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顺从廖云山办公室出来,一脸的得意,脚步轻松地向楼下跑去。
而在他背后,端坐在椅子上的廖云山气得脸色铁青,目光发狠,抄起桌上的杯子向墙上砸去,杯子碎了一地。
何三顺当然不知道这一幕。他的心情都在找肖鹏上。转了一圈儿,他看见肖鹏站在自己的车尾,正烦闷地抽烟,就悄悄地走过去。肖鹏像有感应,回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用嘲弄的目光看着他的何三顺。
何三顺说:“肖队长,廖特派员有请。”肖鹏看看他,一言不发向办公楼走去。何三顺在他身后又说:“提醒你一句,我已经替你如实把肖昆如何接着徐校长请柬,拒绝廖特派员请柬那一幕向廖特派员汇报了。不要说岔了噢。”
肖鹏停了一下,没理何三顺,匆匆上楼,进了廖云山办公室。
廖云山果然在等他,正眯着眼睛看着窗外。
“肖昆宁可接受何三顺送来的请柬也要拒绝我的邀请?”廖云山摇头苦笑:“肖昆的所作所为有些匪夷所思。”
肖鹏不说话。廖云山转向肖鹏:“你作何感想?”
肖鹏苦涩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有想到,肖昆对我会这么绝情。”
廖云山笑了一下:“恐怕肖昆不是对你绝情,而是对我反感至极。”肖鹏一愣。廖云山接着说:“你更深入地想一想,肖昆这么做,不是宁可选择何三顺伤害你,而是选择徐杰生,拒绝了我。”
肖鹏想了一下:“您的意思……肖昆和徐杰生私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他害怕得罪徐校长?”
廖云山冷冷地说:“你想得有点简单了吧。其实,我与肖昆素昧平生,他有什么理由如此反感我?与其说反感我,不如说反感我所代表的党国政府。”
肖鹏的心一沉。
廖云山:“我没有跟你说过,陈安跟303接头失败之后,就在我面前指控,肖昆是303。”
肖鹏无言以对,后背冷汗淋淋。
廖云山看着他:“怎么?你好像并不惊讶。”
肖鹏说:“我想到了他会这么说。毕竟肖昆和储汉君是瓜田李下,一次次地失败,我难脱其咎。陈安指控肖昆是303,言下之意是指控我暗中操纵他与303的接头。特派员,陈安两次想越过我直接见您,被我拦住了。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他有这一层意思,现在我是明白了。只是,如果我真知道谁是303,我何苦如此劳心费力,自取其辱。”
廖云山:“一个叛徒的供词不足挂耳。只是我们也要自我检讨,警惕自己是否因为感情而不断地丧失原则立场。这话不仅针对你,更是针对我。要知道,你是我一手提拔和倚重的……”
肖鹏难受得脸色苍白:“我明白。”
廖云山走到肖鹏面前:“其实说到底,你肖鹏并不欠我廖云山什么。但我们共同有负于党国的栽培信任。所以肖鹏……我希望,你能经得起最严峻的考验。在党国和个人情感之间,你要有正确的选择。”廖云山转换了下语气:“我不相信肖昆是303……”
肖鹏刚一抬头,廖云山又加强了语气:“但是,必须有证据证明肖昆不是303。这个证据就是必须抓住303。”
廖云山的打打拉拉对肖鹏来说是太有力了,肖鹏根本不是这个老奸巨滑的党棍的对手。他沉重地说:“您放心吧,我一定要抓住303。我已经派章默美重返储家,我会用事实证明,我对党国的赤胆忠心。”
廖云山微微点头:“对党国是否忠诚,必须经过考验才能证明。没有经过考验,就无所谓忠诚。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于阿黛揪着章默美匆匆来到隐蔽的墙角。
于阿黛:“你明知道不该回来,你为什么还回来?”章默美不语。于阿黛问:“你没有去找肖昆?”章默美低着头:“找了。”于阿黛看着她:“他不帮你?”
章默美摇头,停了一下问:“阿黛,你们为什么怀疑肖昆是303?”于阿黛眼神里闪过警惕:“你听谁说的?”章默美苦笑:“你太低估我了。”
于阿黛沉了一下说:“是陈安的指控。”章默美:“仅仅是陈安的指控吗?”于阿黛警惕地说:“默美,其实这话我要问你,是你被派到储家,也是你经常与肖昆在一起,他到底有没有嫌疑,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你这话里,似乎有情绪啊。”
章默美说:“肖昆是不是共产党,我无法判断,起码我跟他接触中,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甚至和队长比起来,我觉得肖昆更有服人之处,更有人情味。”
于阿黛赶紧警告说:“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这句话章默美。赶紧走,无论去哪,一定不能让肖队长知道你没回到储家。”
章默美仍是不语。
于阿黛:“今天廖特派员情绪非常不好,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章默美抬眼看于阿黛。
于阿黛耐心地说:“听我的。甭管想什么办法,必须回到储家,别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章默美:“阿黛,难道我们除了执行命令,就没有别的功能了吗?上军校之前我们是靠自己的大脑判别是非的,难道这个功能被删除了吗?”
