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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周国荣的案情讨论会在专案组办公室正式开始,傅强让章雨讲述一下最近的调查情况,他有心让这位组里仅有的借调人员表现一下,从私心里讲,他希望章雨有好的表现,卖给老战友李岗一个面子;从公来说,多一员战将在麾下,总是好事。
"我刚刚从保险公司了解情况回来,周国荣曾经在死亡前一周亲自到保险公司改了他的那份人身保险,现在你们知道,那份保险受益人是王笑笑,而之前受益人一直是郑小燕。"章雨说完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你们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么?"
一名刑警站起来问:"我们现在的侦察方向是什么呢?到底有几个嫌疑人?"
章雨看看傅强,傅强点头鼓励他自由发挥。章雨胆气顿生,眼睛威严地扫视四方,声音洪亮地说:"首先我们假定周国荣被谋杀,这源于几个疑点,刹车系统被人为破坏,大家请看照片,"他指着幻灯片上的照片说,"这是人为的切口,工具应该是极其锋利的剪刀或者刀片;再看下一张照片,这是手动刹车的刹车片,摩擦非常厉害,这是在短时间内反复摩擦形成的,说明周国荣在冲下山崖之前做过努力,但是手动刹车在车速极快的情况下,是不起作用的;第三张照片是在现场找到的油箱盖,它在汽车掉落的时候就脱落出来,所以未被燃烧,我们可以推测它并没有被拧紧,这肯定是人为的,我们经常开车的都知道,几乎很少有机会去碰油箱盖,一般都是由加油站人员打开加油再拧上,而加油站人员是专业人士,拧紧油箱盖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
章雨关掉幻灯片,开了灯,继续说道:"以上三点,我们可以做出推测,周国荣的汽车在之前被人动了手脚,动手脚的时间肯定是在周的汽车停在龙山顶的时候,凶手切断了汽车的刹车系统线,并且拧松了油箱盖,目的是让周的汽车出事故并且产生燃烧爆炸,看得出来,凶手是要周国荣必死的,而周并无察觉,当他发现汽车刹车失灵的时候,试图用手动刹车来制动,然而车速过快——那是一段下坡路,车速在无有效制动的情况下,只会越来越快,周国荣可能一时慌乱,来不及扭转方向,便冲下了山脚,所以我们在弯道并没有看到刹车胎印,没有有效刹车,也不可能留下刹车胎印的,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周国荣死于谋杀。"
傅强站起来,示意章雨回座位。他需要章雨解释的环节正是这些交通知识,剩下的他想亲自主持。
"各位,通过这些天的基本摸底,我们列出几个关键问题,周国荣为什么在那天会去龙山顶?大家知道,龙山顶是一个娱乐场所,据周国荣身边的人介绍,他之前从未涉足这类场所,那么,他是不是去会见什么人呢?
"第二,按照我们惯用的侦查思路,周国荣的死对谁受益最大?就目前掌握的资料看来,周国荣的交际圈子很简单,他的病人方面找不到可疑对象,生意上也没有任何纠纷,他的财政状况非常良好,要说受益人,无非是他遗嘱里提到的三个人:妻子郑小燕、情人王笑笑、托管人李元亨。这里面郑小燕的利益是最大的,所以她的嫌疑也是最大的,关于她,还有几种假设性动机,一会儿再详细介绍;另一个受益人王笑笑,与周国荣交往十年,感情稳定,并且在周国荣死亡之前,似乎不知道有财产受益;第三位李元亨,他几乎谈不上受益,只是受托管而已。"
有人提问:"傅队,那么,郑小燕应该嫌疑最大了?"
"你有推理思路么?"傅强问他。
"丈夫有外遇,夫妻感情破裂,而她已经生育,年龄不小,对未来生活充满恐惧,她害怕被抛弃,害怕孤独,害怕一无所有,而丈夫在这个时候死亡,她将消除一切恐惧,继承财产,生活无忧,且摆脱了感情困扰,甚至有机会开展新的感情,这个动机不可谓不充分。"
傅强微笑着表示赞赏,"这个推理非常有道理,那么,有人反驳么?"
大家都摇头,表示无可辩驳,傅强笑了,说:"我甚至可以给这个推理加个更充分的理由,郑小燕曾经目睹过丈夫偷情的现场,所以,她完全有理由产生谋杀动机,关键是,她如何实施?"
