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陆扬下车的时候,“好心”地叮嘱了方凯一句:“注意保护好自己,别总不带脑子,被人吃了还替人数钱。”
好端端一句耳熟能详的名言被他改了个字,方凯一下子就惊悚了。
怎么有种即将闯入龙潭虎穴见小倩家姥姥的错觉?就跟秦真是个专吸人精气的老妖怪似的。
方凯想了想,前两次见到秦真的时候,虽说她都只穿着职业装,但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六的样子,哪怕不算什么惊艳的大美女,也绝对有那么几分姿色。
要真是个姥姥,那也是个让人心甘情愿被吸精气的姥姥。
于是方凯愉快地开车去吃火锅了,怕龟毛的总监大人有事没事打电话来烦他,他还特地把对方拉进黑名单了——就一晚上嘛,约会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被破坏!
程陆扬心里有点不平衡,凭什么方凯有火锅吃,他就得自己回家叫外卖?
他住的公寓在顶楼,虽然经过他的精心设计显得温暖又居家,但因为房子太大,又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再怎么看也有点空空荡荡的。
推门进去以后,他往沙发上一坐,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然后一边看一边开始沉思。
册子是方凯替他整理的,上面详细地贴满了市中心的多家被他肯定过的餐厅以及餐厅的特色菜,因为他吹毛求疵的性格,方凯还特地把所有图片重新扫描再打印出来,以便整本菜单上的图片都清晰好看、大小相同。
程陆扬越看越来气,凭什么电话是他叫方凯打的,那笔修理费也是他帮秦真省的,等到姓秦的请客时居然叫方凯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
之前也听方凯说了那家火锅店,在什么地方来着?百姓街?虽说光听名字也知道不是他的菜,秦真就是八抬大轿请他他也不去,但请和不请代表着他的面子和尊严好吗?
程陆扬把菜单往沙发上一扔,掏出手机给方凯打电话,结果冷冰冰的女声继续践踏他的自尊:“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可怜的手机被他无情地扔在沙发上。
后来因为心里憋得慌,程陆扬在订餐的时候果断地说了句:“你们餐厅的特色菜每样给我来一份!”
对方被他震住,“不好意思,先生您说什么?请问您能再说一遍吗?”
“换个耳朵好使的来接电话!”程陆扬对着那边傲娇地吼道。
“……”
一个小时以后,十二道特色菜全部送达。
付完帐之后的程陆扬心情舒畅很多,可是对着一桌子的特色菜,忽然发现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他忘记了叮嘱对方不放辣!所以这十二道特色菜哪些是白味哪些是辣味,他根本毫无头绪。
对于一个一丁点辣都不吃的红绿色盲来说,如何在分辨不出辣椒油颜色的状况下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尝一口?然后一不小心吃到辣椒了,立马灌两瓶水下去?灌完之后又继续尝下一道?
程陆扬很愤怒地把筷子扔了,捏着手机出门找方凯。
……为什么找方凯?呵呵呵,你以为程总监会承认除了他的小助理,这个世界上他还真就拉不下脸去找谁帮他区分饭菜是辣的还是不辣的?
红绿色盲是无法驾驶汽车的,程陆扬招了辆空出租车,利落地报上了火锅店的名字,结果车行到一半时,又有人招手。
大城市里的出租车十分吃香,拼车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可是当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车门拉开的时候,程陆扬面无表情地又把车门给拉过来合上了,对着有点吃惊的司机说:“不好意思,不接受拼车。”
司机略为难,“那什么,你看我也要做生意是吧?”
