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程程把门撞开,见王双全被捆得结实,塞着嘴,呜呜地叫着。贾程程赶紧上前把王双全嘴里的东西拽出来:“这是谁干的?”王双全嘴唇哆嗦着:“二、二少……肖鹏!”他爬起来扑向电话。贾程程心知不好,拔腿便跑。
肖家此刻仍是一片不安的气氛。肖昆的不归,使这个寿日蒙上了一层阴影。肖母端着茶碗进肖父的房间,半坐在床头的老人劈头就问:“肖昆还没信儿吗?”肖母安慰他:“准是有急事,这孩子你还不知道吗?礼数比我们当老人的还齐全。也有可能,是耗在肖鹏那儿。昆儿一来,寿宴就开始。”
肖父接过茶碗,绷着脸不说话。肖母看着他的脸色:“老爷,我看呀,时局如此,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听说共产党很快就打过来了。不为你我考虑,咱们也得为昆儿考虑呀。”肖父放下茶碗:“我咽不下这口气。”“唉,肖鹏现在不比从前,手里拿着枪,杀了谁会没有理由?你现在,地都下不了,想跟他硬碰硬,也只怕心有余力不足了……”
肖母的这话反而让肖父不悦,他不耐烦地说:“别说了。”肖母不语。佣人出现在门口:“太太,双全来电话,好像有急事。”肖母一听这话,赶快到客厅拿起电话:“双全,什么事啊?是肖昆……”王双全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太,肖鹏带着枪找你们报仇去了……”
肖母大吃一惊。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佣人惊叫的声音,她赶紧放下电话跑出客厅,只见肖鹏拿着枪,径直向父亲屋里冲去。肖母忙拦阻:“肖鹏!你要干什么?”肖鹏一把把她推到一边。吴妈赶紧跑过来扶住太太。
肖母大喊:“老爷——肖鹏杀你来了——”
听见喊声,肖父哆哆嗦嗦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手枪攥在手里,肖鹏刚冲进来,便看见对准他的乌黑的枪口。面对枪口和父亲喷火的眼睛,肖鹏没有丝毫惧怕。
肖父怒骂:“兔崽子,你竟然敢第二次拿枪对准我,看来……看来我真是瞎了眼!你这个野种!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崩了你!”父亲的一声野种,让肖鹏有瞬间的呆滞,随后他冷冷地开口:“你要是男人,不用我走这一步,你也敢开枪!”他冲父亲大吼:“开枪啊!”肖父的手颤抖着。肖母冲进来,一把拽住欲向前走的肖鹏:“肖鹏!你疯了?他是你爸爸——”
肖鹏大骂:“姓肖的,给一个野种当爸爸,那你是什么?”肖父气极,对肖母大吼:“你放开这个野种!”肖母死死拽着肖鹏:“肖鹏,我求你了!你出来,我告诉你一切!”肖父咬牙切齿:“你敢说一个字,我连你一起崩了!你给我躲开!”肖母只好求情:“老爷——我求你了,不看我的面子,看肖昆的面子吧,你把枪放下我求你了——”
肖鹏甩不开母亲,拖着她费力地向前走,边走边喊:“你若是有种,你告诉我,我是谁的野种?”肖母被肖鹏拖着绝望地叫:“肖鹏——”肖鹏眼红了:“你敢说吗?不敢是吗?”
