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程程匆匆向陈安的房间走来。她走到门口,正要抬手敲门,储汉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程程。”
贾程程一惊,回身,看见储汉君站在走廓尽头,只得向他走去。储汉君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交给贾程程:“你马上把这份资料给韩主席送去。”
贾程程只得答应着接过文件在储汉君的注视中下楼。看着贾程程身影消失,储汉君看了一眼陈安的房门,转身走开了。看似平和安静的他其实一切了然于心,他知道,在他的家里,各种势力、各个党派正在明争暗斗。而声称执中立立场的他,其实心中自有定夺。他在中国这场风生水起波澜壮阔的搏杀中,早练就了过人的胆识和见地,只是,一切都还不是时机罢了。
一转身,他又进了小客厅,在这儿,储兰云正在接同学哥哥的电话:“徐大哥你好,我是储兰云,凤芝的同学,你们保密局是不是……”
储汉君一把把电话线扯断。
电话突然没了声音,储兰云只好拍着话筒叫:“喂,喂……”储汉君在她身后说:“我把电话线拨了。”储兰云一愣,回头:“爸爸!”
储兰云焦急地站起来,压低声音:“刚才默美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难道爸爸真要等到陈安引来共产党暗杀您吗?”
储汉君把储兰云按在椅子上,严肃地说:“兰云,过去爸爸从来没跟你说过生活之外的事,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牢记在心。”储兰云专注地看着储汉君。储汉君说:“无论陈安还是默美,不要关心他们的另一重身份,这对你来说太复杂了。所有的事都由爸爸来应对,你只需听我的安排,千万不能自作主张,否则会引火烧身知道吗?”
储兰云茫然地问:“那陈安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储汉君想了想:“有一天我会给你答案的。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先跟爸爸商量,记住了吗?”
储兰云点头:“我记住了爸爸。只是,弄明白陈安真实身份之前,我不能跟他结婚。”
储汉君没再说什么,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离开储家,贾程程就冷静了。冷静之后就是后悔,她为自己的莽撞后悔。办完事,她急忙回到商行向肖昆报告。肖昆听了,什么也没说,脸却沉了下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贾程程心虚地说:“若不是储先生拦着我,我已经推开陈安房门了。”
肖昆终于忍不住头一次发了脾气:“我一再跟你强调,一定记住,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暴露身份,什么叫无论什么情况?!就是任何一种情况之下!”
贾程程自知理亏,不语。
肖昆:“如果你刚才推开陈安的房门,如果陈安已经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
贾程程还想争辩:“可是……”
肖昆:“没有什么可是。如果陈安没有暴露,即使兰云告到保密局,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你简直太沉不住气了!”他沉默少顷:“章默美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她是肖鹏手下特别行动队的队员。既然章默美已经对陈安产生怀疑,保密局怀疑不怀疑陈安已经毫无意义。”
贾程程说:“我是担心那份文件,陈安能藏在哪儿?只能藏在屋里,真要掘地三尺,会找不到吗?”
肖昆沉思不语。
贾程程想了想又说:“还有,我怎么感觉储先生知道我们和陈安的身份?”
肖昆:“上海局势这么复杂,人人如惊弓之鸟,何况储先生这样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是平波之下有激流,一切了然于心。程程,我决定了……”贾程程抬头:“接头?”
肖昆摇摇头:“让组织上通知陈安,让他找借口离开上海回武汉。”贾程程愣了:“啊?”
章默美赶回宿舍,见屋里关着灯,于阿黛已经睡了。听见章默美进来,于阿黛坐起来披上衣服:“默美,这么晚你怎么回来了?”见章默美不语,于阿黛拧亮灯:“怎么了?”
章默美说:“我跟储先生谈了,储先生认为我是杞人忧天,我真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
于阿黛笑了一下:“这是情理之中的。即便他心里认可你的看法,也不会承认的。”
章默美的眼圈红了:“而且,储兰云晚饭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对我出言不逊,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我真想一走了之。”于阿黛立刻接过话:“那你就上了陈安的当了。”章默美一愣:“你是说……”
于阿黛说:“虽然我没见过储兰云,但她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在饭桌上当着大家的面羞辱你,目的只有一个,把你撵出储家。你说,储兰云这么做是不是有陈安的指使?”
