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与陈安接头,贾程程快步向陈安走过去。跟在身后的肖昆却突然有了说不出的不祥预感,他抬头看向车厢,顿时如五雷轰顶,心脏像被撞击了一样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看到,一身军装的肖鹏沿着车厢过道在跟着贾程程,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贾程程的身影。阻止贾程程,根本不来及了!肖昆只有一秒钟的惊诧错愕,马上反应过来,他立即冲着车厢大喊:“肖鹏——二弟——”
车厢里的肖鹏一愣,随即看见车厢外正向他挥手冲来的肖昆。周围没有防备的特务顿时紧张起来,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贾程程的眼睛和耳朵。虽然站台上人声嘈杂,但对贾程程来说,肖昆的声音盖过了一切,马上就要走到陈安面前的她一步刹住,惊出一身冷汗!尽管与陈安近在咫尺,但她老练地没把目光落在陈安脸上,一眼没看陈安,似乎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似的继续往前走。如惊弓之鸟的陈安一直死盯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贾程程他怎能放过,他死死盯着她,希望她向他开口说话。这时,肖鹏已从车厢里下来,贾程程自自然然地返身走向了肖昆。陈安不禁大失所望。
肖鹏一出车厢,肖昆就冲上去一把扳住肖鹏的肩膀惊喜地叫起来:“二弟!我不是在做梦吧?”
原来,肖昆和肖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肖鹏的母亲曾是肖昆母亲的贴身丫头,后来成了肖家老太爷的侍妾。
肖鹏淡淡地叫了一声:“大哥。”
肖昆连珠炮似的问:“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收着我给你的信了吗?”
面对肖昆一串的为什么,肖鹏并不热情,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先回答你哪一个问题了。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我正在执行任务,我会去找你,到时咱们再细聊。”
肖昆:“你我分别三年,总不能让我一句话不问就走。什么时候回国的?”
肖鹏的心思全在不远处的陈安身上:“昨天刚回来。哥,我跟你说实话,我是奉命来接南京特派员的,有确切情报,共产党派了刺客。现在真的不是寒暄的时候,这儿不安全,你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听我的。”
见肖昆一直抓着肖鹏不放,贾程程笑着在一旁搭了腔:“肖老板,我看还是听你弟弟的吧,既然人都回来了,还怕没时间拉家常吗?”
肖鹏心里一动,马上询问:“这位是……”
肖昆赶紧介绍:“啊,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贾程程小姐,我们公司的高级职员。贾小姐的舅舅是车站的站长,她和我来发货。”
贾程程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经常听你大哥说起你。”
在握住贾程程手的一刹那,肖鹏心里忽地软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最隐秘处探了一下头。
肖昆:“好,我不耽误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肖鹏:“再说吧,我一定会去的。你赶紧走吧,我马上要清理站前通道。”
肖昆松开抓着肖鹏的手:“尽快来找我,我有事跟你说。”
肖鹏:“我知道了。”
肖昆这才跟贾程程转身走去。
肖鹏看了一眼不远处人群里的陈安,他依然攥着作为接头暗号的报纸等着接头。肖鹏再回头看匆匆走去的贾程程的背影,眼前浮现出刚才贾程程向陈安走去的景象。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好的感觉。肖鹏使劲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要甩掉这种感觉。他睁眼再看贾程程时,贾程程也在回头看他,与肖鹏的目光碰上,贾程程并不似一般漂亮姑娘那般羞怯,她启齿一笑,落落大方的友善里有种说不出的力量。一瞬间,这种力量再次拨动了肖鹏隐秘的心弦,他仿佛在一瞬间从争战的紧张中回到了人间,回到了他久违了的田园。贾程程回头走去,肖鹏的目光再落在她的背影上,已变成是一种矛盾的、复杂的心情流露。
肖昆和贾程程匆匆上了车。肖昆打着火,脸上一扫刚才的兴奋,看起来非常沉重。贾程程坐好,车缓缓开出车站。肖昆一言不发。
贾程程观察着肖昆,终于忍不住说:“陈安带的那份绝密文件对于争取储汉君非常有利,上级要求我们尽快拿到手,是不是等陈安出站之后拦住他,跟他接头?”