傅强继续说:"据周国荣诊所的护士反映,周在下午五点离开诊所,在六点便出事,而郑小燕当天一直在家,她家保姆每天上午十时到十一时会出去买菜,其他时间也都在家,可以做郑小燕的时间证人,那么,会不会是郑小燕串通保姆的口供呢?我认为不会,因为她家保姆是周国荣的亲戚,一个十七岁的乡下姑娘,郑小燕不可能将赌注押在保姆身上。"
"王笑笑呢?也许她早就知道周国荣会改保险受益人,等她知道已经改完后,便迫不及待想得到这笔钱,于是……"
傅强点点手指,说:"对,这个思路也很重要,因为周国荣与她交往十年,为什么独独在这个时候才想起去修改保险受益人呢?"
章雨站起来说:"傅队,会不会周国荣受到了某些不得已的压力呢?"
"你是说威胁或者勒索吧,有这个可能,那么我们假设一下,王笑笑如果要威胁或者勒索,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呢?我可以先告诉你们,王笑笑完全有作案时间,因为当天她说自己没有出门,独自在家,没有人证。"傅强继续启发大家,他喜欢发挥集体的智慧,虽然下边这一群人谁也不笨,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刑警。
一位年长刑警站起来,"我说一个,傅队让我去调查了周国荣出事当天的电话记录,在周国荣离开诊所后,五点十分左右,诊所曾经接过王笑笑的来电,这个电话并没有找到周国荣,这是护士确认了的,而她却没有继续通过手机找周国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的电话只是想确认周国荣是否已经离开诊所?"
"我觉得——"另一位刑警站起来发言,"王笑笑与周国荣交往十年,作为一个女人,不可能甘心永远生活在感情的长夜里,她肯定无时不盼望走出黑暗,走到阳光下,可是盼了七年,周国荣也没有想要离婚的迹象,于是她绝望了,一个绝望的女人,最可能的想法便是得到一笔能让自己生活有保障的金钱,于是她向周国荣提出金钱要求,周国荣虽然收入不菲,但是他大量的资金用在购买不动产与证券投资上面,可周转的现金并不多,这也不奇怪,基本上他的工作并不需要时常动用大笔现金,因此当王笑笑提出要求时,他一时无法满足,又不想完全离开王笑笑,于是承诺给予她保障,那就是将保险受益人改为她,这可以保证周国荣死后,王笑笑完全有生活的基本保障,王笑笑无奈答应了,但是绝望的女人是无法回头的,她冷静思考再三之后,觉得一天也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她恨周国荣,恨这十年的青春挥霍,既然只有等周国荣死后她才能得到自由和解脱,那么,就让周国荣快些死去吧。"
傅强微笑着听完,望着这位侃侃长谈的队员打趣说:"你小子为什么这么了解绝望的女人?说说,你是不是深受其害过?"
大家哄笑起来,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说:"犯罪心理学有讲过这方面的案例,我有印象。"
"哦,学院派的。"傅强调侃道。他自己是退伍直接入警队,自称"实战派",所以常常将"学院派"挂在嘴边作为调侃用词。
"大家对学院派的推理有异议么?"傅强看着队员们问。队员们都摇头表示无异议,于是傅强拍板,说:"那么,这作为一个侦查方向,由章雨负责接触王笑笑及周边可能接触的人群。现在我再提出一个论点,不知你们想过没有,周国荣的遗嘱异常清晰而又怪异,首先,他为什么要让王笑笑一年之后才能得到那笔钱?"
章雨跳起来说:"我觉得这恰恰说明王笑笑有问题。"
"为什么?"
"如果周国荣出于真心要给予王笑笑未来保障,何必多此一举,这说明他对王笑笑有什么不放心,是不是他对王笑笑的心态有所觉察,他给出的一年时间,是想在自己遭到什么不测之后,有一年时间给予我们调查,假如真是王笑笑所为,那么,王笑笑伏刑之后,这笔保险金自然就归于第一继承人,也就是他的妻子郑小燕。"
"有道理。"有人附合,傅强也很满意章雨的表现,这个推理合情合理。
"那么,"傅强又抛出新的论点,"周国荣在对李元亨的托管上,完全就是托付后事,从他将证券投资委托李元亨托管到女儿十八岁,这说明他知道自己活不到女儿十八岁,也就是说,他完全知道自己会在短期内非自然死亡,那么,按我们现在的推测,周国荣预感或者明确感觉到了王笑笑的动机,他为什么完全不做抵抗,而只是匆匆将后事交待好,从容面对死亡呢?难道说明他根本无留恋人世之心么?一个有妻有女、事业稳定的男人,可能这么从容地面对死亡么?如果他做过抵抗,那是什么样的抵抗呢?"