章默美点点头:“有道理。”
于阿黛从床头柜上摸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着:“这件事我也在反复替你琢磨,要确认陈安的身份,恐怕在家里是不可能完成的,你得死跟着他,看他在外面接触的人,从他接触的人身上找破绽。”
章默美:“陈安很少出去。”于阿黛:“那就更好,那么只要他出去,必然能查出问题。”
章默美琢磨着,点点头。
外面有人敲门:“于阿黛,紧急任务。”
于阿黛马上翻身下地,扔了烟头,边穿作战服边说:“别着急默美,你没有问题,相信自己。”
于阿黛伸出手在章默美肩上拍了一下。章默美心里热了,她抬起头,低声说:“小心行事。”
于阿黛笑起来:“别关心我了,想想你的事吧。”她转身出门,在出门的一瞬,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她知道,肖鹏找她做什么。
昨天晚上,廖云山突然命令她带人把五个涉嫌给共产党偷运药品的案犯押了回来。在路上,于阿黛询问这几个人,才知道这些人押运的药品有徐杰生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而且其中为首的一个提到了肖鹏,说自己是肖家的老佣工了……
随着阴沉沉的肖鹏往后院走,于阿黛把这个情况向肖鹏说了,肖鹏一言不发。来到后院一间门前,于阿黛示意士兵开门,门打开,五个艄公战兢兢地站起来。为首的看见肖鹏如见救星,扑向肖鹏就跪下了:“二少爷,我是顾老大呀。救救我们吧,我们就是给大少爷运货,根本不知道运的是什么货呀。”
肖鹏转身就走。顾老大在他身后喊:“二少爷——”
肖鹏在顾老大的喊声中突然站住不动了。往事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地涌上脑际。原来,他想忘怀的,却从来没有忘掉……
顾老大家是肖家几辈子的佣工,到顾老大这辈儿,肖老爷见他朴实憨厚,就让他专门负责在运河上走船。肖家的丝绸生意做得很大,几条船每天来来往往,忙个不停。少年时的肖昆肖鹏兄弟,常常跟着顾老大走船,运河上的风声雨声,是他们兄弟俩童年记忆里最愉快的一部分……
肖鹏还记得,他打枪就是顾老大教会的。
那次,他们兄弟又随船队下运河了。肖鹏百无聊赖,趴在船头上拿着顾老大的猎枪练瞄准。顾老大见了笑道:“二少爷,”他一边划船一边指导肖鹏,“你这空瞄没用,要找到一个靶子。”
肖昆正在船舱内看书,他闻声抬头,拿起一个酒瓶:“顾叔,这可以吗?”
顾老大点头:“大少爷,就是它。立在船头。二少爷,你到大少爷边上,瞄准酒瓶子的瓶口,瞄住它。”
在顾老大的说话间,肖鹏接过肖昆传过来的瓶子,放在了船头。瓶子随着船头的跃动而不时地晃动着。
肖鹏退到了肖昆的身旁瞄准着:“不行,它老动。”
肖昆笑:“那浪托着船,能不动嘛。”
现在,肖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肖鹏记得,那天,他终于打碎了那只瓶子。那枪声,清脆地在运河面上飘荡……枪声变成了关门声,肖鹏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一般。回头,是于阿黛把房门关上了。
肖鹏低声说:“严加看管,不许一个脱逃。”
于阿黛还是那一个字:“是。”
肖鹏转身来找廖云山汇报情况:“这五个艄公是常年给肖昆押运货品的,为首的这个人是太太的远房亲戚,叫顾老大,他们是否通共,我不得而知。”
廖云山做出惋惜的样子:“肖鹏,肖昆在这件事上的执迷不悟让我十分为难。肖昆若不肯承认此事完全受徐杰生指使,那么我只能公事公办,给总裁一个交待。”
肖鹏仍在委婉地替肖昆求情:“特派员,如果这件事确实是肖昆胆大包天,一人所为,我决不替他求情半句。但这件事的始末我认真仔细地查实了,供给肖昆药品的药商我也找到了。药商说,徐校长事先给他打了招呼,所以药品的价格是黑市的一半。由此看来,肖昆的确是受徐校长指使……”
廖云山示意肖鹏打住:“你不必说了,这件事我比你清楚,只是空口无凭。除非肖昆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否则神仙也保不了他,更保不了肖家的那几个艄公。”
肖鹏拿起廖云山桌上的那张纸看着,那是一纸认罪并指认徐杰生的自白书。
肖鹏咬咬牙:“我马上去找肖昆。”
肖昆正在签单据,贾程程站在一旁等着。肖鹏进来,敲了敲门板。肖昆抬头:“肖鹏?”肖鹏的眼睛却看着贾程程:“贾小姐。”贾程程点点头:“你好。”
肖昆看出肖鹏有事,把单据递给贾程程:“湖南那笔款先打给齐老板,余下的部分付生丝的定金。”
贾程程:“好的。”又向肖鹏点了一下头:“那我走了。”
肖鹏突然说:“贾小姐留步。”贾程程只好站住:“有事吗?”肖鹏咄咄逼人:“贾小姐,你与我哥哥共事时间不短了,他运送违禁药品的事,你知道吗?”
贾程程冷静下来:“我只是公司的一名职员,老板的事没有必要都告诉我。”
肖鹏冷笑一声:“职员?有参股百分之三十的职员吗?”