肖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放弃接头。”
贾程程仍然试图说服肖昆:“可我们起码应该把他的箱子拿走,文件在箱子里。”
肖昆皱眉:“我说过了,放弃接头。”
贾程程:“也许碰上肖鹏是个意外,事先我们也知道廖云山是坐这趟火车到上海,而且你说过,肖鹏是廖云山的得意门生,他来接站是很正常的。”
肖昆说:“陈安已经到达上海,只要他没有暴露,今天不接头并没有什么损失,我们随时可以跟他接头。但是贸然行事,后果不可挽回。”
贾程程没说话。
肖昆把车停在路边,指指路边另一个车站口:“你从这儿进站,马上跟车站的同志联系,密切注意陈安的一切动态。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贾程程点点头。肖昆又咛嘱道:“安排妥当之后,你赶紧跟武汉联系,查问陈安离开武汉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我们的情报系统是一张网,任何一处发现陈安的异常都会快速反馈过来。”
贾程程答应着下了车。肖昆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他的心情很沉重,三年没见的弟弟突然在此时此刻出现,他意识到这绝不是好兆头。而且,肖家的那些恩恩怨怨,三年后在肖鹏心里是加深了还是淡忘了呢?他当然希望弟弟会忘掉一切,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看今天肖鹏脸上的表情还不明白吗?在未来的斗争中,他们兄弟俩会不会兵戎相见呢?肖昆不敢往下想。
他盯着车站的门口,久久地没有动一下……
站台上仍然人来人往。按照贾程程的安排,乔装成卖烟小贩的地下工作者边吆喝边来回溜达,暗中盯着陈安。陈安仍然在等待,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缓慢地来回踱步,不时看着来往人群,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自若。然而因为心里紧张焦急,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他不敢擦,努力保持着平静松弛的样子。有国民党官兵列队进来清理站台了,身在暗处的肖鹏也心急如焚,他的目光落在一节车厢那些紧闭的窗帘上,不禁火顶脑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身上了车。
丁副官正靠着厢板闭目休息,另一个特务用报纸盖在脸上打鼾。肖鹏冲进包厢,狠狠地在桌子上一拍。丁副官闻声坐起来。
脸上有一丝嘲笑:“抓住303了?”
肖鹏目光冷冷地看着丁副官:“如果我判断的不错,303不会来接头了。我马上护送特派员出站,你带人盯住了陈安,即使303不来接头,车站一定有地下党在监视陈安,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肖鹏盯着丁副官,把话说得像是从牙缝里向外挤:“只要你用心,总会有收获。”
丁副官带点俏皮地立正答道:“是。”
肖鹏:“二十分钟之后,如果303仍然不出现,按第二方案行动,陈安不能在这儿多耽搁,让他马上出站去储汉君家。你手下的人不许跟,不能单独行动,一个不少地给我带回来。”
丁副官又一个立正:“是。”
“行动吧!”肖鹏说完,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肖鹏的安排非常缜密,军警清理出一条通道,大批来迎接廖云山的高官来到车厢门口,廖云山下火车,与众人握手,肖鹏始终不离左右,警惕地看着四周。一阵寒暄之后,廖云山在前来接站的官员、肖鹏及荷枪实弹军警的护卫簇拥下离开车站。站台重新归于平静的忙乱,一切都似乎天衣无缝,各为其所。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塞给了列车员一点钱,然后上车捡拾破烂,给自己寻找一点填充肚子的东西。在熙攘的人群里,只有陈安掩饰着焦虑不安的心等待着303出现。一个个人擦肩而过,始终没有一个人上前与陈安搭话,陈安心急如焚,他知道接头失败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他又只能强作镇定。
丁副官抬腕看表,已过二十分钟。他招手叫过一个特务:“大刘,马上让人去刷车厢,陈安就会明白他该干什么。”
不多时,一个列车员拎着一桶水来到陈安所在车厢面前,开始擦车体,陈安看着那把擦车体的拖把,抬腕看表,四周看看,做出失望的样子,从容自然地向出站口走去,车厢门旁有个清晰的5,列车员的拖把划过,5字消失了。这时,捡破烂的老头下了车,向列车员鞠个躬,拖着破布袋走去……
陈安拎着箱子匆匆出了车站,一个人力车夫跑到他面前:“先生,坐车吧?”陈安上了人力车,低声说:“上海南站。”
车夫应道:“好的。”抬腿跑去。陈安抱着箱子坐在车上,紧张地看着前方。车夫拉着陈安拐进一条小道。小巷道十分僻静,几乎没有人。
陈安有些紧张:“这是去南站的路吗?你没有走错吧?”
车夫边跑边低声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老实点,去南站,还想跑是不是?”
