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局的会议室里,侦查员们正低着头,仔细浏览着案件的全部资料。
尧舜独自站在窗边,闭着眼睛,紧蹙着眉头,正在脑子里寻找着案件的突破口。
就这样,会议室里除了翻动纸张的声音,再无任何的声响。
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尧舜才转过身,回到会议桌前,此时侦查员们也基本看完了案件的资料。
“尧队,这起案子表面看似简单,但实际上非常棘手啊!”
“没错,虽然有了嫌疑人,但是要想查到他的下落可绝非易事。连环凶案发生在三十五年前,当时既没有完善的户籍系统,也没有健全的身份资料,如果冯勇父子在哪里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根本不可能找到。”
“就算冯勇真的带着儿子去投靠弟弟冯刚,可是他们兄弟分开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冯刚和他母亲去了哪里我们几乎无从查起了。”
“是啊,身份证是从1984年才开始普及的,如果冯勇父子用了假的身份资料进行登记,完全可以以新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开始新的生活,我们根本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没错,而且就算他们父子没用假的身份,但冯刚用了,或者因为他母亲改嫁,使他有了新的姓名,调查同样困难重重。”
“这些客观因素无疑是阻碍我们破案的关键问题。”
还没等尧舜开口,侦查员们就率先说出了各自的看法。
对于侦查员们提出的问题,尧舜也表示认同,因为这些问题也正是困扰着他的。
“你们所说的这些因素我也考虑过,让我们现在去查一桩三十五年前的旧案,的确难度非常大,毕竟当年各方面条件和现在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尧舜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只需要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最近刚发生的命案上?”
尧舜点了点头,说道:“当年的那起连环凶案对我们而言只能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让我们不需要浪费时间走太多的弯路。而我们的调查重点应该是现在这起案件,多从这起案件上找线索、找突破口才是最重要的,毕竟运用现在的刑侦手段,我们能从案件中发现的线索可比以前多了很多。”
第二卷阴暗的“假面具”“从尸检报告来看,对我们帮助最大的应该就是在死者指甲里发现的苔藓以及那五年以上的涤纶纤维。”
“说说你们对这个发现的看法吧!”尧舜说道。
“这种苔藓在第一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但是在死者的身上和指甲里都发现了,很明显是死者在反抗的时候,从凶手的身上沾到的。”
“苔藓属于常见的葫芦藓,它对有毒气体敏感,很难在污染严重的城市或者工厂附近生存。如今市区的汽车数量猛增,汽车尾气再加上温室气体的排放,使市区的空气质量下降,所以市区的环境应该不适合这种苔藓生存。由此可以证明一点,凶手所居住的环境的空气质量应该不错,很可能是远离市区的乡村。”
“虽然凶手居住的环境空气质量不错,但是他的居住条件应该很恶劣,因为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成天穿件沾着苔藓的衣服。而且在苔藓中还发现了人的排泄物,所以除了远离市区的乡村,也不排除偏远贫困山区的可能。”
“而且凶手穿的还是五年前的旧衣服。不过他穿着如此破旧,到底是真的生活困苦,还是故意而为,企图误导我们调查,暂时还不太好说。”
“你们分析得都非常正确,”尧舜说道,“其实当年冯勇带着冯亮潜逃,最有可能就是逃往农村,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是去投靠他的弟弟冯刚,这样也就能解释葫芦藓的问题了。不过正如你们刚才分析的那样,现阶段无论是顺着冯勇还是冯刚的线索去查,都非常困难,所以我们必须在已知的线索中找到有助于我们的突破口。”
此时,一名侦查员似乎发现了问题,“尧队,其实技侦方面已经给出了指纹比对的结论,证实了现在发生的这起案件,现场留下的指纹是冯亮的,也就是说冯亮在潜伏了三十五年后又‘重出江湖’了,那么他之前躲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哪里,他又是从何处得知受害女性的资料的。我个人认为不排除他就躲藏在市里的可能,如果我们在市里展开摸排,难道不比把网撒到不知何处的乡村和山区更简单吗?”
尧舜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发生的这起案件已经确定了冯亮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那他首先就是要确定下手目标。他所选的目标都是在生活中扮演后妈角色的女性,而且还要是不称职的后妈,如果他藏身农村或山区,的确不可能对受害女性有如此深的了解。但是如果他藏身市区里,那么苔藓又要如何解释呢?在市里应该不可能沾到这种苔藓。”
“会不会是他故弄玄虚呢?”