贾程程心里一愣。看来,肖鹏是查过她的情况了。
肖昆沉静地:“肖鹏,想说什么跟我说吧,你不必为难她。”
贾程程趁机再次要走:“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肖鹏再次拦住贾程程:“贾鸿谷是上海滩数得着的大老板,他一跺脚,上海滩都在颤三颤,放着亲叔叔的公司不做,到肖昆这个小庙来,必然对他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和好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肖昆打断肖鹏:“肖鹏你在胡说什么?好吧,你既然疑惑,我今天当着贾小姐的面都告诉你。贾小姐从小父母双亡,是贾鸿谷带大的。离开贾氏公司是因为被堂兄弟排斥,是不得已也很不愉快地离开的。到我这里并不是她选择的,是贾鸿谷亲自为她安排,并直接打入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个股份贾小姐至今不要,她只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职员,自食其力。你知其一不知其二,话说得太唐突无理了。还不快向贾小姐道歉。”
肖鹏没话说,沉了一下:“多有得罪。只是,肖昆通共的罪名一旦确立,贾小姐,恐怕你又要换公司了。”
贾程程一言不发,走了。
肖昆关上门:“你为什么要为难她?”肖鹏不看他:“不为什么。”肖昆盯着肖鹏,少顷:“你心里想什么,瞒不了我。”
肖鹏目光有些慌乱,掩饰地岔开话题:“帮你押运药品的那五个艄公被抓起来了,你知道吗?”
肖昆点头:“我知道。我妈刚来过电话。”
肖鹏:“顾老大是太太的远亲,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被枪毙?”
肖昆脸上掠过一丝悲痛:“不忍心。”
肖鹏:“我给你指一条路,一条唯一能救你,也能救五个艄公的路。”肖鹏从包里拿出那页纸:“只要你在这上签字画押,一切便跟你没有关系。顾老大他们马上就可以回家。”
肖昆拿起看了一下:“我不能签。”
肖鹏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肖昆按住他:“你先别发火,你听我说。你知道,做生意,三教九流都得拜到。这批药我是在知道徐校长的老母亲在共产党的解放区,而且他的嫂子和侄子都死于瘟疫之后,为了拉近和徐校长的关系主动做的。现在出事了,我把一切责任推到他身上,那我还是人吗?你还瞧得起我这个哥哥吗?”
肖鹏跺脚:“那你说怎么办?枪毙你和顾老大,你不冤,顾老大冤不冤?肖昆,你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许诺,只要你揽下这件事,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别抱任何幻想。其实,我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你不是我哥哥,廖特派员完全可以置你于不顾,公事公办。这么做,无非是给你一个撇清自己和这件事的机会,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肖昆:“肖鹏,我知道你的苦心,但这字我不能签,我不能贪生怕死陷害无辜。”
肖鹏绝望了:“肖昆,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撞到南墙都不回头!”
肖鹏愤怒地撕了那张纸,走了。
又是一个看似平静的早晨。天有些阴,但不很重,淡淡的云,像是懒散的少女,铺陈着灰色的裙裾。储家大院也显得很安静,菊花仍然盛开着,露珠挂在叶子上,和天色一样,是温润而宁静的。储汉君和储兰云早就起来了,在用早餐,陈安打着哈欠进来,礼貌地打招呼:“伯父,兰云。”
储汉君:“快坐下吃吧,都凉了。要不要热一下?”
陈安急忙说:“不用了,这就很好。”
储汉君站起来,对兰云说:“我今天要去接郑伯父,兰云,你陪安儿出去走走吧,年轻人别总憋在家里。”
阿福进来了:“老爷,肖老板来了,在书房。”
储汉君出去了。陈安看门口:“一大清早的,肖大哥什么急事?”储兰云没说话。陈安又说:“一说起上海就是十里洋场,我还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储兰云抬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放下碗筷走了。陈安狐疑地看着储兰云走出的背影,拿起筷子,却无心吃饭,又放下,走到门口:“阿福,今天的报纸到了吗?”
肖昆自然是为药品的事而来。
说起情况,肖昆的心情显得很沉重:“其实药品被扣之后,我心里非常清楚,徐校长一定是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这边也决不吐口出卖徐校长,廖云山便奈何不得。但廖云山非常奸诈,他用离间计让肖鹏对徐校长产生误解,又利用肖鹏担心我被处置的心情,逼肖鹏劝我在出卖徐校长的字据上签字画押。我虽然拒绝了,但我知道,肖鹏为了救我,难保不做出傻事。这样,等于我肖昆陷徐校长于不义。”
储汉君点头:“廖云山的为人我很清楚,当年徐杰生反对蒋介石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内,就是廖云山从中离间,致使徐杰生下野到军校。如今他抓住徐杰生这个把柄,怎么能善罢甘休。”储汉君站起来:“我这就去找廖云山。”
在这个早晨,肖鹏的心情十分沉重复杂。他没有吃饭,也没有出操,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他一夜都梦见家乡的小河和村落,哥哥肖昆的脸也总在梦里晃来晃去……此时此刻,他一闭眼,就是兄弟俩儿时的情景。
他又想到了那把枪。他记得,哥哥肖昆是怎样把勃克枪偷出来给自己玩的。
肖鹏记得,一眼看到了肖昆手中的枪,他是怎样惊喜地叫了起来:“哥,你怎么敢拿爸爸的手枪!”
