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贾程程心急如焚,不断催促车夫:“快一点,我有急事,走这条路,这条路近……”车夫按她的指引拐进巷子抄近路,却与另一巷子拐出的车撞在一起,贾程程从车上摔出……

医院楼道里弥漫着烟雾,凌乱不堪,大家东跑西窜,谁也没注意到陈安从病房出来,快速离去。几乎是擦身而过,沈夺的车停在医院门前,沈夺下车,向医院走去,却见医院里不断有人跑出来。有人边跑边喊:“别进去了,里面有人扔炸弹了——”沈夺一愣,快步走进楼里。他刚进楼不多时,贾程程坐的人力车也到了,贾程程匆忙下车,一瘸一拐地向楼里跑去。楼道里的烟雾基本散去,拿着灭火器的医护人员差点和匆匆跑来的沈夺撞上,沈夺推开人,一步跨进病房。病床上的二娘圆睁双目早已气绝,沈夺难以置信地呆愣在门口,片刻,扑到母亲床前,肝肠欲裂地喊出来:“妈——”

楼道里,贾程程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向病房跑来,她看见医生和护士都冲进二娘病房,知道出事了,咬牙又加快了脚步。

医生察看二娘,之后转过身对沈夺说:“沈先生,您母亲是……”沈夺脸上青筋毕露:“是什么?”医生吓得脸色苍白:“是被人所害,窒息而死。”沈夺看着医生,突然一把掏出枪顶在医生脑门:“你为什么没守住我妈?你为什么让人害死了她?为什么——”医生吓得哆嗦:“有人……在卫生间里扔了炸弹……”沈夺打开保险,大吼:“我要让你给我妈偿命!”护士们吓傻了,结结巴巴地劝阻着:“别……别……”贾程程冲进来了:“住手!”

医生吓得瘫倒在地,护士们赶紧抬着医生出去,沈夺转过来看着摔得满身泥土的贾程程。贾程程顾不上理他,奔至床前,却见二娘已合上眼睛,她不禁痛苦地叫了一声:“二娘!”

沈夺一把揪起贾程程,目光凝聚着仇恨:“这事是肖昆干的吗?你给我说实话。”贾程程悲愤地说:“这是一个阴谋!你知道我为什么摔成这样赶到这儿吗?因为我是接到一个自称看护二娘的护士打来的电话,说二娘病危,她让我赶紧来医院!如果不是我太着急,以至于车翻了,我应该在你之前出现在这间病房。如果那样,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肖鹏,我敢说,这个人也给肖昆打过同样的电话,只是肖昆今天回家安葬父亲,这个人的计划落空了。这是陷害肖昆和我的阴谋!”沈夺咬牙切齿地问:“那么你说,这个人为什么要陷害你和肖昆?”贾程程被问住了。沈夺盯着她:“除了你和肖昆,有谁会害怕我母亲苏醒过来,说出三年前所谓暴病身亡的真相?!你说——”贾程程说:“肖鹏,你听我说。这三年是肖昆在抚养二娘!如果没有肖昆,二娘早已不在人世了。是肖昆拼死在你爸爸面前救下二娘……”沈夺打断贾程程:“为什么?”贾程程说:“因为……”沈夺步步紧逼:“肖昆做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还要瞒着我?你能解释吗?你想怎么解释?!你还要怎么骗我,你这个可耻的女人!”

“因为……二娘……”贾程程愣愣地看着沈夺。然而贾程程不能说出来,在沈夺仇恨的目光里,贾程程生生咽回了想说的话。沈夺悲愤满腔:“贾小姐,我不得不感叹,你可真会编故事啊。你再接着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来!”贾程程只能艰难地争辩:“我不是在编故事!肖鹏你不能把仇恨再对准肖昆了!若不是三年前,肖昆不惜与你父亲决裂保住了二娘,也就没有你们今日能够相见……”

贾程程话没说完,沈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扬手狠狠地抽在贾程程脸上。贾程程被打蒙了,她捂着脸看着沈夺,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她咬紧了牙关,最后看了一眼沈夺,目光里满是深深的绝望,然后,转身而去。沈夺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母亲床前,跌坐在椅子上。

章默美攥着一块毛巾走进贾程程的房间,递给贾程程:“再换一块,我刚冰过的。”贾程程拿下脸上的毛巾,章默美又把冰毛巾敷在贾程程脸上,贾程程用手捂着。章默美看着她:“沈队长怎么能这么狠?”贾程程淡淡地说:“我能理解他。二娘死得太惨了。她是被人用枕头活活捂死的,到死眼睛都没有闭上。”章默美坐在贾程程对面:“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杀了二娘?”贾程程沉默了一阵:“想过。又确实想不出个头绪。”章默美说:“我刚才在厨房给你冰毛巾,一直在想这事。我怀疑一个人。”贾程程一惊:“谁?”章默美低声:“陈安。”贾程程的眉头锁紧了:“他?”章默美说:“兰云在报上发了解除婚约的声明之后,专门去队里找了趟陈安。她当着我和队长的面骂了陈安,话都说绝了。”

贾程程思索着:“可这和二娘有什么关系?陈安要恨也是恨兰云,杀二娘是为什么?”章默美说:“陈安心里非常恨队长。因为队长对这个叛徒十分鄙视,经常当着大家的面侮辱他。”贾程程痛心地说:“陈安要是做出这样的事,真是禽兽不如了。现在肖鹏认定是肖昆杀了二娘,没有确凿证据,我们的分析没有任何意义。”

