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八月甲午。
大明王朝辽东巡抚郭光俊得到军报,在新寺一带发现大量蒙古骑兵,数量约有数万,领兵的就是那个曾经被称为懦弱的“凌丹憨”。这支大军的意图很明显,是要进攻广宁至锦州一线的河西地区。更使人感到不安的,是同时与之协同作战的,是内喀尔喀五部联盟的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那个十年前还是名以上的蒙古共主,已经能够号召漠南第二大势力的内喀尔喀联盟了。
身为边陲大吏,郭光俊不敢怠慢,一面布置兵力防守,一面向朝廷奏报:“西虏虎墩兔汗会部夷数万,屯驻新寺,且密约炒花,将于后八月内犯抢河西,势甚猖獗。”
进攻,比郭巡抚想象的要来得快,来得猛。8月17日,林丹汗率军6万,号称10万进攻广宁,围城半日,未能破城而走。明军刚缓口气,22日林丹汗率领约六千骑兵紧逼锦州,并分二路攻入。这一次,仍然没有破城。
两次似乎都是虚张声势,明军开始懈怠了。不料,25日,林丹汗的五万大军突袭义州,击溃明守军,攻破大安堡,明守将阵亡,城池被洗劫一空。
八天时间,声东击西,气势如虹。十年的韬光养晦换来了一朝华彩亮相。对于蒙古各部的影响,也是巨大。鄂尔多斯、土默特等部又开始恢复对可汗的朝贡。
这一年,林丹汗24岁。这一鸣惊人,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大明朝廷也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崛起于北方的年轻可汗。蓟辽总督薛三才用八个字否定了十年前对于林丹汗的评语:“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但是,如果这一次对于明朝的进攻,林丹汗仅仅是证明自己已经成熟,已经可以成为大明朝新的对手,或者是了用战争的缴获来补充自己的经济,那就小看了他。他的眼光更为长远,出山的第一刀砍向明朝,只是希望用这个方式告诉大明皇帝,我是有实力的,对付我的办法,最好是和平。
他需要和明朝做贸易,求得互市来增进自己的经济力量。他要重新统一蒙古,成为和成吉思汗和达延汗那样的真正的可汗。而他明白,阻止他实现理想的,不是那个认为“长城之外非我土也”的大明王朝,也不是蒙古内部那些割地自雄的诸侯们,而是在自己的东边,那个在白山黑水已经越来越强大的民族——女真。
1593年,女真首领努尔哈赤一举击溃扈伦与蒙古九部联军,在嫩江流域的科尔沁部经过此役完全倒向了努尔哈赤,两家成了亲家。而内喀尔喀联盟中的扎鲁特部、巴岳特部也和努尔哈赤联姻,女真人对于蒙古的渗透越来越深。林丹汗感到来自东边的乌云压城欲摧。
在和明朝这一次交锋之后,林丹汗马上停止了军事行动,于次年向明朝派遣了使节,希望互市,而明朝虽然认为他不好对付,但毕竟天朝的面子拉不下来,没有同意。林丹汗没有再次举兵,他耐心地等到1617年,当他的都城察罕浩特全部完工之时,他再次派出使者,送还俘虏,希望互市。
这时候,努尔哈赤已经建立了后金汗国,明确的打出了向明朝复仇的旗号。在边关上同时出现两个强敌,明朝再糊涂也不会去做,于是,终于同意互市,同时,为了和林丹汗一同对付后金,明朝对于也一再扩大市赏额度,到天启末年,达到十二万两白银。
林丹汗获得了和明朝稳固的联系,可以集中精力面对后金了,无论明朝的想法如何,是利用,还是坐山观虎斗都无所谓。他已经把明朝当作了自己的盟友,用来对付后金的盟友。
第一次的出场,林丹汗的表现委实不俗。军事上表现出了才干,政治上也很有眼光。但年轻的他,却在宗教上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宗教,也是政治的延续甚至是升华。而林丹汗却把宗教纯粹当成了信仰。
蒙古地区自从俺答汗引入藏传佛教之后,格鲁派也就是黄教便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到林丹汗时期,已经成为蒙古地区至高无上的信仰,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对之顶礼膜拜。
林丹汗起先也是信仰黄教的,而且还相当虔诚。在他登基那一年,四世达赖喇嘛云丹嘉措派遣迈达里活佛经鄂尔多斯抵达库库和屯城,作为蒙古地区黄教的坐床喇嘛。
为了表示自己的敬佛之心,也为了张显自己蒙古共主的身份。1617年,林丹汗将迈达里活佛迎请到察罕浩特,对其礼敬有加,并支持其在察哈尔地区活动,进行传教。
而在1618年,当林丹汗26岁时,西藏宁玛派也就是红教沙尔巴活佛到达蒙古地区,寻找自己的支持者。在面见林丹汗后,沙尔巴活佛施展了自己的法术,使得年轻的林丹汗深为折服,封他为国师,并接受灌顶,从此改信了红教。
沙尔巴呼图克图为了取得林丹汗的信任,从五台山取来元世祖时八思巴用千金所铸嘛哈噶喇金佛。八思巴是元世祖的国师,创造了“八思巴蒙文”,那时是元朝的鼎盛时代,也是藏传佛教第一个繁荣时代。迎来八思巴所铸金佛,似乎有着明显的吉兆。
林丹汗坚信自己改宗的正确性,他在察罕浩特修建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对于红教极尽虔诚。
这是信仰问题,但在政治上产生了巨大波澜。信奉黄教的漠北喀尔喀和右翼三万户的各部汗、济农、诺延、台吉都心怀不满,对于林丹汗逐渐疏远。而黄教的僧侣们,尤其是蒙古地区首席喇嘛迈里达活佛,都把林丹汗统一蒙古的战争看作是宗教战争,开始支持他的反对者。
当然,这时的林丹汗血气方刚,雄视四周,还不会看到这次改宗给他带来的消极影响,这无疑是他的极大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