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程程拉着负伤的孙万刚拼命跑去。章默美和于阿黛紧瞄着他们的身影追赶。突然,章默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她便追上于阿黛,在回身张望时脚下却一个踉跄,她本能地伸手拉住于阿黛,却依然站立不稳地倒下了。于阿黛一个愣神,马上一把拽起她。就这么一瞬间,等她们起身,贾程程和孙万刚已经不见踪影了。
贾程程和孙万刚跑进了一个工厂的宿舍楼。孙万刚气喘吁吁地说:“程程,我胳膊负伤了,他们会循着血迹找来的,我不能连累你,你快走!”贾程程二话不说,拉着孙万刚在楼道里快速跑着。路过一间水房,水房里晒的都是衣服,贾程程眼疾手快,冲进去拽了件上衣和裤子出来拉着孙万刚接着跑。两个人跑到一个角落。贾程程站住,从包里掏出刚才储兰云买的丝绸纱巾,拿牙咬着撕开。贾程程命令道:“快,把胳膊伸直!”孙万刚伸直胳膊,贾程程熟练地三裹两缠,使劲扎住孙万刚的伤口。贾程程接着帮孙万刚脱衣服:“换上这身衣服!”三下两下换上了衣服,贾程程把孙万刚脱下的衣服裹成一团塞进旁边的垃圾桶。孙万刚说:“这楼肯定被封了,我是出不去了,你快走吧。”贾程程果断地命令:“跟我来。”贾程程拉着孙万刚边走边说着:“这楼有个后门,追你的人恐怕不会知道。”走到一户门边,贾程程看见门口挂着一个礼帽,便顺手拿过扣在孙万刚头上,两人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于阿黛和章默美追到楼口,两人站住,四顾。于阿黛说:“人会不会进了这栋楼?”章默美四处看看:“有可能。”于阿黛抬腿要走:“你在楼口把着,我进去搜。”章默美拉住她:“太危险了,我去叫人,你在这儿守着,如果人真进了楼,他就跑不掉。”
一辆车急刹在她们面前,肖鹏跳下车,急切地问:“追到孙万刚了吗?”于阿黛:“孙万刚?”肖鹏展开一张照片,上面正是贾程程救的人:“此人是头号嫌犯,冯凯那个废物没盯住他,我听说他打伤冯凯之后跑了,你们俩追过来了。人呢?”
于阿黛一指:“很可能在这栋楼里。”肖鹏命令:“章默美,你马上去叫人。”章默美转身跑去。肖鹏拔枪:“于阿黛,你守在门口,我进去搜。”于阿黛说:“如果孙万刚进了这栋楼,应该跑不了。队长,你在楼口守着,我进去搜。”
肖鹏拉住于阿黛:“我是男人。”于阿黛一绷脸:“队长,你说过,特别行动队只有队员,没有性别之分。”
这时有的特务跑来了:“队长——”肖鹏一挥手:“林少魁,你守在楼口,我和于阿黛进去搜一个共党分子。”两个人跃身进了黑暗的楼道。
而这时,贾程程挎着孙万刚那条受伤的胳膊,已经从容不迫地从那栋楼后门出去,穿过楼前的小巷,走了。进了楼的肖鹏等人只找到了孙万刚换下的衣服。肖鹏把衣服狠狠摔在地上,恶狠狠地吼道:“你们给我记住!这个人,我一定要抓到!”肖鹏说完转身上了车,疾驰而去。
章默美抬头看于阿黛,于阿黛却不看她:“大家立即到刚才下车的地方集合。”队员们向肖鹏车开去的方向跑去了,章默美跟在后边小声说:“阿黛……”于阿黛站住。章默美说:“我不是有意摔倒放走他们,请你相信我。”于阿黛看着章默美,拍了拍她,什么也没说,走去。章默美心里很乱,她知道,即使于阿黛不怀疑她,肖鹏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街上仍然很乱,不少被抓的学生陆续被押上车。肖鹏的车停在特别行动队员刚才下车的地方,肖鹏下了车,冷冷地看着大家陆续跑来。等到人齐了,他下令:“章默美留下,其他人上车回队里。”于阿黛看了章默美一眼,什么也没说,第一个上了车。大家也陆续上车,车开走了。
肖鹏的脸是铁青的:“你给我详细复述一遍刚才孙万刚打伤冯凯的经过。”章默美立正:“下车前,我看见孙万刚正和冯凯在珠宝店门口搏斗,待我跳下车时,他已经跑了。”肖鹏盯问:“就他一个人跑的吗?”章默美说:“当时场面很乱,到处是人,我没有看清楚是不是他一个人跑的。”肖鹏的眼睛似乎要看穿章默美:“孙万刚在哪个位置跟冯凯搏斗?”章默美向珠宝店门口走去,指着:“那。”
这时,在珠宝店里焦急不安等待贾程程的储兰云见街上清静了,也走到门口隔着玻璃向外看。她一眼就看见走来的章默美和肖鹏,兴奋地推门而出:“肖鹏——”
面对突然从天而降的储兰云,肖鹏一惊。章默美赶紧对肖鹏说:“兰云在买珠宝,她一直想跟队长细谈陈安的事。队长,希望你不要拒绝她。”这话引起肖鹏的反感,肖鹏看着跑到面前的储兰云,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储小姐。”储兰云说:“肖鹏……我,我一直在找你,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肖鹏相信了章默美的话,他抬腕看表:“改天吧。储小姐看看这大街上的情形,现在不是我谈私事的时间。再见。”
肖鹏说罢转身走去。储兰云被肖鹏冷淡的拒绝弄愣了。“哎……我要和你谈的不是私事!”章默美赶紧拦住储兰云,低声:“兰云,队长心情不好,你别往火上撞。”
这时肖鹏已快步上车,开车走了。
储兰云愣了半晌,才木然地看着章默美:“他为什么心情不好?”章默美说:“你快回家吧,我得马上回队里。”说着,她也向停着的一辆车用吉普跑去。储兰云忙追着喊:“哎!默美……”