肖父也眼红了,他的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随着肖鹏一步步逼近,他的枪响了,子弹从肖鹏头顶飞过。肖母惊叫:“肖鹏,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肖鹏仍拖着母亲向父亲走去,边走边举起手枪,父亲的手哆嗦着,枪里的子弹再次射出!在母亲绝望的惨叫中,子弹打中肖鹏的腿……
一声声枪响。佣人们在门外尖叫着四处逃散。这时,贾程程冲进来,向肖昆父亲卧室冲去。
屋子里,两人的枪口近距离相指,两支枪和四只眼睛中的都是仇恨。肖母绝望地哭喊:“老爷,我求不动他,我求你……看在我们夫妻几十年的情分上,你服一次软吧……”
贾程程冲进来,上前一把拽住肖鹏的胳膊:“肖鹏!”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三个人都没有防备,肖鹏本能地一甩,贾程程和肖母摔在地上。贾程程爬起来死拽住肖鹏的手哭喊着:“肖鹏你在干什么啊你——这是你的爹妈呀肖鹏——”
贾程程的喊声让肖鹏的手软了,他的心痛着,凶狠地盯着父亲:“我饶过你今天,我饶不过你将来!”他甩开贾程程悲愤离去。在肖鹏出去的那一瞬间,肖父极度紧张一直举着瞄准肖鹏的枪掉在了地上,他一口血吐出昏厥过去。肖母扑上去喊:“老爷——”贾程程顾不上这里,追出门去。肖母大喊:“快来人啊——”她的声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一声炸雷中。
雷雨交加,贾程程冲出大门,肖鹏的车已经启动,贾程程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开车门。肖鹏被贾程程的举动惊住了。他本能地一脚刹车,并扭头愕然地看着贾程程。贾程程不由分说地上车,关上车门。肖鹏脸色铁青地一脚踩在油门上。贾程程看了一眼肖鹏,伸手紧紧拉住车窗上方的扶手,凝视前方。
雨刷无声而令人烦躁地来回摆动,肖鹏和贾程程都一言不发地凝视前方。雨水不停地倾注而下。车在雨中疾驶,在大树旁猛地停住了。肖鹏突然伏在了方向盘上,他哽咽失声……贾程程默然地看着肖鹏。
浑身淋透的贾程程筋疲力尽地搀扶着肖鹏推开自家的门,肖鹏同样是湿淋淋的。两个人进来,一头摔倒在地上。贾程程挣扎着抓起肖鹏的胳膊架起肖鹏,把他扶到床上坐下,然后赶紧蹲下查看肖鹏腿上的伤口。肖鹏的裤腿已经被血染透了。贾程程忙拉过椅子,把肖鹏的腿放在椅子上,卷起裤子,露出受伤的部位。
“只是擦破了皮,你别动。”贾程程说着起来打开柜子,拿医药包,拉开,打开酒精药棉瓶盖,麻利地给肖鹏处理伤口。肖鹏突然一把攥住贾程程的手:“嫁给我。”肖鹏孤独渴望的目光让贾程程十分痛苦,但她还是挣开了肖鹏的手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拿药,掩饰着自己矛盾的心情。
半晌,贾程程说:“我跟你说过了,这是不可能的。”肖鹏绝望地问:“为什么?”贾程程没说话。肖鹏冷冷地问:“因为你宁可放弃感情,也不愿意背叛你的组织?”贾程程猛地回头看肖鹏:“因为我喜欢的人不是你。”肖鹏像遭迎头一棒:“是谁?”他站起来走到贾程程身边:“告诉我,是谁?是肖昆?”
贾程程不语,她只能不语。肖鹏像站在悬崖边上被贾程程一脚踹入深渊,天旋地转……至此,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他,肖鹏踉跄着往门口走,站住,回头看贾程程:“昨天晚上,肖昆……被我抓起来了。”他转身走了,贾程程大吃一惊,软软地坐在地上。
奉储汉君之托,郑乾坤顶着大雨来徐家当说客。可任凭他说破了嘴皮,徐杰生一言不发。郑乾坤只好告辞。徐杰生送郑乾坤出来,何三顺警惕地站在大门外,四处查看。
郑乾坤拱手:“群生,不管怎么说,你的真情实意我记在心里了。肖昆的事,储先生还求你多多帮忙啊。留步吧。”徐杰生点头,看着郑乾坤上了车,返身回府,何三顺跟入。大门关上,徐杰生沉着脸向客厅走,何三顺跟在后面:“恕三顺直言,校长这两天为什么心事重重的?”徐杰生站住,要说什么,又没说,向前走去。何三顺跟着:“校长的为人,我太了解了。校长不是我这样心胸狭隘的人。那天既然给肖昆发了请柬,本来是一定会赴宴的;校长爽约,我心中暗暗的吃惊,联想到当天下午,我看见陈安偷偷从您的办公室溜出来,之后校长又答应肖昆把陈安送走……”
徐杰生走到客厅门口站住。何三顺又说:“校长,有什么难办的事,三顺替您赴汤蹈火。”徐杰生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只说:“加强警卫,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向我报告。”何三顺立正:“是。”徐杰生进了客厅,门关上,何三顺狐疑地看着紧闭的客厅大门,走去。
郑乾坤从徐家出来,左思右想,总觉得心里有些话要说,略一思忖,他就到韩如洁家来了。韩如洁让进郑乾坤,问:“子相,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郑乾坤没说话,等佣人上了茶退出,他才说:“如洁,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韩如洁问:“你指什么?”郑乾坤:“这所宅院之外已经不是平静的世界,你没感觉到吗?”韩如洁笑了一下:“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我还用感觉吗?我的几个学生被抓,最得意的弟子孙万刚至今生死未卜,我还得去找廖云山。”郑乾坤略停一下:“我刚从群生那出来,肖昆被抓了。”韩如洁大惊:“啊?为什么?”郑乾坤:“说是送陈安离开上海。肖昆是为储先生解忧啊。”韩如洁拍案:“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廖云山不把民主人士赶尽杀绝,是决不罢休啊!”郑乾坤:“如洁……”韩如洁说:“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你我还需要吞吞吐吐的吗?”郑乾坤说:“好吧。听说……你跟共产党303私下有往来?”韩如洁笑:“那又怎么样?我们本就是国共之间不偏不倚的第三方民主党派,与国民党大鸣大放地往来是正常,难道与共产党往来就不正常吗?”