于阿黛:“你的意思……”章默美说:“起码骗我把兰云送到去台湾的船上,我是想不通的!”于阿黛推章默美:“什么都别说了。”章默美倔强地说:“我不怕你汇报。我敢说我就敢当。”
于阿黛停手,看着章默美的眼神变冷了:“谢谢你给我提供了一个汇报你的机会。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阿黛说完转身就走,章默美想叫住她,又没有张开口。看着于阿黛很快消失,章默美十分迷茫。
在商行,肖昆和贾程程在为和徐杰生的约会忙碌着。肖昆把一张菜单递给贾程程:“菜单我已经开出来了,都是徐校长喜好的,你马上去酒店,按我的菜单配菜。”
贾程程接过:“我马上过去。”
肖昆又问:“二娘的药送去了吗?”贾程程说:“家里没人。”肖昆眉梢一挑:“嗯?”贾程程说:“我也奇怪,怕你着急,我就赶紧回来了。”
肖昆想想:“你去酒店下完单赶紧去一趟。”贾程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她看看肖昆,终于鼓足勇气说:“肖鹏……肖鹏怎么办?”
肖昆皱眉:“什么怎么办?”贾程程:“你接了徐校长的请柬,肖鹏他会误会你的,其实……你并不是对他没有感情……”肖昆:“你到底想说什么?”贾程程站起来:“我走了。”肖昆的声音严厉了:“程程。”
贾程程站住:“我只是想说,肖鹏……他回去该如何对廖云山说,廖云山会对他什么样的态度,肖鹏现在的处境也挺可怜的。”
肖昆冷冷地说:“那依你的意思,我应该接过肖鹏的请柬?”贾程程忙说:“你知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肖昆:“你说什么?让我去找肖鹏解释,我为什么不接廖云山的请柬?”
贾程程勉强笑了一下:“你也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话都不让我说完就发脾气?”
肖昆坐下:“你去吧,让我静一会儿。”贾程程欲走,肖昆在她背后:“你不许去找肖鹏!”
贾程程终于不高兴了:“肖昆同志,我还没有你想得那么没有原则!”
贾程程赌气走了。肖昆怔愣了一会儿,捂住脸使劲掐住太阳穴。他现在觉得自己非常地无助,甚至,他不敢一个人呆着,不敢没有事情做。好像只有忙起来,他才能忘掉肖鹏那喷火的眼睛。他突然发现,仿佛身经百战的自己,在心灵深处也有着最软弱的一处,那,就是肖鹏。
王双全悄悄进来:“大少爷,那个章小姐又来了。”
肖昆强打精神:“请她进来。”
章默美提着一包药进来:“肖老板,我去药店给你抓了治头疼的中药,反正也是平安药,不会吃坏的。”
肖昆礼貌地笑笑:“谢谢你了。”
章默美单刀直入:“肖老板,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你能猜得到吗?”
肖昆看着她:“一定与储家有关系吧。”章默美:“是的。昨天晚上和肖老板谈过之后,我想了一晚上。总觉得在兰云这件事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章默美观察着肖昆:“肖大哥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从船上把兰云带回家,是上了共产党的当。”
肖昆机警地转变了话题:“默美,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的称呼,一时是肖老板,一时又是肖大哥……”
章默美:“肖大哥不也是如此吗?一会儿是默美,一会儿又是章小姐。可能说明我们彼此在潜意识里是心存芥蒂的。”
肖昆笑了:“有这种可能。”
章默美又把话拉回来:“我想来想去,最害怕兰云去台湾的,只有共产党。肖大哥这样明辨是非的人,一定比我清楚。”
“默美,我觉得你更想说的是,你身份明确,是特别行动队高级特工,你的任务也非常明确,警惕任何一个与储先生交往过密的人都是份内应尽的职责。而我,一个丝绸商,对你心存的到底是什么芥蒂。我只想告诉你,如果共产党也用这种卑鄙手段欺骗兰云离开上海,我采取的是同一种办法。”肖昆平静地看着章默美:“有道是邪不压正,谁做亏心事,谁怕鬼叫门。”
看着坚定镇定的肖昆,章默美心绪乱了,缓缓地说:“其实……我要回到储家,也是为了保护储先生和兰云。”
肖昆:“我倒觉得,章小姐没必要跟储先生解释这个。章小姐有没有想过,储先生是对你这个人有感情,而不是你的身份和任务。我相信他会再次接纳你,因为我非常了解储先生的为人,他是个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亏负别人的人,他不会让你为难的。”
章默美越发不自在了,虚弱地强辩:“是啊,我也相信储先生是这样的人,我也很了解他。遗憾的是,我连见他面的可能都没有。”
肖昆站起来:“我送你回去。”章默美也站起来,有点意外地问:“肖老板为什么这样替我着想。”
