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阿黛一连串的射击,枪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身后突然传来特务的惨叫,于阿黛回头,看见车夫拨出匕首正欲再扎下去,于阿黛开枪,打中车夫手臂,车夫匕首落地,被另一个车夫拉着跑去……
于阿黛扶起捂着胳膊坐在地上的特务:“怎么样?”
特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是303……我听得一清二楚……”
303出现了,这消息立刻让肖鹏和廖云山的神经绷了起来。半小时后,在医院里,医生正在给特务包扎,廖云山和肖鹏就匆匆赶到了。
于阿黛一见二人马上立正:“特派员。肖队长。”
廖云山先表现出对特务的关心:“伤得怎么样?”
特务当然受宠若惊:“不重。特派员,都怨我,否则今天就抓到303了。”
廖云山抬头看一下肖鹏。肖鹏马上盯问:“你说什么?”
特务:“确实是303,我和于阿黛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于阿黛为了救我,也许能抓住303。”
于阿黛却说:“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两个人,他们有备而来,若不是我枪里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秦江的命就没了。”
肖鹏内心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他问:“303……你们凭什么认定是303?”
特务说:“我把整个过程说一遍,队长你就会知道,千真万确,就是303……”
肖鹏心绪复杂,又不敢在廖云山面前流露半分。他听着特务绘声绘色地诉说,悄声叫过于阿黛,吩咐她去找章默美。然后,小心翼翼地陪着廖云山处理眼前的事情。廖云山不动声色地听完特务的汇报,安慰特务好好休息,然后和肖鹏走出医院。在他的汽车旁,他才问:“肖鹏,你对于阿黛他们遭遇303,怎么看?”
肖鹏说:“共产党在争取韩如洁,所以303出现在韩如洁家,这是完全可能的。但起码……我是有问号的。”廖云山眼波一闪:“噢?”肖鹏:“虽然当时情况紧急,援救303的人有可能脱口而出,可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总有那么一点不踏实,担心共产党是声东击西,这是他们拿手的把戏。”
廖云山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他拉开车门,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也许,距离太近反而模糊,这个303可能就在储汉君身边,跟你肖鹏……相见不相识。”
肖鹏心中一紧,没说话。他脑子里马上闪过于阿黛的话:“陈安向廖特派员报告,他认为肖昆是303。”
肖鹏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会逐一地检查常在储汉君身边的人今天晚上的行踪。”
廖云山说:“无论如何,在中共召开政协会议之前,必须抓住303,这是我给你的死命令,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达到这个目的。”
肖鹏说:“是。特派员,我已命人明日在报上刊登储兰云与特别行动队政治教官陈安结婚的通告,这样,储汉君只有把女儿嫁给陈安。”
廖云山点头,上车:“好。”
赶回军校,肖鹏推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在他身后出现章默美的声音:“报告。”
肖鹏不等她站定,劈头盖脑地问道:“于阿黛告诉我,你和肖昆在一起,是吗?”章默美点头:“是的。”
肖鹏边问章默美,边仔细揣度章默美的态度:“是肖昆找你,还是你找肖昆的?”
章默美:“我依队长指示,准备重返储家,在储家门外,偶遇从储家出来的肖老板,我为了躲他走得很急,结果晕在路边,肖老板知道我几天没吃饭了,就带我去了西餐厅。”
肖鹏沉了一会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到储家?”章默美说:“今天晚上不行了。明天,无论想什么办法,我一定重返储家。”
话这样说了,章默美心里就突然地一阵发酸。储家,现在一定是一个难受的不眠之夜,而明天,他们见了我,又会是什么态势呢?
肖鹏看着章默美,他也看得出,这个女孩内心在激烈地争战着。他无可奈何地想,她真的不是个干特工的材料……
正如章默美所想,储家虽然看上去静静的,但没有一个人睡得着。储汉君正独坐屋里发呆,储兰云出现在门口:“爸爸……”
储汉君抬头:“兰云……”储兰云:“陈安是叛徒吗?您告诉我实话。”储汉君一声叹气:“兰云,以你的幼稚,根本不能明白当前国内形势的复杂。”储兰云:“您别跟我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我要您明确回答我,陈安到底是不是叛徒!”
储汉君心如刀绞无言以对,贾程程跟进来:“兰云,我想,该告诉你的事情,储先生一定会告诉你。不该告诉你的,告诉你会让你误解,反而害了你。走吧,你今天经了那么多事,也累了,要是睡不着,我陪你出去喝咖啡好吗?”
储兰云看着储汉君,伤感地说:“爸爸,你太自私了,你为了自己,你为了不让陈家在背后指责你,不惜牺牲我一生的幸福……”
储兰云说不下去了,哽咽片刻:“如果陈安真的是个叛徒,我真不敢相信,不管他是哪家的叛徒,反正他是一个软骨头,你怎么能把你亲生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败类呢!”