陈安大惊,失望地说不出话,只好紧张地察看着周围动静。
就在这工夫,刚才在车厢里捡破烂的老头突然从小岔路蹿出,举起枪便向陈安射击!随着“啪啪”两声枪响,身手不凡的车夫一脚踩翻三轮车,把陈安摔出去,与那两枚子弹擦肩而过。而肖鹏的枪几乎与老头的枪同时响了,子弹打中老头的手腕,老头手中的枪应声而落。老头扭身就跑,被肖鹏拦路劫住,三两下便被打倒在地。一辆车急刹在他们身边,冲下来的特务迅速把老头架上车,转眼之间开走。一切都在几秒之内完成,陈安感觉就像是看了一场美国西部电影。
化装成车夫的特务命令陈安:“上车!”
当惊魂未定的陈安再次坐在三轮车上时,他脸色苍白不敢出声,死死盯着前面拉他的那个特务背影。人力车拐进繁华街道,陈安才稍稍松口气。
门嘭地开了,丁副官和车站上执行过任务的几个特务被押进来。肖鹏坐在椅子上。地上,行刺的老头满脸血污已经被打昏,血流了一地。大家面面相觑。
肖鹏站起来:“此人是刚才劫杀陈安时被我拿下的。”
大家一惊,噤若寒蝉。
肖鹏在每个人面前慢慢走过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诸位进来之前,他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牵涉的人交代得一清二楚。我本可以照着他的交代去处置。但是,我肖某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听他一面之言,所以我给你们每个人一个说实话的机会。诸位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老少的命就在你们的手中,由你们自己决定。”肖鹏指着其中一个特务:“你,留下。剩下的带出去,你们一定要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肖鹏走到丁副官面前,慢慢说出最后一句话:“别跟我耍小聪明。”
丁副官的脸上仍然平静如初。
在这条幽静的街道上,储家大门显得十分气派。院内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枝杈伸出院墙,在人行道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车停下了,陈安下车,向储府大门走去,特务冲他的背后呸了一口,拉着车走了。
陈安敲门。片刻,管家阿福打开门:“请问……”
陈安抬腿就往里走:“我是陈安,不必通报,我自己进去。”
陈安说着快步向院里走去。大院内,从大门到正房前排满了一排排的菊花。菊花怒放着,把院子铺成一片雪白。心慌意乱的陈安根本没注意那些菊花,一脚就踢翻了一盆,他绊了一下踩在菊花上,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扶的意思就想接着走。正从厢房出来的储兰云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厉声喝道:“站住!”
陈安一愣。储兰云已走到他面前:“把花扶起来。”
陈安惊喜地认出了对方:“是兰云吧?我是陈安。”
储兰云不理他,仍厉声地说:“把花扶起来!”
陈安看着储兰云没有一丝笑容的脸,只好放下箱子,把花盆摆好。盆里的花已经被他踩得稀巴烂。陈安刚直起腰,储兰云又冷冷地命令:“跪下!”
陈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储兰云:“你说什么?!”
储兰云干脆利落地说:“我说让你跪下!”
陈安瞪着储兰云发呆。储兰云更大声地喝道:“跪下!”
陈安脸涨得通红:“为什么?”
储兰云一指地下围着的一圈菊花:“这些菊花是我母亲生前亲手栽种的,是她最喜欢的花。我爸爸说了,任何人不能毁坏这些菊花,因为它们代表了我们的怀念。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睁着眼睛大摇大摆地成心踩坏这菊花,如此无礼,我让你跪下是最轻的处罚!”
这实在是让陈安忍无可忍了:“你!你太过分了!”
储兰云立刻把话接过来:“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过分!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过分!”陈安愣住:“为什么?”“因为我讨厌你!”话一说完,储兰云拎起陈安的箱子就往大门走去。陈安忙追:“哎——哎,兰云——”
陈安拦住储兰云,储兰云冷冷地看着陈安:“跪不跪?”
陈安气得头晕脑涨,瞪着储兰云说不出话。储兰云马上甩开陈安又快步走向大门口。这时,肖昆从正房出来了,见状也喊:“兰云——”
储汉君闻声匆匆迎出,一眼看见陈安,欣喜地:“安儿——”储兰云见状扭头走了。
陈安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像见了救命恩人似的放下箱子,几步冲到储汉君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都带出了哭腔:“伯父!”
储汉君显然也十分激动,他手扶着陈安的肩膀,看着陈安上下打量:“哎呀呀!想不到一晃十年,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父母都好吗?”