郑乾坤叹道:“哎呀如洁,你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凡事要三思而行。年轻的时候冷静理智,怎么现在反而像个年轻人一样意气用事?”见韩如洁不语,郑乾坤说:“不要再搞什么游行示威了,没有任何意义。”韩如洁眉头一挑:“此话怎讲?”郑乾坤说:“国民党败局已定,共产党占领上海,只是时间早晚的事。你看看整个这座上海城吧,像面临世界末日一般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国民政府只可说在勉力惨淡经营,军心已散……刚才与群生深谈,群生几度哽咽,曾经的大好江山如今即将不复,痛何如哉。难道你不明白败军之将的羞愤之情吗?这股邪火正没处撒,你何苦在这个尴尬的局面里身先士卒,与廖云山对着干,做无谓的牺牲品?”
韩如洁想了想:“那你的意思哪?”郑乾坤说:“你我都无法扭转乾坤,只有洁身自好吧。无论你去意如何,我都支持。只是不要再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给自己留条退路吧。”徐杰生的态度,对郑乾坤是有影响的,说实话,他有点怕了。韩如洁摇头:“子相,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不是我的准则。正因为上海即将改天换地,我才要在这个新旧交替时刻,宁愿粉碎自己,做一只警世洪钟。你看看码头、车站,每天大量往台湾运送金银财宝,国民政府一再动员工商界大佬携手并肩共赴台湾,给共产党留一座空城。他们对共产党的宣传实在是极尽扭曲丑化,我有责任澄清事实,让更多的人看清国民政府的真实面目,做更清醒更理智的选择。”郑乾坤无奈:“你太固执了。”他沉默半晌:“我知道再说无用。只是,我必须提醒你,廖云山暂时按兵不动,并不代表他会长久忍耐,只能说明他一定会对你下狠手。你多多留心吧。”韩如洁点头:“我明白,我也有准备。子相,你的打算如何?”
郑乾坤说:“美国加州大学邀请我做访问学者,群生也向我转达了蒋总统的邀请……我还没有做最后决定。”韩如洁点头:“现在最让我担心的是储先生。送陈安被截,廖云山一定再次用陈安威胁储先生就范,实在是肮脏之至。”郑乾坤叹口气:“是呀,这个忙,我们谁也帮不上。我走了,你多保重吧。”他站起身来。窗外,雨已经停了,只有一滴滴的水珠,从树枝和房檐上落下。
肖鹏的车疯狂地冲进院子里,水花四溅。肖鹏下车,踉踉跄跄进了楼。又一辆车开进院子,是于阿黛等人回来了。
众人散去,于阿黛也向宿舍走去。
宿舍里,章默美和衣躺在床上,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前方,门轻轻被推开,她赶紧闭上眼睛。于阿黛轻手轻脚进来,看着章默美,放松了,解开腰带扔在自己床上,一屁股坐在章默美身边:“睁开眼睛吧,装睡谁还看不出来。”章默美无奈睁开眼睛:“去哪了?”于阿黛说:“盯着韩如洁,不敢有丝毫放松,一天二十四小时,真是累得不轻。”章默美坐起来。于阿黛问她:“303有线索吗?”章默美说:“我今天没去储家。”于阿黛又问:“肖昆开口了吗?”章默美的心像被刺了一下,摇摇头。于阿黛站起来,解开军装:“现在的上海,岂止一个303,那只是代号而已,代号不可怕,活人才可怕。”章默美没说话。于阿黛又说:“好日子没几天了。”章默美一愣:“你说什么?”
于阿黛好像怔怔地想着什么,没说话。章默美又问:“你那个在军统的表兄给你透什么信儿了?”于阿黛脱下军装:“我累了,不洗脸了。不许再说话啊。我明天一早就得起来上岗。对了,我刚才好像看见队长了,又喝醉了。”说罢她三下两下脱了外裤,钻进被子,背对着章默美睡觉了。
章默美在黑暗中沉默良久,起身走出。听了于阿黛的话,她不放心肖鹏。
在肖鹏的宿舍门口她喊了报告,却无人回应。推门进来,打开灯,见浑身是血的肖鹏躺在床上,章默美吓了一跳,摸肖鹏额头,烫得她手缩回来。章默美转身快步跑出叫人。一阵慌乱,惊动了还没睡的廖云山……
肖鹏被立即送进医院。他躺在急救床上,被护士推着在楼道里飞快跑向急救室。廖云山和章默美匆匆拐进楼道,向急救室走来。医生打开急救室的门询问:“要输血,你们谁是O型血?”廖云山马上应道:“我来。”章默美拦阻:“特派员,我也是O型血,我来吧。”廖云山一脸的焦虑和诚恳:“我是男人,我来。”廖云山的血流进了肖鹏的血管。肖鹏躺在床上,廖云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肖鹏,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肖鹏苏醒了,睁开眼睛,廖云山的眼神马上换了,关切地俯下身来:“肖鹏……你醒啦?”