章默美琢磨着什么,没说话。

心急如焚的肖昆赶回了家里。一进门,他就看到母亲坐在点满蜡烛的灵堂里。肖昆冲进灵堂:“妈。”母亲似没听见。肖昆冲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妈!”母亲这才缓缓转头看肖昆,肖昆急急地说:“二娘被人害死了。肖鹏认为是我干的,在他平静下来之前,您跟我一起住。我们这个家不能再发生悲剧了。”母亲摇头:“我已经心如死水,我不怕他。”肖昆拉她:“不行,您必须跟我走。”母亲悲哀地说:“昆儿,你是怕肖鹏找来要我的命,还是害怕我会不顾一切去告发沈星梅窝藏共产党要犯?”肖昆坦然回答:“二者都有。”母亲气愤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软弱?你真不像是你爸的儿子。我哪儿也不去,我倒要看看,肖鹏他想怎么样。”

肖昆暗叹口气,突然一把拉起母亲,背着向门外跑去。母亲猝不及防,在他背上挣扎着:“你放下我!肖昆!你放下我——”肖昆跑出灵堂,指挥佣人们也都躲了起来,然后强行把母亲带走了。

当沈夺跳下车,拿起冲锋枪走进院子的时候,他发现门都敞着,院里空无一人。佣人们走得匆忙,地上有散乱掉下的东西,沈夺踩着这些衣物走进灵堂。灵堂里烛光摇曳,肖父遗像已不见了。沈夺更加相信母亲被害与肖家有关,他大喊:“你们跑得了今日,跑不了永远。妈,我一定要给你报仇——”沈夺疯狂地举枪射击,蜡烛纷纷倒地……

门嘭地被推开,陈安正在鬼鬼祟祟地翻看着什么,见章默美进来,本能地合上看着的东西。陈安看着沉着脸盯着自己的章默美,心虚地问:“你、你要干什么?”章默美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抢陈安刚才看的东西,陈安慌忙跟章默美抢,被章默美两拳放倒。章默美拿起陈安刚才看的那个本子,上面是沈夺行踪的所有记录。陈安从地上爬起来:“章默美!我是你的教官,你敢打教官,你反了!”

章默美扬了一下手里的本子:“你在监视队长?”陈安欲抢:“你管不着!”章默美躲过陈安:“我是管不着,有人管得着。姓陈的,你今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在哪?”陈安一惊,马上镇定下来:“你把本子给我。”章默美盯着他:“有人在某处你不该出现的地方看见了你。”陈安又是一惊:“你少来这套。我哪儿也没去,你休想诈我什么!”章默美说:“真的哪也没去吗?勤务兵看见你锁门下楼,难道是他撒谎?走,你跟我一起去见沈队长。你跟他说理去。”

陈安死拽着桌子,章默美拉不动他。陈安大叫:“章默美,你别太放肆了!别以为有共产党给你撑腰你就有恃无恐!”章默美难以置信地松开陈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陈安说:“你把本子给我,出去,我就放你一马。”章默美急了:“拉出来的屎你还想缩回去吗?走,到队长面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走!”陈安再次死拽着桌子:“章默美!”他心生一计:“章默美,我说错了,行吗?我说错了。你放开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章默美果然中计,放开陈安。陈安直起腰:“这件事关系人命,我看看门外有没有人偷听。”他走到门口拉开门,突然跑出去了。章默美蔑视地冷笑。

徐杰生把廖云山邀到自己办公室,要求他放了这几天抓的韩如洁的学生。廖云山听了,却只是冷笑:“如果韩如洁非让我们放了昨天抓的人,让她自己来找我。”

话不投机,两个人一时都无话可说。正在这时,门猛地被推开,陈安冲进来。他一进门就喊:“徐校长救命啊——”喊完,才看见廖云山也在屋里,他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徐杰生绷脸:“光天化日,你这么慌里慌张地大喊大叫成何体统?”廖云山站起来,狐疑地看着陈安:“你让徐校长救命,救谁的命?你的命?”陈安嗫嚅地说:“刚才……章默美在我办公室里威胁我,说要我的命。”廖云山目光阴冷:“为什么?”陈安不敢不答:“她一定逼我说出今天的去向,如果不如实告诉她,她就杀了我。”廖云山哧地一笑:“岂有此理。你这谎撒得太不高明了。章默美能对你这个教官如此无礼?”陈安说:“千真万确。她有人撑腰,所以有恃无恐。”廖云山盯问:“谁给她撑腰?”陈安看了看徐杰生:“303……”

站在门口的何三顺一步跨进来:“你放屁!”他手里举着刚才章默美拿的那个本子:“肖队长从早上起床上厕所到晚上回屋睡觉,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这个本子上,为什么?”