储兰云说完哭着跑出去,贾程程看着储汉君,储汉君站起来,突然捂住心脏。
贾程程赶紧扑过来:“储先生——”
储汉君摆摆手:“我没事,我没事……”
贾程程担心地说:“去医院看看吧。”
储汉君摆手:“我一个人呆会儿……”
贾程程只好退出,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储汉君。
书房的灯熄了,储汉君坐在黑暗之中,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储兰云的哭声一阵阵地传来……
第二天一早,报纸上大幅刊登出储汉君女儿储兰云与国民党陆军高等指挥学校政治教官陈安结婚的通告。看着这张报纸,贾程程眉头皱起来。储汉君匆匆走进书房,一眼看见贾程程手里的报纸,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
贾程程说:“储先生,过去我一直非常敬重您……”
储汉君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再敬重我。”
储汉君说罢走出。贾程程非常失望。她呆望着窗外的树影,树影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住了。突然,她听见大门口传来阿福和章默美争执的声音,一愣,便匆匆跑出去。
阿福紧紧把着门。
“小姐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小姐说她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你别再来了。”
章默美哀求着:“阿福叔,你让我进去,我要向老爷和兰云道歉。”
阿福说:“默美,你别让我为难行吗?小姐的脾气你不知道吗?干吗还要自讨苦吃?储家不欢迎你!”
阿福说罢关上大门。贾程程就在大门合上的那一刻跑到了门口,她要出去,被阿福拦住:“贾小姐,我们小姐说了,你要是还跟章默美有来往,就不要再来储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福说罢走了,贾程程还是打开了大门,然而章默美已经不见踪影了。
吃罢早饭,廖云山也在看这份报纸。他很满意:“登得好,篇幅也不错。我倒要看看你储汉君怎么跟共产党交待,怎么收拾残局。”
肖鹏一眼看见门外鬼鬼祟祟走过的陈安。他走到门口向外察看,只见陈安四顾无人,偷偷溜到徐杰生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然后推门进去了。
陈安当然是想来捞稻草的,他进门就毕恭毕敬地立正:“徐校长。”
徐杰生意外又反感地看着陈安:“有什么事吗?”
陈安压低声音:“有,是一件关乎于您的大事……”徐杰生说:“说吧。”他话音未落,何三顺进来了,看见陈安,何三顺蔑视地喝道:“你在这儿干吗?滚!”徐杰生冷淡地说:“他有事,让他说。”
陈安见风头不对,只好说:“改日吧。改日。”
他说着要走,门口出现了廖云山挡住去路。
廖云山笑着:“还是徐校长有亲和力,陈安,你向徐校长来汇报什么?”
陈安脸白了,急于出门,何三顺一把揪住他。
徐杰生面不改色:“是我受储先生之托叫他来的。”他扬声:“何三顺!”何三顺一挺腰杆:“到!”徐杰生:“出去吧!”何三顺声音响亮透着得意:“是!”
何三顺转身,拉着陈安走了。
廖云山看着何三顺的背影说:“这个何三顺呀,年纪也不小了……说句不好听的,都是被你徐大校长惯出来的。”
徐杰生笑了一下:“你说得对,一点不难听。如果你能做到爱兵如子,你就会明白,对儿子,无论多么严厉,爱,永远是根本。但你不会明白这一点的,因为在你心里,你的兵就是你棋盘上的棋子,哪颗有用,哪颗用处更大一点,哪颗没用,哪颗必须牺牲。说到底,无论被你重用还是被你牺牲的,都是棋子。”
廖云山无奈地笑笑:“你我总是冤家路窄,总是狭路相逢,你徐杰生居功自傲,总裁拿你也莫可奈何,何况我哪。”
他也不等徐杰生招呼,自顾自坐下,拿起徐杰生烟盒的烟,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张请柬上,他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肖昆?徐校长要宴请肖昆?”
徐杰生从廖云山手里拿过请柬扔在一边:“这是我和他私人交往,与工作无关。”
廖云山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烟:“说点正事吧。离中共新政协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军校已经停止招生,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徐杰生:“就目前来看,只能守不能攻。储汉君韩如洁这些第三方领袖还在上海没有跟着共产党北上,就算是我们的胜利吧。”
廖云山阴阳怪气地:“那只是一抬屁股的事,现在这些人没动,只能说明他们还没抬屁股,并不等于说不想抬。”
徐杰生一笑:“那你还能怎么样?储汉君韩如洁这些人,家里家外你都上了手段,该做不该做的你都做到了。总不能拿枪逼着他们,让他们登上去台湾的船吧?换句话说,这些人是能逼走的吗?”徐杰生沉了一下,又说:“其实你心里明白,如果储汉君倾向共产党,他就不会一直留在上海,坚持做国共和谈的工作。这个人我很佩服,可以说,他是真正不偏不倚的第三方。如果让我做决定,储汉君的去留我决不勉强,尊重他就等于尊重我们自己……”
廖云山听不下去了,腾地站起来掐灭烟头:“这就是你我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共军过江在即,你能说出这样没有骨气的话来,真是有辱党国给你的荣誉!”
徐杰生脸冷下来:“哼,恰恰相反!”
廖云山目露凶光:“上海虽然没有硝烟战火,同样是战场,是更残酷的战场!我们厮杀的不是血肉,是人心!”