肖鹏茫然地说:“特派员……”他要起来,被廖云山按住:“别动。”肖鹏四顾:“我这是……在哪?”廖云山:“在医院。你发了一夜高烧,不停地说胡话。”
医生进来了说:“肖先生醒了?”肖鹏看着医生发愣,医生摸了一下肖鹏的额头:“不烧了。”廖云山感慨地说:“还是小伙子,年轻,身体好啊。”医生说:“要是没有特派员给肖先生输血,不会好这么快。肖先生,你要感谢特派员啊。”
这话让肖鹏激动非常,他抓住廖云山:“特派员,您给我输了血?”廖云山笑得很真诚:“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如果我倒在病床上,你不会为我输血吗?”
肖鹏感动得哽咽,挣扎着要下地:“恳求特派员受肖鹏一拜。”廖云山忙按住他:“你我都是军人,是兄弟,不讲这个。”肖鹏哽咽着点头:“特派员的恩情,肖鹏会永生永世记在心里。”廖云山感慨地拍着他:“你从指挥学校毕业那天,因为你,我和二十九师的关师长还吵了一架,我把你留在身边,又送你出国学习,可以说,我与你情同父子,在我心里,早已经模糊了上下级的界限,在你身上,我寄予厚望,看着你,甚至是看着一个自己生命的延续,一个新的希望……”肖鹏说:“特派员,您的话让我羞愧。直到现在,我才彻底明白了过去,我有多么伤害您,多么让您失望。而您,不但没有抛弃我,反而一直耐心地等待着我迷途知返。”
廖云山笑了一下:“事实证明,我的苦心没有白费。当初我义无反顾地选拔培训你,就是看中了你的血心热胆,一片赤诚之情。一个人,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本性是不会变的。若是你为了个人前程对肖昆丝毫没有恻隐之心,我也未必赞赏。人可以有感情,但更要明辨是非。从被亲情迷惑利用到能够清醒认识这一点,毕竟是需要经历一个过程的。这个过程,我必须留给你。这,就是成长的必须。”
听到这儿,肖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一把拔掉输液管,翻身下床单腿跪在廖云山面前:“肖鹏已无家可归,如果特派员不嫌弃,肖鹏认特派员做义父,今生今世追随您。”
廖云山赶紧一脸惊喜地扶起肖鹏:“那我是求之不得呀。快起来。”他扶肖鹏坐下,感慨着:“我这一生戎马倥偬,抛家舍业,一心一意在党国的事业上……若有你这样的义子,是我廖云山的福分啊。”肖鹏低沉地说:“我已与肖家情断恩绝,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从今以后,我改名沈夺,不再跟过去有任何牵扯,您,就是我的父亲,我会尽心力侍奉您,直到终老。”廖云山拍手:“沈夺。好,这名字好。总有一天,我们要夺回我们的江山。”
清晨,特别行动队又集合在操场上。
于阿黛站在队列前,看见一瘸一拐的肖鹏出现,马上跑向肖鹏:“报告队长,队伍集合完毕,请队长做指示。”肖鹏那显得清瘦的面容透着冷漠,他来到队伍前:“大家听好了,我现在向大家郑重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起,我改名沈夺,我命令你们不许再提肖鹏二字。”
章默美心里一惊。大家也显得惊奇。
陈安跟着廖云山走来。沈夺立正说:“请特派员做指示。”廖云山点头,站到队前:“沈队长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大家要服从沈队长的命令,不许有误。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从今天起,陈安被正式任命为我们特别行动队的政治教官。”
廖云山带头鼓掌,队员们却没人响应,还是于阿黛,先鼓起掌,稀稀拉拉的几声掌声才响起。廖云山面无表情,并不以为然:“陈安会配合上峰的指示,做好本职工作的,大家要尊重他,互相帮助。”他转向陈安:“陈教官,你说几句吧。”陈安忙说:“我、我就不说了,以后,还要靠大家多多关照。”他给队员们鞠了一躬,大家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廖云山说:“我的话讲完了,沈队长,你继续吧。”说完,他带着陈安走了。
沈夺让章默美出列留下,其他人训练。随着于阿黛的口令,特别行动队跑进淡淡的晨雾里。而章默美跟着沈夺回了办公室。
一进门,沈夺就冷冰冰地说:“说一下你对303的侦察线索。”他坐下,点上一支烟,在烟雾里看着章默美。改了名字的他,显得更加冷漠疯狂。章默美小心翼翼地说:“曾经有过模糊的目标,是肖昆。后来我又否定了,原因……”
沈夺站起来:“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你否定肖昆为303可疑对象的理由根本不充分。要知道,303是中共地下党的头目,你以为这样的头目是手到擒来谁都能干吗?不是。这样的头目必须能够为了最高利益将生死置之度外,表面上温情脉脉,实则心如蛇蝎。303的心只有比你狠,手段只有比你毒辣,不达到最后目的,他决不会放弃。储汉君的劝说算什么?不是你小看303,而是你自己根本就不配做特工!”