队员们答不上来,鸦雀无声,都看着傅强,傅强脸色凝重,他也没有答案,只能做出自己的推理:"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可以作为你们调查的思路方向之一,那就是:王笑笑身上发生过什么,或者有什么地方让周国荣极为内疚和厌世,这种情绪甚至足以让他对妻儿都不再留恋,又或者,王笑笑亮出了什么把柄,假如周国荣不死,这个把柄也足以摧毁他的家庭和事业,横竖是死,不如听天由命,将后事安排妥当,这样的话,他遗嘱里对王笑笑留的一手,就可以解释了,反正这时候,他人已死,把柄的威力自然就消失了,王笑笑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我们还要留意查找这一点,到底周国荣在担心什么,他可能有什么样的把柄被人威胁?"
一名队员站起来问:"傅队,我认为王笑笑与周国荣交往的十年里,不可能一帆风顺,会不会他们之间也有关于小孩的事情发生,比如有私生子,而这个私生子又出现了什么意外?"
此言一出,大家均感意外和赞同,章雨首先表示同意:"我认为可能性极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周国荣所受的心理压力便是极大的,以他的为人和身份,这是他所不能承受之重。"
"那么,既然大家将动机推理都指向王笑笑,我们就讨论一下,王笑笑实施的可能性,描绘一下案发经过。"傅强继续主持着会议方向,这也是一个案子讨论的必须程序。
"我来吧,"还是章雨站起来,他非常珍惜自己借调的机会,这也是他实现自己多年夙愿的机会,"王笑笑将周国荣约至龙山顶,她可能找个借口离开一下,或者干脆是在等待周国荣的到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然后对汽车动了手脚再进去应付周国荣,接着两人不欢而散,各自离去,这里面我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是一个对汽车并不熟悉的女人,根本找不到刹车制动系统的线路,但是如果王笑笑是有预谋的,她完全可以去翻阅资料,熟悉过程,并且,接触到油箱盖是需要汽车钥匙的,能偷偷配到汽车钥匙的人,也只有周国荣身边极为亲密的人,王笑笑完全有这个条件,所以,我的调查行动会首先在龙山顶寻找见过王笑笑的目击证人,并且寻找她曾经翻阅汽车资料的证据,至于偷配的钥匙,相信已经被扔掉了,我还会去寻找王笑笑对保险受益人修改知情的证据。"最后,章雨虚心地说:"各位前辈如果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和思路,希望能提供给我,谢谢。"
"其实,王笑笑这个女人挺可恶的,假如她真的是凶手的话。"其中一名一直没有出声的女警员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傅强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我见过她两面,不觉得她可恶,倒是觉得她有点可怜,不管她是不是凶手。"傅强很有些感慨,又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女人因为爱一个男人,跟了他十年,都在黑暗中,这个男人在七前年结婚,新娘也不是她,而那时她与他已经有三年感情,如果你是她,你能走到哪一步?你还讨厌她么?在这个社会中,每个人都有令人讨厌的一面,也有令人同情的一面,甚至有令人敬佩的一面,不管多少面,对于能坚持一件事情的人,我觉得这种人活得都有意义,起码对她自己来说,这个意义是非凡的,有几个人能在十年里坚持一件事情呢?"
傅强的感慨引发了众人的深思和沉默。
傅强微笑着站着,看着队员们,相信大家都不再有新的异议时,他站起来总结:
"好,今天我们思路已经比较明确,重点侦查对象为王笑笑,同时我会亲自对其他相关人员再做试探调查,多方出击,有什么新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散会。"
2
走在门外,章雨追上傅强,喊了一声:"傅队,等等。"
傅强停下来看他,问道:"有事么?"
"傅队,你刚才对王笑笑的评论,让我有些疑惑,就直觉来说,你认为王笑笑是凶手么?"章雨问。
傅强笑了笑,慢慢走着,他思考着回答的措词,这种问题容易造成侦查人员的错觉,但是他心里面始终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第一次和王笑笑的接触,如果王笑笑是凶手,她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回到周国荣的办公室里来呢?是搜索什么东西,还是怀念旧人?据他后来对周国荣办公室的观察,并没有任何被搜索过的感觉,反而王笑笑流露出来的神情态度让他也感染了一些伤感,那种伤感气氛非常奇怪,不仅仅是悲伤,还有一种空洞的绝望,犹如一位殉道者站到了悬崖绝壁边上,迎风叹息,万念俱灰。
"小章,我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女人你天天都能见到,而她从不和你说话,但你总是能感觉到她在注视你,有一天,她摔倒了,你去扶她,她不但没有感谢你,还给了你一巴掌,你推理一下,这个女人爱你吗?"