“又或者他是在农村和城市两边来回跑?”
“与其如此麻烦地故弄玄虚,那他倒不如不在现场留下指纹更为实际。”
“农村和城市来回跑也不太可能,这么做岂不是很麻烦?而且他选择行凶的目标是有特殊性的,这需要一定的时间,总不可能随便选一名女性就符合他的要求吧?”
“唉!被这几个不合理的地方搞蒙了。”
“其实这案子不合理的地方又何止这一处呢?”另一名侦查员说道。
“把你的发现说来听听。”尧舜说道。
“三十五年前的案件凭指纹这一条线索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从当年的调查结果来看,冯亮的确有重大的嫌疑,但是这仅仅是三十五年前的案件。如今发生的这起案件虽然各方面的线索都将真凶指向了冯亮,但是为什么他突然又出来作案呢?是什么原因使他在三十五年后再次犯案呢?尧队,你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吧?”
“任何一名凶徒犯案,都离不开钱、权、情、恨这四点。当年冯亮也正是因为仇恨而动了杀机,我也曾向沈局认真分析过他当年的犯罪心理。”接着,尧舜把他之前对冯亮所做的心理分析认真地叙述了一遍。
“尧队,分析得快赶上心理专家了!”
“呵呵,千万别这么说,离专家还远着呢,我可不想和专业人士抢饭碗。”尧舜笑了笑,继续说道,“冯亮之所以会成为杀人凶手,是由于他心理问题导致的,所以只要心理问题一天没有得到解决,他就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可怕的杀人魔鬼,继续行凶杀人,这和他躲藏了多少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至于为什么他会突然又出来作案,他的父亲冯勇到底知不知道所发生的事,这两个问题暂时我也没有想到答案。”
“看来现在所有的疑问都要等找到冯亮才能解开了。”
“但是他到底会躲藏在哪里呢?到底是宁静的乡村,还是喧闹的城市呢?”
“哪怕他躲在地底下,我们也要把他找出来。他现在就像是枚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再取人性命,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把他找出来。”
尧舜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我们的调查工作将会非常忙碌,也非常困难,我们必须从多个方面入手,寻找冯亮的下落。首先是从当年的案件入手,通过当年的调查资料找到冯勇的邻居们如今的下落,尤其是对门的邻居,我希望时隔三十五年,他们已经‘消了气’,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为我们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其次就是眼前的案件,我们要加大在案发现场附近的走访力度,重点留意市区里那些穿着破烂的流浪汉和乞丐。还有乡村,把协查通报发下去,让乡镇的派出所协助调查。不过要注意的一点,刚才你们也都提到过,那就是冯勇父子和冯刚很可能用了新的身份,所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就必须要查清楚,绝对不能漏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最后,对遇害女性也要仔细调查,尤其是她遇害前所遇到的人和事,都要尽可能全面调查清楚。”
“明白!”
虽然日历已经翻到了十一月,但是对于这座沿海的南方城市而言,温度似乎仍停留在九十月份,接连两天的升温,让温度从二十几摄氏度一下子飙升到了三十四摄氏度。不过这样的变化对于在这里生活的人们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不外乎就是增减几件衣服的事罢了。
虽然温度升高了,但是和之前相比,早晚温差变大,空气也干燥了许多,偶尔吹起的微风也带了些许凉意,总算是缓和了一下这突然到来的高温。
高温如昙花一现,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股从北方南下的强冷空气的光临,之前一天还没有一丝云彩的淡蓝色天空,仅过了一夜,就被阴云完全遮掩,温度就像是坐过山车一般,瞬间从三十四摄氏度跌到了二十六摄氏度。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大起大落的气温变化,不过人们还是免不了要发几句牢骚。
阴云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在偶尔吹过的微风的作用下,沉重而缓慢地涌动着,阴郁的空气弥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密布的阴云已经在城市的上空飘荡了五天,却还没有要散去的意思,看样子这阴沉的鬼天气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加拿大劳伦森大学的神经科学教授波辛格说过:“人体有随时对变化做出反应的功能,而天气总是在不断变化——就像我们的心情一样。”
人的心情的确很容易受到天气因素的影响,比如天气干燥的时候容易发脾气,阴雨绵绵的时候心情容易低落伤感。
如今这样持续阴沉的天气,再加上秋季干燥的气候,不仅使人感到烦躁,而且精神还十分的委靡,尤其是在尧舜和侦查员们的身上,这些特点表现得尤为明显。
几天不间断地摸排走访,并没有为案件带来一丝曙光,调查的进展就如同天气一般阴云密布,没有人知道何时这些阴云才会散去。一天?两天?五天?又或者很快……
调查工作仍在继续,与此同时,尧舜接到了法医的电话。
赶到法医的办公室后,尧舜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发现什么新情况了?”
