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阿伦

得知吃人的强盗入了京畿,阿夔他们也提高了警惕。

别说在华胥驿投宿时分两班值守,就是在路上远远看见有来人,他们都要持刀戒备。

这条官道宽且平,马车跑得快,他们晌午未停,午后便到了蓝田驿。

洛泱特意往墙上看了看,墙上有一处被石灰抹得白白的,大概就是那驿卒说的,画了只鹦鹉的地方。

“驿丞,这里到蓝桥还有多远?”

“没多远了,到蓝桥还有二十里地......小郎君,你们是要出关吗?”那驿丞矮矮胖胖的,比燎原驿的驿丞和蔼可亲了许多。

“不出关,我们要去清茗山。”

“哎呀,这个时候往山里钻可不太平。说与郎君们知,这两日我们都过得胆战心惊,就是因为山南东道的强盗跑到京畿来了!”

那驿丞瞪大眼睛,神秘兮兮道。

洛泱将几缗钱放在桌上,笑道:“强盗有什么可怕?你没看到我们有刀吗?这几缗钱,麻烦驿丞替我们请一位向导,我们今日就进山。”

“这......距离不是很远,就是、就是,怕有强盗......也、也不是很怕啦,我这就替您去叫人。”驿丞想想还是将钱扒到自己的衣摆里包着:

又不是我进山,不要白不要!

没多久,一个尖下巴的少年郎跟着他走了过来,这少年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珠子亮亮的,看上去不傻。

“阿伦,就是这几位郎君,他们要去清茗山,这个时辰出发,你往回赶都来得及。”驿丞拍拍他的肩笑道。

阿伦给他们行了礼,食指搓了搓鼻子:“那就出发吧。每次采茶的时候,我都进山里替他们摘茶叶,这路我熟。”

等到他们走出驿站的时候,洛泱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特别瘦,因为他身上只穿着两件单衣,他们都穿着冬衣,披着大氅,阿伦能不瘦吗?

“阿慕,你们有没有多余的披风?他穿这点,进了山要冷呢。”

阿伦听到洛泱的话还是挺感激的,但他还是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冻习惯了,冻了十几年也没冻死......”

他话没说完,阿慕已经拿来一件厚袍子披在他身上,又往他手里塞了块厚胡饼:“去,坐到马车前面带路去。”

第五富给他让了地方,坐到车厢后面的横板上,马车向着蓝桥走去。

“阿伦,你到清茗山采过几次茶?”

洛泱隔着帘子问坐在前面的阿伦。

进茶山的路只有一条,阿慕来过,并不是不认得路,她要找向导,就是想跟当地人聊聊茶山。

“总共......”阿伦扳着手指头数数:“一年两次,一共去了五年,十次。”

“那这茶山至少种了八九年了吧?”

“不止,种了有十年了。十年前,蓝田县回来了位贵人,听说他是太子的什么什么,反正他的官当到了天上。就是这位贵人,在与山南东道交界的山上种起了茶树。”

阿伦得了他们给的衣衫,还给他饼子吃,不要他走路,就算不给他那一缗钱,他也愿意为他们带路。

“贵人?”

丁香提醒道:“大概是哪位致仕回乡的官人,赠了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这样的虚职。”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太子......太保!这词我没记住。”

阿伦很高兴自己想起来,他狠狠咬了一大口饼子,结果噎住了,吞不下去、咳不出来。

“快给他水喝。”

谷</span>丁香手忙脚乱的给他递水袋、拍背,忍不住埋怨道:“你这是在马车上呢,再吃大口,看不噎死你。”

“多谢姑姑。阿伦命贱,爹娘病死了、两个姐姐饿也死了,就剩下阿伦一个,却怎么都死不掉。”阿伦哈哈笑道。

洛泱看他十七八岁的样子,但他很瘦小,也可能不止这个年龄。

他哈哈笑着说出这句“怎么都死不掉”,却一点也不好笑。

“你没有家?”

“驿站就是我家,他们对我很好,让我住伙房,那里有火,晚上不冷。罗驿丞还经常替我接活,我能养活自己。”

洛泱心道:你是在替他赚钱,他当然要照顾你。

“你们去帮忙采茶,通常会去多少人?”她又回到这个话题。

“总有八、九千人吧?”

“八、九千人?里面的茶山很大吗?”这有点出乎洛泱的意料。

阿慕回来说,这是京畿最大的茶园,但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几十个种茶户合在一起,但看上报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大。

知道需要几千人采摘,洛泱在心里暗暗盘算:

蓝田县位于秦岭北麓,这里是京畿最合适种茶树的地域。

若是将这一片茶山拿下,其他剩下的就是不种茶树,只做茶叶加工出名的地方,那就是拼税后返利了。

阿伦吞下最后一口饼子,几根手指轮流在嘴里吮吸了一遍,心满意足的笑道:

“要算上山南东道的茶园,那才叫大。这位贵人带着族人,把山南东道临界的几座山也买下来了,茶长到山南东道去了,钱却被我们蓝田人赚了。”

哎呀,数字总算对上了,这贵人还真是聪明。

两镇又不联网,他只报了蓝田县的茶山,买来的茶山两头不报税。

洛泱贼兮兮的笑了:

让我抓住你小辫子了吧?你要是不合作,我就把你十年偷漏税捅上去,我看你太子太保的老脸往哪放。

“阿伦,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阿伦心中一动,却又怕是他自作多情,理解错了这位小郎君的意思,他迟疑道:“现在......是你们跟着我走吧?”

“对,去的时候,我们跟你走,回来的时候,你跟我们回上京。如何?”

洛泱问完,外面阿伦并没有说话,她忍不住撩起门帘一条缝往外看。

正好看到阿伦不知是哭还是笑,坐在他旁边的车夫毕鹏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回里面的话。

他笑着抱住毕鹏的手臂,在他衣袖上抹了一把眼泪鼻涕:

他穿着阿慕给他的袍子,舍不得往上擦,看看车夫的衣服好像没那么贵,他便老实不客气的蹭了上去。

“哎哎!你这小子!找打是不是?”

毕鹏看看自己的胳膊骂骂咧咧,阿伦却笑道:

“等回到上京,我替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