肖昆说:“储先生是我的先生,你不觉得,我把要保护储先生的人拒之门外,才是别有用心吗?对你,对任何一个人,我都是这样的,这是我做人的原则。默美,即使我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相信,骗兰云上了去台湾的船,决不是你故意的。你违心地试探我,正说明在兰云这件事上,你我的立场是一致的。”
这话给了章默美致命一击,她只觉得心跳不已,只好强撑着:“肖老板的话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不过,我相信,到最关键的时刻,人才会撕下自己的伪装。我回到储家的目的,是决不会让那些对储先生图谋不轨的人得逞的。”
肖昆平静地说:“过去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只有对得起现在,才能对得起将来。”他打开门:“走吧。”
章默美:“肖大哥先请吧。”
肖昆走出,章默美看着肖昆的背影,敬佩的神情终于从眼中流露了出来。他是共产党吗?共产党是这样的人吗?这种认识越发让她迷茫了。
在储家大门口,阿福开大门,看见肖昆,绽出笑脸:“肖老板……”他紧接着看见肖昆身后的章默美,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怎么又来了?”
肖昆说:“是我带章小姐来的。”阿福为难地说:“肖老板,我们老爷吩咐了……”肖昆开玩笑地打断他:“阿福,不要假传圣旨。”阿福小声嘟囔:“是小姐吩咐……”
肖昆推开大门,转身对章默美说:“进来吧。”
阿福只好对章默美怒目而视,看着章默美进了大门。
肖昆:“你先回房,我去跟储先生谈谈。”章默美点点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阿福有些埋怨地说:“肖老板,您和老爷都是心太软啊。”
肖昆笑笑没说什么,向储汉君书房走去。
储汉君在画国画,肖昆进来,招呼道:“储先生。”
储汉君放下画笔:“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啊。”
“我知道。”肖昆走到储汉君画的画前:“先生画得越来越好了。”
储汉君苦涩地说:“聊解胸中块磊,无异借酒消愁。”
肖昆看见画案旁放着刊登储兰云和陈安婚礼的报纸,他缓缓把报纸扣翻过去。
储汉君看着肖昆,半晌无语。
肖昆岔开话题:“对了,忘了跟您说,程程今天帮我去办件事,不过来了。”
储汉君沉默了会儿:“恐怕以后她也不会再来了。”
肖昆心里一沉。储汉君背着手,默默走到门口,止步。片刻,他转身看着肖昆:“我有一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你也可以不回答。”肖昆:“先生请说。”储汉君:“那天陈安说他从武汉带到上海一份中共绝密文件,文件中明令,如我不去北京就暗杀之。”
肖昆点点头:“陈安的确带来一份绝密文件,那是共产党潜伏在南京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拍照的国民党高层的指令,指令中明确:如果您和韩先生、郑先生等民主党派领袖坚持不同意去台湾,便暗杀。陈安叛变后,这份文件就在廖云山手里。丁副官也是想把这份文件拿出来而牺牲的。包括无辜的韩光,也是他们怀疑……”
储汉君颓然地挥了一下手,像是自语:“作孽啊……作孽。”
肖昆说:“我知道空口无凭,所以从没有跟您提及……”
储汉君定睛看了一眼肖昆,转身,推门而出。
储兰云房间门窗紧闭,章默美犹豫着没有上前叫门。站了半晌,她还是转身走向储兰云房门。
“兰云。”无人应。章默美提高声音:“兰云。”
仍无人应。章默美轻轻推门进去。
储兰云房间里挂着窗帘,光线很暗,储兰云像生了重病一样,闭着眼睛盖着被子半靠在床上。
章默美走近储兰云:“兰云……”
储兰云没睁眼睛,无力地说:“给我出去。我永远不想见到你。”
章默美满心苦涩:“我知道。”她弯下腰帮储兰云捡地上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有那条白绫,章默美拿着白绫看着,心里非常痛苦。
终于,她忍不住了:“我对不起你兰云。”
储兰云闭着眼睛:“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见章默美没动,储兰云又说:“跟贾小姐比起来,你让我恶心。”
这话刺激了章默美,她把东西放在一边,默默走出,回了自己房间。一进门,她就手忙脚乱地锁了门,一头扎在被子里,死死捂着嘴压抑地痛哭起来。
用围巾把脸包得只剩一窄条的二娘低头匆匆进了院子,向屋里走去。她突然收住脚,因为她隔窗看到了屋里的贾程程正拿着肖鹏的相框看着,脸上似乎有无限的悲凉。这不禁让她心里一惊。
二娘推门而入,贾程程赶紧把相框放在桌上,快速擦了一下眼睛站起来。
“贾小姐来了。”二娘堆起笑容。
贾程程说:“二娘,肖老板让我给您来送药,您去哪儿了?我来了两次,等得真着急。”
二娘解下围巾走到床前:“难为大少爷了。我刚才出去,是给……给一个朋友烧纸去了。”她拿起镜框:“贾小姐,你认识鹏儿吗?”