徐杰生针锋相对:“人心是厮杀出来的吗?人心是舍生取义!是拱手相送!永远都抢不来!”
廖云山冷冷地看着徐杰生:“那么你的意思,储汉君这些人选择共产党就是舍生取义?你为什么不说是弃暗投明呢?”
徐杰生:“那是两回事。储汉君韩如洁这些人无论选择什么,只能代表他们自己的立场,他们并不是决定谁是光明谁是黑暗的真理。”
“自欺欺人。”廖云山不怀好意地看着徐杰生:“你应该把这些高见面呈总裁,而不是只敢在我面前叫嚣。”
徐杰生火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面呈总裁?我若像你这样蝇营狗苟,当年就不会如日中天时被下野军校自甘寂寞!”
廖云山:“好啊,你明人不做暗事,佩服。不过……”
徐杰生不想再听了,摆手:“没有什么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当年来上海我义无返顾,如今谁也休想作奸犯科逼我离开上海。我徐杰生与上海共存亡。我要休息了。”
“你硬气。好啊。”廖云山拉开门,又站住:“我再纠正你一句,储汉君韩如洁留在上海,并不是为了坐以待毙,很有可能正在与共产党里应外合图谋策反!你推开窗户听听外面的声音吧,如果这样的声音都不能勾起你的战场意识,你这个军事家就徒有其名!”
廖云山摔门走出。徐杰生坐下,倒出烟盒里的烟,看了一眼,仿佛觉得这被廖云山碰过的东西太脏,揉碎扔了。
廖云山含着怒气匆匆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看见站在门口忐忑不安等着他的陈安,廖云山沉着脸一句话没说,进了办公室,陈安跟着进去。
陈安观察着廖云山:“特派员,我刚才……我刚才确实是被徐校长叫去训话,他叫我,我不敢不去……”
廖云山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陈安,一个人,总要有做人之本,你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本了,就变成这副样子,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喜欢自己。所以,你要重新找到这个本,你才能重新做人。”
陈安点头:“我知道,特派员。”
廖云山蔑视地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知道陈储两家是世交,你是陈家独子,储汉君宁可背叛自己也不会有负你们陈家,对不对?”
陈安紧张地看着廖云山,点点头。廖云山冷笑:“哼,幸好你还有这点指望。”
陈安嗫嚅:“特派员……”见廖云山不说话,陈安接着说:“这两天我睡不着觉,一直在想,一点一滴地想,我敢认定,储伯父并不是替303来接头的……”廖云山抬眼看陈安。陈安:“接头之前,有天夜里我偷偷翻储伯父的保险柜,想找到303的线索,被储伯父发现了。当时无奈,我只好承认我是共产党,等待跟303接头。这事让储伯父十分警觉,303寄来那封接头的信……才是储伯父出现在接头地点的原因。”廖云山:“你确定?”陈安点头:“确定。”
廖云山琢磨着什么,不说话。
陈安:“所以,接头失败,肯定是内部泄露了消息……”
门外传来肖鹏的声音:“报告。”廖云山:“进来。”陈安忙说:“特派员,那我……”廖云山一挥手:“去吧。”
陈安和肖鹏擦肩而过,肖鹏看也不看他。
廖云山看着肖鹏恨恨地说:“眼看着山河不复,还有人亲痛仇快!哼,徐杰生他不明白,总裁的忍耐并不等于纵容……”
廖云山没说出后半句,肖鹏观察着廖云山,也不敢贸然说话。廖云山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
半晌,肖鹏小心翼翼地汇报:“我已经派人调查了,这次游行的发起人是韩如洁,共产党趁机兴风作浪,现在波及面越来越广,各路亲共分子推波助澜,大有落井下石之势,建议特派员……决不能姑息。”
廖云山不回头:“让韩如洁先闹腾吧,小不忍乱大谋。总要让她把心里憋的这口气出掉,否则贸然行动,只会事与愿违。”
肖鹏说:“可是这些亲共分子太猖狂了,根本无视党国政府的存在。”
廖云山苦笑,悲凉地说:“这就是虎落平原遭犬欺。如今……哼,今非昔比。可惜了你呀肖鹏,党国派你出去深造三年,回来却没有用武之地。”
他的话也勾出肖鹏心中的悲苦。肖鹏没说话,也说不出话,他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是一片阴霾的天空,连只鸟都没有。
好半天,肖鹏才说:“我不觉得可惜,我只会加倍效忠,决不辜负特派员对我的栽培,肖鹏誓与党国共存亡。”
廖云山悲凉地说:“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你。”他沉了一会儿,叹口气:“世道险恶见人心,过去无论说得多好听,现在,在冷酷的事实面前,某些人的嘴脸暴露无遗。你还不知道,共产党刚宣布了六十名战犯名单,不仅总裁,连中山先生的公子孙科先生,也名列其中。共产党的猖狂是因为他们认为胜券在握,所以才有恃无恐……不要说亲共分子,眼前这个徐杰生,不就是在替共产党拍手称快吗?”
廖云山观察着肖鹏,把话题一转:“肖昆没跟你说他接下来的打算吗?”
肖鹏有点蒙:“什么打算?”