陈安抽着鼻子说:“好。都好。”他赶紧掏衣兜:“这是家父给您的亲笔信。”
储汉君接过信,来不及看,只是一连声地说:“好好好。”又赶紧拉过陈安介绍一旁的肖昆:“来,安儿,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肖昆,我最为中意的弟子。以后你在上海要多多依靠他。”
狼狈的陈安这才认真看了一下肖昆,这一看,他的心里就是一惊!他认出来了,这就是早晨在火车站和肖鹏打招呼的那个人!而当时和这个人在一起的女孩子,分明是想来接头的!陈安的心狂跳着,给肖昆鞠了个躬:“见过肖大哥。”
肖昆的脸上仍是平静的微笑:“多礼了。先生,请陈先生客厅聊吧。”
陈安显得有些激动了,他强迫自己定了一下神,故作无意地说:“我见过肖大哥。”储汉君一愣:“噢?什么时候?”
陈安:“刚才在车站,一个朋友本来说好接站的,结果没来。我无意中看见肖大哥了。”肖昆从容地应道:“我刚才是去过车站,发货去了。”
初次的试探,肖昆、陈安彼此都没有看出对方什么破绽。三个人说说笑笑进了正房。
储家的客厅布置得雅致而不失豪华。一落座,储汉君就向外喊:“阿福——”
阿福忙跑到门口:“老爷。”
储汉君吩咐:“把这箱子拿到少爷的卧房。”
陈安忙起身推辞:“噢,不用,还是我自己拿吧。”
陈安想,如果肖昆刚才是要与自己接头,那么他一定知道箱子里有那份绝密文件。提到箱子,他不会无动于衷。可是,陈安却没在肖昆脸上看出任何异常反应。
陈安自知生命危在旦夕,储汉君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必须紧紧抓住,于是,刚坐定,陈安便又起身,打开箱子,拿出母亲准备的聘礼: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桌上。
陈安:“家父母得知储伯母离世噩耗,非常心痛难过,一再嘱咐我早日把兰云娶过来,在储家尽一个女婿的孝道。这是我母亲给兰云的聘礼……”
陈安的话还没说完,储兰云端着茶盘进来了,正听到陈安的话,不禁大怒:“爸爸!”
大家一愣。
储兰云把茶盘墩在桌上,转向陈安:“陈先生,恐怕你有所不知,我母亲刚刚去世,如今尸骨未寒,我和父亲每日都痛不欲生,你说,哪家会在这个时候张灯结彩大办喜事?”
陈安尴尬地:“我知道伯母去世了,我只是……只是替父母表达心意。”
储兰云:“爸爸你没有忘了吧,妈妈去世之后,我发誓要为她守孝三年……”
储汉君打断她的话:“客人刚到,你怎么能如此无礼?回房去吧。”
储兰云虽然不悦,但对父亲还是敬畏的,她没再说什么,转身愤愤地离去。
储汉君叹口气:“我储汉君教女无方。阿福,带少爷回房中安顿一下。”
听储汉君这样说,陈安便起身随着阿福走了。
储汉君叹口气,对肖昆说:“兰云母亲去世对我打击太大了,这些天我总是神思恍惚的。你看有没有合适的资料员给我找一个,帮助我应付这个特别时期的工作。”
这倒正中肖昆下怀。肖昆立刻应允:“没有问题。”他拿出本子:“这是丧礼的程序,所有东西我都置办齐了,待您拉出来客名单,我一一再作安排。”
储汉君接过看着,感慨地:“肖昆,要是没有你,这些事情会难倒我的。我替你师母谢谢你了。”
肖昆笑笑:“您别跟我这么客气。”
看着在丧妻之后明显老了许多的储汉君,肖昆心里涌起一股怜悯和钦佩。这样一个老人,在这种时候还操心着国家,操心着时事,不得不让人敬佩。如果,在未来的新中国,像他这样有才识的人物,该发挥多大的作用啊。无论如何,我要把他带到解放区去。肖昆这样想着,又对早晨的事情忧虑起来,如果,陈安真的出问题了,那该怎么办呢?
刑讯室里的讯问还在进行,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每一个从屋子里出来的特务都显得失魂落魄,像是被肖鹏抽了筋似的。最后,就剩下丁副官了。当丁副官被带入的时候,他看见,那老头反绑着手,已经死在了地上,丁副官只能看见老头的后脑勺。
肖鹏盯着丁副官的眼睛:“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最后吗?”