贾程程慌乱地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常听肖老板说起。”
二娘:“肖鹏要是活着,比贾小姐还要大几岁哪。他是个非常聪明,心地善良的孩子。”
贾程程心情复杂,又不敢流露。
二娘唉了一声:“只是不该生在肖家。从小到大,受尽了别人的欺侮和白眼,真心对他好的人太少了……记得有一次给大少爷过生日,老爷一时高兴,让鹏儿舞剑,不小心划破了大少爷的袍子,老爷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鹏儿一夜没回家,天亮的时候,我在大柳树下找到他,他一个人在漆黑的地里呆了一晚上……”她擦了下眼泪:“肖鹏活得太不容易了……”
贾程程心如刀割:“二娘……”
二娘:“唉,让你见笑了,我不该跟你唠叨这些的。”
贾程程勉强笑一下:“只要您心里能好受点……”
“贾小姐快请坐吧,我去给你沏茶。”二娘说着走出。
贾程程又拿起相框看着。她心情非常复杂,照片上不苟言笑的肖鹏转化成肖鹏凝视贾程程的笑脸,贾程程使劲闭眼摇头,努力想驱走肖鹏的影子。再看照片,看见照片上有一滴泪水,正落在肖鹏的脸上,贾程程默默地用手擦掉。
二娘端茶进门,正看到这一切,激动不已,她退出门去,暗问自己:“难道鹏儿真的还活着?”
天近傍晚,一片晚霞把西边天际染成通红。
肖鹏疲惫不堪地走进宿舍,解下腰带扔在桌上,一头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天了,他不敢放松自己,一放松,眼前就会交错出现何三顺和肖昆的样子。
肖鹏用手捂住眼睛,有泪水从眼中缓缓流出,流进他的头发里。门口传来敲门声。肖鹏忙擦了眼睛坐起来:“进来。”
一个特务进来:“报告队长,大门口有一个姓贾的小姐要见您。”
肖鹏不假思索地一摆手:“不见。”
特务应了走出。肖鹏再次躺下,又翻身坐起来,沉默片刻,突然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可是,等肖鹏匆匆出现在大门口,四下张望时,已没有了贾程程的身影。肖鹏怅然若失。
徐杰生在屋里来回徘徊着,看得出他心情烦闷。
何三顺进来:“校长,车在楼下等着哪。”
徐杰生看看何三顺,没说什么,走出办公室。他心里翻腾着一个新主意……
而这时,肖昆已在饭店等候了,他正指挥服务生:“把花篮摆在餐桌中间,对,就是这个位置。”突然,他发现其中一朵花打蔫:“这朵花蔫了,不行,马上换一枝。”
服务生欲走,肖昆又吩咐:“先把凉菜上了,七荤八素,是按我的菜单配的吗?”
服务生:“是的,肖老板。”
肖昆:“热菜备上,客人一到听我的吩咐……”
就在这时,肖昆听见了外边何三顺的声音:“校长,这边请。”他精神一振,马上站起来往门口走,伸手拉门,却只见徐杰生和郑乾坤走来。
郑乾坤:“群生,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值得你请我到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
徐杰生似乎没看见肖昆:“一定要有好日子才吃饭吗?有的人,见了面就是好日子,有的人,无论什么好日子,我也不想见。”
徐杰生说着,和郑乾坤进了肖昆隔壁的包房。
肖昆的手停留在刚开了门的动作上,听见隔壁包房门嘭地关上,肖昆的心像被狠狠砸了一下,他缓缓关上门。
肖昆缓慢地坐下,面对满桌美味佳肴,心凉如水。
而隔壁的声音不断传来。觥筹交错,宾客频频举杯,何三顺的大嗓门儿在劝酒,热闹非凡。
肖昆眉头紧锁,心中无比沉重。工作的艰难和亲情的折磨使他心力交瘁。
突然,何三顺喝得醉醺醺地推开屋门:“哟,好像走错了。”他眯着眼睛看着肖昆:“这……不是肖昆肖老板吗?怎么像被揍瘪了的皮球,哭丧着脸?”
