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虹商业广场位于市中心,是周氏集团斥巨资打造的集购物、娱乐、餐饮于一体的综合性购物广场。
在万虹百货大楼的三楼,有一间位置最好,也是全楼层中店面最大的品牌服装专卖店,店主就是周照天。
因为才刚开门营业,百货大楼内客人寥寥无几,周照天正利用这个时间召集营业员开会。
尧舜走入店内的脚步声让周照天停止了说话,和营业员一起循声看去。
“先散会吧。”周照天说完,便立刻迎了上去,“尧队长,你应该不会这么一大早就有兴致来购物吧?”
“呵呵,是啊,就算有兴致,你这店里的衣服每件都在千元上下,像我这样挣死工资的可买不起。”尧舜笑道。
“那没事,你要看中哪件,我送你就是了。”周照天指着店内的衣服,大方地说道。
“周老板还真是出手大方啊!不过我可不敢要,万一被人知道了,说我受贿,那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呵呵,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尧队长既然不是来购物的,那找我肯定是有事了。”
“是的,我是想了解一下几天前的晚上,你们兄弟四人被人约到市第三医院旧址的事。”尧舜直言。
“是周文冰和你说的吧!”
尧舜点了点头。
“说要保密的是他,结果最先泄密的还是他。”周照天嘲讽道。
“是吗?那现在既然都已经没什么好保密的了,能和我说说吗?”
“周文冰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
“可我想听听你的版本。”
“那我们到外面说吧!”
周照天带着尧舜走到消防楼梯间,接着就把那晚的情况详细叙述了一遍。和周文冰不同,他的叙述更加详细,除了进入418病房后的情况,还有之前和之后几个人的对话,只要他还记得的,他都详细地进行了叙述。
第一卷湮灭“你真的只是去看热闹吗?你就一点没想过争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尧舜反问。
周照天耸耸肩,双手一摊,说道:“完全没想过。就算我争,也不会轮到我坐上那个位置,难道不怕我毁了公司吗?与其浪费时间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把眼前的事做好,更何况搞服装是我的爱好,现在这样的生活方式比较适合我,我也很喜欢。”
“那你恨你父亲吗?”尧舜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恨,说不恨那是骗人的。”周照天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他的迷信,让我这二十几年来从没感受过家的温暖,我怎么可能不恨他呢?所以当他提出要接我回来,又出钱出力为我创办属于我的服装品牌,我马上就接受了,因为这些都是他欠我的。”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什么?”周照天疑惑地看着尧舜。
“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把你送出国的来龙去脉的呢?”
“这个问题重要吗?”
“我们警方查案,不会放过任何我们认为可疑的线索,所以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尧舜态度坚决地说道。
“有人通过电话和我联系,将整件事告诉了我。”
“那你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不知道。”
“连对方的身份你都不知道,就相信他所说的话?”
“对方把事情说出来了,是真是假我自己会查,而结果也证明对方所说的句句属实,既然一切都是事实,那对方的身份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周照天满不在乎地说。
“你难道就不担心对方这么做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吗?”
“我不管对方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对我而言,我只想知道自己被亲人遗弃了二十几年的真相。”周照天略显激动地说道。
“那对方的声音呢?既然是和你电话联系的,那你总能听出是男是女,年纪有多大了之类吧!”
“是个男的,声音很低沉,至于年纪,不太好说。”
尧舜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又问道:“对了,还想问你个事,那晚你们在418病房里看到四具假人模型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假人的胸前贴着纸?”
周照天思索了片刻,说道:“没有,就四个假人摆在那里,别的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
“当时我们也很好奇,就很仔细地查看过四具假人模型,但并没有看到你所说的什么纸。”
“那从你们开始分头寻找418病房,到周文冰发出惨叫声后你们赶到418病房,这中间隔了大概有多长的时间?”
“当时也没看时间,凭感觉好像有三四分钟。”
“再问你一下,在你父亲和你继母梁静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右脸颊长着黑痣的男人?”