丁副官平静地:“不知道。”
肖鹏:“你真是见了棺材都不落泪。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个人,是在车站装成捡垃圾的共产党。”
丁副官反感地说:“我还是没听明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肖鹏:“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好吧,我把你们联络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告诉你。来上海之前,你的上线已经安排人在车站等候你,不是为了伺机联络,而是有备无患,这个人就是他。你没有想到路上会有陈安叛变之事。火车到上海之前,你被锁在包厢里,趁大刘睡觉之机,你画了陈安的肖像,告诉来拿这张纸条的人,陈安是叛徒,必须马上除掉。之后你把纸条藏在你们惯常藏匿的地方。下车之后,你悄悄在车厢上写了你所在包厢的数字,这个捡垃圾的循踪追去,找到了这张纸条,于是有了陈安被劫杀的一幕。”
丁副官笑了:“你可真能编故事。可是你编得不圆。如果我真是你所说的地下党,我不会让他去杀陈安,而是马上向303报告。”
肖鹏笑了:“只怕连你都不知道303是谁,如何与他联络。你们这些共党的地下工作基本上是单线联系。你怕夜长梦多,待这个消息传到303的耳朵里时,303已经跟陈安接头了。情急之中,你们只好出此下策……”
丁副官打断肖鹏:“肖教官,我真的听不下去了。你回头看看这个共党分子吧。”
肖鹏回头。只见老头的脑袋下面渗出的血已经乌黑。
丁副官:“恐怕在我们第一次进来之前,他已经咬舌而死。我不愿打断你,是想听听你为什么怀疑我,可你很让我失望。跟做高级特工相比,你可能更适合当作家。”
肖鹏:“丁副官,在进到这屋里所有的人当中,你是唯一一个如此坦然的人。在你之前,每个进来的人都跪在我面前指天咒地地发誓。可是你的坦然总给我一种计算过的感觉。你是有意为之……还是你本来就这么笨?”
丁副官不语。
肖鹏自信地:“丁副官,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肖鹏的凝视之下,丁副官点点头:“肖教官,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很佩服你有胆有识,难怪你如此被特派员赏识。”
肖鹏面无表情地看着丁副官:“在抓到303之前,这几个知道陈安底细的人由你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打电话,不能与内部人交谈,不能与外人来往,不能彼此议论,不能分开……包括吃饭包括上厕所,也包括……丁副官你自己。”
外边有特务报告:“报告!丁副官电话!”肖鹏眉头一皱:“谁打来的?”特务:“民意联盟主席韩如洁,已经打了两次了。”肖鹏一挥手:“就说丁副官不在。”
外面的特务转身要走,丁副官忙高声叫他站住,然后对肖鹏说:“我必须解释一下……”
肖鹏不容置疑:“我不听解释。不管是谁的电话,一概不能接。”
肖鹏走出房子,丁副官想了想,赶紧追着肖鹏出去,紧走两步,与肖鹏并排而行:“是这样的,来上海之前,总部的李副官托我给这个韩主席带人参,说有急用。”
肖鹏停下,转身看着丁副官:“火车上你被那个叫阿冬的列车员下了枪,我就开始怀疑你。可是刚才,我认为怀疑你是怀疑错了,你不会想让我疑心又起吧?”
丁副官还想辩解:“可这人参可能是救命的……”
肖鹏头都没回地走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转身,他来到廖云山的办公室。
没有寒暄,肖鹏直截了当地汇报:“303没来接头有三种可能。第一,303之所以几次在我们的围捕中脱逃,说明他生性狡猾,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有意不来接站,派了其他人来观察陈安;第二,有可能陈安在车上发报,是通知303别来接站;第三,303接站时觉察到了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
廖云山半仰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看肖鹏:“你认为哪种可能性大?”
