涂。”不等嬷嬷说话,又精神打起来,“炎儿的身体——”
嬷嬷也惊疑不定,不敢说七皇子身体好着,只能含糊不定安抚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眉目添了几分怕,又不信,喃喃道:“也怪本宫,想着给他挑个好家世的,耽误至今,让外头传了那档子话……”
丹阳门落了钥,皇后就是着急想问清楚,也没办法。
长宁宫里。
小宫女跪在塌前提贵妃娘娘捶腿,宁贵妃是笑的合不拢嘴,一抬脚说:“今个力度倒好,赏吧。”
“奴婢谢娘娘赏。”
宁贵妃又笑说:“难怪老七这些年都没个人。”
嬷嬷太监都赔笑说些七皇子身边无人的话,说到了“皇后娘娘还想七皇子娶黎郡王,如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怕是皇后娘娘也不好提出来了。”
“这是自然。”宁贵妃提起黎家也不敢小觑,“圣上多倚重黎家,尧城还有个孟家在,怎会让小郡王受这等委屈。”
想结黎家那是添助力,可不是结仇的。
老七没了戏,宁贵妃自然巴望十二拔得头筹了。
……
翌日黎南珠起的大早,这次是真的早。
早上七点就起来了,收拾完就进宫,照旧是郡王仪仗开路,一路畅通无阻,谁见了郡王仪仗都纷纷让路。黎郡王进了宫,先给圣上请安见礼。
元和帝态度更是慈爱,没提昨日发生的事,听南珠要带延年出去玩,笑呵呵说:“多带些人出去,平平安安的,有你帮朕看着延年,朕放心的。”
“去吧。”
黎南珠乖巧应下来,又见礼才退去,只是出了永双殿,跟信四嘀咕:“我怎么觉得圣上知道了,看来……”
圣上确实是属意年年。
这事说起来不大,就是皇子名声有碍,以后七皇子有了子嗣就能证明这是误会,在这之前,朝中提议立嫡的臣子能安静一阵子了。
总不能立一位无法开枝散叶的皇子当皇帝吧。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梦里年年继承皇位是靠‘宫变’杀过来的。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