肖昆将枪递给肖鹏:“撞针坏了,打不响。”肖鹏抚摸着枪:“那也是真枪啊。”肖昆笑:“爸说了,今天我生日,就当生日礼物。”肖鹏闻言立即收起笑颜。将枪塞进肖昆的怀里:“还是你好,给你。”肖昆:“给我,不就等于给你。给——”肖昆再次把枪放在肖鹏的手中。
就在这时,父亲突然出现了。
肖鹏立刻将手枪还给肖昆,同时低语:“爸来了。”
父亲却一个健步上前,狠狠抽了肖鹏一记耳光:“你敢抢你哥哥的东西!”
肖昆马上跪在父亲面前:“爸,是我给弟……”肖鹏却已经跑了,他不想让父亲和哥哥看见他委屈的泪水……
肖鹏记得,那天下午,他在野地里呆了许久,直到哥哥焦急地找到他。
肖昆笑了。肖鹏一闭眼,脑海就浮出哥哥的笑容。那笑容是真挚的……
肖鹏终于下决心,拿起笔在纸上签了肖昆的名字,又把手指头按在印泥里,清晰地按上手印。
随即,他把这份证词呈送廖云山,廖立即来找徐杰生,把签字画押过的证词放在徐杰生面前。
廖云山冷笑着说:“肖昆供认不讳,还交代了你徐校长在他公司里入股做生意的事情。说实话,肖昆的态度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其实只要他愿意扛住这件事,你徐校长还能亏待了他?不过商人嘛,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也不是不能理解。”
徐杰生不动声色:“我已经向总裁禀报了此事……”
廖云山打断徐杰生:“总裁的态度我不知道。”他拿起桌上那张纸:“但这件事,我决定如此处理。”他笑眯眯地撕了那张纸:“你我几十年的老同学,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徐杰生看着他的表演,仍是不吭声。
副官进来了:“报告,储先生来访。”
廖云山站起来:“我马上过去。”
等廖云山一走,徐杰生的怒火就忍不住了。白纸黑字在面前摆着,也不由他不信。他把何三顺叫了进来,压抑着心中怒火吩咐道:“你马上去肖昆那儿,撤掉所有股份,从今以后,不许再跟我提这个人半句!”
廖云山也太知道徐杰生的脾气,知道自己的伎俩必定成功。他怀着满心的洋洋得意回到办公室,来见储汉君。
送走储汉君,廖云山又一转身来到肖鹏办公室。他突然推门进来,把肖鹏吓了一跳,马上站起来:“特派员。”
廖云山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抓回来那五个艄公,由你来秉公处理。”说完,转身就走,看也不看肖鹏一眼。
肖鹏当然明白廖云山这句话带给他的压力,他缓缓坐下,心如刀绞。顾老大,那是跳下河水,救过他肖鹏命的人啊……
储家。阿福拿着报纸叫住正欲上楼的陈安:“少爷,晨报来了。”
陈安转身走到阿福身边,接了报纸进了客厅。他漫不经心翻看着,突然看见一条启事:“胡灿吾儿,祖母病危盼孙,望儿放下诸事速速归来。”
陈安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呆了。这是暗号!
储兰云进来,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陈安如梦初醒:“啊,没什么,昨晚没睡好,有点头晕。”
陈安说着往外走。储兰云盯着陈安匆匆上楼,若有所思。贾程程抱着资料从外面进来,储兰云和她打招呼:“贾小姐,早啊。”贾程程点点头:“早。储先生在吗?”
储兰云:“说是去火车站接郑伯父了。”贾程程问:“留下什么交待给我的工作了吗?”储兰云一笑:“没有。我爸爸不在,你还不偷偷懒。”
章默美走过来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
不知为什么,储兰云头一次没有回敬章默美。陈安匆匆下楼了,看见三个人都在走廊站着,明显有些不自然:“嗬,三位小姐,在开会吗?”
储兰云上下打量他:“你穿得这么利索,去哪啊?”