周照天思索了片刻,摇头说道:“没有印象。你也知道,我是这两年才回来的,更何况他们的事我从不关心。”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如果你再想到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还有,我必须嘱咐你,最近一段时间如果接到任何陌生人约你见面的电话,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警方,一定不要擅自行动。”
周照天所描述的情况虽然没能让案件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但是却让尧舜加深了对那个神秘报料人的怀疑。而这个神秘报料人很可能和威胁陈文炳的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周照天被送出国的事呢?他到底是谁?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他和周氏兄弟被杀的案件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疑问就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尧舜的脑子里,他很清楚,只要能找到线头,解开这团乱麻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可关键是这个线头到底在哪里呢?
另外,在更详细地了解过周氏兄弟当晚在市第三医院旧址所发生的一切后,尧舜加深了对周文冰的怀疑,虽然周文冰不一定是几起凶案的真正凶手,但是他在几起案件里却似乎扮演着某种角色。
经过两天的调查,侦查员们终于查到了一条新的线索,总算这两天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调查显示,三十年前,廖凯曾在市第三医院当过清洁工,而周德贤因为和当时的院长是朋友关系,所以生病或是检查身体,都会选择市第三医院。在二十八年前,周德贤曾出过一次车祸,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还是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而且当时周德贤所住的就是418病房,这间病房是当年市第三医院的豪华病房。
“总算是找到案件的契合点了。”尧舜长舒了一口气,“周德贤和廖凯应该是认识的,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凶手除了杀害周氏兄弟,还杀了廖凯。”
“我们也向医院一些已经退休的老员工了解过情况,据他们回忆,廖凯是个非常贪财的人,而且精于算计。在二十八年前,也就是周德贤出车祸住院的那个月里,廖凯和周德贤的关系突然变得非常好,经常能看到廖凯提着水果和食物往周德贤的病房里跑。”一名侦查员说。
“周德贤突然和廖凯走得这么近,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
“除此之外,我们还查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至于和案子有没有关系就不太清楚了。”
“说来听听。”
“廖凯在周德贤出院后没多久就辞去了工作,而在几乎同一时间,一个名叫刘艳的护士也辞去了工作,这张是刘艳的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半身照,由于时间的关系照片已经变得发黄,但还是能看清照片中女人的容貌——标准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双眼中的目光仿佛荡漾着丝丝深情的秋波、如花瓣一般的薄薄的双唇,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恰到好处地披在肩上。这样的容貌如果再添上几笔色彩,相信一定会让人误以为她是个漫画人物。
看过照片,尧舜疑惑地问道:“这个美女护士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这事是一名退休的护士赵文芳和我们说的,她当年是医院的护士长,刘艳的照片也是她提供的。在周德贤因车祸住院的那一个月里,所有医护上的事都是由她和刘艳负责的。刘艳当时刚参加工作没多久,既年轻又漂亮,很讨异性的喜欢,院里不少单身的男性都曾追求过她,不过她只挑那些家庭条件好的男性交往,但是只交往一段时间,讨到了好处,就把对方甩了,她曾说过,非万元户不嫁。据赵文芳说,原本刘艳并不负责照顾周德贤,是院长交代后,才把刘艳调来顶替了另一名护士的,再加上之前周德贤曾经旁敲侧击地向她了解刘艳的情况,所以她猜想一定是周德贤看上了刘艳。”
“还真没想到周德贤年轻的时候挺风流的啊!不过这件事和刘艳辞职有什么关系呢?”尧舜好奇地问道。
“赵文芳说她也不敢肯定有没有关系,不过她感觉刘艳的辞职或多或少和周德贤有关。因为就在刘艳辞职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事。她说那一晚原本是她和刘艳一起值夜班,后来因为她的一位朋友突发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所以她就让刘艳先看着,自己去看看朋友。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等她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刘艳已经不在值班室了,那时候恰巧廖凯从周德贤的病房里走出来,她问廖凯有没有看到刘艳,廖凯说不知道,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她当时还以为刘艳去巡房了,也就没太在意,可是过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刘艳回来,她就到处找了找,可是也没有找到。因为当年没有手机,甚至连寻呼机(又称bp机,1983年之后才开始在国内逐渐普及)都还没有,所以在找不到刘艳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在值班室里等。后来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她巡房的时候,发现刘艳从周德贤的病房跑出来,而且衣服还有些凌乱。她拦住刘艳问她怎么回事,但刘艳什么也没说,因为这事和周德贤有关,周德贤又和院长的关系不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刘艳不说,她也没追问下去,之后没过多久刘艳就辞职离开了医院。”
听完了侦查员的叙述后,尧舜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周德贤因为车祸在418病房住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又突然和廖凯走得很近,而护士刘艳失踪的那晚,廖凯又曾出现过,最后刘艳是在第二天从周德贤住的病房里跑出来的,这三个人之间肯定有事,而且这件事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查过刘艳的底细了吗?”