“我们已经从排泄物中成功提取到细胞组织了,也从中提取到了排泄物主人的dna。之后我们翻出了三十五年前那起案件保留下来的冯勇父子的证物,并且很幸运地从中找到了几根保存有毛囊的完整头发,根据dna比对,可以证实,排泄物的主人就是冯亮。”
对于这条线索,尧舜并没有感到惊喜,因为之前的指纹比对早就已经证实了案件和冯亮之间的关系,这个dna的检验结果只不过是进一步确定了冯亮真凶的身份罢了,对破案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不过尧舜相信法医特意找他来一趟,不可能只是为了汇报一个dna检验结果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新的发现。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吧?”尧舜说道。
“是的。”法医将一份检验报告递给了尧舜,“我们从排泄物中还验出了安眠药的成分。”
“安眠药?”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种植物碎片。经过检验,这种植物名为黄槐,别名金凤树、豆槐、金药树。这种树喜欢高温多湿的气候,耐旱,所以多在我国的东南部及南部栽培,全年开花,五至六月及九至十一月为盛花期。”
“在东南部及南部栽培,这倒是把调查的范围缩小了一些。”尧舜说道。
“其实这个范围还能再适当地缩小。”法医说道,“黄槐这种树虽然容易栽培,生长快速,不过也有缺点,那就是它的根很浅,遇到强风很容易倒掉。”
“也就是说这种树必须要种在没有风或者风小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像我们这种沿海的城市经常会遇到台风,所以大面积种植这种树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是内陆的一些地区会种植,还有就是一些被群山包围、不易受台风侵袭的小山村里也有种植。”
虽然科学的检验结果让案件出现了一丝曙光,不过尧舜依然没有感觉到兴奋,内心反而涌出一种莫名的阴郁。
“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呢?出现的这条线索缩小了调查的范围,我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尧舜紧皱着眉头,在心里自问道,“冯亮,你到底躲在哪里?如今的案件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消失了三十五年你又会出来犯案呢?”
持续了多天的冷空气终于渐渐地离开了,笼罩了数天的阴云如同失去了力量似的,开始逐渐变薄变淡。
太阳此刻抖擞起了精神,不费吹灰之力就拨开了挡在面前的阴云,在天际尽情地挥洒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一名战士在炫耀自己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一般。
弥漫在城市的阴郁被阳光驱散了,这场面倒还挺应景的,因为就在天气放晴的第二天,笼罩在案件上的“迷雾”在侦查员们的不懈努力下终于裂开了,露出了一丝曙光,至于这一丝曙光是否能像阳光一样最终驱散迷雾,就不得而知了。
兴远县位于市区北面的两省交界处,距市区四百余公里。
在距兴远县约六十公里的一个小山坳里,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吉安村。
吉安村很普通,普通到平日里根本就无人问津,因为村子里既没有丰富的乡土特产,也没有秀丽的山水风景。
当地的村民以耕地和饲养家禽为主,虽然地处山坳,交通不便,但是胜在能自给自足,生活倒也安逸无忧。
不过近些年,由于年轻的村民都进城务工了,留守在村里的多是老弱妇孺,所以村里的景象看上去萧条了许多。
平日里,吉安村几乎看不到外来人员的影子,但是今天,却从村外驶来了两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村口一条稍微宽敞的道旁,从车上相继走下了七名身着便装的男人,正是尧舜和侦查员们。
他们之所以会来到吉安村,是因为在这里发现了疑似冯勇的弟弟冯刚的线索。
尧舜和侦查员们才刚下车,两名早就等候在村口的男人立刻迎了上前。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年过七旬、皮肤黝黑的老者。
尧舜走上前,和中年男人握手的同时,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尧队,久仰大名了,我是兴远县派出所所长刘冬生,”中年男人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又指着身旁的老者说道,“这位是吉安村的前任村长吴得水。”
“您好,老村长。”尧舜和吴得水打了声招呼后,就对刘冬生说道,“刘所长,我们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现在重要的是案子,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吧!具体情况我们边走边说。”
“好的。”
刘冬生带着尧舜和侦查员们沿着狭窄的村道向村子里走去。
“刘所长,先和我说说详细的情况吧!”尧舜边走边说道。
“是这样的,我接到你们发来的协查通报后,就立刻派人到管辖的各个乡村进行了调查,之后你们又传来一份嫌疑人可能躲藏在有种植黄槐的地方的情报,在我们这个县很多地方都种植有黄槐,而种植最多的总共有四个村,这个吉安村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点尧舜在刚一进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在村道两旁和村民的宅院周围,随处都能看到黄槐树的身影。此时正值黄槐开花的季节,那一棵棵挂满了黄花的黄槐树为村子增色不少。