坐着人力车的贾程程赶来,从车上下来赶紧拉着储兰云冲进珠宝店……储兰云生气地把包摔在柜台上,一屁股坐下,恼怒地对贾程程发火:“你为什么把我扔在珠宝店跑了?”贾程程说:“我刚一出门,就被逃跑的人流冲走了,再想回来,这边路封上了。我只好等那些当兵的撤了再回来接你。”储兰云说:“你明明看见外面在打人,那你为什么还要出去?”贾程程耐着性子:“如果我不弄明白发生什么了,万一有人冲进来抢珠宝店,你不是太危险了吗?”储兰云缓了一下口气:“我的东西哪?我买的丝巾,一直是你拿着的。”贾程程只好说:“挤丢了……兰云,我再给你买一条。”
章默美心绪烦乱,回到队里之后,她坐立不安,匆匆地走进走出。她想和于阿黛说说,可于阿黛不知到哪儿去了。她在操场上徘徊,突然远远地看见于阿黛从办公楼走出,向停车场匆匆走去。章默美赶紧向于阿黛跑去:“阿黛——”于阿黛明显是在躲着章默美,三步两步上了车,车很快开走了。章默美追了两步站住了,她的心里浮上不祥的预感。
肖鹏从楼里走出,走到章默美身边:“你在干什么?”章默美立正:“想来请示队长,接下来,我的任务。”肖鹏严厉起来:“你的任务是监视储汉君,查出303,从来就没有更改过!”章默美转身欲走。肖鹏叫住她:“章默美。”章默美站住了,肖鹏缓和了下语气:“晚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章默美的心又悬起来了。肖鹏要和自己说什么?
贾程程走进来,一缕阳光也随着照进屋,照亮屋子里的一切。孙万刚从床上爬起来。贾程程扶住他:“你好点吗?”孙万刚声音嘶哑:“程程,我不能连累你和肖昆,天黑之后我就走。”贾程程什么也没说,打开包,拿出一个手术盒,打开,里面是消毒好的器械:“来,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孙万刚在贾程程帮助下脱了衣服。贾程程扶他再躺下:“必须取出子弹,否则血止不住。”她拿起一块消毒棉:“没有麻药。你咬着这个吧。”孙万刚摇头:“我不用。”贾程程拿起器械:“抗战的时候我上过第一医院的战时急训班,你放心吧。”孙万刚低声:“我是不愿意连累你……”贾程程打断他:“把脸转过去,咬住了牙。”孙万刚转过脸:“我不怕。开始吧。”
贾程程用酒精棉消毒了伤口,之后检查子弹位置,开始取弹。大滴的汗水从孙万刚额头上渗出,他咬着牙不出声。贾程程有条不紊地一件件取用器械,终于,子弹取出来了。贾程程呼了一口气。她擦一把汗:“你真棒。”孙万刚勉强笑笑。贾程程开始包扎:“暂时没有问题了。”贾程程麻利地收拾停当,起身:“包里有吃的,你千万别出动静,晚上我会来接你出城。”孙万刚:“程程。”贾程程看出他的担心:“什么都别说了,我会安排好的。”
贾程程说完匆匆走出。
章默美只好又回了储家。一进门,看见佣人们正在忙碌着。她一路向前走去,见阿福正在布置客厅,就问:“阿福叔,贾小姐来了吗?”阿福脸也不回:“刚才还看见了,是不是在小姐那儿?”章默美往内院走,她看见书房里有人,是储汉君和肖昆在商议什么。
储汉君是和肖昆在说订婚礼的事,他告诉肖昆,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订婚礼于明天下午四点在宝乐饭店举行。邀请的客人大部分是各民主党派的领袖,还有一些朋友,范围比较广泛。
交代完,他压低声音又说:“肖昆,我心里……总有一些不踏实。现在国民党对水路戒备森严,如果没有十全把握,千万不要冒险,如果使你受到牵连,我心何安?”肖昆也低声:“我向您保证,只要徐校长把陈安平安送到江边,剩下的事情全由我负责,百分之百不会出问题,我有我的办法。”储汉君感动地看着肖昆:“肖昆,为了我,你做出的牺牲太大了,我愧为你的先生啊。”肖昆笑笑:“别说这些了储先生,重要的是,我们都没有愧对自己的良心。”储汉君说:“肖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我下决心了……”
话刚说到这儿,门嘭地被推开,储兰云站在门口:“爸爸。”储汉君站起来:“兰云,东西都买回来了?”储兰云气鼓鼓地说:“贾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了,说是陪我去买东西,东西没买完,把我扔在珠宝店她没影了。后来又突然冒出来把我送回家。一眨眼的工夫,又没影了,我买的丝巾也不知道给她弄哪去了。”储汉君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唉,一块丝巾丢就丢了吧,再买一块不就行了。”储兰云急急地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们准有什么事瞒着我。贾小姐、章默美一个个诡诡秘秘的,陈安这么多天面都不露,肖大哥一来就和爸爸关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肖鹏今天看见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肖昆有意岔开话题:“兰云,肖鹏是跟我闹别扭,迁怒于别人,你别在意。”储兰云问:“他怎么会跟肖大哥闹别扭,肖大哥这么好的人……”肖昆笑:“因为家里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相信我,他不是对你有情绪,是他心情不好。”天真的储兰云相信了:“难怪默美也这么说。”
自从廖云山占据了陆军学校的校园,这里就变成了人间地狱。过去的教室成了刑讯室,白天黑夜惨叫声此起彼伏。徐杰生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可又无可奈何,就索性不再登教学楼的门。今天,他却破例带着何三顺进了教学楼,绷着脸从一扇扇门前走过。他是要和何三顺商量送陈安出城的事的,拣着人少的地方边走边说,就拐进来了。