“查了,不过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产后大出血。”
“这么说她生过孩子?”
“是的,不过在户籍资料上并没有查到关于她孩子的记录。”
“那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她的母亲在她死后没多久也过世了,现在的户籍上只有父亲一个人的名字,我们曾去过她户籍资料上登记的地址查过,但那里早已物是人非。后来我们找了几个曾经和刘艳谈过恋爱的男人了解情况,据其中一个爱好书法的男人回忆,他在和刘艳交往的过程中曾经聊到书法方面的事,在交谈中他发现刘艳对书法很了解,于是就问她原因,刘艳当时说,她的父亲曾经倒卖过古字画,后来生意失败,就开了一家书法用品店,所以她对书法也略知一二,不过她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除此之外,她再不愿多提关于父母的任何情况。我们根据这条线索查了一下,但并没有查到市里哪家书法用品店是刘艳父亲经营的,估计早已经关门了。之后我们又去倒卖古玩的市场进行调查,也没有发现她父亲的踪迹。”
“书法用品店?宣纸?”尧舜立刻警觉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又是一阵沉默,继而问道,“对了,刘艳的丈夫呢?”
“没有查到,认识她的人都没听说她结过婚。”
“那也就是未婚产子了?寻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最好是能找到刘艳父亲的下落。”
“尧队,你认为这一连串的案件会和刘艳的父亲有关吗?”
“我们调查至今,能查的都已经查过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刘艳的出现就像是一根线,还是目前唯一一条可以把廖凯和周德贤联系在一起的线,而且她的父亲曾经经营过书法用品店,廖凯又正是被凶手用宣纸杀害的,会只是巧合那么简单吗?”尧舜思忖道,继而又问道,“那名汇款人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头绪。”
“扩大范围继续调查,从监控上看,那名汇款人的年纪应该在五十岁左右,这样的年纪未必和周德贤或者梁静是近年认识的,可能早就认识了,尽量多找一些周氏集团的老员工来了解情况。”
尧舜的话音才刚落,就见一名侦查员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尧队,周照天那边出状况了。”
此话一出,立刻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回事?”尧舜急切地问道。
“周照天失踪了。”
“失踪?不是已经派人保护他了吗?眼皮子底下也能让人失踪吗?”尧舜怒道。
“尧队,不是我们的人失职,而是周照天故意想要摆脱我们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早上我们和之前一样,三名同事负责保护周照天的安全。早上周照天先是到店铺里看了看,接着又去了位于城郊的制衣工厂,中午他在工厂吃饭,吃完饭就准备离开,可就在他开车离开的时候,突然从工厂里跑出了一群工人堵住了我们同事的去路,直到周照天的车消失后,他们才散去,后来我们同事打周照天的手机,已经处于关机的状态了。”
“有问过那些工人为什么那么做吗?”
“有,他们说是周照天让他们做的,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们没有说,因为周照天是老板,所以他的话工人们不敢不听。”
“周照天突然这么做,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最近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有没有接过什么陌生的电话?”尧舜问道。
“据保护他的同事说,这两天一切都很正常,手机通话记录方面我们也一直留意,虽然有陌生的号码呼入,但大都是些响一声就挂机的诈骗电话,并没有可疑的。不过据工厂的一名主管反映,午饭前,曾有一通电话打进来找周照天,打电话的是个男人,不过声音很奇怪,低沉沙哑。而周照天在接完电话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后来就找了工人拦车。当时他也觉得奇怪,因为平时没人会打电话到工厂找周照天,不过周照天没说什么,他也就没多问。我们也查了那个呼入的号码,和之前几起案件一样,都是新号码,而且也关机了。”
“打电话的手法完全一样,这个人一定和几起案件有关。”
“肯定是。他找周照天,为什么不打周照天的手机,而要打到工厂里,很明显就是担心被我们查到,而且也一定是他指使周照天甩开我们的人。”
尧舜点头表示同意,“我之前还特意嘱咐过周照天,有陌生人打电话给他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警方,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他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呢?”