陈安结巴了:“我……”廖云山心里恍然,马上打哈哈:“三顺,听陈安说完。”陈安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章默美通共!如果不是她暗中给303通风报信,何至于每次都让303脱逃!”何三顺喝骂:“你放屁!”廖云山制止住何三顺:“陈安,你有什么证据?”陈安说:“她背着人干的事,我怎么能拿到证据?可事实就是证据,我们一连串的失败就是证据。”何三顺拔出枪:“我他妈的毙了你这条疯狗。”徐杰生挥手制止住他:“把本子给我。”何三顺把本子放到徐杰生面前,徐杰生说:“你出去吧。”何三顺狠狠盯着陈安,出去了。

徐杰生翻看陈安的本子:“你跟踪肖鹏,是什么用意?”陈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廖云山在一旁说:“徐校长问你话,怎么不回答?”陈安只好说:“没有什么用意。沈队长常常侮辱我,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见不得人的事。”廖云山笑了:“那么你发现沈夺见不得人的事了吗?”陈安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不过特派员,我敢肯定,章默美一定通共。”

廖云山转头看徐杰生:“章默美是徐校长最器重的学生之一,徐校长,陈安说的这些事,你怎么看?”徐杰生将计就计:“特派员没有进驻军校之前,章默美确实是本校这一届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对党国忠心耿耿。如果陈安说的确有出处,那么我不得不感慨,特别行动队成立之后的短短几个月,章默美的变化让人难以置信……”徐杰生摇头:“对这个人,我已经没有发言权了,特派员随意处置。不过,处置之前,似乎应该去质问沈夺,他到底是怎么管理队伍的。”

徐杰生不软不硬地把廖云山碰了回去,反而使多疑的廖云山放下了疑心。他点点头:“有道理。徐校长说得有道理。陈安,你跟我来。”廖云山说罢走了,陈安跟着走出去。徐杰生心情沉闷地看着关上的门。

廖云山把陈安带回自己办公室,劈头就问:“章默美要杀你,你为什么要跑到徐校长那求救?”陈安支吾:“我、我当时慌不择路。”廖云山瞪着他:“真是慌不择路吗?我与徐校长的办公室相隔不远,你不至于多跑几米的时间都没有吧,章默美是拿着上膛的枪在你后面追你吗?好像不是。我看,跑到徐校长那求救,应该是你有意为之吧。”陈安只好咬紧牙关:“不是。”廖云山脸越来越沉:“不是?”陈安掩饰地说:“储伯父曾经跟我说,让我有事多找徐校长,说他……跟徐校长有交情。”

盯着陈安,廖云山多少有些相信了他的话,少顷:“沈夺母亲被人捂死了,你知道吗?”对这个问题,陈安倒是早有准备:“我不知道。”廖云山盯问:“你真的不知道?”陈安说:“难道您也怀疑我吗?”廖云山答非所问:“母亲惨死,沈夺岂能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查出真凶,为母亲报仇雪恨。是谁杀的人,谁心里清楚。”陈安一哆嗦。廖云山看出来了,一笑:“我相信不是你。”

陈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盯着廖云山。廖云山说:“你与沈夺近日无冤远日无仇,怎么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即使沈夺现在意乱神迷对你有不敬之举,也是可以理解的。谁遇上这样的事,恐怕都会暂时失去理智。只有查到真凶,沈夺才能咽下这口恶气。”陈安迫不及待地说:“肯定是肖昆杀的。只有肖昆……”廖云山仰在躺椅上:“肯定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要有证据。如果,章默美查出你与沈母被害有关,那么你就是沈夺的仇人,必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你查出肖昆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你就与这个命案彻底脱了干系。我的话,你明白吗?”

因为心虚,陈安一时没明白廖云山此番话的真实用意,勉强点了点头。

狡猾的廖云山心中早有安排。他挥走陈安,等到天色暗了下来,就轻车简从,直奔医院。医院太平间里,二娘全身蒙着白布。沈夺独自坐在母亲的灵床前欲哭无泪。廖云山出现在沈夺身后,语气沉重地说:“你不该瞒着我找到了母亲啊。”沈夺站起来。廖云山扶着他的肩,继续说:“陈安确实在我面前进了谗言。但我怎么能相信一个共产党叛徒说的话?”沈夺抬头看廖云山。廖云山问:“你是不是在跟我治气?看我到底是听信陈安的,还是相信你?”沈夺不语。廖云山说:“你糊涂啊。你是我的义子,是我后半生的指望,你怎么会这么不信任我?”沈夺声泪俱下了:“义父,不是我不信任您。是我想等着母亲苏醒,知道所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跟您汇报……”

廖云山真像个慈父似的:“糊涂。你母亲三年前便被肖家人说成暴病身亡,陈安意外发现了她,被带到肖家,又在肖家差点中弹身亡,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想不明白吗?”沈夺抽噎着:“我、我万万没想到,肖家会狠毒到这种程度。”廖云山说:“如果当时于阿黛不在现场,恐怕你即使看见,也只能看见母亲的遗体。”他叹口气:“你对不起你母亲啊。这场悲剧实在是不该发生。我也对你母亲的死负有责任。如果我不等着你主动找我,而是我主动找你……”沈夺:“别说了义父……”廖云山:“节哀顺变吧。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算上天对你不公。我在南山帮你买了一块最好的墓地,择良时厚葬母亲,尽一个儿子最后的本分吧。”沈夺忍住心中悲痛:“我听义父的。”