何三顺想了想:“噢,我想起来了,好像,上午你从我手里拿过一张请柬……”他笑了:“可惜呀,那是个棒槌不是针……像你这样的小人……实在不足我们校长挂齿……校长……校长就在隔壁……宴请郑乾坤郑先生……”
何三顺说完,举起手中的空酒杯,得意地向肖昆举了一下,夸张地往嘴里倒去……
肖昆站起来,平静地看着何三顺:“何三顺,如果这样一件小事就让你得意成这个德性,你真是连小人都不如了,如果你还是一个男人,就别让我看不起。”
何三顺一愣:“你再说一遍?”
肖昆:“你不会没有听清楚,别给自己的胆怯找借口,我再说一遍,你就敢为所欲为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何三顺一把拨出枪:“姓肖的,我看你是不知死!”
门一开,廖云山和肖鹏突然出现。
廖云山道:“怎么?欺负肖老板手里没枪,你何三顺就敢随意撒野?徐杰生是怎么管教你的?”
何三顺醉醺醺地看着廖云山和肖鹏,又回头看肖昆:“噢,原来你们是约好了的,我说校长……怎么请了郑先生……好啊肖昆……你明里接了校长的请柬,暗地里羞辱校长……校长真是英明……没上你这个王八蛋的当……”
肖昆马上说:“廖特派员,不必听何三顺一派胡言。”
廖云山笑了:“肖老板,你要感谢肖鹏。是肖鹏事先知道了徐校长今晚真实的安排,不愿你忍屈受辱,央求我来给你解围……”
肖昆打断廖云山:“要感谢我也感谢廖特派员,肖鹏没有这个雅量。所以上午我一再给肖鹏解释,是我请徐校长在先,肖鹏仍是拂袖而去。是您廖特派员不记前嫌,大人大量。若是冲我肖昆,我自知没有这个面子,廖特派员能甘愿为了自己属下屈就自己,可钦可敬。我们兄弟俩最一致的地方,是我们决不会有负于人。所以请特派员放心,我决不会因为何三顺这个小人的挑拨,而迁怒徐校长,我决不会上何三顺的当。”
何三顺大怒,蹿上前,拿枪顶到肖昆脑门:“你再说一遍!”
早在门边听着的徐杰生喝道:“放肆!”
廖云山转过身:“我以为,你徐校长忘了今晚宴请的朋友。关键时候,徐校长还是挺身而出了。肖鹏,显然你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想得太多了。看来徐校长如此安排,只不过是为了试试肖老板的度量,徐校长和肖老板里应外合,这出戏唱得相当默契,我们就不要自作多情,热脸去贴冷屁股了。不搅扰你们朋友的相聚了,走吧肖鹏。”
肖鹏被廖云山说得脸青一块白一块,咬着牙随廖云山走去。
徐杰生冷淡地一拱手:“多有得罪肖老板。”说罢掉头而去。何三顺咬牙切齿地跟着:“姓肖的,咱们走着瞧。”
肖昆一言不发。
郑乾坤站在包房门口摇头叹气:“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徐杰生一直铁青着脸不说话。下了楼,他才咬着牙骂何三顺:“若不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我真想一枪毙了你。”
何三顺啪地立正:“三顺这条命就是校长给的。被校长毙了也是心甘情愿,若是有来生,三顺仍给校长当牛做马报答校长再生之恩。”
徐杰生无奈,叹气:“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不再被人利用。”
何三顺:“校长你放心,我一定找到机会杀了肖昆,报刚才肖昆用骂我来羞辱校长之仇。”
徐杰生气得跺脚:“蠢货!你难道听不出肖昆指桑骂槐,骂的是谁吗?”
何三顺愣了:“没听出来。”
徐杰生的车开到跟前,何三顺赶紧上前开车门。徐杰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呀,早晚会给我惹出大乱子。”
徐杰生上车,何三顺也赶紧上车,车启动时,何三顺还愣着眼不明白呢。
贾程程从人力车上下来,匆匆走向肖昆商贸行。一直在她后边跟着的肖鹏从角落走出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匆匆而入的贾程程背影。大门关上了。天上一声炸雷,要下雨了。
贾程程匆匆进了办公室,看见脸色阴沉的肖昆,道:
“出什么事了?”
肖昆看她一眼:“徐杰生没来赴宴。”贾程程一愣:“为什么?”肖昆:“依我判断,一定是陈安找了他。”贾程程:“陈安……去威胁徐杰生了?”肖昆点头:“应该是。”
贾程程一屁股坐下:“那……那怎么办?”