小章虽然不知傅强用意何在,但知道肯定有深意,于是认真地让脑子迅速活动起来,"我觉得她爱我,因为她的行为只是想引起我对她的重视,她一直在偷偷注视我,起码说明她对我有极大兴趣,而摔倒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故意,并且她知道我会去扶她,如果我不扶她,相信她还会在我面前继续摔下去,直到摔成跛子。呵呵,我去扶她是正合她意,然而她要是像普通人般一句感谢就离去,那么,她的摔倒就没意义了,所以她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打我一巴掌。我当然会和她理论,反正不管如何,我们会因为这次争执而认识,然后交往到相爱,哈哈,当然前提是,我必须也对她有兴趣。"
傅强饶有兴致地听完,说:"你倒是不谦虚,还很自恋,那么,你再试试来一个她不爱你的推理吧。"
章雨面露难色地说:"她好像很难不爱上我,我条件不错嘛。"说完得意地笑笑,见傅强表情很认真的样子,马上收起笑脸,郑重地思考和推理:"如果这个女人根本不爱我,这里面有两点必须要成立,一是她摔倒不是故意的,二是感觉到她在注视我也不是真实的,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良好感觉而已,这好像换成我爱上她了,呵呵,但是我扶她起来后,她为什么打我呢?难道是因为看到我是一个英俊且好心的青年,现在给了她认识我的机会,而她想到自己竟然已婚了,于是恨从心生,打了我一巴掌?不对不对,傅队,我想不出来,除非这个女人是神经病,一个老处女,渴望男人接触,真有男人接触她时,又要装清高,结果反应过激,下意识就给了我一巴掌,只能想到这儿了。"
傅强哈哈笑起来,拍拍他说:"我总觉得,这个摔倒的女人就是王笑笑,而那个英俊且好心的男人是周国荣,你慢慢琢磨吧,她到底是不是凶手,可能就是在这爱与不爱的一念之间呢。"
章雨看着傅强远去的背影,他那充满智慧和玄机的话还在脑海里盘旋。章雨越发觉得傅强的深不可测,简直就是智慧与英雄的化身。不过他觉得傅强自己也肯定没有答案,不然何苦让一组的人天天奔波劳累?直接点个明路去调查多么"快、好、省"啊。
3
章雨在龙山顶停车场问遍了所有工作人员,均对他手上的两张照片里的人物没有任何印象。这也难怪,龙山顶每天流过的人群都数以千计,而周国荣和王笑笑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征,甚至一放下照片,就可以令人立即忘掉。
章雨决定对王笑笑的家来一次突然袭击的拜访,既然是突然袭击,就不能预先约定,还要确保她在家,所以,章雨第一次在早上八点钟对单身女士作拜访。
王笑笑七点刚刚起床,章雨就等在她家楼下了,在八点的时候终于看到十七楼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于是他跳下车,走进公寓大厦,乘电梯到十七楼,按响门铃。
"你是谁?"王笑笑还没来得及洗脸,拉开一点门缝,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她没有认出章雨,事实上他们昨天在律师事务所见过一面的。
章雨亮出警员证,自我介绍道:"我们昨天在律师事务所见过的。"
王笑笑并没有开门请他进来的意思,而是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章雨只好说:"我想找你调查几个问题,我能进去说么?"