此时的陈安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坐在桌前,思前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打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存的钱。然后,迅速给自己化了装。换了衣服变了形象的陈安快速从楼里出来,向后墙走去。他来到后院墙一处破损处,费尽气力翻墙而出,摔在地上。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他刚要跑,冰凉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陈安吓得一动不敢动:“饶命,有话好说……”章默美冷冷地说:“你想逃跑,我打死你不冤吧……”

听见是章默美,陈安马上回过头来:“章默美,你听我说。我告诉你一个绝密情报,你放过我。好吗?”章默美仍顶着他:“你说吧,什么绝密情报?”陈安耍赖:“那你得把枪里的子弹退下,放进兜里。”章默美哼一声,三两下退下枪里子弹:“说吧。”陈安说:“徐杰生跟共产党有勾结。你把这个情报告诉特派员,你一定能升官发达……”章默美冷笑,从另一个兜里掏出子弹夹。陈安急了:“你、你说话不算话!”章默美说:“我说过,打死你不会冤枉你。”陈安急急地说:“我还没告诉你详细情况哪,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章默美看着陈安。陈安突然疯了一样撒腿向庄稼地跑去。章默美从容不迫地上好子弹夹,追去,陈安边跑边回头看章默美,刚追了几步,章默美便看见沈夺远远地站在陈安必经的路上,章默美放慢了脚步。看见章默美放慢了脚步,陈安更加快了奔跑的步伐,以为可以脱险,却不承想一头撞在沈夺身上。沈夺抓起陈安狠狠把他扔出来,陈安凌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沈夺二话不说,拉开手枪保险举枪便要毙了陈安。

陈安绝望大呼:“救命啊——”徐杰生在远处喊了一声:“不要开枪!”沈夺一愣。徐杰生和何三顺匆匆而来。

因为刚才陈安的话,章默美不禁为徐杰生担心,匆忙跑来:“徐校长,陈安要逃跑,罪不容赦……”徐杰生抬手制止章默美:“什么都不要说了。既然我看见了,就行使一次特权。你们回去吧,我有话跟陈安说。”沈夺冷眼看着徐杰生,二话没说转身走去。章默美还想说:“校长,您不能心慈手软,这个人不值得您怜悯。”徐杰生说:“回去吧,章默美。”何三顺在一旁也说:“章默美,听校长的吧。校长这么做必然有道理。”章默美欲言又止,只好转身离去。

何三顺上前一脚,陈安被踹得跪在地上:“算你命大,若不是校长今天散步于此,你早已经魂归西天了。”松下一口气的陈安像被抽了筋骨,伏在徐杰生腿前泣不成声。徐杰生话里有话:“陈安,大丈夫生当人杰死亦鬼雄,像你这样,贪生怕死心术不正,只能换来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你若真有悔过之心,就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要靠出卖别人苟且偷生了。”徐杰生说罢转身走去,何三顺跟着徐杰生也走了。陈安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军校门口,何三顺头也不回:“你滚进去吧,现在不会有人在你身后放黑枪了。”陈安说:“谢谢校长救命之恩。我、我此次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何三顺喝道:“我就听不得你这狗屁话!你要是真想报答,永远都有机会。赶紧滚!”陈安赶紧向大门走去。

何三顺说:“校长,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送您回府上。”徐杰生说:“不必了。我今晚就住在这儿吧。”他说着,缓缓走进大门。何三顺跟在身后:“校长,我怎么感觉,您刚才教训陈安的话里有别的意思。”徐杰生看他一眼:“什么意思?”何三顺说:“说不清,但我听着像是话里有话。”徐杰生回头笑了:“你这个粗人,还能听出话中话来,长进不小啊。”

陈安觉得自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出过洋留过学的他居然想到了中国最传统最诡秘的巫术。他找到了巫婆。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巫婆摆弄一个刚扎成的小草人,陈安坐在旁边专注地观看。巫婆问:“你要咒的人叫什么?”陈安说:“过去叫肖鹏,现在改叫沈夺。”巫婆半闭着眼睛:“生辰八字拿来了吗?”陈安赶紧掏出,恭敬递上:“在这。”巫婆问:“你要咒他什么?”陈安不解恨地说:“七窍流血万箭穿心暴毙而亡。”巫婆睁开眼:“我劝你不要下这个咒。”陈安愣了:“为什么?”巫婆说:“你下的咒语肯定会在这个沈夺身上应验。但是,这个咒要三倍返还于你自己身上。”陈安大惊失色:“这是为什么?”巫婆看着他:“这就好比你从悬崖上往乱石堆跳,有不死之理吗?”陈安:“可我在英国的时候……”巫婆打断他:“别说那些洋玩意儿。我告诉你吧,除非是蒙你,否则,没有咒别人自己不被咒的。有因就有果,你抽大烟是舒服,还会把你抽死哪,这世上哪有光收不种的好事?我不会骗你,我不干那缺德事。”陈安犹豫了:“要是这样,谁还会咒别人?”巫婆笑了:“有想不开的。要不然,我的生意会这么好?”陈安说:“这不上算的买卖我不做。”巫婆:“你想好了,我不退钱。”陈安生气地:“二十块大洋你就这么白拿了?你为什么不事先说清楚?”巫婆瞪着他:“我为什么要事先说清楚?我现在是告诉你了,我要是不告诉你,你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之后还能找我算账吗?”陈安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倒霉的人了。