肖昆想了想:“必须想办法尽快把陈安送出上海。”
贾程程叹口气:“这谈何容易啊?现在陈安被关在特别行动队,根本没有行动自由……”
肖昆打断贾程程:“说服储先生去找徐杰生。”贾程程:“让徐杰生帮忙把陈安放出来?”肖昆:“对。”
贾程程犹豫了一下:“我担心徐杰生不会同意。”
肖昆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他会同意的。因为陈安的存在最直接威胁的,是他。”
见贾程程没说什么,肖昆说:“咱们商量一下把陈安送出上海的具体安排。”
雨开始下起来了,雨声淹没了屋子里两个人的谈话,也一点一滴淋在门外的肖鹏身上。肖鹏此时已经站在肖昆商贸行的大门口,看着大门,他的目光是那么复杂。
雨水冲刷着肖鹏的脸,可以看出他没有一滴泪……
屋子里的人根本不知道门外人的情况。他们商量完计划,肖昆就把有关的资料烧了。火苗子蹿起来,在火光中。两个人的神情都是严肃的。这个时候,他们才察觉到,下雨了。
肖昆看着窗外的雨:“你明天一早就去安排,越细越好。之后向我汇报。”贾程程点头:“我知道。”肖昆停了一下问:“二娘回来了吗?”贾程程:“回来了。她说是给一个朋友烧纸去了。是不是二娘过去那个恋人……”
肖昆点头:“是。三年前就是今天,二娘差点跟他的表兄一起坠入山崖……”他马上理智地截住了话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马上回去设计好出城和接应方案。”他看看窗外:“外面下雨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雨变得很大了。贾程程撑伞先出门,愣住了,肖鹏站在大门口,已经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肖鹏两眼冷冷地看着贾程程和随后出来的肖昆。
贾程程:“肖鹏……”
肖鹏淡淡地说:“我只是想问问贾小姐,下午去找我,有什么事。先是在贾小姐闺房门口碰了铁将军,我想到这儿碰碰运气,不承想,贾小姐果然在此。”
闻听肖鹏说自己去找他,贾程程有些不自然:“是你哥让我去看看你的……”
肖昆在一旁说:“你别撒谎,我没有让你去看他。”
肖鹏冷笑:“想不到你们也有内讧的时候。只是肖昆,你这话里,我怎么闻着味不对……”
肖昆冷静地说:“肖鹏,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本来送走贾小姐,我是要去找你的。”
肖鹏:“你这谎撒得并不比贾小姐高明。”
肖昆不理他的话:“肖鹏,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后天,是爸六十大寿,爸让我带着你一起回家给他祝寿。在那一天,我要当着全家人的面,把有关二娘的,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也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三年来,我没有正面回答过你。走吧程程。”
肖鹏一下子挡在肖昆面前:“如果你真想说,我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就告诉我。”
肖昆:“现在不是时候,定在后天,我自有我的道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也不会等不到后天。”
肖鹏一把揪住肖昆,狠狠盯着他:“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肖昆,时至今日,我庆幸我终于活明白了,我终于彻底明白了,真正利用我暗算我的人不是别人,是你!是你肖昆,你知道吗?”
肖鹏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手上,肖昆被推得收不住脚,噔噔噔倒退几步,狠狠地跌倒在雨水里。
贾程程扔了伞抓住肖鹏:“肖鹏,你理智一点——”
王双全从大门出来,看见肖昆摔在雨地里,也急了:“大少爷——”
肖昆甩开王双全站起来:“要是打我能让你好受,你就打吧。”肖鹏恶狠狠地说:“有那一天,不是现在,我不会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撒野。”
伙计在门里喊:“老板,储先生来电话找你——”
肖昆擦一把脸上的雨水:“肖鹏,等着我。后天。”他说完匆匆跑回店里,王双全瞪肖鹏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雨中只剩下肖鹏和贾程程。肖鹏回头看一眼贾程程,贾程程已被淋得湿透了,他捡起贾程程扔在地上的伞走到贾程程面前,一言不发,把伞递给贾程程。
贾程程恳切地说:“肖鹏,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这样。但是希望你听进去肖昆的话,等待后天。”
贾程程说完,独自走了。肖鹏一动不动,一直看着贾程程走得越来越远……
贾程程撑着伞走得很慢,边走边看着漫天的雨,在想什么,她自己仿佛也不知道,任凭雨水打湿着自己的心情。肖鹏的车从身后开来,开到贾程程身边刹住车。贾程程意外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肖鹏。肖鹏却一言不发,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贾程程有些感动。她收了伞,上车。车在雨中开走。
肖鹏一言不发。贾程程看了看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默默无言,车从寂静无人的街道快速开过。
在贾家楼下,车停了,肖鹏下车,走到贾程程车门前拉开车门,贾程程下车。肖鹏一言不发上车要走。
贾程程叫一声:“肖鹏。”她走到肖鹏车窗前:“别恨你哥……后天,你会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肖鹏看着前方,沉了一会儿,转向贾程程:“看来肖昆的所作所为,你一清二楚,他在你面前没有秘密,你们不分白天晚上的在一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肖鹏好吗?贾小姐,只怕你也是被蒙在鼓里,像我一样被人利用被人牺牲,可悲可叹。”
贾程程不说话。肖鹏不再说什么,发动车,车开走,刚开走,又停下。贾程程看着肖鹏的车,慢慢走到肖鹏车窗前。
肖鹏看着前方淡淡地说:“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肖昆。”他说完这句话,目光转向贾程程,有些伤感有些艰难:“如果……如果我们还有以后的话。”
这话刺痛了贾程程。肖鹏的车开走了,贾程程仍然站在原地,内心极度苦涩。
雨后的清晨天气灰蒙蒙的。
肖昆匆匆从店里出来,与正往店里走的贾程程碰上。他看了贾程程一眼,没说话,匆匆往车上走。贾程程愣了一下,跟在肖昆身后:“出什么事了吗?”