廖云山:“共军渡江之后,上海很快就会成了一座孤城。肖昆生意做得这么大,又有你这个党国精英的弟弟,难道……他会等着共产党来了共产共妻?他怎么可能没有打算。”
肖鹏说:“我倒是问过他,他未置可否。父母非常固执,何去何从……恐怕肖昆也做不了他们的主。”
廖云山:“还是要早做打算,以免将来掣肘被动。”
肖鹏被感动了:“我一定把特派员的关怀转告家兄。”
“那倒不必。肖昆是个精明强悍的生意人……”廖云山笑着转向肖鹏:“要我看,掌控大局的能力只有在你之上,你别把他想简单了。”
肖鹏心里一动,不禁有点慌。
廖云山:“你是我的得意弟子,肖昆是你哥哥,我和肖昆没有理由不成为朋友。要是方便,我想请肖昆一起吃顿便饭,叙叙家常。”
肖鹏立正:“没有问题,肖鹏替家兄感谢特派员的盛情邀请。”
肖鹏从廖云山办公室出来,兴冲冲急匆匆下楼。廖云山的邀请对于他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可他不知道,他刚走出,廖云山就现身在门口,看着肖鹏背影的眼神里阴霾密布。此时肖鹏正与上楼的何三顺碰上,两人都慢下来,何三顺眼里透着仇恨,肖鹏眼里透着不屑。肖鹏接着下楼,匆匆走向楼门。
何三顺回头,咬牙切齿自语:“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何三顺接着上楼,却正看见陈安趁着楼道没人,快速向徐杰生办公室靠近。何三顺站住了。
他厌恶地说:“你干吗像个苍蝇似的在楼道来回打转?巡逻吗?”陈安忙赔笑脸:“啊,不是。”何三顺走到陈安面前,看看陈安,又看看楼道,又看看徐杰生和廖云山的门:“你在奉命监视校长?”
陈安紧张地看着何三顺,摇头:“没有。”
何三顺一把拎起陈安把他顶在墙上:“我拍死你比拍死苍蝇还容易,知道吗?”
陈安不语。何三顺放下陈安:“马上滚,不许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陈安没说话,转身走了。他的神情倒让何三顺起了疑心。他狐疑地看着陈安背影消失,走到徐杰生办公室门前:“报告。”然后推门进去。
徐杰生看见他,把那张请柬扔在桌上:“我正要找你。把这张请柬给肖昆送去。”
何三顺一愣:“您说什么?”徐杰生:“把这张请柬给肖昆送去。”何三顺真的愣住了:“为什么?”徐杰生:“你这条命是肖昆救的,如果没有他,肖鹏不会放过你。不管肖昆出于什么目的,我不能视而不见,今天晚上,我要请他吃饭,当面谢谢他。”
何三顺梗着脖子:“我不去!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校长何必上他的当?”
徐杰生:“没见到他,没听见他说什么,你怎么能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上不上当,上什么当,也得见了面再说。”
何三顺要说什么被徐杰生制止:“别再废话了。送去。”
何三顺梗着脖子站在那儿,徐杰生似没看见他,接着干自己的事。何三顺站了一会儿,一咬牙,走到桌前拿起请柬往出走。
徐杰生在他背后说:“不许犯混听见了吗?”
何三顺只好答应:“听见了。”
肖昆母亲走进肖昆的商行,轻轻拍拍柜台:“双全,大少爷在吗?”正算账的王双全抬头,很是意外:“哟,太太。您怎么事先也不来个电话呀?”他说着起身朝肖昆办公室跑去:“大少爷,太太来啦——”
肖昆闻声出来,迎向母亲:“妈,怎么也不来个电话就过来了?”母亲不冷不热地说:“打电话你接吗?”肖昆尴尬地笑了笑,扶着母亲进了办公室。
肖母坐下,嗔怪道:“从上次肖鹏回家不欢而散,你就一个电话不往家打也不回去了。这不,你爸坐不住了,让我过来看看你。”
肖昆关上房门,为母亲倒水。
肖母接过茶杯:“你爸硬气了一辈子,只在你面前肯低下头。你呀,真是年龄越大越不知道体谅父母了。”
肖昆笑着岔开话:“我给您沏杯咖啡尝尝?”
母亲:“我可喝不惯那东西。”她伤感道:“你爸老了,身体又这样了,昆儿,你不能不体谅他呀。”
肖昆点头:“我知道。可是妈……”母亲抬手拦住肖昆:“别可是什么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肖鹏母子就是你的心病,我也看透了,要是不让他们母子相见,你怕是会恨我们一辈子……”
肖昆叫了一声:“妈——”
母子俩一时都没话,屋子里的空气凝重起来了。
母亲缓和了口气:“算啦,我也想通了。你看看咱们家周围的乡绅,走的走逃的逃,地便宜得就像白送一样……”
她叹口气:“这两天我一直劝你爸,我们也不能不做打算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跟肖鹏闹翻?我好说歹说,他总算让了一步,你爸同意后天他过生日那天,让你带着肖鹏回去祝寿。”
肖昆心中一喜:“真的?”