储兰云穿得十分素雅,坐在特别行动队的会客厅里。见沈夺进门,站起来招呼:“沈……夺。”沈夺礼貌地问:“储小姐,有事吗?”储兰云说:“我……我是刚听说伯母的事。我爸爸让我代表他来看看你。”沈夺鞠了一躬:“谢谢储先生了。”他没什么可说的,尽量缓和语气:“天要下雨了,储小姐请回吧。改日我去府上致谢。”储兰云说:“那倒不必。我想参加伯母的葬礼,行吗?”沈夺沉默了一下:“日子还没定。”储兰云:“定下来之后,可以告诉我吗?”沈夺转移话题:“我正好要去开会,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半路遇上下雨淋坏了你,我担当不起。”储兰云高兴地说:“那就谢谢了。”

坐上沈夺的车,储兰云非常兴奋,沈夺却心不在焉。储兰云有口无心地说:“你这车虽然没有我爸爸的车气派,但是更有男人味,你开正合适。”沈夺实在不愿听储兰云说这些话,转移话题:“储小姐怎么知道我母亲故去了?”储兰云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发挥的话题,绘声绘色地说:“这事说来可话长了。先是我路过客厅的时候,听见贾小姐接到一个电话,说什么人病危了,她放下电话像疯了一样往出跑,我在后面喊她她都没听见,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失态哪……”

沈夺的心像被狠狠扎了一下,他的眼睛直了。储兰云没觉察,接着说:“后来,贾小姐回来了,进门就哭,我和默美谁也劝不动。我爸爸回来之后,她才平静下来。说是……沈伯母去世了。”沈夺呆呆地看着前方,车机械地向前走着。储兰云叫起来:“哎哎,错了,应该拐弯了。”沈夺惊醒,掩饰地说:“啊,没关系。前面拐也一样。”储兰云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贾小姐?”沈夺:“为什么这么说?”储兰云说:“因为贾小姐从医院回来之后,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似的,一瘸一拐,浑身是泥脸也是肿的……”沈夺的心在疼,只好敷衍:“好像……她坐的洋车翻了,摔的吧。”储兰云没心没肺:“那她的脸总不会摔出五个指头印,又红又紫的吧?”

沈夺的心又是一痛。储兰云说:“而且那天在我们家,你跟她说话的表情凶巴巴的。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我觉得贾小姐这个人挺好的,通情达理,人又和善……”

说话间,车终于到了储家门前。沈夺把车停下:“到了。”

储兰云仍不依不饶:“你还没有回答我哪。”沈夺:“储小姐,我并不讨厌贾小姐,是你的错觉。”储兰云:“那她的脸是谁打的?”沈夺说:“我不知道。人总有自己的隐私,储小姐没必要刨根问底吧。”储兰云沉默了。沈夺说:“储小姐,回家吧。我看这雨马上就要下了。”储兰云突然说出一句:“沈夺,我想像默美一样,参加你们的特别行动队。”

沈夺震惊而又意外地看储兰云:“你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吧。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不在家里养尊处优……”储兰云打断沈夺的话:“我就讨厌什么养尊处优。我爸爸总说我傻,说我没心没肺,我细细想想,不就是因为养尊处优,什么都没经历过造成的吗?你看默美,一个下人的女儿,在你们特别行动队都能这么出息。我哪方面比她差?凭什么不能超过她?”沈夺只好敷衍地:“好好,我考虑考虑,好吗?”储兰云说:“我是认真的。”沈夺说:“好,快下车吧,你看已经掉雨点了。”储兰云推开车门:“我等你回话。”沈夺点下头:“行。”储兰云还依依不舍:“一定啊。”沈夺只好自己下车,走到储兰云车门前打开车门:“大小姐,我开会已经晚了。”储兰云笑了,下车,看着沈夺上车,车开走,才依依不舍地进了大门。

而沈夺,此时此刻心里已经没有了别的什么,他扔下储兰云,直奔贾程程家。贾家门锁着,他就坐在楼梯上等。一瓶酒和一颗痛苦的心,陪着他在痛苦中等待。直到贾程程一瘸一拐地上楼,走到房门前站住,掏钥匙,他才说话:“回来了。”贾程程一惊,回头只见沈夺坐在往楼上去的楼梯台阶上,身边放着一个空酒瓶。贾程程没说话,开门进屋,沈夺跟着进去。

沈夺一言不发,扳过贾程程,贾程程挣扎,沈夺死攥着她,看她那边被自己打过的脸。贾程程淡淡地说:“你要找什么?找那五个指头印吗?在我心里,你看不见。”沈夺两手攥着贾程程的肩膀,醉醺醺地问:“告诉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贾程程抬头:“放弃对肖昆的仇恨。”沈夺松开贾程程:“你爱肖昆?”贾程程沉默。沈夺脸又冷了:“回答我。”贾程程缓缓摇头:“并不是,我很敬重他。”沈夺:“你曾经跟我说,你喜欢的人不是我,那么是谁?”贾程程挣脱他:“这是我的隐私,我不想告诉别人。”沈夺看着她:“撒谎。你喜欢的人是我。”贾程程心中一惊,欲挣开沈夺,却被沈夺攥得更紧。沈夺说:“人和自己喜欢的人是有心灵感应的。如果你喜欢的人真的不是我,你对我的态度,恐怕就像我对储兰云的态度……人可以欺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贾程程躲开他的眼睛:“你把我攥疼了。”沈夺的手松了一些:“以后,在你我之间,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仅仅是你和我两个人的时候,你不要提肖昆。”贾程程仍然淡淡地:“干吗喝那么多酒?”沈夺失望了:“你的心是木头做的吗?你没有七情六欲吗?你为什么总那么冷冰冰的?你是机器吗?”