“明天送陈安的路线就按我昨天说的办。沿途都是自己人,我打好招呼,不会为难你们的。”徐杰生眉头紧锁,目不斜视。何三顺跟着,应道:“是。”徐杰生说:“现在的关键是储府外监视储汉君的那些人。”何三顺出主意:“我想办法把人换了。”徐杰生摇头:“不行。这些人直接听命肖鹏,如果你换人,他马上会知道。”何三顺问:“那怎么办?”徐杰生思忖着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办。”
这时,肖鹏陪着廖云山向刑讯室走来。徐杰生视若无睹,与廖云山擦肩而过。徐杰生和何三顺走过去之后,廖云山站住,回头看走远了的徐杰生。肖鹏低声说:“我已经派人死盯何三顺,他的一举一动绝对逃不过我的视线。”廖云山笑了一下:“肖鹏,万事齐备,我只待你瓮中捉鳖。”肖鹏说:“这一次一定万无一失,决不会让您失望。您拭目以待吧。”
廖云山点了点头,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肖鹏在后边跟着,心里却打着鼓。说实在的,一连串的失败,已经狠狠打击了他的自信,甚至,也不时地动摇着他对党国的忠诚。他坚决地排斥这种不时从心底钻出来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却顽固地一次次再现在他的脑海中。他陪着廖云山走过一间间刑讯室,惨叫声强烈地撞击着他的耳膜,使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的感觉,倒像是被拷打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肖鹏在一瞬间承认了自己不是强大的,而是非常软弱和渺小……
贾程程匆匆走着,感觉有什么不对,她直奔丝绸店,进店前装作无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不远处跟着她的特务。贾程程想了想,进了商店。
特务缩进旁边的巷子。于阿黛的车开来,特务迎了上去。“找到贾程程了,她刚进了那家丝绸店。”于阿黛说:“在哪发现她的?”特务报告:“前面一个街口,我让人去叫你,我一直跟着她。”于阿黛点点头。
贾程程在店里为兰云选了一块丝巾,让伙计帮着包好。和她熟识的于老板在一边陪着。贾程程说:“于老板,我突然想起件事,借电话用一下。”于老板忙说:“贾小姐请。”贾程程走到柜台旁拿起电话拨号,打给肖昆:“大表哥,我把二表哥安置在老屋了,我现在不方便,你帮我照看安排一下吧。”肖昆心领神会,回答:“你放心吧,我明白。”
贾程程刚放下电话,肖鹏进来了:“贾小姐在给谁打电话?”贾程程坦然回答:“肖昆。”肖鹏问:“这儿离肖昆的店并不远,什么事非要通过电话转达?”贾程程冷下脸来:“肖鹏,你有点无理取闹吧。只要我愿意,什么事不可以通过电话转达?”贾程程说完要走,肖鹏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贾程程:“一位我非常敬爱的师长告诉过我,孟子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非焉。你口中可以闪烁其词,但你的眼睛把你内心的谎言暴露无遗。你敢说,你没有撒谎吗?”贾程程迎着他冷冷的眼神,坦然无惧地说:“我心中没有诡诈。谎言也分善恶,有的时候,撒谎是为了不伤害别人。请让开。”肖鹏没动。贾程程盯着肖鹏,四目相对,肖鹏发现自己心中冷硬的坚冰在贾程程的目光中难以克制地融化,他掩饰地移开目光,向旁边移了一步,贾程程走出。肖鹏狠狠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恼恨自己内心的变化。他走到窗前看着走出的贾程程。
情况似乎越来越紧。肖昆思来想去,决定把负伤的孙万刚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当机立断,他把孙万刚送到了二娘家。听到急切的敲门声,二娘很快开门,看见肖昆和面色苍白的孙万刚愣住了。
肖昆赶紧扶着孙万刚进屋:“二娘,这是我的朋友孙先生,暂时在您这儿住两天。”二娘很快镇定下来:“好。我,我帮你们做点饭吧。”肖昆转身要走:“不了,我还有事,马上得走,麻烦您帮我照顾孙先生,他身体不太方便。”肖鹏母亲心领神会:“我知道,你放心吧。”孙万刚在一旁说:“大妈,给您添麻烦了。”二娘说:“别这么客气。大少爷,就让孙先生住在上面的阁楼里吧。那……很安全。”肖昆:“行。孙先生,你先好好休养。不要急着走。”孙万刚:“这样……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肖昆:“就这么定了。二娘,我走了。”
二娘不放心地跟出来:“一定要小心啊大少爷。”肖昆答应着出了院门。
贾程程回到储家,把丝巾送到储兰云房中。储兰云、章默美都在,储兰云满脸的不悦,章默美心事重重。贾程程展开那块跟储兰云买的一模一样的丝巾:“还好,人家捡到放到附近的报亭,我去找,还真找到了。”储兰云拿过丝巾扔在一边:“我已经不喜欢了。”章默美拿起丝巾:“这么漂亮的丝巾,为什么不喜欢了?”储兰云没好气地说:“我就是这样,东西买到家之后就不喜欢了。我永远喜欢没买到的东西,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贾程程缓和地说:“兰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储兰云又抢白:“知道你还说?”贾程程站起来:“那我走了,你休息吧。”章默美站起来:“我也该回队里了。我们一起走吧。”