肖鹏:“我认为第一种可能性大。303为了考验陈安,有意不跟他接头,而派人在站台上监视陈安,也有可能他本人也在站台,在暗中察看陈安,以确保陈安的可靠性。”
廖云山:“这么说你认为303并不知道陈安叛变。”
肖鹏:“对。”
廖云山想了想:“你对那个捡垃圾的分析是对的。”
肖鹏:“特派员,那个真正的奸细还藏在我们中间伺机待反,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姑且容忍之,以备放长线钓大鱼。”
廖云山满意地笑了,从躺椅上站起来:“肖鹏,你的进步让我欣喜,我相信,抓住303指日可待。”
肖鹏:“有这份绝密文件在手,303一定会跟陈安接头的。只是这个陈安,我担心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人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必然会不择手段催促303接头,如果这样必然引起303的怀疑,所以陈安必须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但他没有这个心理素质。所以我准备派一个人到储家以备不时之需。人,我已经想好了,是今年军校的毕业生章默美,此人的母亲是储家下人,在储家和小姐储兰云一起长大,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廖云山点头,少顷,扬声向外边问道:“我刚才已经让人通知军校校长徐杰生了,让他立即到我的官邸,有要事相商。怎么还没有回信?”
丁副官在外边应道:“报告!徐杰生校长因要主持毕业生结业典礼,说不能前来会见。”
廖云山嘿嘿一笑:“备车,徐校长公务缠身,我去拜访。”
肖鹏把桌上文件锁进保险柜,随着廖云山走出屋子,对丁副官说:“你留下,执行我刚才交待给你的任务。记住,一定要守好特派员的保险柜,绝密文件在里面,绝对不能出问题。”
丁副官仍是懒洋洋地应道:“是!”
“哗”的一下,肖昆把一张大毡布拉开,露出下面的药品。国民党高等陆军学校校长徐杰生和他的贴身副官何三顺站在药品旁。徐杰生是个彪形大汉,一身合体的军装使他有一种挺拔而不可侵犯的威严。此刻,他一双虎目盯着药品,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何三顺看着他的眼色:“校长,是我告诉肖老板您的嫂子和小侄子已经死于疫病,您老母亲还在共产党的解放区。为了您,肖老板才下决心,冒着生命危险花大价钱搞到这些药。”
徐杰生还是没说话。肖昆观察着徐杰生,徐杰生脸上虽无表情,却能看出他内心非常矛盾。
徐杰生转身走出了仓库。
何三顺赶紧跟着:“校长,您老母亲……”
徐杰生皱眉:“别说了。”
肖昆马上说:“徐校长,钱不足惜,一切听您的定夺。只要您决定不发这批货,我马上销毁。”
徐杰生似没听见,什么也没说,向自己的车走去。
何三顺扯扯肖昆的衣襟,低声:“肖老板,我必须提醒你,这可是发往共军解放区的药,一旦查出来就掉脑袋,你也得想好了。”
肖昆策略地一笑:“三顺,咱们都听徐校长的吧。”
何三顺拍拍肖昆,什么也没说匆匆向汽车跑去,徐杰生的车已经开动了。
贾程程走出来问:“怎么样?”
肖昆失望地摇了下头:“难度很大。”
贾程程:“来之前我刚收到家里的电报,组织上要求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批药送到解放区。”
肖昆皱着眉头琢磨着,半晌,肖昆说:“恐怕只有求助于储先生了,让他去做徐杰生的工作。正好,他老人家也托我帮韩如洁弄这种药,韩先生的老家也在解放区。”
贾程程点头:“储先生若肯就太好了。另外,武汉方面也回电了,说至今没有发现陈安的异常情况。肖昆同志,你是不是太多虑了?”
肖昆听出程程的话里多少有些责怪的意思:“我宁可多虑。”
贾程程:“可事情不等人哪,我们的任务是在新政协召开之前,争取储汉君和徐杰生北上,你算算现在还有多少天,九十多天!三个月!时间太紧迫了,容不得我们来回犹豫。我觉得……”
肖昆抬手制止她:“完成任务的前提不是时间,是安全。推迟接头,再等等吧。”
贾程程不说话了。
肖昆放缓了语气:“储先生要找个资料员,这是你进储府观察陈安的好机会,明天一早你就去,就说是我介绍来的。”
贾程程:“我们这样没有缘由地不跟陈安接头,会让他怎么想?”
肖昆摇头:“那不重要。安全地完成任务才是重要的。”
贾程程:“咱们俩在一起共事两年了。我看出来你心里有事,你不是无缘无故推迟接头的。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对陈安这样不信任?”