贾程程用手把沈夺攥着自己肩膀的手拿下:“随你怎么认为吧。”沈夺晃了两晃,绝望地盯着贾程程一字一句地说:“贾程程,我恨你!我恨你偷走了我的心……”贾程程还是淡淡地:“你坐下吧,我给你沏杯茶。”沈夺摇晃着坐下,呆呆地看着贾程程细心地先洗茶,之后用开水沏开,又加入一些凉开水,端过来,放在沈夺面前:“喝吧,不烫。喝完了胃里会好受点。”贾程程刚要起身,沈夺一把拉住她:“说你原谅我了……说……”

贾程程要从沈夺的手里脱出,沈夺死死攥着贾程程的手不放,贾程程索性不再挣扎,任沈夺死攥着。沈夺眼泪落下:“我想听……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你原谅我了……”看着痴情的沈夺,贾程程心情复杂,忍了忍:“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沈夺喃喃地说:“我打了你那记耳光……一直疼在我心里……但是我不后悔……因为……因为当时我认为你在撒谎……”他声音哽咽:“那是我母亲……世上最疼我的人……一句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都没有来得及……”

贾程程心头一痛,握住沈夺的手,安慰他:“我不恨你。以后别喝闷酒了,会伤身体。”沈夺眼睛红红的:“我……我经常一个人喝闷酒……因为我很孤独……”贾程程的心像被扎了一下。沈夺说:“自从三年前……我知道我妈死了……我活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最爱我的那个人没有了……永远没有了,你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握紧贾程程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们母子俩……活得太屈辱……太辛酸……”贾程程说:“肖鹏,你听我说,你静下心听我说好吗?肖昆之所以瞒着你,不敢告诉你二娘活着,确实是因为二娘冒死救的那个远房表兄,是共产党通缉的要犯。你爸……”无奈,酒劲发作,沈夺已经听不进去:“别再……上……肖昆的当……了……他,他是利用……利用你的感情……作恶……我心痛!”他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要恨我……”贾程程的声音低下来:“我不恨你。真的。”

沈夺一把搂住贾程程,死死地搂在怀里,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爱你。”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像闪电一样,突然击中了贾程程似乎毫无防备的心,生出一种温柔的痛,她竟然没有挣扎。沈夺说:“我们走吧……离开这儿……”贾程程心里生出希望:“去哪?”沈夺说:“跟我去台湾。”

这话像水一样浇灭了贾程程心中的火,为了掩饰自己情绪的变化,贾程程轻轻挣开沈夺:“我给你拿毛巾擦擦脸吧,喝得太多了。”沈夺一把揪住贾程程:“你、你是不是希望我说……跟你北上……投诚……投奔共产党?你做梦!”贾程程冷静下来,要走,沈夺一把揪过她死死地按到墙上,粗暴地胡乱亲吻,撕扯着贾程程的衣服。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贾程程并不反抗,只冷冷地看着他,沈夺顿时泄气了,他怔怔地看着贾程程那双冰冷的眼睛,彻底绝望了:“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你要爱自己……”沈夺说着甩开贾程程的胳膊要往门口走,摇晃了几步,扶着墙慢慢倒在地上。贾程程无奈,想把他拽起来,拽不动,她赶紧把床上的枕头拿来垫在沈夺头下,又把被子帮他盖上。看着沈夺,贾程程无比痛心,缓缓地坐在桌前。

贾程程疲惫地伏在桌上……

天亮了,伏在桌上睡着了的贾程程猛然醒来,回头,沈夺已经不在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看着桌上的空酒瓶,贾程程无比怅然。

储家大小姐储兰云的一颗芳心全拴在了沈夺身上。一大早,她就拿着电话,不停地给沈夺拨电话。

“你好,请帮我找一下沈队长……出去了?还没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麻烦请他回来给我回电话,我是储兰云。谢谢。”无奈挂上电话,她有些失望,一转身,看见章默美刚从大门进来,就迎出客厅:“哎,默美。”她走到章默美面前:“沈夺在队里吗?”章默美回答:“他母亲今天下葬。”储兰云一脸惊谔:“啊!他、他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章默美笑了:“兰云,你是他的什么人啊,他干吗要告诉你。”储兰云说:“他答应过我的。”章默美看着这个混沌无知的小姐,只好叹口气:“那可能就是忙忘了吧。”说完要走,储兰云在她身后得意地说:“默美,我马上就和你一样了。”章默美没听明白:“和我一样?”储兰云得意地看着章默美笑笑,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章默美狐疑地看着储兰云的背影。

天下着小雨。沈夺跪在新立的母亲墓碑前,痛哭不起。

廖云山站在他身后:“沈夺,待一切结束,你跟着我去台湾,你是我唯一的指望,我会为你的人生负责。起来吧。”