陈安:“我去趟邮电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奶奶病着,爸爸让我经常问候一下奶奶。”
储兰云脑筋一转:“我跟你一起去吧。”陈安忙说:“不用了。”储兰云:“反正我也没事。”贾程程见状替陈安解围,有意地说:“陈先生,就让兰云跟你一起去吧。还看不出来,兰云是关心你吗?陈家未来的媳妇关心奶奶婆还不是应该的。”储兰云果然上当,脸一红:“贾小姐你高抬我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孝顺。我刚想起有同学要来找我玩儿,陈安,那我就不去了。”章默美开玩笑似的说:“兰云,你可真容易上当啊。听不出来贾小姐是激将法,你不去,岂不是上了她的当。”
贾程程马上接上:“还是默美聪明。”
储兰云被她们说得有些恼羞成怒:“你们两个鸡一嘴鸭一嘴的,是把我当你们开心的玩意儿了吗?默美,从小到大,我没少因为你挨我妈的巴掌,早知道你这么小肚鸡肠的,我就不该搭理你。”
贾程程挎住储兰云胳膊,笑道:“就是。昨晚我还帮她说话哪,你瞧瞧她,一点情不领,恩将仇报。咱们走,不理她了。”
贾程程边走边回头给章默美做鬼脸,章默美气得扑哧笑了。陈安趁机跑了。
出了储家大门,陈安上了特务的三轮车,特务不信任地盯着他:“你去哪?”
陈安说:“廖特派员刚才让人给我打电话,要与我单独谈话,你先把我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去向廖特派员报告,他自然告诉你该干什么。”
特务抱着肩:“你经过肖队长了吗?”
陈安威胁道:“我只告诉你,这是一次秘密谈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若不通知廖特派员,后果自负。”
特务没再说什么,拉上陈安走了。
车在一个小巷子的隐密处停下,陈安下车,进了院子。不多时,戴着礼帽女扮男装的章默美便出现在了墙拐角。章默美死盯着门口。半晌,又有车夫拉着一辆高级黄包车来到门口,来人礼帽压得很低,穿着大褂戴着墨镜,下车便进了大门。章默美紧张起来,死死盯着。
来人是肖鹏。他一进门,陈安就傻了。肖鹏摘了礼帽墨镜,看着陈安。陈安只好打招呼:“肖、肖队长……”
肖鹏一步步逼近,陈安一步步后退,终于退到墙角无处可退。肖鹏扬手一个耳光。陈安捂住脸。肖鹏转身走到桌前,掏出枪放在桌上,坐下看着陈安。
陈安捂着脸:“组织上,啊不,303来信儿了……”肖鹏不说话,看着他。陈安继续说:“在今天的晨报上……”肖鹏仍不说话。陈安:“让我离开上海回武汉。”
肖鹏开口了:“为什么?”
“不知道。来之前,上级告诉我这种联系方式。今天晨报上的暗语告诉我,让我把绝密文件留下,离开上海回武汉。”
肖鹏机警地观察着陈安:“共产党是不是跟你接过头,被你躲开了?”
陈安连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肖鹏斩钉截铁地:“不可能。只有跟你接头没接上,他们无法确认你是否暴露,才会让你离开上海。”
陈安一咬牙:“我向天发誓,绝对没有人找过我。要是他们找过我,我天打五雷劈。”
肖鹏冷冷地看着陈安,好一阵才说:“你不能离开上海。”
陈安嗫嚅:“可是……”肖鹏:“你马上回去,想尽一切办法,逼迫储汉君帮助你和303接头。”陈安:“储伯父……”
肖鹏:“储汉君与共党联系紧密,不惜触犯国法往共党占领区运送违禁药品,他很可能知道谁是303。”
陈安像打了一针强心剂:“果真如此,那是再好不过。可是,我以什么理由不走呢?”
肖鹏一笑:“再简单不过,储汉君不让你走。”
“可是……组织的命令我必须服从。”
肖鹏阴下脸:“我的命令,你也必须服从。”
陈安绝望了:“肖队长,如果我执意不走,共产党势必会产生怀疑,要是他们怀疑我了,那还谈何接头不接头。孰重孰轻……”
肖鹏指着他的鼻子:“我只告诉你一句,离开上海,你只有死路一条。”
陈安彻底绝望了。肖鹏见状缓了一下口气:“马上回去,车在外面等着你。”
陈安缓缓松开捂着脸的手,步履艰难地向外走去。离开院子有了一定距离,他招招手,特务的车立即跑来。陈安上车走了。章默美立即从隐蔽处出来,向后退了几步,飞快地跑了几步,纵身翻进院子。
章默美刚跳进院里,戴着礼帽墨镜的肖鹏便向她袭来,几招过后,章默美不是对手,帽子被肖鹏抓下,头发散落出来。章默美恼怒,又向肖鹏袭来,几招过后,一个破绽,被肖鹏拿下。肖鹏摘下墨镜,章默美大吃一惊:“队长?!这、这是怎么回事?!”