母亲绷起脸:“你一定要告诫肖鹏,千万别再惹翻了你爸,如果他们再翻脸,就真的无法收场了,那样的话,你爸一定会置肖鹏和沈星梅于死地的,你爸手里有沈星梅通共的证据,她那个远房表兄是共产党里挺大的头儿哪。”
肖昆心情又沉重起来,点点头:“我一定说服二弟。”
母亲又说:“但你必须答应,在你爸同意之前,决不能让肖鹏知道沈星梅还活着,我们这个家可经不起折腾了,知道吗?”见肖昆没说话,母亲又说:“昆儿,如果肖鹏知道沈星梅还活着,如果他们母子相见了,肖鹏会干出什么,你就根本无法控制了,你也就伤了你爸的心,后果不堪设想呀。你一定要听妈的话,不能冲动。有些事,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
肖昆叹口气:“这个道理我能不明白吗?如果不明白,我就不会煞费苦心地瞒着二娘和肖鹏了。”
母亲:“只有这次肖鹏让一步,缓和下来,剩下的事,才有可能解决了,你明白吗?”肖昆:“我明白。”母亲:“家里是没有理可讲的。要是讲理,谁都有理,所以,只有做小辈的给长辈赔礼让步。”
肖昆说:“妈,我错怪你了。”
母亲:“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哪能不为你好。只是,肖鹏的脾气你也了解,你爸和肖鹏合在一块,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地雷。想着……就让我睡不着觉啊。”
她说完就向门外走,肖昆忙说:“妈,吃了饭再走吧。”
母亲:“我哪放心把你爸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得赶紧回去。”
肖昆送母亲出门:“那,让双全送送您。我正好也要出去,用车捎您一段。”
母子俩说着走出去。他们谁也没想到,事有凑巧,他们走了不一会儿,肖鹏一脚跨进店里。
伙计忙迎上来:“二少爷来啦。”肖鹏四下看看:“王双全呢?”伙计说:“掌柜的去送太太了。我们老板也出去了。”肖鹏心里动了一下:“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伙计赔着笑:“没说。”
肖鹏刚要转身,贾程程从大门外进来了。
肖鹏不冷不热地点点头:“贾小姐。”
贾程程微笑着:“在等肖老板?你进屋里等吧,我去帮你找找看,应该没走远。”
肖鹏说:“不必了。”他说着往办公室门口走,又停下来看着贾程程,讽刺地问:“你和肖昆轮船上勇救储兰云,储汉君没给你们奖赏吗?”
贾程程也不冷不热地反击:“难道你做事就是为了得奖赏吗?”
肖鹏冷笑一声:“我为党国尽忠,目的显而易见。你和肖昆这样上蹿下跳声嘶力竭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恐怕你不敢说出来,那么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了。”
贾程程:“我忠于良知,我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你能这么说吗?除非你认为,达到你需要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要是那样的话,你就和陈安无异,是一类货色。”
肖鹏被戳中心事,不禁恼怒:“你——”
贾程程根本不理他,转身往出走,与进来的肖昆碰上。
肖昆:“程程……”他马上看见了肖鹏,一愣:“二弟?”
肖鹏的目光仍在贾程程身上。这让肖昆不禁回头看了贾程程一眼:“程程,你稍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贾程程:“好的。”说着回身,见肖鹏仍在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然而那种冷的背后,透着一种心痛的、难以割舍的情感。这让贾程程心痛一下,她回避了肖鹏的目光,走进会客室。
肖昆再次叫:“二弟。”
肖鹏这才从心情中醒来,冷淡地说:“肖老板生意挺忙啊。”
肖昆笑笑:“进屋说吧。”
两人进了肖昆办公室。肖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肖昆。肖昆迎着他的目光:“我正要去找你,刚才妈来了……”
肖鹏根本不想听,马上站起来打断肖昆的话:“我来找你有正事。”
肖昆温和地说:“啊,那你先说吧。”肖鹏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停下来看着肖昆:“你把储兰云从船上拽下来了,你知道给我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吗?”
肖昆平静地说:“你就不该那么做。”
肖鹏冷笑:“你可以向我咆哮,因为你是我哥,你认为我拿你没办法。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毁我、害我,直到把我推进深渊,是吗?”
肖昆:“不是!”肖鹏:“不是?哼,你可以说不是,但不能用嘴说,得用事实说话。”肖昆仍然平静地看着肖鹏:“我会用事实说话的。”肖鹏盯着肖昆:“那好,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用事实说话的机会。”
肖昆看着肖鹏。
肖鹏:“廖特派员赏光,请你今晚七点在国际饭店吃饭,叙叙家常。”
肖昆面无表情,没说话,走向办公桌收拾报纸。肖鹏看着他,忍着心中不快:“你不会没有听见吧?”
肖昆抬头:“我听见了。”肖鹏:“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肖昆:“我是在想,怎么跟你说。”肖鹏一愣:“你不想去?”
肖昆点头:“对。”
他那平静而又坚决的语气激怒了肖鹏,肖鹏按捺着胸中怒火问:“为什么?”