刘冬生继续说道:“至于冯刚那条线索,还是让老村长和你详细说明一下吧!因为这条重要的线索是他提供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户人家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吴得水接过话茬。
“没事,老村长,您只要把您知道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们就行了,至于是不是,我们也要调查过才知道。”尧舜说道。
“好的。”吴得水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说的是村西头王金银家。”
“王金银?他是本村人吗?”尧舜问道。
“是,他不仅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而且在这一带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家喻户晓的人物?这话怎么说?”
“是这样的,这个王金银命硬得很,前前后后克死了四个老婆。他也曾找过算命的,算命的说他命犯天煞,注定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你说一般人要是听到这话,那还不认命了?也不会再娶老婆了,省得害人害己。但是王金银脾气倔得很,偏不信这个邪,他成天四处找媒婆帮他说亲,但是这十里八乡的一听他的大名,哪家还敢把闺女嫁给他啊!难道嫌闺女命太长了不成?后来他看在本地是没希望讨到老婆了,于是就自己跑到外面去找了。还真别说,过了一年多,他还真就带了个女人回来,这女人长相虽然普通,不过人很勤快,会过日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带了个七八岁的孩子。当年村子里一些好事的人都在议论这事儿,他们都说王金银这次聪明了,知道自己命硬,所以找了个带着孩子的,未雨绸缪,万一哪天再把这个老婆克死了,好歹也有个便宜儿子养老。不过这些话都是村子里那些好事的人瞎说的,王金银本人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再后来,那些好事的人还打起了赌,赌王金银这回娶的老婆什么时候会被他克死。但说来也怪,这一次王金银非但没有克死这个老婆,反而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那个孩子对他也不排斥,他对那个孩子更是视如己出。”
“您之前和刘所长说的那个冯刚,就是这个孩子吗?”
“嗯,王金银都叫那个孩子小刚,那他姓王,他和孩子他妈结了婚,孩子自然也跟着他姓王,这也是常理。不过我记得有一次,我路过王金银的家,正好遇到一个邮递员来送信,那个邮递员在门口喊‘冯刚收信’,当时我还在想是不是送错了。但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跑出来拿信,她见我正在看他们母子俩,于是拿了信就拉着孩子回屋了。我就想‘冯’这个姓应该是那女人前夫的,不过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事后我也没和任何人提起。前天刘所长来找我,我就觉得对‘冯刚’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当时怎么也没想起在哪儿听到过,后来我仔细想了一整天才想起来。这人老了,记性也差咯!”
“呵呵,这可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您还能想得起来,记性可一点儿不差啊!”
“希望能帮到你们。”
“我们也希望。”尧舜微笑道,“那您还记得王金银老婆叫什么吗?”
“叫陈彩凤。”
闻言,尧舜眉头微蹙,因为根据当年的调查资料,冯勇的母亲并不叫陈彩凤,而叫王文芳。当然,并不排除陈彩凤是假名的可能,所以尧舜也没有再追问。
说着话,一行人在一处残破不堪的旧屋前停下了脚步。
这处旧屋由砖石堆砌而成,约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大小,由于年代久远,原来的颜色早已剥落,霉斑布满了墙面,看上去就像是乱结的蛛网,好在院墙没有倒塌,只是有个别的石块破碎了。屋子的大门和围墙上贴着几张早已破烂不堪的不知出自哪个道长之手的符咒。
旧屋的周围种植着几棵盛开着黄花的黄槐树,还有三棵从围墙内探出了头,或许平时这样的画面还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惬意,但此时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那几张符咒,无形中为这间旧屋增添了几许诡异的气氛。
在旧屋前驻足观察了片刻,尧舜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感觉似乎有一股无法言语的气息笼罩在这旧屋周围,这种气息和周围的空气毫不相干,因为它是从残破的旧屋里蒸腾出来的死亡气息。
“这就是王金银的家?”尧舜眉头微皱着问道。
“是的。”吴得水点头应道。
尧舜走到大门前,看了一眼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又问道:“但这里应该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吧?”