储兰云突然坐起来:“默美,陈安在你们队里是干什么的?”这话问得章默美张口结舌,储兰云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是这副表情?”章默美镇定一下自己:“他是教官。”储兰云盯问:“教什么?”章默美说:“具体……还没有分配。”
储兰云没说话。贾程程和章默美相互看一眼,走了。两个人一起走出储家大门。傍晚,夕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难得地露了出来,晃着两个人的眼睛。章默美站住:“程程,我们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了。上午在珠宝店门口,我看见过你。”贾程程平静地说:“是吗?我陪兰云买东西,突然骚乱起来,我说出来看看怎么回事,结果被人群拥着往前跑,差点回不来哪。”
章默美看着她:“我们正好在那里执行任务。”贾程程正色道:“是你们在抓捕游行学生!为什么?”章默美有点心虚:“我们是在抓捕通缉犯。”贾程程:“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学生啊,他们是在反对内战,争取和平。这和通缉犯有什么关联?”章默美一时语塞。贾程程说:“我看到那些学生被打的样子,他们很无辜的,你不觉得吗?”
见章默美默然。贾程程自嘲地一笑:“我知道,你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执行长官的命令。可我是一个女人,我同情弱者,我遵循良心的驱使。”她的话像石头一样砸在章默美心上。片刻,章默美低语:“我也是个女人。”两个人无言,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章默美站住,认真地告诉贾程程:“有一个叫孙万刚的要犯,在珠宝店门口打伤了我们一个队员跑了。这个人已经全城通缉了,肯定出不了城。”
贾程程看着章默美无语。章默美又说:“要是你碰上这个人,一定要告诉我。”贾程程没说什么,依然看着章默美。
章默美回避了对方的目光:“明天见。”章默美走去。贾程程也默默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于阿黛的车出现了,跟在贾程程身后。
晚上,章默美按肖鹏吩咐来到肖鹏的办公室。肖鹏劈头就问:“储家情况怎么样?”“老爷……”她马上意识到口误:“噢,是储先生,在全力筹办兰云的订婚礼,储家的情况一切正常。”肖鹏点头,仔细观察着章默美的反应:“看来,徐校长拒绝储汉君之后,他自知回天无力,想用订婚礼来拖延时间,保全陈安性命。”
章默美没说话。肖鹏问:“为什么不说话?”章默美:“我想,队长的话并不需要我回答,本身就是答案吧。”肖鹏:“那么,你的看法呢?说实话。”章默美犹豫了一下:“徐校长拒绝了储先生,我确实松了口气。可同时,我又为兰云难过,心里非常地矛盾。”肖鹏笑:“你终于说实话了。章默美,我平时对你可能过于严厉了。但是请你相信,我对队里所有的队员,都是一视同仁的。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特别行动队的每一个队员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我视你们如我的骨肉兄弟,我对你们寄予厚望。所以,你不要认为我对你心有成见,这种严厉无非是迫切希望你能快快成长,为党国尽力尽忠。”
肖鹏突然的坦诚令章默美猝不及防,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肖鹏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大礼盒:“打开看看。”章默美愣怔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件漂亮的礼服。肖鹏说:“这是我送给你的。参加储兰云订婚礼穿吧。”章默美难以置信地看着肖鹏:“为什么?”肖鹏说:“一来,你和储兰云从小一起长大,她的订婚礼你应当郑重其事。二来,明天天宝饭店将是高朋满座,其中必然有中共地下党混迹其中,你的任务是明察秋毫,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总不能穿着作训服参加婚礼吧。我等候你的佳音。”
章默美声音有点颤抖:“我真不敢相信,在我有生之年,会听见队长这样的肺腑之言。”肖鹏问:“会跳舞吗?”章默美摇头:“军校怎么会教跳舞?”肖鹏笑:“是啊。我也是明知故问。来,我教你跳探戈。总不能明天有人邀请你,你告诉人家,你不会。”
章默美不好意思地笑了。
肖鹏按下录音机放音键,伸出手说:“来。”章默美伸出手,肖鹏以非常标准的姿势握住章默美的手和腰:“听我说要点,你仔细领会。”章默美的心有点跳,点头:“嗯。”
肖鹏说:“先学会分辨音乐节拍,一,二,三。不会跳没关系,你不要太僵硬,跟着我跳几遍,你自然就能踩上拍子了。”
在肖鹏的教授之下,章默美开始笨拙地跟着学,但很快,她就掌握要领了,几遍之后,章默美已经比较自如了。肖鹏说:“想不到,跳舞方面你的心窍倒是一点即开。”他松开章默美:“现在你的水平起码可以将就应付了,回去休息吧。”“谢谢队长。”章默美走出肖鹏的办公室,心仍跳个不停。恍惚间,她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一切是真的吗?