肖昆坐下:“如果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就说。如果你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就不想说。”
肖鹏强按万丈怒火:“好吧,你说。”
肖昆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件事,迟迟张不开嘴的原因,是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一个你能听得进去我的话的机会。”肖鹏打断他:“肖昆,希望你直截了当,我不需要你绕东绕西!”肖昆:“好吧。我确实买了那批药,也确实用徐校长签的通行证发了那批药,这些都是我主动的。徐校长和何三顺并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利用我推卸责任。害我害你的人,是廖云山。药品被扣是有预谋的,廖云山想一箭三雕,既收服了你,打压了徐校长的威风,也除掉了我和何三顺。二弟,你一直在被廖云山利用和暗算!要是你能静下心来,我就详细分析给你听。”
肖鹏难以置信地看着肖昆:“你给我打住吧肖昆!要不是我亲耳听见,我做梦都想不到,这些忘恩负义的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如果没有廖特派员,你肖昆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往共军解放区发违禁药品是什么?是死罪!特派员念你是我长兄的情分才一笔勾销的!不领情不道谢也罢,你竟然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你还是个人吗?”
肖昆痛心地说:“肖鹏,你太糊涂了!你被廖云山卖了还在帮他数钱。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糊涂吗?就因为你过于急功近利,争切希望出人头地的心思障你眼目!你忠心耿耿地把廖云山当成你往上升迁的靠山,廖云山也就是利用了你这一点!你已经成了他害人的工具了,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啊?二弟,兼听则明,你能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听我给你分析清楚?”
肖鹏嘶喊着:“不能!我是廖特派员的工具,还是你肖昆为非作歹遮掩自己本来面目的工具?从起初车站与陈安擦肩而过,到追查韩光死因,到现在拦截储兰云去台湾,一次又一次,你肖昆的所作所为对我这个弟弟意味着什么,你以为我不去深想就没有人深想吗?你是害我还是爱我?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肖昆:“冷静一点肖鹏,冷静一点好吗?”肖鹏绝望地看着肖昆:“我的心已经静到了不该静的程度,若非如此,我怎么能够被303一次次戏弄玩于掌中?肖昆,若没有兄弟之情障我眼目,使我不能心明眼亮,我不可能被动如此,你明白吗?我肖鹏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失败的原因是我用自己的前途性命在保护你,你能明白吗?你不明白!如果你明白,你就不能说出这样伤害我的话!拒绝廖特派员的邀请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肖昆恩将仇报,跟廖特派员撕破脸皮,置我于不顾。意味着你所说的兄弟之情只是利用我的借口,还意味着……你,可能就是那个蒙着脸跟我们捉迷藏的303!”肖鹏一字一顿地说:“因为,陈安那个叛徒早就供出了……你就是303。”
肖昆的心像被狠狠一击,但他脸上仍然平静如水。
肖鹏指着自己:“是我,是我费尽心机,厚着脸皮,在特派员面前装糊涂,拖延时间,急迫地希望你能幡然悔悟!你明白吗?”
肖昆的心被肖鹏痛彻心扉的话砸得乱七八糟,然而在看着肖鹏的时候,他的心又渐渐冷静平复下来:“肖鹏,你说的这些事,我不是全能听明白。但我唯一明白的是,你对我这个哥哥的深厚感情……”看着肖鹏痛苦的目光,肖昆很艰难地陈述着:“但我不愿意在你我兄弟感情里夹杂其它成分。我们的血缘关系不能被廖云山的这顿饭分离。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弟弟,我不会背叛我们的兄弟感情。”
肖鹏气得颤抖:“你可真会装糊涂啊肖昆,我真是小看了你。如果我告诉你,这顿饭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关系我的前途命运,就算你帮我的忙,就算我求你去敷衍一下,你也要拒绝吗?”
肖昆心如刀绞:“我还是过去跟你说过的那句话,脱了这身衣服跟我做生意。你只能比现在强,不会比现在差。”
肖鹏彻底绝望了,他久久看着肖昆:“我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你,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王双全的声音:“何副官来了?贵客呀!我去向肖老板通报……”
王双全的话音未落,门被何三顺一脚踢开。看见肖鹏站在屋里,何三顺愣了一下,马上笑了起来:“肖队长,想不到吧,我们会在这个地方见面了。”
肖昆和肖鹏都没说话,看着何三顺。
何三顺从兜里掏出那张请柬,用两个指头夹着看着肖昆:“徐校长说了,你救了我有功,今晚七点在国际饭店牡丹厅设宴犒劳你。还不快接着。”
肖昆和肖鹏同时一惊。肖鹏看着肖昆:“肖昆,如果你还是我哥哥,如果,你曾经对我的关怀都是真的,如果,你不想把我推向深渊,你就把它撕了。”
何三顺笑:“那是我求之不得的!”
肖昆当然知道,为了自己肩负的重任,自己必须收下这个请柬,然而,面对弟弟绝望的目光,他此时此刻真是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何三顺迈进一步,走到肖昆面前,把请柬举在肖昆眼前,挑衅嘲弄地说:“撕了它吧。为了让我看得起你,如果你肖昆还记得自己是个男人,我求你了,撕了它。”
肖鹏怒火万丈,他上前一步欲抢请柬,何三顺一下举直了胳膊:“哎肖鹏,这可是违规,怎么,总不会你们兄弟俩加在一起,才是一个男人吧?”