“嗯,因为王金银在三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之后他老婆和那个孩子又在这儿住了五年左右,也离开了,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听闻这话,刘冬生立刻不满地指责道:“我说老村长,你这不是耍我吗?这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你提供这线索有什么用?”
“这个……其实……这……”吴得水犹犹豫豫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村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您到现在都还能回忆起当年的琐碎小事,我相信您还不至于犯糊涂,提供这么一条有头没尾的线索吧?”尧舜说道。
“那……那我就照实说了。”吴得水停顿了片刻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是这样的,其实这屋子不干净啊!”
“不干净?您的意思是这里闹鬼?”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写着“疑惑”二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把事情说清楚,尧队长是来查案的,可不是来听你瞎扯的。”刘冬生催促道。
“是这样的,大概在三十四年前吧,有个村民路过王金银家门口时,听到院子里传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刚开始的时候也没太在意,可是时间长了,听到这种声音的村民越来越多,闹鬼的流言也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有两名胆大的村民出于好奇,半夜就偷偷溜进这里,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让他们发现声音是从院子靠近门边的水井底下传出来的,而且他们还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鬼’从井底钻了出来,结果吓得魂都丢了。王金银家闹鬼的事也因此越传越广,越传越真,从那以后,村民都不敢再靠近这里半步了。”
“那陈彩凤呢?她对闹鬼这事的态度是什么?”尧舜问道。
“这出了闹鬼的事儿后,我也曾亲自上门找她问过,但她只说了自己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还说都是些无聊的人故意搬弄是非,之后就再不愿多说什么了。后来大概过了一年,她就带着儿子离开这里了,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她和儿子在这里进出过。”
“那他们走了以后,这里还继续闹鬼吗?”
“哪能不闹呢?那可是鬼啊,它要是想闹,还会管这儿有没有住人?而且从那之后,那鬼闹腾得更凶了,不光是低吼声,后来还传出了像是铁链的声音。原本住这周围的村民还想通过贴些符咒的办法来镇住那鬼,可没想一点用也没有,于是就都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吴得水指着周围几所同样是“铁将军”把门的宅院,说道。
“那在闹鬼的事儿传出来的前后,有没有什么陌生的人来这里找过陈彩凤,比如亲戚?”
“亲戚?”吴得水寻思了许久,“王金银没有亲戚,至于陈彩凤,她有亲戚吗?我还真不清楚,至少我是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她有什么亲戚来找过她。”
“那当年他们母子离开的时候,那个儿子应该也有三十岁了吧,他结婚了吗?”
“没有,因为王金银的关系,所以本地没有哪户人家敢把闺女嫁进他的家门,再加上后来闹鬼的事传扬开,更是没人敢上门说亲了。”
“这样啊!”尧舜点了点头,他原本还指望能从那个儿子的身上找些线索,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尧队,你认为这里面真的有鬼吗?”刘冬生问道。