章默美一言不发。沈夺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眼前闪过贾程程的影子。他使劲摇头,似要驱走这个影子,压抑地感慨:“你比有些人……差远了。”章默美突然说:“肖昆不可能是303。”沈夺一愣:“为什么?”章默美好像终于有了勇气,飞快地说:“共产党都是青面獠牙心狠手辣的人,肖昆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非常正派、非常高尚的好人,他不可能是303。”
沈夺无比震惊,却又张口结舌,他愣愣地看着章默美足有十几秒没说话。章默美说:“从进入军校到现在三年多了,共产党是个什么样子,我清楚……”沈夺气极败坏地打断她:“你清楚个屁!”他气得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在屋里打转,终于站住:“看来我的话都白说了……”他想了想:“对你这样头脑简单的人,我不想再费心费力废话了。你只给我记住:第一,看住储汉君,绝不许他跟着共产党北上。第二,限你在中共政协会议召开之前抓住303。否则……”
沈夺站在章默美面前,逼视着她,冷冰冰地说:“我就把你拉出去……毙了。”他挥手赶走章默美,径直来见廖云山,拿出一份名单:“这是我一直以来明察暗访得到的中共地下党可疑人员名单。这名单上面的人至今一个都没有离开上海。”
廖云山接过翻看,第一页便是孙万刚的照片及简历。沈夺咬着牙:“我就是用手一个个抠,也要把他们隐藏的身份抠出来……”廖云山说:“沈夺,你改了名字不是目的,改名字的目的是改你的心思,不要再用过去的目光和标准作判断,我相信你会大有所为。”沈夺说:“特派员的教诲胜读十年书。只可惜我曾经执迷不悟。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与303之间并未分出胜负。”
正说到这儿,门外传来储汉君和特务的争执声:“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见廖云山。”
廖云山闻听马上走到门前开门:“储先生。”储汉君甩开特务:“廖特派员,我有要事跟您谈谈。”廖云山堆着笑:“请进吧。沈夺,你先下去吧。”
沈夺走了,廖云山关上门:“储先生,请坐。我给您沏杯茶吧。上好的普洱啊。”廖云山说着动手亲自给储汉君沏茶,储汉君忙站起来拦住:“廖特派员不必客气。想必我的来意特派员心知肚明,还是请坐下来,听我详细跟您说说吧。”廖云山笑了一下:“喝茶不妨碍储先生的来意吧。”
见廖云山执意沏茶,储汉君只得心急如焚地看着廖云山仔细地把茶沏好,亲自端来。储汉君起身接过:“多谢特派员如此礼遇。”廖云山说:“哎,太见外了。你我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老朋友了。要是我没猜错,储先生是为肖昆而来吧。”储汉君点头:“正是。今天早上陈安回来跟我说,前天晚上肖昆在江边被抓到特别行动队了。”廖云山点头:“是的。”储汉君说:“这件事始作俑者不是肖昆,是我。特派员有所不知,我祖上规矩甚是严格,入门女婿当日必须祭祖,否则家门会有不幸。千不该万不该,是我不该瞒着特派员让肖昆带陈安去乡下……”
廖云山笑着摆手打断储汉君:“储先生从来是正人君子,撒谎于你来说不比登天容易,就不要再勉为其难了。我实话相告吧。肖昆前晚刚一动刑,便全部交代了整个事情的详细过程。肖昆说是受命储先生您,带着陈安离开上海的。”
看着储汉君不信任的目光,廖云山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肖昆说,这个月十七号晚上八点整,您约徐校长在云霄路2号的一栋楼上密谋。当时,徐校长并未答应您什么。一个星期之后,你们再次会见于同一地点,徐杰生答应把陈安送到江边,并且还给您出了在陈安与储兰云订婚礼之夜趁乱行动的建议。”
正直又迂腐的储汉君被朗朗一击。
廖云山看着他的脸色:“看来,您是采纳了徐杰生的建议。”储汉君缓缓点头:“肖昆说得没有错。”廖云山说:“储先生,恕我直言。您正直之中有迂腐之嫌,正是被肖昆这种投机分子钻了空子。肖昆的目的想必您心知肚明。本来,我不愿意点破,但是作为朋友,我不能看着您成为他人谋取政治资本的牺牲品。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绝不可无。您说是吗?”