程陆扬二话不说,掏了一百块钱出来,司机爽快利落地接了过去,油门一踩,欢快地送土豪去吃火锅。
烟雾袅袅的火锅店里,秦真和方凯面对面坐在大厅的一角,吃得很欢快。
秦真个性好,只要不是面对客户和领导,就能毫无顾忌地东拉西扯,方凯虽然要内敛一些,但在秦真的带动下也很快放开了,两人边吃边聊天,谈得热乎。
秦真说:“多亏你啦方助理,替我剩下三万多块钱,要不是你打个电话来,我还真傻不啦叽自己把钱赔了。”
方凯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哪能看着你白吃亏呢?本来也不该你出这钱,我也就是——”他本来想说他也就是应总监的要求给她打的这个电话罢了,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变成了下一句,“我也就是担心你不明就里地被驾校骗了。”
秦真爽朗地笑了,“方助理你心肠好,不像你们那黑心总监,当时我想分期付款来着,想着他是有钱人,肯定不会跟我计较时间问题,结果他理都不理我,扭头就走人,活像是多跟我说一句都脏了他的嘴。”
方凯清楚他家总监的嘴脸有多万恶,但心肠其实还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让他提醒秦真修理费该由驾校承担的事情。
但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他看见秦真毫无隔阂地对他笑着,白净好看的面庞因为热气而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眼睛也水汪汪的,又黑又亮……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十分心虚地低下头去,选择了不解释。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方凯已经完全放开了,笑着和秦真一起吐槽自己的领导。
秦真说刘珍珠女士有时候会在办公室里抠脚趾,扣完脚趾再挖鼻屎,呛得方凯一口牛肉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但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她还是很关心我的。”秦真和他干了杯啤酒,眼神亮晶晶的,颇有种万事解决后郁气一空的爽快心情。
方凯觉得既然她这么率真坦诚,他也不好藏着掖着装君子,于是也一口气喝了杯啤酒,开始吐槽自家总监。
“……说实话我真不理解他的欣赏水平是如何成长到今天这种奇葩程度的,有一个星期他连着穿了橘红色的西服、天蓝色的休闲服还有嫩绿色的球服,楼下的一群粉丝给他起了个名字——彩虹之子,于是每次走在他后面,我都忍不住想套丝袜在脸上……”
“……还有啊,他对我的需要程度已经超过地球上的任何物种了。且不说出门坐车要我接送,哪怕是伸手就能拿到的文件夹也非得打个电话让我亲自去拿,还有一次要送他家本命年的小侄女红内裤,他居然逼着我去买!我这是打着助理的旗号做保姆的工作。幸好我是个男的,不然恐怕连三陪这种事情也得包了……”
秦真笑得前仰后合,搁下筷子说:“你们总监今年多大啦?有对象了没?”
方凯一愣,以为她对总监有意思了,心里头咯噔一下,“三十了,还没对象,怎么,你……”
“别瞎想,我就想说,既然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找你当三陪?”秦真说得很含蓄。
方凯顿时脸一红,“不会不会,他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秦真又端起啤酒,“来来来,干一杯,祝你一帆风顺,不受黑心总监的心理荼毒和肉体折磨!”
她动作幅度略大,一不小心把筷子给扫到地上去了,于是又略带歉意地放下杯子,弯腰去地上捡。
这一弯腰可不得了,方凯的眼睛都直了——那个坐在秦真身后背对他们的人怎么长得这么像他家总监?
正手脚冰凉时,那个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阴测测地对他勾唇一笑,“真巧啊,方助理。”
秦真也终于把筷子捡起来了,回过头来看着忽然出声的男人,惊悚地愣在那儿。
程陆扬也对上了她的视线,用更加惊悚的表情对她呵呵一笑,“秦小姐口才好啊,恕我眼拙,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看来你和我的助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不要我来签个红线,替你俩做个媒?”
秦真:“……”
方凯:“……”
热烘烘的火锅店里一下子降低了好几度,程陆扬还是那么阴沉地笑着,眼神锐利地盯着两个沉默不语的人,“我还说呢,怎么你俩就这么一见如故、再见生情,原来一个渣男一个贱女,天生一对,佳偶天成。背着说人闲话,臆想症病发也不知道吃点药压一压,你们家里人知道吗?”
他看着方凯,“彩虹之子是吧?”
方凯要哭了。
他又转向秦真,“找男人当三陪是吧?”
秦真面红耳赤。
程陆扬的无名怒火已经在此刻全部被激发出来,他端起三百块钱买来的座位和那瓶老板免费赠送的啤酒,也不管这牌子有多寒酸了,径直咬开盖子朝两人一举,“敬你们,双贱合璧、天下无敌!你俩贱得举世无双、万人敬仰,不是有诗人说过在佛前等了五百年才等来心上人吗?虽说做贱人容易,但贱到你们这种地步也着实不容易,今日还走到一起实在令人无语凝噎、声泪俱下,何止五百年的幸运可以囊括?来来来,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最后在两人难堪的表情里,他砰地一声将酒瓶子重重地磕在桌上,冷着张脸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