“与其相信有鬼,倒不如相信有人搞鬼更实际,”说完,尧舜对吴得水说道,“老村长,能麻烦您找一把锤子来吗,我们要把门打开进去看看。”
片刻工夫后,吴得水取来了一把锤子,尧舜接过锤子后,毫不犹豫地砸向了门上的铁锁。
“吱……嘎……”
尘封多年的大门被推开了,开门产生的震动惊扰了那些沉积已久的灰尘,它们就像是泥石流般从门板和门框上纷纷落下,一行人立刻屏住呼吸,掩鼻向后退了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那呛鼻的灰尘才安静了下去。
这时,吴得水怯生生地问道:“警……警官,那我……我能回去了吗?”显然他对闹鬼的事仍心有余悸。
“老村长,请等一下,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当年看到鬼的那两个村民如今人在哪儿呢?”尧舜问道。
“有一个已经过世了,另一个叫李兵的还在村子里。不过自从那事儿后,人就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了。”
“那麻烦您带我的同事去找一下这个叫李兵的,另一个过世的村民我们也去找一下他的家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
尧舜转身对两名侦查员说道:“你们和老村长去走一趟,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
“好的。”
村长和两名侦查员离开后,尧舜和其余的侦查员、刘冬生一起踏入“闹鬼”的王金银家。踏入大门后,他们都没有再往里走,而是站在原地观察着宅院内的情况。
八九十平方米大的院子里,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枯叶,所有的陈设也都被灰尘和枯叶覆盖,由此可见这里的确荒废了有些年头了。
正对大门并排着三间房,房门紧锁,玻璃窗上满是灰尘和蜘蛛网,令人无法透过玻璃窗看清房内的情况。院子右侧有一间矮房,也同样是房门紧锁,矮房边有个台阶通向屋顶的平台。
环顾宅院一圈后,尧舜的目光落在了位于院子中央偏左的一口盖着圆形铁板的井上。
这是一口普通的井,在农村很常见,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不过因为之前老村长所说的闹鬼的传闻,给这口原本普通的井蒙上了一层神秘诡异的面纱。
井口盖着的铁板锈迹斑斑,上面和附近的地上同样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显然这座宅院荒废了多久,这口井也就荒废了多久。
“尧队,看样子这里真的很长时间没人住了。”
“不过这里的确种有黄槐,而且又曾出现过疑似冯刚的行踪。”
“可是那个女人叫陈彩凤,并不叫王文芳,会不会那个冯刚只是凑巧同名同姓呢?”
“但也不能排除陈彩凤是王文芳用的假名字。”
“就算陈彩凤就是王文芳,当年的那个孩子是冯刚,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充其量最多就只能证明冯刚和冯勇很可能还保持书信往来,但是冯勇在出事后,是不是真的带儿子来投靠弟弟冯刚,并没有人知道。就算冯勇真的带儿子来了,那冯刚为什么又和母亲离开了呢?”
“会不会他们的离开和冯勇父子有关呢?”
“这种可能性很大啊!而且闹鬼的事也很可能是冯刚为了保护哥哥和侄儿故意搞出来的,这样就可以让村民不敢靠近这里,那自然就没有人会发现冯勇父子躲藏在这里的秘密了。”
“就算闹鬼的事是冯刚为了保护哥哥和侄儿搞出来的,为什么他们离开后,这里还继续闹鬼呢?”
“很简单嘛!因为冯勇和儿子还继续躲藏在这里嘛!难不成还能真的闹鬼吗?”
“也是,冯勇带着儿子是来避难的,但是冯刚却不可能为了哥哥和侄儿一辈子待在这里,毕竟他还年轻,连老婆都还没娶呢!他和母亲离开这里,也不可能带上冯勇和侄儿,毕竟他们可是通缉犯。”
侦查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陈彩凤是王文芳的可能性非常大。至于这里闹鬼的传闻,肯定是假的。”尧舜说道,“如果真是闹鬼的话,当年冯刚和陈彩凤早就第一时间跑了,怎么可能还会在闹鬼的风言风语传出来后,又在这里继续住了一年的时间呢?”