此时,又有一名侦查员跑了进来,从他脸上的焦急神色来看,应该是又出什么大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尧舜迫不及待地问道。
“周照天被绑架了,绑匪打电话向周德贤勒索赎金一亿。”
“一亿!”尧舜惊呼,“叫上技侦的人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另外通知交警协助我们查找周照天所驾驶车辆的下落。”
尧舜赶到医院后,看到周德贤的病房房门紧闭,几名侦查员正站在门外焦急地等着。
“怎么回事?”尧舜上前问道。
“刚才接了绑匪的电话后,周德贤就犯了心脏病,医生正在里面替他检查。”
过了半小时左右,医生和护士才从病房里走出来,尧舜立刻上前询问情况。
“周老先生是因为受到了刺激,促使心律失常,血压升高,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需要多休息,只要不再受刺激,就没事了。”
“我现在有案子需要他的配合,方便吗?”
“只要时间别太长,不要提一些会刺激到他的事,应该没有问题。”
“我会注意的。”尧舜说道。
一进入病房,尧舜就看到周德贤面色苍白地靠在病床上,几天没见,他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和似乎又多了许多,此时他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紧握在手里的手机。而坐在他身旁的梁静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过她担心的应该不是周照天的安危,而是周德贤的身体。
听到脚步声后,周德贤缓缓地抬起了头,一见是尧舜,立刻使足全身的气力强撑起身子,虚弱地说道:“尧警官,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照天啊!我可不想看到他也出事了,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流出,顺着他苍老的脸颊上的皱纹,滑落在被单上。
“周老先生,您放心,就算您不说,我们也一定会尽全力救人的。”尧舜说道。
“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我!难道真的要我无子送终吗?”周德贤悲痛地哽咽。接连的沉重打击让他的内心变得无比脆弱,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安享晚年,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但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
待周德贤的情绪稍稍平静后,尧舜才说道:“周老先生,您能详细地和我说一下刚才绑匪电话的内容吗?”
“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吧,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人说照天在他的手里,要想照天活命,就准备好一亿的赎金。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对方的话,于是那人就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说着周德贤将手机递给了尧舜。
照片拍得还算清晰,照片上周照天被捆绑了手脚,嘴里塞着团白布,眼睛也被蒙了起来,从着装上看,正是他失踪前所穿的衣服。
“看过照片后,绑匪又说什么了吗?说了具体交赎金的时间和地点吗?”尧舜问道。
“没有,他就说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把钱存在一张银行卡里,之后他会再联系我,然后就挂断电话了。我已经让文冰去办这事了。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尽力去办了。”
“那绑匪的声音呢?是男是女,有什么特征吗?”
“应该是男的吧!声音比较低沉沙哑。”
“尧队,声音似乎和打电话到工厂找周照天的一样。”侦查员在尧舜耳边小声说道。
尧舜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绑匪有没有警告您不许报警,如果报警会怎么样呢?”
“没有。”
“没有?您确定?一定要想清楚啊。”
“真的没有,他就说了几句话,我不可能会忘了的。”周德贤肯定地说道。
闻言,尧舜顿时起了疑心,他皱着眉头,暗自思忖着:奇怪了,一般绑匪打勒索电话给家属,都会警告家属不要报警,怎么这次的绑匪会没说呢?是忘了,还是绑匪压根儿就知道警方在保护周家的人,所以警不警告没有区别?如果真是如此,那绑匪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居然敢顶风作案。而绑匪和凶杀案的凶手是不是同样的两个人呢?
尧舜接着说道:“我们会在这里安装监听设备,在绑匪下次打电话来的时候,周老先生您尽量和绑匪周旋,拖延通话时间,好让我们有时间追踪绑匪的位置,另外,还要让周照天说话,确认他的生命安全。”
周德贤点了点头。
在一切都布置妥当后,尧舜再次向周德贤问道:“周老先生,我想向您打听个人,不知道您认识吗?”
“什么人?”
