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我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在和当红歌手夏米米同学认识的第一天,和她“私奔”了。

    我没来得及通知蒋皎。当然事实上,我也不想通知蒋皎。我们坐的是半夜的火车,夏米米戴着墨镜和她的绿色假发套和我坐一起上了一节软卧车厢,车厢里还有两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她拍拍车厢里的小茶几,像个黑社会一样乱喊乱叫:“买票买票,看一眼一千块!”

    这招挺管用,虽然人家当她神经病。但也不敢再轻易看她。我们也落得个清闲。一路上,她话不多,在上铺睡觉,或是拿了IPod长时间地听。我把耳塞从她耳朵里拿出来,问她说:“有夏米米的歌吗,给我听听看?”

    她干脆利落地说:“没有!”然后背转身对着我,酷得一塌糊涂。

    我还没听过她的歌,不过她红是确实的,火车上随便一张报纸的娱乐版翻开来,就有她的新闻,夏米米喜欢睡懒觉,喜欢穿某牌子的服装,准备出演某某电视剧等等等等。但我依然感觉,报上说的那个她,和我眼前的这个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仿佛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有很多的东西只是幻像而已。

    火车开往北方,经过的都是一些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天快亮的时候,夏米米睡着了,我睡不着,趁着列车员不注意,我跑到过道上去抽烟,一面抽我一面进行着一些哲理性的思索。比如:人的一生,总有几天是要生活在童话里的。再比如:爱情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没有道理。再再比如:跟自由自在相比,钱算是什么狗屁东西呢!就在我将这些个思考进行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听到过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调过头去看,看到夏米米,她的假发套去掉了,顶着乱乱的短发,穿了车上提供的白色拖鞋,正埋着头往前冲。

    “干嘛?”我问她。

    她见到我,一把抱住我:“我以为你下车了!”

    “怎么会?”我拍拍她的背,“再去睡会儿。”

    “不睡了。”她说,“我要看着你。”

    “你放心。”我安慰她,“我不是那样的人,说好陪你三天,不会反悔的。”

    “我怎么知道。”她又开始不讲道理,“我们又不熟!”

    我都懒得跟她理论。

    她看着车窗外,天已经蒙蒙亮,树木,房屋,山水开始渐渐显出轮廓。她忽然就兴奋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原来火车是这样子的,我原来以为卧铺就只能躺,不能坐呢。”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坐火车!”

    她看我一眼说:“很奇怪吗?像我这样的人物,当然是坐飞机飞来飞去的。”

    臭屁之极!

    她朝我笑,无比甜美的笑容,极富杀伤力。我伸出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她的嘴角继续上扬,我真想吻她,不顾一切。原来这才是爱情,原来我曾经爱过的那些,都统统不作数。

    “戈壁滩。”她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看情况吧,”我说,“觉得哪儿有意思,咱们就去哪儿!”

    “真酷。”她说,“像做梦。”

    我拿开我的手掌,她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我一时弄不清,是我圆了她的梦,还是她圆了我的梦。或许,我们都有这样的一个梦,就等待这样的一天来共同完成它。

    火车继续往前开。我和夏米米在车上又呆了大半天,她吃不惯车上的快餐,一面吃一面皱眉,碍于她的公众形像,我又不敢带她去餐车。黄昏的时候,我们在途中的一个小站下了车。

    那是一个小城,以前从没听说过,看上去很旧。但建筑有些自己的特色。往东去十几公里,就是海。夏米米除去了那些夸张的装饰,并不担心被人认出。我们打车,去了海边一个最好的宾馆。我的身份证还在蒋皎那里,夏米米掏出她的来,我们订了房。

    宾馆四星级,是新装修的,还散着一股浓烈的装修味,我把窗户打开,空气好了许多,北方的夏天有很大的风,温度尚可。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看上去很暧昧。

    “你在想什么呢?”夏米米问我,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

    我摸着下巴问她:“你说呢?”

    “下流!”她骂我。

    我哭笑不得,跑到饮水机那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兴许心里有鬼的缘故,刚喝下第一口就被呛得不行。夏米米一点也不同情我,她在靠墙的那张床上坐下,把她的小包往旁边一甩,大声说:“事到如今,你搞清我是谁了吗?”

    “当红歌手夏米米。”

    “哦。”她说,“还行。没出什么大错。”

    我坐到她身边去,问她:“你有十八岁吗?”