“难道真的是冯刚在故意捣鬼,想让村民都害怕这里,不敢靠近这里?”刘冬生疑惑道。
“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毕竟在农村,人们对这种事都非常的忌讳。自从闹鬼的消息传开后,的确再没有村民敢靠近这里,就连住在附近的村民也都搬走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尧舜说道,“既然当年有村民看到鬼从井里爬出来,那我们就去看看那口井。”
众人小心翼翼地朝井边走去,每一步都非常小心,尽可能不破坏这里的现场环境。
井口被圆形铁板盖得严严实实,两根成人拇指粗的铁链呈十字交叉状捆绑在铁板上,铁链四个端头被铁锁牢牢地锁在井壁的四个铁环上。
尧舜观察了一下铁锁,铁锁上锈迹斑斑,并没有近期曾开启过的痕迹。他拿起铁锤,将四把铁锁逐一砸开,三名侦查员合力将盖在井口上的铁板抬下,靠在了井边。
尧舜俯身朝井里看去,这口井深度大约有七米,井壁边有一道剩下半截的扶梯,井里没有水,不过由于盖着铁板长期处于阴湿的环境,井壁内长满了青苔。
“马上通知技侦派人过来,看样子我们必须要下井‘参观’一下了。”尧舜说道。
勘察人员还没有到,两名去调查李兵的侦查员就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两名侦查员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别提了,白跑了一趟。”
“我们到李兵家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个人浑身发抖地缩在床角,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有鬼啊有鬼啊’。我们想问他当年看到的鬼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疯了似的狂吼不止,费了好半天劲,他的家人才让他冷静下来,后来给他吃了药,他就睡了。”
“那他的家人知不知道一些情况呢?”尧舜问道。
“他们只知道王金银家传出闹鬼的事后,李兵不相信,就约了同样对这事有好奇心的赵得才一起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那晚回去后,李兵就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喊着有鬼,之后就神志不清了,医院也去过,法师道士也请过,但是一直不见好转。”
“赵得才的家人说法也是如此。”
“等技侦的同事到了,这个‘鬼’的神秘面纱自然就会揭开了。”尧舜说道。
日落西山,黑夜转眼就要降临,原本这个时间里吉安村的村民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开始准备晚饭了,但是今天,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到了平日里唯恐避之不及的王金银家门口。仗着有警察在场,他们的胆量似乎也大了许多,隔着警戒线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宅院内,几盏高亮度的照明灯已经架设完毕,警方的搜查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由于井口和井内的空间狭小,所以暂时先由一名勘察员下到井底查看情况。
勘察员下到井底后,先是对井壁和井底进行拍照,接着又对可疑物质进行了取样,然后才开始对井底进行仔细的搜查。
在井底搜索了许久后,勘察员像是发现了宝藏似的,兴奋地抬头冲着井口大喊:“有发现!有发现!这里有一块上了锁的盖板!”
喊完话,就见勘察员在井底清理出一块位置,接着取出开锁工具。由于锁长年处于阴湿的环境,早已生锈,勘察员费了好半天劲才把锁打开。接着他抓住那里的一个拉环,没用多少气力便将一块方形的木板拉了起来。
在照明灯的照射下,众人清楚地看到木板底下隐藏着的洞口,洞口的宽度足够一个成年人进出,至于洞内的情况暂时不得而知。
“洞里有人吗?”尧舜冲着井内喊道。
勘察员先是用手电筒朝洞内照了照,接着又俯身在洞口仔细听了听,然后回道:“不像有人的样子,洞好像也不深。”
“你先等下,我这就下来和你一起进去看看,以防万一。”
说完,尧舜便让侦查员替他在腰上绑上绳索,把他放到了井下。
这个洞的确不深,借着手电筒的光可以清楚地看见洞底,而在洞壁上有一条人工开凿出的扶梯。
尧舜解开系在腰间的绳索,掏出枪,上好膛,然后和勘察员相继钻进了洞里。
下到洞底后,迎面便是一个通道的入口。
通道的墙壁很整齐,明显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挖凿出来的,由于地底湿气比较大,地面泥泞不堪,墙壁上也长满了苔藓。
通道高而狭窄,像是被人在地底用利斧劈开的一条裂缝似的。虽然高度有大约1.7米,但是宽度却不足1米,一个体型适中的成年人行走于其中只需稍加注意,倒是不用担心会有碰头的危险,但是身上却很容易就蹭到墙壁上的灰土和苔藓。
为了防止地上的脚印被破坏,尧舜和勘察员顾不得衣服蹭在墙上,一前一后地紧贴着洞壁侧身向前小心翼翼地行进。
走了大约两分钟,又一个洞口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他们停下脚步,用手电筒向洞内照了照,确定没有可疑后,方才进入洞内。
他们才刚一进入洞内,还没来得及看清洞内的情况,一群早已在此“定居”的老鼠便乱作一团,叽叽喳喳着四下逃窜。
这个洞穴大小约有十五平方米,洞内充斥着一股腐臭和潮湿霉变的气味。
在洞穴中央摆放着一张四方形的破木桌,桌上立着一盏煤油灯,桌旁的两张木凳倒在地上。靠左手边的墙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对开门的老式柜子,柜子边立着一块长约1.7米、宽约1.3米的木板。右手边的墙边摆放着两张木板床,一张床上凌乱地堆放着棉被和两条铁链,铁链的一端固定在墙上,另一张床上的棉被整齐地平铺着,不过棉被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还时不时地动几下。
见状,尧舜迅速端起枪,警觉地厉声喝道:“什么人!”
见没有回应,尧舜谨慎地慢慢移动到床边,猛地一把掀起了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