储汉君没说话。廖云山话锋一转:“无论怎样,我都明白您做人的原则。肖昆他可以不仁,您绝不会不义。今天陈安回府,是我的安排。我知道,您闻讯之后必然来找我。而我,要成全储先生的仁义之心。因为,肖昆为了活命血口喷人,除非我拿储先生是问,否则,我只有放了他。我不会给一个小人为虎作伥的。为了您,我也要放了肖昆。”储汉君只好说:“那我就谢谢廖特派员的宽宏大量了。”
事已至此,储汉君只好匆匆赶回家里,贾程程还在这儿等他的消息。听着储汉君的陈述,贾程程默然。储汉君说:“廖云山说的就这些。”贾程程凝眉深思,半晌说:“储先生,您对廖云山的话怎么看?”储汉君说:“我不相信肖昆人品如此。但是,我也无法解释,他怎么会对我与徐校长的接触这样了如指掌。”
贾程程看见陈安正不怀好意地向书房走来,就站起身:“您一定要相信肖昆,他绝不会背叛您。等肖昆出来,一切自然大白天下。只是,我不相信廖云山会放了肖昆。”
江南的天气阴郁多雨。说话间,淅淅的小雨又下起来了,不紧不慢的,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打得湿漉漉的,包括人的心情。前线吃紧,国民党已是日暮西山,这些,没人比廖云山更明白。他伫立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明白自己对民主党派的怀柔政策走到头了,现在已经是必须彻底撕掉面纱的时候了。他阴森森叫道:“来人。”特务应声进来。他吩咐:“去叫沈夺。”
沈夺片刻进来,廖云山冷冷地把名单扔给沈夺:“马上抓捕名单上所有的可疑分子。”此时的沈夺也已是一条疯狂的狗,他的回答同样是冰冷的:“是。”
街上风声鹤唳,到处张贴着抓捕漏网共党分子的通缉布告,廖云山的铁腕开始实行了。这些通缉布告里就有于阿黛和章默美盯着,被贾程程救了的孙万刚……
何三顺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关押肖昆的监室,看见给肖昆的饭菜不是颜色,拿起来闻闻,都是馊的,生气地骂起来:“这是他妈谁弄的猪食,这是喂人的吗?”看守点头哈腰:“没办法,给的就是这个。”何三顺想了想,掏出一把钱塞给看守:“去,买点好的来。”
看守跑去。何三顺和肖昆一个铁门里一个铁门外站着,肖昆拼命努力,扶着墙来到何三顺面前。肖昆口唇干裂,艰难地说:“三顺,看见你,我真高兴。”何三顺心里不是滋味,把脸转开了。他想了想,有意诈肖昆:“肖昆,不管怎么说,当初你我情如手足,后来,你又救过我一命。今天我来是想提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廖云山已经决定,明天……要让你就地正法。”
何三顺没料到,肖昆听了这个消息面不改色,仍然平静地看着何三顺:“谢谢你前来相告。肖昆九泉之下也会感念你今日恩情。”
何三顺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说:“恐怕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人可能来看你了。想说什么,你都告诉我吧。我会替你一一转达。”肖昆点头:“只有一句话。”他真挚地说:“三顺,希望你不要再恨肖鹏。”何三顺一愣。肖昆说:“肖鹏之所以到今天,是因为他不幸的身世,更是因为对我这个哥哥的感情上了廖云山的当。我希望这个疙瘩在我死后,能在你的心里消解。”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痛苦地说:“我如今最痛苦的事,就是肖鹏执迷不悟。如果三顺你能前嫌尽弃,在肖鹏最难的时候拉他一把,我死也瞑目。”
何三顺终于被肖昆的肺腑之言感动了,看了肖昆半晌,他一言不发离去。
卡车停在贾程程家楼下。特别行动队员们跳下车。沈夺指挥:“二层206,房主是贾程程,于阿黛章默美,马上跟我上去搜!”章默美惊异地看于阿黛,于阿黛并不避开章默美的目光,也看着她。“其他队员把住楼房所有出口。”沈夺说着走进楼门。章默美扭头冷冷地看着于阿黛,于阿黛一言不发,两人跟着走进楼里。
撞开贾程程家的门,屋里空无一人。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沈夺心情陡然复杂起来,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待沈夺走远,章默美淡淡地说:“于阿黛,我们的友谊至此为止。”章默美说罢转身下楼了。于阿黛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苦涩,但转瞬就消失了。
几个人从楼里出来,沈夺命令:“章默美留下,其他队员归队。”