“廖凯。”
一听到这两个字,周德贤的脸色骤变,先前的悲伤神情全然消失,他面色凝重,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周老先生,您认识吗?”尧舜再次问道。
周德贤身体微微一颤,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调整了一下情绪,继而肯定地回道:“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吗?”
“是的。”
“我再提醒您一下,这个廖凯曾在市第三医院做过清洁工。在二十几年前您曾因为车祸在那间医院住了一个月的时间,医院的工作人员看到他经常去您的病房看望您,您真的不认识?”
周德贤似乎没有料到尧舜会说到这些,他先是一愣,接着又立刻改口道:“哦,是他啊,我想起来了,认识。”
“那刚才您为什么要说不认识呢?”
“唉!这人老了,记性自然是大不如前啦!几天前的事都不一定记得了,更何况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呢?”周德贤叹道。
“那刘艳呢?不知道周老先生是不是也忘了?”
这一次,周德贤的脸色变得比之前还要难看,他板起脸,不耐烦地反问道:“尧警官,我不明白你问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必须查清楚才知道。怎么?周老先生有什么不方便回答的吗?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没有什么隐情。”
“既然没有,那就请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刘艳是当时负责照顾我的护士。”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关系了吗?”
一听这话,原本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梁静顿时紧张起来,她瞥了一眼尧舜,接着又看向周德贤,似乎也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没有,除医患关系外,我们再没有别的关系了。”周德贤肯定地说道。
还没等尧舜开口,梁静就抢先问道:“真的吗?”
梁静之所以如此紧张其实也不难理解,她原来就是周德贤的情人,所以她很清楚,如果周德贤在外面还有女人的话,那么将来在遗产分配的时候一定会对她造成威胁。原本她一直希望儿子能够继承周氏,可如今她的希望破灭了,她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最大的利益,否则一旦周德贤出了什么事,那她要想指望周文冰或是周照天,无异于指望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当然是真的。”周德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而对尧舜冷冷地说道,“尧警官,现在最重要的是帮我救出照天,而不是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我已经失去两个儿子了,我不想再看到不幸的事情发生。”
“既然周老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再多问了,不过有些事还是希望您能认真地想清楚,我们警方所有的调查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查出真相。我们也不希望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幸的事。但是如果有人故意隐瞒某些对破案至关重要的线索,影响了调查的进展,那我们也无能为力。”尧舜毫不客气地说道。
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十二个小时了,但是绑匪却始终没再有任何的音讯。
交警方面通过各种技术手段,终于在国道的一段偏僻路段找到了周照天所驾驶的车辆,不过周照天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
周德贤躺在病床上寝食难安,手里始终紧握着电话,每一次铃声的响起都会让他心跳加速,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好在电话都只是公司或者朋友打来的。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倦意席卷了在病房内的每一个人。
突然,周德贤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原本柔和的铃声此刻如同兴奋剂一般,让在场所有的人顿时来了精神,同时,病房内的气氛也变得格外紧张。
周德贤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紧张地说道:“没见过这个号码。”
铃声响了几下后,尧舜示意周德贤可以接电话了。
“喂!”
“你给我听好了,把那一亿从卡里取出来,我全部要现金,无论新旧,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准备,二十四个小时后我会再和你联系。”
和周德贤之前所说的一样,对方的声音低沉沙哑,很明显是用了变声器。
“让我听听我儿子的声音。”
“先把钱准备好了再说。”
“可是一亿的现金一天之内很难凑齐啊!”
“不要和我谈条件,否则就准备收尸!”说完,对方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追踪到了吗?”尧舜问道。
“时间太短了,没办法。”技侦人员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了,怎么绑匪突然不要卡,改要现金了呢?”侦查员疑惑不解。
“难道是怕用银行卡取钱会被抓,所以才改成要现金了?”
“不可能,一亿元的现金比银行卡更加招摇,风险也更大,绑匪不可能这么傻,不要一张可以随身携带的卡,反而要那么多现金。”尧舜说完,又向周德贤询问道,“周老先生,您仔细想想,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和之前联系您的声音一样吗?”