肖昆不回头:“车上说吧。”
车子在晨雾中驰去,地上的积水被溅起来,落在人行道上。
贾程程看着肖昆:“任务我都布置下去了。”肖昆没说话。
贾程程:“我知道,你因为昨天晚上肖鹏说我去找过他,不高兴。”肖昆:“岂止是不高兴贾程程同志!你是否还记得你的身份,是否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无论面对的是谁,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能忘了,你是一名地下共产党员,你要服从命令,谨言慎行,慎之又慎。”
贾程程难以接受地争辩:“可肖鹏是你亲弟弟呀,而你确实伤害了他,尽管这种伤害是不得已……”
肖昆:“你可以理解他,甚至暗中帮助他。但前提是理智先行,不能暴露身份使工作受损。”
贾程程更加难以接受了:“我怎么不理智,我怎么暴露身份了?”
“肖鹏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清楚,这么做只会使你和他都身陷被动,被感情拖着走。你不仅不能帮助他,反而害了他也害了自己!”肖昆的话越说越重,贾程程一时无语。
肖昆艰难地:“程程,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一旦你心中感情的防线崩溃了,你就会模糊自己曾经坚定不移认准的方向,屈服于感情的逼迫。”
贾程程突然冲动地喊:“停车!”
车停在路边。贾程程要下车,肖昆一把按住车门,看着贾程程:“别让我担心,行吗?”
贾程程扭过脸,掩饰流下的眼泪。
肖昆:“我们已经太难了,决不能有任何因为我们自己的不谨慎而带来的损失。”贾程程不语。肖昆:“对肖鹏,我有我的办法,我之所以忍到今天,是为了万无一失,你以为我不痛苦吗?可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首先是地下党303,其次才是肖鹏的哥哥肖昆。希望你能理解能明白。”
贾程程擦掉眼泪,心情平静下来:“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出让你担心的事。”
肖昆发动车,车开走。
贾程程幽幽地说:“有一句话,你说得对。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无论从事什么工作,恐怕人都不能完全泯灭感情的需要。昨晚上在那么冷的雨里,看着浑身湿透,心比身上更凉的肖鹏还是追上我,送我回去,我确实感觉到了内心深处隐藏的脆弱……”
肖昆的车停在储家门前:“你记住,这样的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他看着储家的大门:“储先生已经决定后天星期日,给储兰云和陈安办婚礼……”
贾程程吃惊,回头看肖昆:“你的意思,储先生不接受把陈安送出去?”
肖昆:“昨晚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还没待我说什么,他就把电话挂了。”
贾程程皱眉:“如果这样,我们一切的计划一切的一切都泡汤了。储先生……怎么能这样?”肖昆不语,眉心皱成一个疙瘩。
贾程程问:“你打算怎么办?”肖昆:“你今天去,什么也不要说。我不去,储先生自然明白我的立场。我要给他一天时间,我再做决定……”
贾程程打断肖昆:“你为什么不马上告诉他我们的计划,这样……”
肖昆摇头:“我们决不能做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
一瞬间,贾程程已经放下了刚才的心情,她又是个面对困难沉着大方的贾程程了。她毕竟是久经考验的共产党员,此刻,在她的心里,只有工作。
贾程程向肖昆点点头,下车,进了储家。
贾程程走到书房门口,正听见韩如洁气愤的声音:“储先生,不管你听得进去还是听不进去,这个婚不能结!难道你不知道廖云山的狼子野心吗?陈储两家当年的海誓山盟敌不过现而今某些不怀好意人的凄风苦雨!廖云山是要拖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先生会不明白?”