他伸手拉起沈夺,沈夺站起来:“义父,从今以后,除了您,沈夺在这世上再无依靠。”廖云山说:“我会让你忘掉肖家带给你的伤害的。走吧。”廖云山和沈夺缓缓离开墓地。沈夺回过头,墓碑渐渐消失在雨雾中,像母亲的灵魂远去,他的泪水再次流下来。廖云山有意地说:“怎么你母亲的葬礼,肖家的人一个也没有来。”沈夺恨恨地说:“早躲得连人影都不剩了。哼,幸而他们没有贸然前来,否则我会当场杀掉几个给我母亲报仇。”廖云山站住:“逞一时之快不是大丈夫所为。一个军人,能够出色地完成上峰交办的任务,才有安身立命之本。这个303至今逍遥法网之外,你缉捕不力,纵然把肖家杀得片甲不留,于你又有什么益处?要我说,你尽快抓住303,破获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网,才能在强手如林的党国军中立于不败之地。”沈夺点点头:“沈夺明白。”他这回是真的没有牵挂了,他真的把自己完全绑在廖云山的战车上了。从墓地的雨中走出,沈夺就是一只疯狂的猎犬了,他抖擞精神,咬牙切齿地冲上了上海的街头。

大规模的拘捕行动开始了,街上不时响起囚车的警笛声。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迫。民主人士聚集在储汉君家里,大家在激烈争论着。韩如洁说:“我认为,事实已经充分证明,国共第三次合作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政治理想。时至今日,我必须向各位提出,我们民主党派将何去何从……”肖昆站在客厅外看着客厅内的人们在争论,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在他身后的二楼楼梯口,章默美也在看着肖昆,目光里满是复杂的心情……

当晚,贾程程发报。肖昆口述:“各民主党派已开始分化,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请求组织派人正式邀请韩如洁北上……”

电波在夜空里传送出去。贾程程摘下耳机:“离新政协会议召开就二十天了,我们终于看见一线曙光了。”肖昆像是在对自己说:“二十天……”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贾程程:“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廖云山大规模拘捕亲共人士,也是因为这个二十天,他要杀鸡给猴看,他的目的仍是逼迫储先生韩先生郑乾坤等人去台湾。廖云山是不会放过这几个人的。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贾程程也心有忧虑:“二娘一死,肖鹏对你就不再是误会,而是仇恨。廖云山怎么会放过利用肖鹏之手除掉你这个大好机会?你现在在风口浪尖之上,一切还要小心行事。”肖昆点头:“从我被放出来之后,一直有特务跟着我。说明廖云山决意要拿住我的把柄。由此推断,廖云山必定对徐杰生和何三顺放了我这件事痛恨已极。但表面上却显得风平浪静,并没人来找我的麻烦。这反而可疑。三顺为人鲁莽,一再挑战廖云山的容忍极限,我认为廖云山不会对三顺的不恭视而不见……这样,你马上去落实我的命令,派可靠的人暗中跟着何三顺,如果有什么不测也能够及时相救。”贾程程答应:“好的。”

肖昆分析得一点没错,随着形势的紧张,沈夺准备对何三顺下手了。这晚,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召集了特务们,在研究计划。一个特务进来,摊开一张地图:“队长,这是大豪赌场的平面图,这是建筑图纸。”沈夺点头:“放那吧。不要跟任何人说。”特务应声出去。沈夺展开图纸,仔细地琢磨了一阵,一招手,把周围的特务叫到了地图前,小声布置了任务。

随即,他又来到廖云山办公室,向廖云山汇报了暗杀何三顺的计划。“何三顺几乎每天都去赌场,不定时。这是我作的计划,请您过目。”廖云山看着那张图:“何三顺虽说是有勇无谋,毕竟有勇。绝不能大意。”沈夺说:“我知道。”廖云山:“沈夺,如果不出我所料,韩如洁近日必有惊人之举,你一定让于阿黛盯住了她,不能再有疏忽了。”沈夺立正道:“是。”廖云山看看他:“你呀,表面上智勇双全,骨子里还是个书生。否则,也不会一再地被303玩弄于股掌中。”

沈夺羞愧难当。老狐狸的几句话,就让他的心火腾腾地燃烧起来。

他回到了办公室。解开衣袖,烦闷地点了支烟抽着。廖云山的话让他心情烦躁,他通知于阿黛来汇报,自己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来踱去。于阿黛来了,沈夺叫进她,劈头盖脸就问:“你的侦察有进展吗?”于阿黛说:“肖昆从放出去之后,每天往返丝厂和公司之间,储汉君那也很少去。没有什么进展。”沈夺烦躁地站起来:“章默美哪?她有什么新消息?”于阿黛说:“不是她回来得晚就是我回来得晚,一般都碰不上面。”沈夺把烟一扔:“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在储家当小姐哪?”