"你能下午再来么?或者一个小时之后再回来,我还没洗脸。"
章雨看来不太了解女人,直接说:"不行,我们工作非常繁忙,一天都有其他安排,只能在这个时间找你调查,请原谅。"后面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我并不介意你有没有洗脸。"
"可是我介意,警察先生。"王笑笑仿佛有抵抗到底的决心。
章雨突然产生疑虑,里面肯定有什么证物没来得及收藏起来,所以她才一再拒绝,本来今天的拜访就是要求达到措手不及的效果。"我是在执行公务,请你配合。"章雨提高了声调,神情不再温柔,而是严厉。
王笑笑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只好退后一步,犹犹豫豫地将门打开。
章雨一脚迈了进去,敏锐的眼光迅速将这间并不算大的单身公寓扫了全遍。马上,他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他转过脸去,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王笑笑。王笑笑此时也无所谓了,甩甩头发说:"周国荣从不到这儿来的。"
4
李元亨仔细研究了周国荣的证券投资组合,他一眼看出周国荣的托管显得非常牵强,因为他最近半年的操作手法目的性非常明显,将风险波动较大的股票基本清空,仅剩的持有股均是巨盘型,套现的资金又都投资在境外基金上,而且他选择的基金都是非主流外汇,这种投资组合可以强烈看出投资者的意图:以稳定为前提。通常非主流货币的浮动比较小,风险低,与巨盘型股票是一个意思。同时,这种投资形式套现非常容易快捷。
李元亨想不明白的是,周国荣已经布好了一个成熟的稳定增长的棋局,完全可以存放至女儿十八岁而不用变动,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委托给他呢?假如李元亨有心谋他这笔钱,非常的容易和安全,只要将他的账户与自己的对应账户来回交易几次,神不知鬼不觉便可以完全乾坤大挪移。莫非周国荣有心陷他于不义,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如果只是陷他于不义,目的何在呢?要是陷阱的话,周国荣的下一步棋是什么呢?到底还有什么圈套在等着他?他已经死了,还能干什么呢?
李元亨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郑小燕的推测是正确的,他拿着账单亲自去了一趟超市,经理告诉他,这位周先生有一天突然找到他,邀请他到监控室,指着在货架前浏览商品的一个女人说:"她是我妻子,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喜欢到超市里故意偷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过她通常会固执地只偷一种商品,如果她能成功第一次的话。"
后来在周国荣和经理的共同注视下,看到郑小燕选择的是一款最廉价的眉笔,周国荣对经理说:"你现在通知下边的保安人员,让她顺利通过,商场的损失由我承担。"
经理照做了。事后他与周国荣达成一个协议,只要郑小燕在这个超市偷走的眉笔,他都以三倍的价格购买,前提是超市方面给予配合,不要惊动这位女士。
"那么,"李元亨终于问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位周先生经常跟踪他妻子到这个超市么?"
"是的,"经理非常肯定地说,"我常常见到他,每次就站在收银台的一根柱子后面,次数多了,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就能做到视而不见了。"
李元亨现在已经没有理由怀疑周国荣可以在跟踪妻子的过程中对他视而不见了,因为,那些事情的发生开始就是在这家超市,并且他也反复出现在郑小燕的身后。
八个月前,李元亨只是偶然,非常的偶然,走进了超市里,他只是想买两节干电池,然后,他就看到了郑小燕。
郑小燕停驻在这个货架旁大概有十分钟,这个货架异常的凌乱,廉价指甲油、眉笔和小口红堆得如小山一般。这正是李元亨见到她又没有及时上前招呼的原因,他不相信郑小燕会购买廉价化妆品,假如她真的是这样,那么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招呼她。给人留面子,是最起码的礼貌。
接下来看到的情形让李元亨简直不敢相信,他见郑小燕非常娴熟地将一支眉笔塞进了腋下的手袋里,而不是放在购物车上。他好奇心大起,一直目送郑小燕离开超市,他在后面捡起了被郑小燕出门即弃的战利品。这件事情给了李元亨极大的幻想空间,从那一刻起,郑小燕的影子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
当李元亨控制不住第二次看着郑小燕将手伸向那堆眉笔时,他的心跳程度并不亚于自己亲自动手,他终于明白过来,郑小燕的行为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他开始发现自己有偷窥欲,由于发现了别人的隐私而获得满足。这仿佛突然给自己的人生劈开了一条光明之路,他开始常常流连在人多的地方,细心地窥探着别人不易察觉的隐私,这期间,他成功地证实了八个不穿内裤的女人,六次公园野合,但是,他失望了,每一次都不能给他带来躲在郑小燕身后的那种满足和心跳。
他并没有偷窥欲,他不是偷窥狂,李元亨明白过来,他只是郑小燕的猎物和俘虏。
他要开始一场猎物俘获猎手的游戏。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在经过反复设计之后,他走近了郑小燕。如同一条嗅着羚羊味道悄悄伏近的黑豹,当羚羊在超市门口孤身张望之时,突然扑过去……
"小燕,这么巧。"
5
"元亨?你怎么也在这里,是挺巧的。"郑小燕给了他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其实也不巧。"李元亨似笑非笑地审视着这位猎手与猎物的化身。
"啊?"郑小燕问道,"难道你在找我?"