郑乾坤从解放区回来了。尽管大家对他这一次的收获早有预感,但,总还是得亲耳听一听郑乾坤怎么说。于是,大家径直从车站回了储汉君家。
在客厅坐定,喝了一口茶,郑乾坤说:“其实,我不说先生也明白,与中共商谈的结果很不理想。中共取得东北全境胜利之后,势不可挡。蒋介石欲与中共商谈划江而治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中共拒不接受。不仅如此,中共正在酝酿提出惩办战犯的名单。”
储汉君心情很沉重,没说话。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
郑乾坤看看储汉君的脸色:“现在看来,绝对的中立是不切实际的政治理想,时局已逼促你我等人必须做出抉择。先生是群龙之首,先生的立场观点是有权威性的,期待先生心里有准备早做定夺。”
韩如洁说:“这个结果应该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身处上海的我们是否有抉择的可能是个问号。韩光的不明失踪更让我加深这样的疑虑。”
想到弟弟,她的眼圈又红了。
郑乾坤问:“韩光的事我听说了,真是祸从天降。原因有没有查明?”
韩如洁摇头:“廖云山答应不日将给我一个结果,我且耐心等着他。至今我仍不相信韩光遇害,我仍然希望一切只是一个误会,韩光现在被囚在某处等待事情查明。我给廖云山十天的期限,十天之后如果仍无结果,我要去南京见蒋介石。不过,我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廖云山突然赴任上海,恐怕有所用心。”
郑乾坤叹息一声,又转向储汉君:“储君,从进来到现在,你一言不发,我等摸不透你是什么心思啊。”
韩如洁在旁边一语道破:“先生的理想是保持中立,不介入政治斗争的任何一方。只是……先生可以坚持自己的立场,那么兰云呢?面对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某些人,你肯定自己能保护女儿的安全吗?”
储汉君心里痛苦,脸上却淡然:“既然生在这个时代,就服从命运的安排吧。”
韩如洁摇头:“我敢断言,事到眼前,先生定然不会如此淡定。”
肖昆站在徐杰生家大门口。卫兵出来,冷冷地:“对不起,校长他说不认识你这个人,不见。”
肖昆说:“能不能让我进去,徐校长见到我……”
卫兵把脸一翻,举起枪托赶肖昆:“走!再不走我开枪了!”
肖昆只得停止说服的努力,黯然离去。等他一走,何三顺就从大门口闪了出来,对卫兵说:“这个人如果再敢来,不用请示,你们随便处置。”
在不远处的树背后,穿着便衣的于阿黛冷眼察看着。
郑乾坤带回的消息让每一个人都心情黯淡。时近中午,谁也没心思留下吃饭,一个个匆匆告辞。储汉君一个人在客厅里默坐良久,懒洋洋地走向餐厅。半路,碰上女儿兰云。两个人彼此看一眼,谁也不想说话。进了餐厅,见贾程程在摆碗筷,储汉君就问:“程程,怎么就你自己?默美呢?”
贾程程说:“上午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是不是回家去了。”
储汉君坐下,烦躁地皱起眉头:“安儿怎么还没下来?兰云,你去看看,是不是病了?”
储兰云不想动:“我让吴妈去问问吧。”
储汉君想想:“算了,你们俩先吃吧,我上去看看。”
陈安心情自然也灰暗到了极点。听见储汉君轻轻敲门,本坐在床上发呆的他赶紧拉开被子躺在床上。储汉君再敲了两下无人应,推门而入,看见冲墙躺着的陈安,以为陈安真的病了,赶紧走到床前:“安儿,身体不舒服吗?”
陈安顺势装作勉强翻身坐起来:“伯父。”
储汉君满目焦急:“是身体不舒服吗?走,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去。”陈安说:“没事,有些头疼。会好的。”储汉君伸手摸了下陈安额头,放下心来:“不发烧。要不下去喝点粥吧,我听兰云说你早饭就没吃。”陈安推托:“我还不饿……”
储汉君转了转心思,问:“有什么心事吗?”陈安趁机说:“储伯父……我想回武汉了。”储汉君一愣:“为什么?”
陈安:“我出来的时候,奶奶正住院,这两天我总是做噩梦,我担心她老人家……”
储汉君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要是为了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下午刚收到你爸爸的信,说你奶奶已经出院了,难为你这么孝顺。”
陈安说:“我、我还是回去看一趟吧。”
储汉君观察着陈安,神色有变:“安儿,跟我说实话,到底因为什么?”
陈安不语,手抠着桌子缝。
储汉君见状,索性把话说明了:“你昨天为什么掐默美的脖子?”陈安抬起头来:“伯父,您觉得章默美还是过去的章默美吗?”储汉君说:“你先回答我。”陈安:“我觉得章默美是国民党特务,是来监视您的。”
话说到这儿,储汉君就正色道:“安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安又不说话了。
储汉君沉着脸:“回答我。”陈安还是不说话。储汉君把话说明:“你、你参加共产党了?”