看着所有队员上了卡车,看着卡车离去,沈夺转向章默美:“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把你留下了,章默美。”章默美不语。沈夺说:“多余的话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多说一句。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抓到手臂受伤的孙万刚。如果抓不到这个人,我会用军法处置你。”沈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面对这个人的冷酷和决绝,章默美对自己当初选择走上这条道路越来越失望。她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看着被撞坏的门锁,贾程程吃了一惊,她赶紧走进房间,却见屋里东西纹丝未动。贾程程明白,这是为了找孙万刚。正思忖间,章默美出现在门口,她低声叫道:“贾小姐。”贾程程回头:“默美。”章默美:“想来看见这样的情形,你不会吃惊。”贾程程面色平静:“是你们干的?”章默美说:“前几天在珠宝店门口,你救了一个手臂受伤的人,这个人叫孙万刚,是头号通缉犯。除非你不再见这个人,否则他一定会被我抓到。”
面对章默美的坦率,贾程程索性也直说:“我确实在珠宝店门口救了一个人。但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为了不连累我,当天他就走了。”章默美问:“去哪了?”贾程程说:“我不知道。”章默美:“你为什么要救他?”贾程程:“可能……看见一个被追得无处可逃的兔子,我也会救的。你若问我为什么要救他,这就是理由吧。”章默美苦笑:“你的理由可以说服我,可以说服沈夺吗?”贾程程一愣:“沈夺?”章默美:“肖鹏已经改名叫沈夺了。”
贾程程想了想:“我并不打算说服他。”章默美说:“可是沈夺把这件事的责任和处罚落在我的头上。你可以发善心救人,我也为了友情瞒天过海装糊涂。最后总有一个挨板子的人。程程,那个人,不是你就是我。你说,该是你,还是该是我?”贾程程说:“如果你愿意服从一个根本不讲道理的处罚,谁又能帮上你的忙?”章默美目光冷冷地看着贾程程,她知道,对这个人说什么也没用。她一言不发转身欲离去。
贾程程抓住她:“默美!”章默美仍是冷冷地看着她。贾程程说:“违背良心的滋味不好受。你和我都不愿意违背良心。如果你说的那个孙万刚是个十恶不赦的匪徒,我不会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帮了他。可是你一定要抓住他的理由是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有可能是共产党吗?你衡量善恶是用事实,还是只因为他是共产党,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置他于死地?”
章默美被贾程程说蒙了,愣愣地听着。贾程程接着说:“就像一个人,不管有多聪慧,多么有才华,多么善良,只因为出身低下,便永远都不能摆脱被人轻视的地位,你说这公平吗?”这话深深触动了章默美,她看贾程程的目光变了。贾程程借机更深入地说:“默美,你当初投身军校是为了抗日。可你刚入了军校,抗日战争便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向我流露过,受到的全是共产党如洪水猛兽的教育,而实际上共产党究竟如何,你并不知道。”
章默美反问:“你知道吗?”贾程程说:“至少我愿意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上。就譬如孙万刚,他不顾个人安危图的是什么?如果他是一个极度自私只为个人利益的人,他会置安危于不顾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沿吗?你换个思维方式想想,陈安会这么做吗?但廖云山却让陈安这样的人做你们的政治教员。”
这话再次打动章默美。贾程程发自肺腑地说:“默美,我不怕你把我的话向上汇报。因为我问心无愧。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地想想,更深地想想,所为何来,所为何去。你的立场一定是你认定的,百折不挠的立场,而不是别人强加于你的。”
章默美沉默了一会儿:“那么你告诉我,你是共产党吗?”贾程程反问:“你认为我会怎么回答你?”章默美说:“其实你刚才的话已经是答案了。”
贾程程返身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这本书我一直想给你,一直没有勇气。今天我不想再失去这个勇气了,默美,你好好读读这本书,会对你有新的启发。之后,你再来判断我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好吗?”