    她嗲声嗲气地答:“没有,小女子年方十六。”

    我拿出她的身份证看,她已经年过十九,但真的看不出。身份证上的相片很不像她,看上去呆头呆脑,她过来抢,我不肯给,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看上去非常痛苦,脸色苍白。我连忙给她水喝,再给她拍背,她摇摇头,指着包要我给她拿药,我好不容易把她的药瓶子翻出来,手忙脚乱的,药倒得一床都是。她捡了两颗,就着水喝了,靠在床上闭上眼睛,脸色总算是慢慢地缓了过来。

    “你没事吧?”我凑近了问。

    “你不要碰我。”夏米米气若游丝却还忍不住威胁我,“我要是死在这间屋子里,你就得去坐牢!”

    我吓得嘴角丝丝丝,问她:“你演出的时候犯病怎么办?”

    她说:“演出前会很注意,一般不会。”

    “你这样出走,一定会有人找你吧?比如你的经纪人什么的。”

    “当然。”夏米米说,“让她找去吧,我反正手机关机。对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关机,专心陪我呢!”

    正说着呢,我的电话就响了,是小凡。我没接,当着夏米米的面把手机给关了。

    夏米米靠在床上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她问我:“谁给你打电话呢,你女朋友吗?”

    我笑:“我的女朋友不是你吗?”

    “哦。”她说。

    “别乱想了。”我说,“我们叫点吃的来房间,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

    “我现在还不饿。”她说,“也不累,我想去看海。”

    “现在?”

    “现在。”她说,“你不觉得男人应该迁就女人吗?”

    “这个不用你教。”我说,“我只是不知道,晚上的海有什么好看的。”

    但我还是陪她去到海边,只用步行五分钟左右,我们就到了一片沙滩。北方的海和南方的海有很大的不同,就是在夜里,也有一种勃勃的生机。夏米米做了个天下最老土的动作,把手臂举起来,脸向上,深呼吸。

    我笑话她。

    她跟着我追,我往前跑。她跌倒了,我又回去扶她。潮来潮往,海水一波又一波,那一刻我有在做梦的感觉,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做咬自己手指头的蠢动作。

    夏米米心情好像不错,她开始在唱歌,是我没听过的一首歌:“秋天的海不知道,夏天过去了,弄潮的人啊他不会再来,不会再来……”

    感觉她还是童声,把一首忧伤的歌唱得那么透明,好听。

    我们在海边坐下,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问她:“冷不冷?”她却靠在我怀里,对我说:“弋壁滩,你可以再吻我一下吗?”

    “如果你保证不踹我的话。”

    “我不会的呢。”她说。

    我捧起她的脸,专心地吻她。她呼吸急促,心跳声一里外都听得见。一切结束后我很想跟她说一声我爱你,但我觉得那样实在是有些肉麻。我把这三个字在心里反复了好几次,出来后变成了另外一句话:“你饿了吗?”

    “不。”她说,“有个传说你听过吗?”

    “什么?”

    “如果一个女孩在海边被一个男孩吻过了,那么,她丢一把沙到海水里,就可以实现一个心愿哦。”

    这是什么扯淡传说!

    不过我并没有揭穿她,而是故作天真地说:“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试试。”她说完,抓起一把沙,站起身来,扔向远方的海。然后转回头来,对着我俏皮地一伸舌头。

    “许什么愿呢?”我问她。

    她当然不肯说,而是说:“困了呢。”

    “那就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去睡吧。”我说。

    “你可以抱着我睡吗?”她轻声问。

    “哦,好。”

    她提醒我:“只是抱着而已哦。”

    “哦,好。”

    那天晚上,她温柔地靠进我的怀里,和我相拥而眠。我内心里的一池春水被她彻底搅混,不过我还是提醒自己慢慢来,慢慢来。对付一个有着哮喘病的当红女歌手,我知道,我必须得慢慢来。

    夏米米从我怀里抬起头来,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戈壁滩你知道吗,你长得真帅,帅得真让人受不了。”

    说完,她把眼睛闭上,装睡着了。在火车上,我差不多是一小时都没睡着,所以其实我也困极了,我抱着夏米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却吃惊地发现,夏米米不见了。

    和夏米米一同不见的,是我钱包里的三千多块钱现金!

    真是见了鬼了!

    我疑心自己在做梦,手指却无意中碰到床上的一粒药丸。我把它拿到手里研究了半天,确定那个叫夏米米的死丫头确实存在过。

    居然敢又这样耍我!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