周德贤思索了片刻,说道:“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上次的声音虽然也低沉沙哑,但是似乎没有这一次的厚重。”
“同样用了变声器,声音却有所差别,难道打电话的人换了?”尧舜思忖。
“这么说绑匪不止一个人了,那也就难怪一会儿要卡,一会儿要现金了。”
“其实之前的案件里,法医也说过了,凶手有两名,如果这次的绑匪和之前的凶手是同一伙人,那换个人打电话也不足为奇。”
尧舜点点头,接着又对周德贤说道:“周老先生,下次绑匪再来电话,您就试着用一亿元赎金数目巨大为由和他周旋,看能不能拖延时间。至于赎金方面,我们警方会通知银行,请他们协助你在一天之内把钱准备好,如果绑匪不肯在赎款数目方面让步,那我们也能按时交钱,总之一切都以人质的安全为首要前提。”
周德贤无力地点了点头。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时间终于过去了二十三个小时,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绑匪所说的时间了,这也让周德贤病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尧舜闭着眼睛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和所有的侦查员一样,虽然他也感觉疲倦,但是却毫无睡意,他在脑子里反复琢磨着案子。
案发至今,警方始终没能发现任何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看上去,这样的结果非常失败,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这样的结果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凶手并不是一时冲动行凶,他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早有预谋的。
虽然凶手的计划近乎完美,但是他始终无法掩盖自己行凶的真正动机。
从调查到的结果来看,廖凯很可能知道了周德贤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一直给廖凯钱的也很可能是周德贤。虽然周德贤不承认和廖凯之间的关系,但是从他的表现上不难看出,他和廖凯之间肯定有问题,否则他也不会极力回避这个话题了。
假设上面的疑点真的成立,那么从周德贤给廖凯的钱的数额来看,这个秘密非同一般,否则周德贤也不必一直养着廖凯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和凶手也有直接的关系,这样似乎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凶手要杀廖凯了。
尧舜思忖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呢?难道和刘艳有关?难道是周德贤当年看上了刘艳,希望把她调去照顾自己,借此拉近和刘艳的关系,但是没有想到刘艳并不接受他,于是廖凯就帮他出了什么馊主意,占有了刘艳?
对于自己的这个大胆想法,尧舜自己都颇感惊讶,他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周德贤,此时围绕在他身上的那团周氏集团董事会主席的光环显得无比暗淡,他看上去就是一名可怜兮兮的老人,自己身患重病,同时还要为身处险境的儿子提心吊胆。
当然,不能因为他华丽光鲜的外表就判断他是个好人,也不能因为他一时的可怜就忽略了他可能曾经犯下的过错。这就如同罂粟花一般,它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但是在美丽的背后,它又是害人无数的鸦片的原材料。
正在此时,周文冰和几名侦查员走进了病房。
“尧队,钱已经准备好了,周文冰的车放不下,他把公司的一辆大型商务车开来了,我们已经在车里装好了追踪和监听设备。”
“很好,现在就等绑匪的消息了。”尧舜说道。
“真不明白绑匪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多钱全要现金,体积又大重量又沉,这么招摇,他要如何躲开我们的视线呢?”
“就算他们能够成功把钱拿走,那又要如何花呢?钱上我们都做了记号,他们只要一使用,肯定会被我们盯上的,他们不会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吧!”
侦查员们疑惑地议论着。
“爸,绑匪来电话了吗?”周文冰走到病床边,问道。
“没有。”周德贤无力地摇了摇头。
“早和你说把那臭小子接回来是大错特错,你还不信,现在可好了,事情闹得这么大,搞得一家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周文冰不满地说道。
“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说这些,事情都发生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要嫌麻烦,大可以走人,离开这个家都行,没人拦你!”周德贤训斥道。
“行行行,当我没说过。”周文冰极不情愿地闭上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病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就这样静静地又过了六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十四分,周德贤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这让病房内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周老先生,按我之前教您的,尽量和绑匪周旋。”说完,尧舜戴上监听耳机,同时示意周德贤接电话。
“喂?”周德贤接起电话。
“钱准备好了吗?”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沙哑低沉的男人声音,而这一次,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些凌乱的声响。
“好了,好了。”
“果然不愧是大公司,很有效率嘛!”