章默美抱着礼盒回到宿舍,推门叫了声:“阿黛——”屋里没人。她看看于阿黛空着的床,把礼盒放在自己床上,迫不及待地打开,抖出礼服。华美又不失含蓄的礼服令章默美怦然心动,正想试试,门嘭地推开,于阿黛疲惫地进来了。章默美站起来说:“阿黛。”于阿黛看也不看她:“我太累了,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说完三下两下脱了外衣,便把自己扔在床上。章默美虽然心有疑虑,还是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收起礼服,关了灯。
黑暗里,章默美幽幽地说:“阿黛,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于阿黛低声:“你不是说很同情储兰云吗?怎么还舍得花这么多钱买礼服?”章默美想换话题:“抓到孙万刚了吗?”于阿黛却继续问:“你哪来这么多钱?储家给你买的?”章默美没说话。于阿黛有气无力像进入半睡眠状态:“要是储家给你买的,我劝你好好想想,储家这么做,是不是别有用心……”
章默美还是没说话,于阿黛也不再说话。过了会儿,章默美侧耳细听,于阿黛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章默美有些不安,再看看礼服,突然觉得好像其中有诈。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会不会是队长有意蒙骗我,徐校长没有拒绝储先生?”这个想法像个炸雷在章默美心中炸响,章默美不由自主地捂住吃惊的嘴。
身穿礼服的储兰云沉着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化妆师在为她造型。心烦意乱的她突然抓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这是个让她感到绝望的日子。这个日子,对储家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绝望的。从天一亮,储汉君就满心焦虑,不安地在屋里独自徘徊,外边的一切都让他烦躁,也让他不安。
大门外,肖鹏的车和肖昆的车几乎同时停在储家门口。肖昆,肖鹏和陈安相继下车。肖昆迎着肖鹏走去:“二弟。”肖鹏看着肖昆,回身指陈安:“这位陈先生想来你不陌生吧。从今天起,他即是你恩师的女婿了,你们理应热络起来。”陈安恭敬地鞠躬:“肖大哥。”
肖昆点了一下头。肖鹏一伸手:“请吧肖老板。”肖鹏说完便进了大门,看着他,肖昆感受到弟弟心中的变化,他的血变冷了。肖昆还是追上肖鹏:“肖鹏——”肖鹏面无表情地向前走,无视肖昆。肖昆拦住道:“肖鹏。”肖鹏冷淡地看着肖昆:“有事吗肖老板?”肖昆痛心地看着他:“即使你强迫自己恨我,强迫自己的心变冷,你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弟弟这个事实。你的血仍然是热的,你的心是真挚的,你干不出亏良心的事,永远都不会。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吗?”
肖昆的话句句扎心,肖鹏强迫自己硬下心来,冷冷地笑了一下:“小的时候,我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只披着人皮的狼怎么蛊惑人心,骗取别人的信任……哼,想知道那只狼的下场吗?”肖鹏盯着肖昆的眼睛:“它可能会骗取别人一时的信任,但不可能骗取一世。所以,它最后被乱棍打死。肖老板,你不会愿意做那只狼吧。”肖鹏说完走去。
陈安偷偷看着这一切,不敢说什么。见肖鹏走,他忙也跟上。肖鹏带陈安径直进了客厅,见到储汉君。
看到进门的两个人,储汉君停住徘徊的脚步。肖鹏说:“廖特派员让我护送陈安先一步到府上,准备订婚礼。廖特派员指示说,订婚礼之后,陈安可以住在储家。”储汉君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一下,淡淡地:“谢谢你。”肖昆走到了门前。储汉君看到了他:“肖昆。”肖昆进来。储汉君说:“替我招待一下肖队长。陈安,我有话跟你说。”陈安随储汉君离开客厅。肖昆对肖鹏说:“到会客室里坐一会儿吧。”
肖鹏冷淡地没有说话。抬眼,看见穿着礼服走来的章默美。平时素装淡裹的章默美突然变得美艳夺目。肖鹏有意冷落肖昆,迎上去,半开玩笑地说:“我差点没有认出来,这位漂亮非凡的小姐是我的队员。”章默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是很不习惯。”
储兰云出现在他们面前,心绪败坏的储兰云看见肖昆和肖鹏都以欣赏的目光看着章默美,难掩妒火中烧,冷笑一声:“嗬,我们储家下人的女儿都能出落得这么出息,可见我们储家家风传世。不过肖鹏,我要纠正你一下,出息并不是漂亮,更不是高贵,丫鬟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小姐的。”章默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肖昆淡淡地插话:“兰云,人应该是生而平等的,以小姐和丫鬟这种身份来划分人的高低贵贱,是可耻的。”肖昆的话让章默美心灵震动,却激怒了储兰云,她扬手把杯中酒泼在章默美身上,颐指气使地说:“好吧,那我就让你们看看,高低贵贱的身份能不能想换就换。”
章默美气得脸色煞白。肖鹏无视章默美受辱,冷眼看着这出戏。肖昆看不下去了:“默美,我马上派人去买一件最高级的礼服送给你。”章默美忍住心里的痛苦:“不用。肖老板,你说得对。我的尊严不在这件衣服上。”她说罢欲走,储兰云却不依不饶,拦住要走的章默美:“我最痛恨男人的虚伪。一件礼服对肖大哥这样的老板来说是举手之劳,如果你们真认为丫鬟和小姐是平等的,那么……”她转向肖鹏:“肖鹏,你会娶一个下人的女儿做太太吗?”