肖鹏盯着肖昆,艰难地说:“好吧,你看清楚了。今天,在我和何三顺之间,你选一个……”
此时此刻,在一瞬间,肖昆已下了决心。尽管这决心令他非常痛苦,但是,作为一名坚强的共产党人,他别无选择。
肖昆:“肖鹏,正像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我兄弟的血缘关系是怎么都不能割舍的,不应该搀杂其它成分,不应该有廖云山的邀请,也不应该有徐杰生的请柬。不应该被任何东西分离背叛……”
肖昆一把拿下何三顺举着的请柬:“肖昆感谢徐校长的邀请,我一定赴宴。”
何三顺哈哈大笑转向肖鹏:“看见了吧姓肖的,当着你的面他都这么没种,你算什么?”何三顺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充其量,就是我嘴里的一口痰。”
肖昆忍无可忍,拉开门:“何三顺,你给我出去!”
肖鹏如面临天崩地裂般的眩晕,心被破碎,鲜血横流,他看着肖昆,甚至瞬间没了悲喜哀愁。
何三顺得意极了,看看肖昆,又看看肖鹏:“今天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小人之争,什么叫快意恩仇。告辞了。”
何三顺摔门而去,门撞上的声音久久不停。肖鹏缓缓转身,欲出。肖昆一把拉住肖鹏,痛苦万状:“二弟——”
肖鹏心已死,他缓缓地说:“如果你不是我哥哥,我早已经一枪崩了你……”
肖昆死死拽住他,忍住哽咽的声音:“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弃你……一定会有那一天,你彻底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肖鹏突然转头看着肖昆:“你还在用亲情迷惑我吗肖昆?迷惑我牺牲我利用我,然后,换取你自己需要的利益。我恨你。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话……”
肖昆心痛如绞:“二弟……”
仿佛一切都消失了。不好不坏的天气,门外喧嚣的街市,远处正进行着的战争……只剩下了割裂心扉的亲情。肖昆拿着请柬,呆呆地站在屋中央,贾程程进来,走到肖昆面前。
看着心碎的肖昆,贾程程心如刀绞,她声音颤抖地问:“我们……为什么这么难……”
肖昆举起手中的请柬,艰难地说:“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拒绝了……”
贾程程一把抱住肖昆隐忍着失声痛哭:“我们为什么那么难?!”
肖昆一动不动,手中的请柬掉在地上。
远处传来隐隐的口号声。肖鹏的车从巷道拐出,车速极快。心情烦躁的他欲向左拐,突然看见了游行的队伍,稍一愣怔,他突然又打轮向游行队伍走来的方向直冲过去。他疯了!他要宣泄!肖鹏的车飞快地向游行队伍开去,急刹在游行队伍前面,肖鹏脸色难看地从车里下来,站在路中间,面向迎面走来的游行队伍。肖鹏冷冷看着向他走来的人们,眼中冒着火。游行队伍越走越近,孙万刚走在最前面,他迎着肖鹏,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边走边持续不断挥臂高呼口号。
“反对内战!”
“争取和平!”
孙万刚已走到肖鹏眼前。肖鹏咬牙切齿地指着孙万刚:“你!给我闭嘴!”
孙万刚毫不畏惧,振臂高呼:“抗议政府暴行!”
孙万刚声音刚落,肖鹏冲上去一拳打在孙万刚脸上,孙万刚摔向后面的队伍,队伍顿时乱了。
“你为什么打人?”人群怒喊着。肖鹏一言不发,又一拳狠狠打在一个男青年脸上,男青年顿时满脸是血向后仰去。
“打人啦——军警打人啦——”
队伍里冲出一批愤怒的男青年扑向肖鹏,肖鹏疯了一样与七八个男青年厮打起来,路边的警察已不见踪影。章默美在人群中拼命向肖鹏跑来。街角察看的何三顺一仰下巴,三四个穿着便衣的男人凶神恶煞般扑向肖鹏。
此时的学生根本不敌肖鹏,已被肖鹏打得七零八落。孙万刚拦阻冲向肖鹏的其他男青年:“不能还手,我们不能还手——”
何三顺指使的三四名男人已推开跟肖鹏厮打不过的男学生扑向肖鹏,这三四个男人各有功夫,肖鹏却越战越勇,就在其中一个人拨出匕首欲下狠手时,肖鹏迅雷不及掩耳地把男人打倒在地,拨出枪便击中男人胸膛。枪声一响,人群一下乱了!路边传来尖利的哨声,与肖鹏厮打的几个男人陆续跑了。何三顺也悄悄跑了。
肖鹏嘴角流着血,狠狠吐了口嘴里的血沫,转身踉踉跄跄地上车,车开走了。
门半掩着,肖昆心情沉重,神情黯然地独自坐在屋内发愣。这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肖昆以为是贾程程,没回头,有气无力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章默美轻轻推开门进来:“肖老板,是我。”
肖昆强打精神站起来:“噢,是默美,快进来。”
章默美看出肖昆精神不佳:“肖老板……您身体不舒服吗?”肖昆:“是有点头疼。快请坐吧。”章默美坐下,肖昆问:“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章默美说:“我什么也不喝了,我是来……”电话铃突然响了,肖昆:“请稍等一下。”他接了电话,是储汉君:“肖昆,刚才默美来家里,阿福没让进门。我想,她一定会去找你。默美这样做用意是什么,你我都清楚。她曾经是个单纯的孩子,如今变得这样冷酷无情。肖昆,你什么都不要答应,不要难为自己,我会亲自跟她谈的。”
章默美专注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可闻,她脸上的神情变了。
肖昆看看她:“有些事……您可能误会了。见面再跟您细说吧。好,再见。”他挂上电话,有意转移话题:“我还是给你沏杯咖啡吧,我这儿有别人刚送的蓝山咖啡,你尝尝,准跟你平时在咖啡馆里喝的不一样。”
章默美站起来:“肖老板,你身体不舒服,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肖昆:“你看,我已经把咖啡放杯子里了,你怎么也得喝了再走啊,坐下吧。”
章默美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肖昆沏咖啡,他的手在抖动着,拿不稳热水壶,水有少部分洒出。章默美感觉到了肖昆的异样,走到他面前,接过肖昆手里的水壶:“肖老板,你怎么了?”