章默美看着贾程程,犹疑地接过书,书名是《斯诺在中国》。贾程程看着她:“默美,肖昆……还好吗?”章默美陡然冷静了:“贾小姐,你问了不该问的话。”她转身欲走,又站住:“刚才跟我说的话,不要轻易跟人说,你的道理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贾程程叫:“等等,默美。”章默美站住。贾程程:“这本书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看见。”
章默美点了点头,匆匆走了。贾程程看着她走去,心情无比沉重。她左思右想,决定在家里等沈夺。她断定,沈夺肯定还会来的。她理理头发,从容地下了楼。果然,没走出几步,沈夺出现在她身后:“贾小姐。”贾程程回身:“肖鹏。”
肖鹏面色平静:“贾小姐,我已经改名字了,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叫我肖鹏,我跟肖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叫我沈夺吧,我母亲姓沈……”贾程程接过来:“叫沈星梅。”沈夺脸色变了:“哼,又是肖昆告诉你的。”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走。走到他们都熟悉的那间咖啡厅,心照不宣地同时推开了门。坐定,贾程程接着路上的话题说:“你有没有想过,肖昆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沈夺淡淡地问:“为什么?”贾程程低声:“因为你是他心头的最痛。”沈夺冷笑:“直说了吧,贾小姐,如果不是为了肖昆,恐怕高贵的贾小姐不会这么忍气吞声吧?在我印象里,贾小姐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目中无我的。”贾程程忍受着沈夺的冷嘲热讽一言不发。沈夺压着心头的怒火:“我很忙,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回去了。”他说着欲走。贾程程开口:“你别走。”沈夺站住。贾程程说:“你说得对。因为肖昆,我来等你。我知道你会非常反感的,我之所以鼓足勇气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你一直不明白肖昆的苦心,他为了你,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太大的代价,他保护了你母亲免遭伤害,你妈……她还活着!”
本以为这话会让沈夺如五雷轰顶,然而事实却令贾程程十分绝望。沈夺看着贾程程,目光里充满鄙夷和痛恨:“贾程程,为了救肖昆,你真是在所不惜呀!”贾程程急切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沈夺说:“那么你现在带我去,你敢吗?”
想到藏在二娘家的孙万刚,贾程程又说不出话了。沈夺笑了:“你不敢。因为你在撒谎!”贾程程只好说:“给我一段时间好吗?一个星期之内,我一定让你见到你母亲。”
沈夺不回答,断然走去。贾程程终于忍不住,哭了。
晚上,储家的餐厅变得冷清了。贾程程和章默美都不在。储汉君低头吃饭,陈安边吃边不时瞄着储汉君和储兰云。储兰云则根本无心吃饭,不停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储汉君放下碗筷:“兰云,我今晚有事,要出去。你们好好在家,不要外出。”陈安马上答应:“是,伯父。”
储兰云一言不发。储汉君走出餐厅。储兰云冷眼看吃得很香的陈安,突然一把抢过陈安的筷子扔在地上。陈安吓一跳:“你、你干什么?”储兰云瞪眼:“我干的就是这个!”接着,她把陈安的饭碗拿起扣在桌上:“看着你的吃相我就想起了猪,尽管我从来没见过猪。可我想来,也不会比你更差!”陈安生气又没办法:“你、你岂有此理!”储兰云生硬地反问:“到底是谁岂有此理?”陈安要发作,突然又忍住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你不能发作,绝不能!虽然被廖云山安排你在特别行动队任政治教官,但直到现在,你没给廖云山带来任何甜头,廖云山没理由给你活路。只有娶了储兰云,只有储伯父去台湾,你的命才能保住。”
想到这儿,他脸上挤出了笑容:“兰云,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我随你高兴。”储兰云见陈安没有发作,也不再理他,扬长而去。她心里却在想:“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逆来顺受呢?”
回到房间,储兰云斜靠在床上看书,心思却全不在书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储兰云放下书冷眼看着门,见敲门声很执着,生气地扣下书站起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陈安一脸谄媚的笑容出现在她眼前。储兰云气哼哼地问:“你要干什么?”陈安说:“我见储伯父这么晚还没回来,又看见你屋里的灯亮着。怕你一个人害怕,想陪你一会儿。”储兰云看着陈安,突然质问:“你到底是不是叛徒?”陈安先是一愣,继而诅天咒地发誓:“我敢向天发誓,我不是叛徒。如果我撒谎,就让天打五雷劈!”储兰云冷笑:“天打五雷劈?也许老天爷根本不耻于你,你想让老天爷劈你他就劈了你?难道老天爷倒是听命于你的吗?”
陈安被储兰云说得发愣。储兰云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证明你到底是不是叛徒。你敢试吗?”陈安说:“你说。”储兰云一指院外:“这外面到处都有共产党的地下党,如果你是叛徒,他们一定守在门外伺机杀了你。”这话令陈安心里惊惶不安。储兰云注意到陈安表情的变化,更加决绝地说:“你去外面呆一夜,如果没人杀你,那么你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共产党的叛徒了。”
储兰云幼稚任性的测试令陈安恼羞成怒。储兰云却没发现陈安表情的变化,她执意要把陈安撵出储家:“你去不去?”她突然抓住陈安揪住他往门外走:“你必须去!我一定要证明你到底是不是叛徒!”
被俘叛变之后所受的种种屈辱突然使陈安丧失了理智,他突然一把揪住储兰云的头发,对储兰云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