陈安突然下床,轻轻走到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打开门,见门外无人。
储汉君索性坐下:“默美没回来。”陈安关上门,走到储汉君身边坐下,低声说:“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瞒着您了。我确实是共产党,是被组织派到上海的。”
储汉君闻听不语,看着陈安。
陈安继续说:“按原定计划,上海地下党负责人303应该去车站跟我接头,可是我却扑了空。来储家这么几天了,也没有任何人跟我联系。反而是这个章默美死盯着我,处处试探我,昨天我忍无可忍……”
储汉君好像是自语:“共产党怎么会看上了你?”陈安没听清:“您说什么?”储汉君不回答,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陈安:“上级突然通过晨报的广告通知我回武汉。我担心组织里出了叛徒,有意欺骗组织,让我离开上海,离开您的身边之后除掉我。”
储汉君心里一沉。
陈安:“除非您有理由执意留下我,否则我也只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必须执行上级的命令。”
储汉君没说话。他坐了一会儿,突然抬起身就往外走。陈安张了张嘴,没敢叫,看着储汉君走出去。
天边隐隐有雷声,储汉君匆匆向外走,碰上迎面而来的储兰云和贾程程。
储汉君叫住女儿:“兰云,郑伯父找我商量事,我可能晚一点回来。”储兰云一愣:“爸爸你还没有吃饭。”储汉君脚步不停:“去郑家吃了。”储兰云又说:“天快下雨了,带上伞吧爸爸。”
储汉君人已出了大门:“不用。”
储汉君其实并没有去郑乾坤家,而是找到肖昆,把他带到一个人气冷清的咖啡厅里。
肖昆一落座就说:“先生,您找这么个隐秘的地方,有什么紧急事吗?”储汉君坐下:“急倒是不急,隐秘却是真的。”肖昆:“您说。”储汉君略一沉:“肖昆,你我师生一场,应该说情同父子,我跟你就直言不讳了。”肖昆仍然平静:“您请说。”储汉君:“默美昨天突然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和来储家的目的,她跟我说这个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她怀疑陈安是共产党派到储家的。”
肖昆眉头一拧:“噢?”
储汉君:“虽然我也有十来年没见到过陈安了,但这孩子一来储家,我便知道他装着什么心事。默美盯着他,让他的压力非常大,今天他突然跟我提出要回武汉。我不同意,他执意要走。”
肖昆没说话,看着面前那杯冒着着热气的咖啡。
储汉君看着他:“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吗?”
肖昆抬头:“因为兰云的婚事吧?”储汉君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不仅如此。肖昆,我们虽然没有正面讨论过,但你的真实身份,先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我恳求你转告陈安的上级,一,陈安不能离开上海。二,陈安根本不适合做地下党,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祈望贵党知人善用,对他不要再抱有期望。鉴于目前复杂的形势,我想不日便给兰云和陈安完婚。之后,我已经联系了美国一所知名大学,准备送他们夫妇二人远赴美国,离开上海。”
肖昆不动声色:“储先生,您对我如此地信任,我深为感动。但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陈安到底是不是地下党我无从知道,更不可能擅自打听。这其中的原因我不说您也能明白,还希望能理解我的难处。”
储汉君沉吟半晌:“那我只有强留陈安在身边,等着共产党来找我了。”储汉君站起来:“对了,廖云山答应,药品的事到此为止,就算了了。”
肖昆也站起来:“谢谢先生深明大义。”
储汉君什么也没说,走了。肖昆目送着他离去,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缓缓坐下。
肖昆的母亲突然来到商行。
这是个显然有心计的妇人。她衣着并不华丽,但脸上的神情里总隐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
掌柜王双全一见老太太出现,赶紧迎上去:“哟,太太,您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啦?”
老太太无心寒暄:“大少爷呢?”
王双全说:“出去办事了。太太您先坐,我去沏茶。”
老太太一摆手:“别忙活了,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王双全:“不好说啊。二少爷……”他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
老太太的眼睛顿时一立:“你说什么?”
“我、我……”王双全脸白了。
“二少爷?肖鹏回国了?”见王双全不敢说话,老太太火上来了:“说呀!”
王双全点头,低着眼眉:“大少爷不让我跟你们说。”
肖昆的母亲反而冷静了,她坐下来,用手帕擦擦嘴:“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双全想想:“有几日了。”见老太太沉默不语,王双全说:“太太,肖鹏来店里跟大少爷吵起来了。上回来,还质问我是不是告诉你们他回来了,来者不善哪,还一再追问他母亲三年前是怎么死的。太太,您和老爷一定要提防肖鹏报复啊。”
老太太不吭声,眼睛看着外边。王双全转脸,看见是肖昆心事重重地进来了,赶紧招呼:“大少爷,太太来了。”
肖昆抬起头来,看见母亲:“妈,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哼一声,起身往里走。王双全趁机溜了。肖昆跟着母亲,母子俩进了肖昆的办公室。
一落座,老太太劈头盖脸就问:“肖鹏回来了,你为什么瞒着我们?”