肖鹏脸色当即变了,失态地爆发:“储小姐,如果你不想让我不给你留面子,我希望你记住,永远别在我面前提下人这两个字,这是我最痛恨的字!”肖鹏说完转身走了。
储兰云得意地看着肖昆:“肖大哥,身为大老板,可以为下人买礼服,但你和肖鹏一样,永远不会娶一个下人的女儿做夫人的。那么,肖大哥送给章默美的只是怜悯,而不是尊重,肖大哥唯一和我不同的是,我储兰云不会虚伪。”肖昆笑着:“兰云,事实上,因为有你这样口无遮拦的丫头,倒使我发现默美的可爱。”他看一眼章默美:“默美,你要做好准备,我很可能会追求你。”
这话让储兰云十分诧异。章默美却把酒杯递给储兰云:“如果你还不解恨,可以再泼我一杯,否则我就走了。”肖昆接过了杯子,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章默美一愣,转身走了,她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储兰云不相信地看着肖昆:“肖大哥,你难道真的会追求章默美吗?”肖昆叹了口气:“兰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宝乐饭店今天宾客满堂。储汉君的女儿举办订婚礼,这本就是上海滩轰动的大事情,何况这事背后那些传闻,更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大家都想看看储家这个据说是共产党叛徒的女婿。所以,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在欢快的乐曲声中,整个饭店人头攒动,一点不像是战争将临的样子。
章默美独自站在二楼的栏杆,看着楼下的众人若有所思。
徐杰生、郑乾坤和何三顺进来。储汉君迎上徐杰生,与他寒暄着。何三顺闪到一旁站立。章默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何三顺,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何三顺,看得出来,何三顺心不在焉,不断看表,明显有心事。
肖鹏出现在章默美身后:“你在想什么?”章默美吓了一跳,她马上稳住心神,回头:“难道队长忘了交待给我的任务吗?”
储兰云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话:“肖鹏,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章默美见状马上抽身离去。肖鹏无奈地回身看着储兰云:“储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储兰云幽怨地看着肖鹏:“你心里清楚。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你却有意躲着我。”忽然间,肖鹏发觉了储兰云对自己的好感,这令本来就讨厌储兰云的他更加厌倦:“你太多心了储小姐。你不觉得,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应该跟陈安在一起吗?”储兰云恨恨地说:“我不觉得。这个订婚礼本来就是爸爸……”储兰云突然意识到不能说,她马上收住口。肖鹏故意岔开话题:“怎么今天没有看到贾小姐?”储兰云不接这个话:“你必须告诉我,陈安到底是不是叛徒。如果他真的是叛徒,我现在马上就离开这儿!”
肖鹏意识到,决不能让这位幼稚任性的大小姐出了岔子,便模棱两可地说:“陈安是有重要使命在身的特工。”储兰云将信将疑:“真的吗?”肖鹏一眼看见廖云山前呼后拥地走进来,二话没说,马上抽身下楼迎接廖云山。
章默美匆匆走到储兰云身边:“兰云,老爷让你赶紧下去。订婚礼就要开始了。你别让老爷下不了台啊。”储兰云抓住章默美:“默美,你说,爸爸会不会骗我?”章默美一愣:“这话从何说起?”储兰云欲言又止,忍不住还是露了半句:“我是相信爸爸的话,才答应和陈安订婚的。”章默美明白了什么,抓住储兰云的手:“那你就相信老爷,谁骗你老爷也不会骗你。”储兰云有些感动:“默美……刚才……”章默美说:“快去吧。”储兰云感动地点点头:“要不是事实摆在面前,我真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妒嫉你。”
看着楼下迎接宾客的父亲,储兰云幽怨无奈地转身缓缓向楼下走去。
韩如洁到了,看见廖云山愣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去,储汉君马上拦住她:“如洁,你能来,我非常高兴。不要义气用事,让我难堪,就当是成全我储汉君了。”韩如洁站住,看着储汉君叹口气。
廖云山看见韩如洁,欲向她走来。储汉君又马上去拦住廖云山:“廖特派员。今天是小女的订婚礼,莫谈国事吧。”廖云山笑了:“储先生说得极是呀。好,好。”