"是的,找了好几天了。"李元亨表情是很认真的。
"呵呵,你要找我还不容易啊,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和你的这件事情是不可以通过电话的。"
"我和你有什么事?呵呵,是罗贞的事吧。"
"有事,"李元亨感觉脸在继续绷紧着,"你看了就知道了。"
郑小燕望着李元亨一脸的认真,也有些半信半疑,"到底是什么事啊?"
"去看看吗?只有你和我才能看得到的。"李元亨仿佛在讲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那一刻,他相信自己头顶一定有一个天使的光环悬挂着。
郑小燕不再觉得他在开玩笑了,在心里猜测着突然出现的李元亨会有什么事情带给她。
"上车吧。"李元亨做了个请的姿势,郑小燕顺从地坐上了他的车。汽车一路狂奔,直接驶进了高速公路,这个环节有一处令李元亨在设计的时候大伤脑筋,因为行程大概有三十分钟左右,这中间如果交谈起来,不管谈些什么,只要存在语言,就肯定会将整个计划积累起来的重彩浓妆气氛冲刷得干干净净,但如果刻意不说话,太长时间挤在狭窄的车厢里,由于突然产生的尴尬感觉更是浪漫杀手。后来,他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最好方法,精心挑选了一张普鲁士唱片,一上车便将音量扭到最大,黑人沙哑高亢的原始激情旋律不但让语言完全空白,并且能激发起他们潜伏的狂野邪念,他相信,郑小燕正是他苦苦寻觅的同类人,她的邪念正是他的邪念。在茫茫的异类中突然撞见同类,语言是多余的,思想都是多余的,他们明白彼此的需要,因为他们就是同类。
大约行驶半个小时,下了高速,这时已经到了海岸风景区。
郑小燕发现汽车开上高速后,她就彻底不去做任何猜测了。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一个炎热的中午,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将自己带向遥远的未知地方……这种感觉慢慢占据了她飘渺的思绪之后,她有一种想飞起来的感觉。
汽车沿着海景公路飞驰,突然拐上了一个弯,钻进一条上山的小道,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幢小型度假别墅,汽车直接停在别墅木屋底层。
"跟我来。"李元亨以不容反驳的口气命令道,脸上的神态却越来越严肃。郑小燕心里一阵狂跳,她甚至怀疑,楼上会不会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在等着她。
然而,她还是忍着不出声,不询问,她已经到了这个陌生的野林子里,她那颗飞起来的心还没有轻轻落下。
李元亨拉着她的手,他这是第一次握住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李元亨有些晕眩,郑小燕感觉他的手心温暖而湿润,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感动,太久了,再没有被这样的一只男人大手牵过。
两人几乎半跑半跳着冲上二层,李元亨引导着她穿过客厅,穿出另一扇门,眼前一片明亮,竟然是别墅后面的一个小型游泳池。郑小燕失望地发现,这里并没有血淋淋的尸体。
"这里,"李元亨表情凝重地指着池子对她说,"这下面有一样东西,如果你跳下去能找到它,它会给你一种极致的快乐。"
"什么快乐?"郑小燕声音极小,怯怯地不敢望他的脸,如同做错事的小姑娘。
"这个快乐只有我知道,你跳下去了,你也知道了。"李元亨的声音非常严肃,却说着听起来极为诱惑的话,他知道自己如果让口气软下来,他就撑不下去了,从郑小燕坐上他的车起,他的心脏就缺氧至现在,如果再耽搁一秒,他可能就会因心脏病发而一头栽下。
郑小燕慢慢转过身去,凝视着池子里的波光粼粼,仿佛是无数片晶亮尖锐的玻璃碎片海洋,这些碎片即将深深扎进她的身体,把她切割得零零碎碎。
"跳下去,找到它,它就在里面等着你。"李元亨在她耳边催促。郑小燕感觉心又飞了起来,脚下一软,双臂张开,迎面扑向那片尖锐的海洋。
李元亨看着郑小燕的身体被翻起的水花埋没进去,他终于露出了狂喜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扑了下去。
水里的世界清凉寂静,李元亨拉到了她的手,看到了微笑的她,白皙修长的腿在轻轻拨动着水流,突然双脚一蹬,郑小燕的身体如箭一般滑行出去,李元亨赶紧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抓住了郑小燕的衣裙一角,她的身体如同一条银色的剑鱼,挣脱了裙子,蹿进了大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