肖昆想了想,终于决定告诉贾程程:“陈安进储家还没坐稳,顾不上寒暄便急于跟二十几年来从未谋面的储兰云结婚,这事让我产生了疑心。一,陈安是留洋回来的,应该对这种旧式婚姻持抵触情绪;二,兰云幼稚任性,陈安刚进储家便被她来了个下马威,他怎么可能如此急迫跟这样一个不喜欢他,又不温柔的女孩结婚?不合常理。”
听着肖昆入情入理的分析,贾程程缓缓点头:“你要这样说来,确实有点问题。”
肖昆:“程程,我知道你完成任务的心情非常迫切,但我必须告诉你,对一个从事地下工作的人来说,这不是优点,是缺点。”
贾程程有些不舒服:“可是这两年……”
肖昆打断她:“不要提过去,过去就是过去,什么都不能证明。如果出事,再丰富再可靠的过去都没用,都不能挽救你。明白吗?”
贾程程有点失望:“这么说,在你眼中,我根本不合格。”
肖昆笑了,笑容里是兄长的慈爱:“还差一点火候。”
贾程程失落地撅起嘴:“我真失望。”
肖昆:“你现在马上去查储先生的资料,必须非常出色地胜任他交给你的工作。要做到这一点,没有捷径,多下工夫。储先生是大法学家,要求非常严格。但你也是学法律的,我相信你没问题。”
徐杰生带着何三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廖云山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廖云山虚情假意地笑道:“群生,你这个毕业典礼开到盟国去了吗?”
徐杰生不冷不热地摘下帽子递给何三顺:“廖特派员,一年不见,你的幽默水平一点没有长进。”
廖云山哈哈笑起来:“老同学,你也是一点没变,浑身上下支楞着刺儿。”
徐杰生对何三顺挥一下手:“去吧。”何三顺应声是,暗瞟了廖云山一眼出去了。
徐杰生坐下:“特派员大驾光临,是传圣旨,还是挑我的毛病来了?”
廖云山叹息一声:“你呀,就是跟我犯相。见到我,你从来都是冷言冷语。但是总裁那儿,你的好话几乎都是我说的。”
徐杰生皱眉:“哼,你的好话最好别说,我听着都像是告我的暗状。”
廖云山笑,用手指点着徐杰生:“小人之心。”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坐下,脸上的笑容没了:“群生,我跟你摊牌吧。前线战况你非常清楚,不容乐观。此行上海,是临危受命,阻止中共争取所谓民主人士北上参加新政协的计划。群生,党国生死存亡之时,惟愿你我能捐弃前嫌,在最后最艰难的时刻携手并肩,报效党国。”
徐杰生抬头看着廖云山:“我听听你的打算。”
廖云山:“总裁的指示非常清楚。第一步,是要把储汉君这些有影响的第三党派代表人物送到台湾。第二步,誓死捍卫上海。”
徐杰生:“他们要是不去哪?”
廖云山眼里闪过一丝冷光:“那就等于公开宣布跟共产党走,你说该怎么办?”
徐杰生不语。
廖云山:“任何一个不愿意去台湾坚决跟着共产党的,都要铲除。”
他说的仿佛轻描淡写,但语气中有一股杀气。徐杰生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应该有这个气度允许这些非党派人士自由选择。”
廖云山一摇头:“幼稚。”
徐杰生激动起来:“这不是幼稚,是良知!”
廖云山阴暗地说:“你的意思,总裁没有良知?”
徐杰生火了:“你少见缝下蛆!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我的老朋友储汉君坚决不去台湾,你怎么办?”
廖云山面无表情地说:“自古忠孝都不能两全,何况朋友。”
徐杰生蔑视地冷笑:“这样的高见我不能苟同。”
廖云山语气冷下来:“除非你对共产党有感情,否则你不会对跟着共产党跑的那些人有恻隐之心。”
徐杰生的脸也阴沉得像是暴风骤雨将至的天空:“廖云山,我提醒你说话要有分寸。”
廖云山见状和缓了口气,他明白,他还不能和对方撕破脸:“不管怎么说,现在你我肩付一个使命,我这次来找你的目的,是从你的毕业生里选拨人才,成立一支精悍的特别行动队,以备不时之需。”
徐杰生冷冷地:“毕业典礼都结束了,学员全部分配下去了,你晚了一步。”
廖云山笑笑,把一份名单放在徐杰生面前:“这支特别行动队已经成立了,这是名单。”
徐杰生生气地拍案而起:“廖特派员,你也太不把我徐某人放在眼里了。在我的学校选我的学生,你竟然事先不经过我的同意,居心何在?”
廖云山大笑:“群生,你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事先没有通告,是总裁的意思,你休要怪我。”廖云山不慌不忙地把一张委任状展开:“你徐杰生是党国战功赫赫的老将,总裁岂能忘怀?”