贾程程进来了,站在廖云山身边的肖鹏不由眼睛一亮。贾程程看见肖昆,走到肖昆面前低声说:“一直有人跟着我,二娘那没去成。药送不过去,怎么办?”“再说。”肖昆说完向储汉君走去。肖鹏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贾程程,贾程程这时看见了肖鹏,二人隔着众人目光碰到一起,彼此的心情是一样地复杂。
订婚礼开始了,储汉君怀着复杂的心情站起来致辞:“诸位来宾,亲朋好友,我储汉君感谢诸位光临小女兰云的订婚仪式。多不赘言,希望诸位畅饮,尽兴吧。”储汉君话音刚落,肖鹏便接过麦克:“诸位来宾,廖云山廖特派员代表党国政府,向今天订婚的新人发表祝贺辞。”
廖云山当仁不让地站在麦克前:“诸位,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是我们陆军高等指挥学校特别行动队政治教官陈安,和储汉君先生的女儿兰云小姐订婚的日子。陈安先生是党国隐蔽战线的一名精英,为党国的情报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今日,我有幸与储汉君先生共同作为这对新人订婚仪式的见证人,真是无比地荣幸。更是感谢储先生这样一位知名爱国领袖,对党国的赤诚和真情……”
储汉君难掩尴尬。章默美深为储汉君感到难过。韩如洁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要走,肖昆暗暗拦住她:“韩先生,如果您这时离场,会让储先生更加难堪。储先生的被动必有难言苦衷。”韩如洁终于没动。肖昆笑笑:“谢谢您。除非我们不相信储先生人品,否则,我们若不支撑着他,岂不无异于廖云山?”韩如洁心中一动:“你说得对。”
廖云山讲话完毕,肖鹏带头鼓掌。人群里的特务稀稀拉拉地鼓掌。音乐响起,淹没了掌声,舞会开始。陈安带着沉着脸的储兰云第一个下舞场,大家也纷纷跟入。
储汉君走到韩如洁面前:“如洁……”韩如洁抬手:“什么都不要说了。”她看着储汉君欲言又止:“这样吧,我会去府上与先生详谈的。”她说完就告辞了。韩如洁旗帜鲜明的做法更加深了廖云山对她的痛恨,他冷眼看着韩如洁离去。
储汉君忍受着难言的耻辱,对身边的肖昆说:“但愿今晚一切顺利。之后,我也该为何去何从做打算了。”肖昆仿佛看见了曙光,心中一阵喜悦。
肖鹏视若无睹地从章默美面前走过,直奔贾程程而去。章默美注意到了贾程程不自然的表情和肖鹏看着贾程程的目光,她为这一发现感到吃惊。肖昆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走到章默美面前伸出手:“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章默美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我不太会跳舞。”肖昆笑道:“那我们半斤配八两,正合适。”章默美把手递给肖昆。他们俩进入舞池。跳着,肖昆说:“有一种人,是我非常佩服的,那就是能包容伤害自己的人。章小姐,你就是这样的人。”章默美说:“过奖了肖老板。只不过在我看来,只有弱者,才不饶恕伤害自己的人。”肖昆感慨地说:“你说得对,只有弱者才不饶恕别人。一个女子的心胸能如此宽阔,让很多男人也望尘莫及呀。”
肖昆感慨之余踩住了章默美的脚。他狼狈地差点摔倒,被章默美拽住。肖昆尴尬道:“哎哟,对不起。我确实不会跳舞。”章默美不由得笑了:“真想不到肖老板会对这样平常的交际手段如此生疏。”肖昆说:“生性古板,也不是能强迫来的,让你见笑了。默美,别再叫我肖老板了,就叫我大哥吧。以后,我也不叫你章小姐,就叫你默美,默然的美丽。”章默美突然发自内心地说:“肖大哥,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你,甚至把你当成我做人的榜样。”肖昆笑起来:“快不要说这样的话,让我无地自容了。”在这一刻,肖昆突然有了一种仿佛认识章默美很久,心早已相通的感觉。肖昆、章默美与肖鹏、贾程程擦肩而过。看着肖鹏,肖昆的情绪又一下子低落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肖鹏身上。章默美看在眼里:“队长性情变了很多。”肖昆说:“默美,肖鹏虽然表面很冷,但他是个本质善良的人。”章默美:“可是,一个人的本质如何,总要通过他的行动让人明白呀。”肖昆:“你怎知肖鹏的立场呢?如果他不认为他坚持的是对的,他就不会坚持。”
肖昆的话让章默美若有所思。肖昆又说:“大浪淘沙,总有一天,肖鹏会明白是非曲直。无论他对我有多少怨恨成见,在我心里,我们的兄弟之情永远都不会破裂。”章默美说:“看来在肖大哥眼里,感情比一切都重要。”肖昆纠正章默美:“人的良知最重要,无论理智还是情感,都是服从良知的要求,你说是吗?”