肖昆坐下,沉了片刻:“心脏有点不舒服。”章默美忙说:“我陪你去医院吧。”肖昆摆摆手:“静一会儿就好了。”
他给章默美端过咖啡:“尝尝。真的很好喝。”
章默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来。”她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点头:“很香。”
肖昆强打精神:“和你平时喝的不一样吧?”
章默美放下咖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不太懂得喝咖啡,这是第一次喝。”
肖昆看着章默美:“一个女孩子不虚荣,是非常难得的品质啊。”
章默美被肖昆说得难为情,站起来:“要是肖老板不需要我陪着去医院,我就告辞了。”
肖昆:“先别走,你把咖啡喝完,让我静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章默美焦急地说:“你的脸色太难看了,我去……我去帮你找点药吧。”
肖昆拽住章默美:“没事,真的。”电话铃又响了,肖昆拿起电话:“喂……”
章默美看着肖昆的背影,感情和理智的天秤又找不准了,她想起自己跟肖鹏说的话:“你记住,我一定要抓到303给你看看,我要让你后悔。”
章默美打开门,轻轻走出去……
何三顺意气风发地从徐杰生办公室出来,正准备走,一眼看见墙角刚缩回去的陈安。心情大好的何三顺并没有骂陈安,收回身子,吹着轻松的口哨向楼下走去。看见楼道里走向自己办公室的廖云山,何三顺灵机一动,迎着廖云山走去:“廖特派员,有件事,我想当面秉告。”
廖云山面带笑容:“好啊。”
两人一先一后进了廖云山办公室。门刚关上,缩在墙角的陈安一下冒出,左右环顾无人,蹭地蹿出来,三步并两步跑向徐杰生办公室,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快速闪进了徐杰生的办公室。
看见陈安像鬼影似的闪了进来,徐杰生狐疑地皱起眉头:“陈安,你鬼鬼祟祟一次又一次往我这钻,有什么目的吗?”陈安点了点头。徐杰生放下笔抬起身子:“那你说吧。”
见陈安警觉地四下打量,徐杰生一笑:“放心吧,我这儿没有人窃听,你大胆说吧。”
陈安说:“徐校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徐杰生把笔扔在一边:“没正事你出去吧。”陈安忙说:“可我,却在冒死保护你。”
徐杰生一愣:“什么意思?”
陈安看看门口,走到徐杰生面前,低声:“来上海之前,武汉共产党负责人亲口向我交待,与303接头之后,协助303完成两项任务,一是争取储汉君北上参加新政协;二是争取您北上参加中共新政协……”
徐杰生大吃一惊,抬头看陈安。陈安忙说:“我若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劈。我知道,我是个软骨头,我怕死,所以我交待了跟303接头的事。但事到如今,303毛发无损,说明他非常地狡猾老道,宁可牺牲您,他也不会牺牲自己。所以,争取您北上这件事,我冒死瞒了下来。虽然争取您是共产党的一厢情愿,您并不知情,但我非常明白,一旦我交代了这件事,蒙在鼓里的您……会处于万分危险之中……”
徐杰生沉默不语。
陈安:“请您相信我,我陈安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是,但在这件事上,我是问心无愧的。我走了。”
陈安欲走,见徐杰生并没拦,又站住:“徐校长,希望看在我对您赤胆忠心的份上,收留我……”
徐杰生一摆手:“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陈安:“从今以后,我、我就靠您了。”
陈安说完走出,徐杰生缓缓坐下,这个消息带给他的震动非同小可,他怔怔地想着,许多事情一下子闪回到眼前。特别是刚才何三顺向他汇报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了:“那个孬种情愿当着肖鹏的面,忍受我胯下之辱……”“肖昆那个王八蛋为什么要救我……”
徐杰生仿佛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