肖昆笑笑:“他刚回来没几天,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他回去。”
肖母叹口气:“你呀,七尺男儿,长得堂堂正正,却不是血气方刚,而长了一副菩萨心肠。算了,我今日来跟你说的不是肖鹏,是顾老大,因为什么把他们抓起来了?”
肖昆沉了一下:“事情我还正在调查,可能是误会。”
肖母叹气:“是误会就好。你尽快把他赎出来吧,他老娘快咽气了,他老婆又要生了,他要是出事,那一家就完了。”
肖昆点点头:“我知道。妈,肖鹏回来的事,先不要跟我爸说。咱娘俩儿通着气,寻着个好机会再让爸知道。”
肖母:“我什么时候不是随着你?可怜我这当娘的心。不说了,你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得赶紧回去。”老太太说着就要起身。
肖昆扶住母亲,冲外喊王双全进来,让他送太太回去。随后,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一下弟弟肖鹏。
肖鹏一见哥哥,就绷起脸:“别跟我说你来找我是为了顾老大。”
肖昆叹口气:“你说对了。我就是为顾老大来的,我妈刚去店里找过我。即使她不找我,我也得来找你。”
肖鹏冷笑:“对不起,我无能为力,顾老大不归我们这儿管。你肖昆不是神通广大吗?难道你只认得一个肖鹏?”
肖昆看着弟弟:“肖鹏,我知道,我不在那张纸上签字,伤了你的心。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替我签了字,画了押,对吗?”见肖鹏不语,肖昆接着说:“如果我是徐校长的手下,他怕是毙了我的心都有。但我不怪你,因为你是救我心切,所以才中了人家的离间计。”
肖鹏愤怒地叫起来:“离间计?你指谁?廖特派员吗?你肖昆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肖鹏说罢转身就走。肖昆急忙拉住他:“肖鹏!”
肖鹏把脸扭向一侧,不看肖昆。
肖昆长叹:“你我兄弟情如此苦涩……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够恢复到从前……”
肖鹏看着肖昆:“我真希望,你说的是实话。我更希望,你以后来找我不再是为了韩光,不再是为了顾老大,而只是来看看我,看一个你肖昆同父异母,一个下人生的弟弟!”
肖鹏说完绝望地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话像一把刀,戳在肖昆的心上。肖昆怔怔地看着肖鹏的背影,看着肖鹏走进军校大门,渐渐走远……
天近傍晚,阴云反而散去,雨也没有下起来,西边天际让晚霞染得通红。可人们的心情并没有像天气一样放晴,每个人都被事情压得喘不上气,都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压抑和烦躁。储汉君心事重重地走进家门,一直在等着他的陈安马上从书房走出来,见储汉君脸色不好,心中不禁一沉。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储汉君坐下,陈安迫不及待地问:“伯父,您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储汉君沉了一阵说:“安儿,如果离开上海,我没法保证你的安全,你就留在上海静观其变,有什么事,我去应对。”
陈安感到无比失望,缓缓坐下。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慢慢沉入了夜幕。
穿着便装的于阿黛匆匆回到宿舍换衣服,却看见章默美躺在床上,不禁一愣:“大白天的,你怎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舒服吗?”
章默美坐起来:“你怎么穿着便装?”于阿黛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有任务。”章默美:“什么任务?”于阿黛:“你别问了,能告诉你,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章默美闻听愣了一会儿,又直挺挺地躺下了。
于阿黛边换军装边看着章默美:“到底怎么了?”
章默美幽幽地:“有时候我想,真不如把我派到战场上,比过这样压抑的日子可能要好。”
于阿黛没说话。外面有人喊:“于阿黛——”她匆匆穿上靴子:“我得赶紧走了。我提醒你一句,别在这儿躺着,让队长看见了,准有你好看的。”
于阿黛说完匆匆出去。章默美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仍那么愣愣地躺着,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最紧张的当然还是肖昆。为了救无辜的顾老大,为了争取徐杰生,他必须克服一切困难。在暮色中,他和贾程程赶到警备司令部找人,但是,得到的结果只能让他更沉重。
从警备司令部大门里出来,迎着他的,是贾程程焦急的目光,“怎么样?”
“李队副明确告诉我,顾老大他们就押在特别行动队,钱根本不管用。”
贾程程想了一下:“那只有找肖鹏了。”见肖昆欲言又止,贾程程问:“你去找过他了?”肖昆点点头。贾程程:“他不答应?”肖昆又点点头。贾程程气愤地说:“肖鹏太没有人性了!”
肖昆苦笑一下:“你别怨他。李队副明确告诉我,廖云山已经把五个艄公交给肖鹏处理。”
贾程程一惊:“啊?!廖云山这不是要逼死肖鹏吗?!这个人怎么这么狠毒啊!”
肖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心烦意乱:“让肖鹏亲手杀了顾老大,这比让肖鹏自己死都让他难受。”
呼地一下,天彻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