这话深深地震撼了章默美,看着为人正直善良的肖昆,章默美的心事更重了,她的目光又落在心神不宁的何三顺身上。一旁廖云山面带微笑,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郑乾坤和徐杰生在窃窃私语。储汉君心事重重。表面欢乐的场面,其实危机四伏。
与此同时,肖鹏也在与贾程程进行针锋相对的谈话。肖鹏说:“你就打算一直沉默吗?”贾程程说:“我怕一开口,你又认为我没说实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如不说。”看着贾程程,肖鹏强迫自己的心变硬:“我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了会儿:“其实,我最想跟你说一句话贾小姐。肖昆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你和我一样,是肖昆用在最关键时候的牺牲品。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认识到这一点,只怕那天才认识,一切都太晚了。”贾程程心绪黯然:“肖鹏,如果肖昆以后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只需要蔑视他就行了。但是起码现在,我不认为他是你说的那种人。”肖鹏说:“你们俩的关系实在让我感到奇怪,既不是恋人,又团结得很紧密,究竟是什么把你们凝聚得这么紧?”贾程程说:“生意做得越大,越需要得力的助手。而我也不能天马行空,生活总要落到实处,两个人一起做生意,有什么奇怪的?”肖鹏紧盯着她说:“仅仅是做生意吗?”贾程程:“肖鹏,为什么我们的谈话总是剑拔弩张的?”肖鹏:“这话,我更想问你。”
一曲罢了,想到即将离开上海,也许再也见不到肖鹏,贾程程的心情充满苦涩,但她只能是淡淡地说:“可能谁都不喜欢试探,更不喜欢别人把他的意愿强加于自己吧。再见。”她转身走开,眼泪突然涌出来,又被她强迫着流进心底。她知道,肖鹏在身后一直看着她,可她不敢回头。从走上革命道路的那天起,她认为自己是坚强的,可是今天,她知道了革命者的软弱是更加痛苦的一种感觉……章默美来到何三顺身边:“何副官,你不觉得今晚的气氛很特别吗?”何三顺看章默美,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是吗?有什么特别?”章默美有意引何三顺的话:“真看不出吗?不会吧,可有人说你心神不宁啊。”
何三顺果然上当,马上剑拔弩张地瞪眼:“谁说的?”章默美笑:“干吗这么生气?难道何副官果真心神不宁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何三顺又上当,立即松弛下来:“哼,储兰云又不是我的女儿,我有啥心神不宁的。”片刻,他还是紧张地逼问:“到底是谁说的?”章默美见肖鹏向他们走来:“队长来了。”何三顺也看见了:“章默美,要是够意思,刚才的话别跟那个丧门神说。”他说罢走开了。
肖鹏走到章默美面前:“你在跟何三顺聊什么?”章默美轻描淡写:“订婚礼结束,我今晚的任务完成了,我想搭何副官的车回队里。”肖鹏盯着章默美:“是吗?”章默美说:“何副官说我是队长的红人,损我,我分辩了几句。”肖鹏相信了:“舞会结束之后,你坐我的车回队里。”肖鹏走去,章默美心中的疑云突然清晰起来,一瞬间,许多零零碎碎的情节在她心里联到了一起。章默美明白了一切:“队长骗了我,徐校长和肖大哥一定今晚送陈安走!怎么办?”
突然,章默美被储兰云的厉声喝斥惊醒,储兰云在冲陈安尖声大叫:“你到底是不是叛徒?!”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音乐停了,人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储汉君和陈安。章默美抓住时机,向储兰云快步走去。肖鹏抓过麦克:“诸位,订婚礼现在结束,感谢诸位光临。”章默美抓住已经有些神经质的储兰云:“兰云,都结束了。我送你回家。”储兰云用力甩章默美的手:“你放开我。”章默美死死抓住她,在众人瞠目结舌中,把储兰云架出去。
贾程程借机对肖昆低声说:“我马上去接头地点等你。”肖昆点头:“小心行事。”
大厅一片纷乱,大家各自离去。
徐杰生一进家门,就吩咐道:“三顺,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你趁乱带警卫班进去,让陈安穿上警卫班的衣服带他出来。”
何三顺精神起来:“我明白。”
而这时,储汉君也已经回到了家中,正心神不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等待徐杰生的电话。电话铃声响起,储汉君一把抓起电话,徐杰生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储先生,一切按计划行事。”储汉君挂上电话,吩咐:“阿福,让陈安到客厅。”不多时,陈安忐忑不安地进来:“伯父。”储汉君说:“你把门关上,我有事跟你说。”
肖昆在储家书房里等候着,他背对着门检查着肖鹏送给他的勃朗宁手枪。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肖昆停止手中的动作,听着。门外是章默美,她轻轻走到书房门口,站定,心里万分矛盾,不知道是走是留……
客厅里,储汉君开门见山:“安儿,你作的孽你心里清楚。虽然我给你和兰云举行了订婚仪式,但不代表我原谅了你,更不能代表祖宗原谅了你。一会儿,肖昆会偷偷带你出城,去故乡祭祖,求得祖先饶恕,我心才安。”陈安大吃一惊,他扑通跪在储汉君面前。储汉君一愣:“你这是干什么?”陈安用膝盖快速爬向储汉君,一把抓住储汉君:“伯父,不要抛弃我!”储汉君拉他:“起来!快起来!”陈安不起:“求您不要抛弃我。您有所不知,肖昆,他是共产党,带我出城,是为了杀我呀伯父!”
看着儿子无耻的嘴脸,储汉君心痛如绞:“看看你的嘴脸,看看你的嘴脸!我、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你!”陈安声泪俱下:“伯父,我做错了一件事,就生不如死,每天忍屈受辱苟且偷生,我是为了您才来的上海呀。难道你还忍心抛弃我,看着我被,被共产党杀了吗——”血肉相连,储汉君根本不能彻底挣开这父子情……
肖昆显然也感觉出章默美在书房外的徘徊,他紧张地思考着,手中的勃朗宁手枪,越攥越紧……章默美仍在走廊上徘徊。她知道这一切是个圈套,内心非常地矛盾。
远处传来拍门声。阿福在问:“谁呀?”何三顺的声音在门外:“我,何三顺。”
章默美一下子站住了,她果断地向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