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双曲下末数百刁民作乱,视为大不敬,应当严惩!”谷梁中在朝堂上愤慨道。
“不可。”右相谢苏反对道,“情况尚未查明,下末百姓或有苦衷。”
“无论有何苦衷,他们胆敢与官府对抗,便已是一项大罪。”
“下末虽乃贫瘠之地,但民风淳朴,百姓素来安分守己。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能逼得他们奋起反抗,必有原由。即便要处罚,亦可待查明实情再作打算不迟。”
“此事若不及早处理,等到影响扩大,引起更多风波又该当如何?”
“怎能因为你那无端揣测便轻易葬送数百人的性命!”
“这怎会是无端揣测……”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不过有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太过放肆,否则激怒了赤拓,免不得又是一场牢狱之灾。
“大王,您看此事如何处理?”谷梁中最后请示赤拓。
赤拓毫无情绪地回道:“敢反抗王权者,杀无赦。”
谷梁中闻言,眼中一喜,高唱:“大王威武。”
以右相为首的大臣却是暗暗失望。
就在“杀无赦”三个字刚出口,赤拓的脸色立刻一变,脑中连声响起几道戒言。
【为君第一戒——不得滥杀无辜。】
【为君第五戒——不得妄动刀兵。】
【为君第六戒——不得独断专行。】
心脏的刺痛感是平常的几倍,赤拓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双目充血,仿佛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
他低垂着头,额头上青筋毕露,浑身散发的戾气令随侍在侧的宫人心惊胆战。
好半晌,他才再次出声:“在杀他们之前,孤要知道他们为何而反。”
这一逆转,令谷梁中等人的得意戛然而止。
右相却是喜道:“大王英明,微臣必将此事查明,给大王一个交代!”
“好,此事便交给你去办。”疼痛逐渐平息,赤拓声音冰冷。
谷梁中神色阴郁,不明白为何大王会突然改口?下末乃他的辖区,当地官员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自然也明白那些百姓为何会与官府起冲突。如今大王竟然让右相的人去查,莫不是在针对他?
下朝后,谷梁中独自去觐见,一边说些奇闻异事哄赤拓开心,一边试探他的口风。
但几番对答之后,他并未看出赤拓对他有何不满。回想一下他这段时间前后反常的举动,谷梁中竟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了。以往的赤拓虽然勇武,但对政事没有主见,加上年纪又轻,只要投其所好,便能讨得他的欢心。
而如今,他不好美色,不图享乐,似乎除了处理政务,练习武艺之外便再无其他嗜好,俨然一副准备重新做人的模样。
他这到底是表面故作无知,实则暗藏心机,还是突发魔症,无意为之?
谷梁中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皇宫,感觉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未然默默地观察着赤拓的变化,他几乎每天都要承受数次钻心之痛,无论是下达了错误的命令,还是因为某项措施执行不当所引发的后果,皆由他来承担。
君王的每一项举措,都有可能影响千万人,故而必须格外谨慎。赤拓身为天择之王,对自己的使命应当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这是拥有权利、尊荣以及财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要不断提高自身的品行和学识,一切束缚都将成为鞭策自己成长的动力,创造出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
付出的过程总是艰辛的,谁能坚持到底,谁便能获得至高荣耀。
赤拓,你能否熬过这最初的苦痛,完成蜕变?
她拭目以待。
“这都是些什么?”赤拓烦躁地看着大臣们上奏的简书,多半是政策在各地实施后的反馈。同一项政策,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些人是大肆褒扬,一些人却是极力反对,看得他心情恶劣。
正在这时,一名宫人匆匆走进来,倾身在赤拓耳边说了些什么,赤拓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径直走进一座宫室,他用力推开惊慌失措的宫女,气势汹汹地闯入内殿。
内殿因为他的到来乱作一团。
赤拓一脚踢开屏风,对着床上衣衫不整的男女嘲讽道:“母后,好雅兴啊!”
“你,你……”被赤拓唤作“母后”的女人正是天择太后,不过三十上下,长相十分美艳。她见到突然闯入的赤拓,吓得花容失色。她身边的男子更是惊惧万分,顾不得整装便滚下床榻,跪伏在地。
赤拓轻蔑地瞥了地上的男子一眼,继续对那美艳妇人说道:“母后若是春闺寂寞,大可知会儿臣一声,儿臣定送上几名俊美男子供您消遣,何必找这样的货色呢?”
太后颤声道:“大王息怒,哀家只是身子略有不适,故请胡太医来查看一番。”
“哦?原来太医看病还要先宽衣解带。”赤拓冷厉道,“哼哼,站起来,让孤见识一下,你到底是如何给太后看病的?”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胡太医不断磕头求饶。
“饶命?”赤拓猛地朝他踢了一脚,“勾引太后,yin乱后宫,还敢让孤饶命?”
胡太医被踢得惨叫连连,太后惊恐地看着,丝毫不敢出声制止。
突然,赤拓从宫人手中取过长剑,对着胡太医一剑斩下,一颗人头立刻滚落在地,鲜血四溅。
太后尖叫一声。
宫女们也吓得瑟瑟发抖。
赤拓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手上的长剑哐当落地。
他却没有理会,凶狠地下令道:“来人,将太后宫中所有宫侍全部拉出去处死!”
周围宫侍闻言,个个吓得惨无人色,哭喊声一片。
与此同时,赤拓也承受着第一戒的惩罚,心脏剧痛。
他咬着牙忍下来,硬是不顾禁制惩罚,将这些人全部处死。太后宫中上上下下足有近百人,无一活口。
“母后,您身边这些人不知进退,纵容外人爬上您的睡榻,孤替您处置了。您觉得如何?”
太后脸上和衣服上还沾着几滴血渍,表情木然,毫无回应。
“传令下去,太后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日后未经孤的允许,外人不得前来打扰。”赤拓言毕,甩袖离开太后宫中。
当夜,近百人悄然消失,只在知情人心中留下了无尽的恐惧。
赤拓的疼痛持续了许久,直到未然强行将他拉入梦中,才得以解脱。
“孤知道你要说什么!”赤拓不待未然开口便先一步说道,“那些人罪有应得,孤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近百人的生死,一句罪有应得便轻易决定了吗?”
“孤是君王,难道无权决定罪人的生死?”
“你当然可以,却不该未经审查,便一言直断。”
“什么?”赤拓疑惑地望着未然。
未然继续道:“人之所以制定各种律法,是为了建立一个秩序。赏善惩恶,有法可循。死者不可再生,行法定要严谨。此次事件中,多数人都是受到牵连的无辜枉死者。君王掌生杀大权,更应依法行事。若所有人都只凭一时义气任意杀戮,国家必将陷入一片混乱。”
“在你眼中,孤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错的,是不是?”赤拓目光沉沉地直盯着未然。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赤拓自嘲地大笑,“孤有何错?每日勤政,却徒劳无功,处罚罪人,自己反而受罪。孤是国君,而非你的玩物!”
“我没有玩你。”
“……”他正怒火中烧中,能不能严肃点!
“孤受够了!”煎熬了数月,赤拓终于爆发,“从今日开始,孤不想再任你摆布。你有本事就把孤这条命拿去,即使万箭穿心而死,孤也不在乎了。”
赤拓曾是征战四方的勇武战士,充满血性,并不畏惧死亡。未然对他的压制,是他无法容忍的。他宁愿骄傲地死亡,也不愿意在耻辱中苟活。
未然目光暗淡了几分,身形逐渐消失在他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