储汉君不语。
韩如洁:“如果兰云嫁给陈安,就等于你对外宣布……”
储汉君摆手想制止韩如洁往下说,韩如洁却固执地:“就等于向外宣布,你屈服于廖云山的淫威!就等于宣布,曾经坚定正直的储汉君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没有立场,软弱非常,让我们一众曾经信靠景仰的人痛断肝肠的懦夫!”
韩如洁站起来:“如果一条腿让你跌倒,那么宁可砍断,不能让生命跌倒!如果一只眼睛让你看不见了,那么宁可挖掉,不能让整个生命进入黑暗。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韩如洁绷着脸匆匆走出了书房,贾程程忙让开路,然后追在韩如洁身后送去:“韩主席走好。”
储汉君的书房弥漫着重重烟雾。不多时,贾程程返回来,看见储汉君正坐在沙发上闷闷抽烟,就转身上楼去看储兰云。
储兰云正和衣靠在床上,头不梳脸不洗的,在慢慢地一条一条地撕着什么。看见贾程程也没打招呼。贾程程拉开窗帘,屋里亮了,她走到储兰云床前,拿起储兰云撕成一条条的东西看,却是陈安的照片。
贾程程厌恶地扔下照片:“兰云。”
储兰云靠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两天睡不着,我想了好多事。好像以前二十年没想明白的,这两天都想明白了。贾小姐你能帮我件事吗?我想见肖鹏。”
贾程程一惊:“为什么?”
储兰云:“我有事问他。我不想伤爸爸的心,但是结婚之前我要知道,陈安到底是不是叛徒。”
贾程程忧郁担心地看着储兰云,委婉地说:“其实,事到如今,这都不重要了。恐怕连我这个旁观者都会分不出来,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储兰云迷茫地看着贾程程:“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程程一时语塞。储兰云看着她:“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既然我决定答应跟陈安结婚,是为了不让爸爸为难伤心,那么陈安到底是什么都不重要。我不是嫁给他,我是嫁给陈家对储家的恩情了……”
看着悲痛欲绝的储兰云,贾程程不忍心再呆下去了。她从屋里出来,却看见站在门口的章默美。
章默美:“贾小姐,你比我有勇气,我都不知道该跟兰云说什么。”贾程程不想理她,点点头,要走。章默美在她背后说:“兰云嫁给陈安这件事中最受益的,可能是我。”贾程程一愣,站住:“为什么?”章默美观察着贾程程:“储先生有了这样的女婿,恐怕不去台湾也难了。我终于可以归队,结束任务。难道,我不是唯一的受益者吗?”
贾程程笑一下:“恭喜你。”
章默美问:“贾小姐还会在储府继续做储先生的助手吗?”贾程程说:“这要看储先生的意思了,总之是客随主便。”章默美点点头:“我想婚礼之前,储家会戒备森严的,只怕共产党恼羞成怒露出杀机。贾小姐,你也要多多留意。”
贾程程说:“多谢你的提醒。默美,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我会非常想你的。”
贾程程说罢走了,她的话让章默美心里很不是滋味。
廖云山长舒一口气。
“后天,待婚礼结束,立即送储家一家人去台湾。储汉君走了之后,我们再细细地去查303。”他啜了一口茶,是他喜欢的冻顶乌龙。
肖鹏应道:“是。”
廖云山又叮嘱道:“你一定要嘱咐章默美,这期间严加防范,不能离储汉君左右。”
肖鹏说:“放心吧特派员。储家外围全部布置了暗哨,严防死守,里面有章默美死盯储汉君和储兰云,共产党即便混得进去,也不会得手。”
廖云山正色:“不要太大意,更不能太乐观。要知道,也许储汉君最信任的人,就是欲加害于他的共产党。”
肖鹏心虚地偷看廖云山一眼:“是。”
夜深了,储家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整个院子,只有储汉君的书房亮着灯,这灯光在黑暗的夜里显得格外孤独。储兰云慢慢走来,走到书房前,半掩的书房门里不断飘出烟雾。储兰云想哭,又忍住了,半晌,她拉开书房门,走进去。
独坐沙发埋在烟雾里的储汉君怔怔看着储兰云:“兰云,怎么没有睡觉啊?”
储兰云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到储汉君面前抓住储汉君的手:“爸爸,我愿意跟陈安结婚,你别再折磨自己了……爸爸——没有谁我都不怕,我不能没有你——”
储汉君哽咽了,搂过储兰云:“我的好女儿……”
储兰云痛哭。她的哭让储汉君心疼欲碎:“兰云,……爸爸决不会让你受委屈……”
父女俩抱头痛哭。整个院子都是他们的哭声。树,也沉默了;花,也开败了。佣人们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主人的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