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什么升起了一点欣赏。
他感觉, 年轻人有魄力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年轻女孩更难得。
陶萄诧异地看向他，然后一瞬间, 里面便充满了欣喜和愉悦。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的手在空中交握。
午后的阳光澄澈而带上了夏日的热辣。
有时候事情轨迹的改变，也只不过是瞬间的、细微的差距。
陶萄看向陈教授，在这一刻, 她是富有勇气的。
这种看似与生俱来的谈判的本领, 让边上的陈铁林瞠目结舌。
陈铁林打了很多腹稿, 也想了很多的劝说方式，但是没想到陈教授这么简单便被说服了。
只不过是被他的老板陶萄说服的。
她和陈铁林的不同之处，大约在于, 她自始至终都不是一种低微渺小的状态。
所以他在劝说，而她在谈判。
陈铁林在心中更加坚信，陶萄必然隐瞒了自己的家庭背景。
否则如果她出身普通, 却有这种与生俱来的气度和本领，真正的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
“陶总，你太厉害了。”
回家的路上, 陈铁力忍不住真心地夸赞陶萄。
陶萄只道：“没什么，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答应。”
“不过习惯了倒也还好。”
陈铁林以为陶萄说的是谦辞, 其实陶萄说的是心声。
陈铁林没想过，陶萄一开始, 的的确确是真真正正的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只是为了生存和复仇，她忍着尴尬、局促、自卑的本能, 剖开自己的外皮, 成为了一个全新的人。
从徐填徐意，到许涔林谷, 到陈路赵亦，再到h市的徐家的三位理想人物、京都的周加西和江汉谋……
陶萄每次出现在这些“大人物“”面前，都是一次新的挣扎和跃进。
从一开始的局促，到后来的淡然。
现在面对z大的教授，陶萄才能有陈铁林眼中的“气度”。
“气度”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在与现实的博弈中，一次次锻炼出来的。
在一次有一次灰扑扑的翻滚中，她逐渐白卑微和局促改变不了什么，坦荡和永无止境的上进才能使她破除一个又一个圈子。
所以她心境越来越平静。
就像很久以前许涔说的那样。
她“冷却”了下来，她从一头野心勃勃的雄狮成为了悄无声息捕猎的狼首。
*
这注定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夏日。
在锦鲤传媒众多艺人的长吁短叹里，在手忙脚乱的片场和工作室里，在不断被质疑却又不断掀起新的波澜的宣传视频里，在人声鼎沸的影院里，白昼从短到长又由长变短。
8.16，一个很特殊的日子。
陈路和赵亦执导的《大将军》上映了。
和《大将军》同时上映的，是一部汇聚了各路流量和大牌明星的商业片。
大家对于《大将军》关注并不多，更多人把目光聚集在了后者身上。
《大将军》在影院上映的时间，也不是黄金档，大部分影院安排的时间都是上午十点半和晚上九点半，只有少部分影院按照个人喜好，把《大将军》放映的时间安排在了一天的黄金时段。
深夜十一点，z市的各大影院，出现了一致的景观。
电影放映完之后，人们陆陆续续从门口走出来，大部分都是眼睛红红的，还有人拿着纸在一边哭一边擦眼泪。
影院门口摆着成堆的宣传海报，大部分都是妆容精致的流量明星占了大头的商业片海报，要花点时间，才能在这些花里胡哨的海报里，找出一幅场面严肃的《大将军》宣传海报。
然而，第二天，各大影院齐齐把门口的海报，换成了《大将军》。
一夜之间，《大将军》的某瓣评分飙升到8.7，甚至隐约有到9的趋势。
而同时上映的那部商业片，评分却从6分一路跌到4分。
各个平台上，大将军都成为了顶尖的热词。
而#陶萄 《大将军》#的话题，一路飙升。
这是陶萄作为导演身份，第三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
【我本来只是没赶上哥哥的电影，想着来都来了，看了再回去，就买了《大将军》的票，结果现在出不来了】
【电影太感人了，大战的那一部分我当时看的时候，心都揪了起来】
【但是我比较喜欢的是……那个叫陶萄的导演拍的几个片段】
【很有感觉，美人自刎的那一段好特别好特别，我直接看哭了妈的】
【说起来，大家还记得陶萄吗？】
【我记得啊】
【我也记得】
【山河广袤，气韵生动】
陶萄拍摄的三处片段，一处是美人自刎，一处是丫鬟行刺，还有一处是将军夜归。
她极其会运用氛围和色彩，窗台红色的海棠、室内的景观、中心的美人，在她的镜头里，达到了一种分外的和谐。
事实证明，当初陈路对陶萄的器重没有错。
陈思思在房间里的那六分钟成为了这部电影的经典片段。
演员演得很好，导演拍得也很好。
这个好，不仅仅是美。
那天晚上的影院里，在漆黑的氛围中，最前方的大屏幕响起了一阵阵的啜泣。
美人眼中含泪，倚在床榻上，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绝望全部哭出来。
人们的心跟着揪痛。
她的情绪、切换的镜头里颤抖的手、立在床边未出鞘的剑。
窗外的海棠花在颤抖，印在洁白的窗户纸上，影漆黑。
美人看了一眼厅中的圆桌，她站了起来，抚摸着香炉的边缘。
又细又棉的烟雾缭绕在她的指尖，她蓦然凑近了一下，镜头忽然被烟雾挡住了。
再明晰起来的时候，美人的眼睛通红，蓄满了泪水。
香炉颤动起来，外头的行军声也响了起来。
静止的画面瞬间便被打破了，观众们的心脏如同被兵马铁蹄狠狠踏了一下。
紧张感就像是被越拉越长，越长越紧绷，越紧绷越危险的丝线，美人揉了揉眉心，然后冰冷着一张脸，砰地一声，将手边的香炉扫在了地上。
镜头跟着炉子一同下坠，盖子落在地上，清脆地一声响，这一刻，背景里似乎还有什么清脆地响了一下。
委身在地上，炉子里的灰撒了一地，火星子迸碎在桌角。
哭声停止了，短暂的沉默后，他们透过桌布，看到女人的鞋子走向床边，也听到了女人沙哑的声音。
“霍武，霍大将军，出征前，你说一定会回来陪我看江南最南边的林雪，与我摘一枝梅花插在屋子最中央。”
“你说你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你不会比我先死，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好好活。”
她的语气平静，但微微颤抖。
镜头缓缓移动，观众们窥见了床榻边的全貌。
女人低头，神色温柔地用指腹擦拭着手里的剑。
一滴血剑端滑落。
“现在，你死了。”
“我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