于阿黛不语,半晌才说:“其实,这些民主党派之中最活跃的人物是韩如洁。连日的行动明显取得了效果。韩府现在门可罗雀。这也是间接警告了那些暗中搞小动作的人。离中共新政协会议预定日期越来越近,坚持住这二十几天,我们就算取得初步胜利……”沈夺不想听,打断她:“你去把章默美给我找回来,我有事。”于阿黛应了声是,转身出去。

章默美在储家陪着储兰云在客厅里焦急不安地来回走着,储兰云不时地看电话,唠叨:“这个肖鹏……噢不,沈夺,怎么还不给我回电话呀?”章默美安慰道:“你电话是昨天打的,可能值班的人忘了告诉他了。”储兰云问:“那……你说我再打一次好吗?要不然你帮我打一个,问问沈夺在干什么?”章默美看着储兰云,心里为她难过,表面上又只能敷衍:“长官的事,我们哪敢随便打听。”她话没说完,阿福进来:“默美,门外有人找你。”

章默美站起来。储兰云急忙问:“男的女的?”阿福说:“女的。”储兰云不感兴趣了,扫兴地说:“我还以为是沈夺。”章默美走出去。她没想到,是于阿黛站在大门口,十分意外,冷淡地问:“有什么事吗?”于阿黛仍是那么面无表情:“车在旁边巷子里,上车再说吧。”

章默美随着于阿黛走去。上了车,于阿黛才说:“队长让你回队里,他有事找你。”章默美说:“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何必跑一趟。”于阿黛说:“默美,我知道因为孙万刚的事,你恨我……”章默美打断:“闲话少谈吧。你现在是队长最信任的红人,你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我得为自己负责。”于阿黛难得地流露出一丝难过:“几年的友谊,就抵不上这一件事的误会吗?”章默美不说话,看着窗外的景色。于阿黛说:“队长因为抓不到303非常恼怒,无论他说什么,你不要顶撞。”章默美还是不说话。

沈夺果然是怒气冲天,一见章默美,就咆哮起来。“章默美,从我责令你查出303到现在,你有什么进展?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一定要查出303,你要让我为我说过的话后悔。可现在怎么样?现在陈安指认你私通共党!”章默美平静地说:“陈安的话你也信吗?他以同样的话说过队长。”沈夺大怒:“放肆!”章默美说:“在一个叛徒的眼里,恐怕谁都有可能当叛徒。”沈夺冷笑:“好,你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就这样下去吧,你会见到让你落泪的棺材的。”他努力平静自己,看着窗外,转过身来:“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了。你去储家,帮我约出储兰云。从今以后,我不再督促你,你好自为之吧。”章默美沉默半晌:“兰云去表姑家了。”沈夺问:“什么时候回来?”章默美:“不知道。”沈夺盯着她,满眼的不信任:“你回去吧。”章默美转身走了,她心里在想,一定要劝劝兰云,要警惕沈夺。储兰云说过的话,她已经明白了,而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回到储家,推开储兰云房间的门,储兰云正对着镜子描眉毛。章默美问:“兰云,你今天说很快就和我一样了,是不是你想参加特别行动队?”储兰云挺得意:“你还真聪明。是的。”章默美悲从中来:“是沈夺让你去的吗?”储兰云:“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章默美:“你为什么要参加特别行动队?”储兰云回头看她:“当然有我的道理。”章默美耐心地说:“你不知道,特别行动队执行的都是最危险的任务。每个队员都是军校毕业生里的尖子。三年军校你知道我们都学过什么吗?当今国内有的任何一种武器我们都能熟练使用,而且……”储兰云高傲地说:“再难不也是人能学会的吗?我就不信,我会不如你。”章默美说:“兰云……”刚说到这儿,阿福敲门了:“小姐,沈夺先生来啦,在客厅等着你。”

储兰云大喜过望,推门而出,章默美知道,沈夺看穿了她的谎言。犹豫片刻,章默美咬牙向客厅走去。储兰云兴高采烈地一步迈进客厅:“沈夺!”沈夺站起来:“储小姐。”储兰云眉开眼笑:“看来,你是答应我当你的队员了?”沈夺笑了笑没说什么。章默美进来了:“沈队长。”沈夺看她一眼:“储先生不在家吗?”储兰云心里高兴,嘴上就快言快语:“爸爸这两天,天天去和韩主席商量事。哎,你坐着,我亲自去给你煮咖啡,我煮的咖啡保证是你喝过最好的。”

没待沈夺拦阻,储兰云已经跑出去了。沈夺冷眼看着章默美:“你不是说储兰云去表姑家了吗?”章默美坦然:“我是骗队长的。”沈夺沉下脸:“你为什么要骗我?”章默美:“队长明知道兰云非常幼稚,她想参加特别行动队,无非是为了接触队长,她根本不适合做特别行动队员。队长有没有想过,一旦兰云为了对你的感情付出你无法回应的代价你该怎么办?而且长年养尊处优,面对现在这样复杂严峻的环境,兰云只能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我不忍心看着她因为一时冲动害人害己。”沈夺盯着章默美,长时间地沉默。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为了党国的安危,他顾不得了……他向窗外看去,看见储兰云正端着煮好的咖啡兴冲冲向客厅走来……他一咬牙,看了章默美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储兰云迈进客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结了:“沈夺哪?”章默美说:“他是路过这儿来找储先生的,储先生不在,他就走了。让我替他跟你打声招呼。”储兰云大失所望。但是,这个从来不管不顾的大小姐,心里却想出了一个未来让她无比后悔的主意……

第二天,沈夺接到廖云山的电话,让他到廖的办公室议事。他急忙赶去,推门而入:“您找我……”话没说完沈夺愣住了,储兰云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廖云山也高兴地笑着:“来,给你介绍一个新队员。从今天起,储兰云正式被编入特别行动队,由你沈夺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