“我儿子呢?让我儿子听电话。”
“一会儿再和你联系。”说完,对方便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样?追踪到了吗?”尧舜问道。
“不行,时间太短了,连二十秒都没到,根本没办法追踪。”
“把电话录音重放一下。”尧舜说道。
在连续听了两遍电话录音后,侦查员说道:“背景声很嘈杂,有汽车声和人声。”
“现在是上班高峰时段,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这些声音,并不容易追查。”
尧舜点了点头,说道:“凶手是早有准备,不仅狡猾,反侦查的能力也很强,他除了在街上打电话,还在不停地移动,现在我们只能继续等他再打电话来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周德贤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传来的依然还是那个沙哑低沉的男人声音,背景也依然嘈杂。
“周老板,你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让你大儿子周文冰带着钱,开车到湖头街,那里有个晨光公寓,让他把车停在公寓对面的街边,我会给他下一步指示的。”
“那我儿子照天呢?你让我听一下他的声音,让我知道他是不是安全的,听不到声音,我不会给钱的。”周德贤说道。
“周老板,你是个生意人,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这是一笔交易,而且是一笔不公平的交易,你没有权力和我讨价还价,只有乖乖听话。当然,如果你不希望做成这笔不公平的交易的话,可以不用付钱,决定权在你手中,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对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这次追踪到了吗?”尧舜问道。
“大概的范围在华峰路,不过对方一直在移动,无法准确定位。”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不仅换了两个手机号码,而且地点还不固定。”尧舜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不会真按那人说的,要我去付赎金吧?”周文冰紧张地问道。
“对方点名要你去,而且态度非常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能不去吗?”尧舜反问。
“我不去!你们也说绑匪狡猾了,谁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万一他发起疯来,把我杀了怎么办?我才不去干这么危险的事,谁愿意去谁去。”周文冰摇着头,态度坚决地说道。
“现在让你去救照天,他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周德贤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怒喝,“你不要以为我老糊涂了,我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不就是担心照天会和你争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吗?照天如果想和你们争,他早争了,也不至于和我关系搞得这么僵,他根本就对董事会主席的位置没有任何兴趣,你有什么好怕的?在这个家里,最有能力和你争的就只有周勇和周浩,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不可能和你争了,永远也不可能再和你争了!”
周德贤越说越激动,他的眼睛红了,眼圈湿润了,悲痛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爸,您这话说哪里去了?这不是争不争的问题,而是性命攸关的问题。”周文冰狡辩。
“到底是什么问题你心里清楚,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你吗?好,既然你有顾虑,那我让你打消这个顾虑。”周德贤说完,转头看着尧舜,接着说道,“尧警官,你来作证,也好让他放心。”
“有什么话周老先生您但说无妨。”尧舜说道。
“如果今天文冰带上钱去救他的弟弟照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将我手中所持有的周氏集团股份除保留5%做养老之用外,其余全部转到他的名下,并且让他继承我的位置,成为新一任周氏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周德贤句句有力、字字清晰地说道。
“什么?!爸,您说的是真的吗?”周文冰兴奋得眉开眼笑的。
“当然,一言九鼎,而且还有尧警官可以作证,现在你满意了吧!可以放心去了?”周德贤说道。
“尧警官,我爸刚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吧!万一他事后反悔,你可要为我作证啊!”周文冰说道。
看着周文冰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尧舜除了觉得恶心,也非常同情周德贤,虽然他打心里不想替周文冰作这个证,但是既然周德贤自己都没有意见了,他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现在情况紧急,一切还是要以人质的安危为重,所以他勉强地点了点头。
“有尧警官你作证,我就彻底放心了,不过尧警官,你可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啊!要知道周氏集团的未来可就要靠我了,一旦有什么变故,你第一个要保护的就是我的生命。”
周文冰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尧舜,如果发生了意外,可以不用理会周照天的生死,而是先要保证他的安全。
尧舜也听出了其中的含义,他实在没有想到周文冰为了一己私利竟会如此冷血,甚至一点儿不顾及弟弟的安危,难道在他的眼里,名利真的比亲情还要重要吗?不过这似乎也印证了之前周浩所说的,他的确是一只笑面虎啊!
“你放心,我们是警察,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证每一个市民的生命安全,哪怕他是一个卑鄙小人。”尧舜暗讽道。
不过周文冰对此却不以为意,依旧春风满面的,似乎此时此刻他已经成了董事会主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