徐杰生气哼哼地不看。
廖云山用手指点着委任状:“此番行事,蒋总统用心良苦。这是蒋总统亲自授予你的委任状,特别行动队由你我双重负责。”
就在廖云山和徐杰生对峙的时候,肖鹏已经把那张名单上的毕业学员召集到另一间会议室里了。
章默美接到通知晚了一点,当她匆匆赶到推门而入喊报告的时候,她愣住了。环绕圆形大会议桌,正襟危坐着一圈学员,大家目不斜视,像没看见她进来。章默美看见同学于阿黛身旁还空着一个位置,忙走过去坐下。
她悄声问:“阿黛,这是怎么回事?”
于阿黛也悄声地:“不知道。”
肖鹏的目光一直盯着章默美,当章默美不再吭声了,他才环视一圈,开口:“刚才谁说的第一句话?”
章默美一愣,马上站起来立正:“报告长官,是我。情报系应届毕业生章默美。”
肖鹏没有说话,也没让章默美坐下,他像没听见这句话,面无表情从身边的人开始向左走去。
随着肖鹏一一说到名字,他路过的相应的人不断起来喊到,然后直挺挺地站着。最后,他来到唯一还坐着的于阿黛身边。
肖鹏:“于阿黛。”
于阿黛起立立正:“到。”
肖鹏:“你综合评定全班第一,轻功尤其了得。是本届军校毕业生里最优秀的一个。”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但这笑容一瞬即逝,重新绷起脸的肖鹏环视着大家:“各位是经过严格选拨品学兼优的毕业生,现在我宣布上峰指令,原分配方案作废,而由你们组成一支特别行动队,旨在非常时期应对非常情况。这个特别行动队,要经过非常严格的训练培训,以更好报效国家。我,就是你们的队长肖鹏。”
肖鹏话音未落,刚才鸦雀无声的队员们面面相觑地啊了一声。有个人脱口而出:“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肖……”
肖鹏似没听见,以强调的口气说:“在这里我要提醒各位注意,在我们这个特殊的队伍里,没有性别之分,每个人都是要向党国尽忠的战士,每一个人,都必须达到我的要求。达不到要求的,我会请他立即离队!章默美留下,其余解散。”
大家二话没有,安静快速地离开会议室。
肖鹏看着目视前方仍然保持立正姿势的章默美:“稍息。”
章默美松弛了一些。“知道为什么留下你吗?”章默美:“不知道长官!”肖鹏盯着她略沉了一下:“坐吧。”章默美仍目不斜视:“是!长官!”章默美坐下。“章默美,你母亲曾经是储汉君家的佣人,现在在家养病,对吗?”
章默美一愣,马上回答:“是,长官。”
肖鹏:“不要这么拘谨。我听说,储汉君夫妇对你们母女非常好,你是在储家长大的。”
章默美:“对。我六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我跟着母亲生活在储家,我是在储家长大的。现在,也是储家在养着我母亲。”
肖鹏:“储家知道你上了军校吗?”
章默美:“不知道,连我母亲也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上的是师范学校。”
肖鹏:“为什么?”
章默美脸色黯了一下:“我母亲根本不可能同意我考军校。”
肖鹏立即盯问:“那你为什么考军校?”章默美沉了一下:“喜欢。”
肖鹏缓了一下口气:“储夫人去世你知道吗?”
章默美的脸色更沉了:“听我母亲说了。”
肖鹏:“你母亲行动不便,你为什么不去储家探望?”
章默美略一犹豫:“我、我是想去的。我想等丧礼那天再去探望。”
肖鹏点头,把话引入正题:“储汉君是国内知名法学家,共产党正在极力争取他北上参加新政协。据我方可靠情报,共产党对储汉君有一道死命令,争取不成便暗杀之。”
章默美一惊。“储家今天来了一个特殊人物,叫陈安,是储兰云指腹为婚的女婿。”章默美点点头:“我听储夫人说过。”“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有待查实,只是储兰云的未婚夫,还是代表共产党来说服储汉君北上的秘密人物,现在不能确定。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借储夫人去世之机,以帮助料理家事为名,重回储家。一是查实陈安的真实身份;二是保护储汉君的安全。”
章默美立正敬礼:“章默美一定完成长官交待的任务。”
肖鹏从章默美美观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生性多疑的他,本能地感到章默美对这个任务并不高兴。也难怪,一个佣人的女儿,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肖鹏突然就想到自己了,他的心立刻就像针扎似的痛了一下。他马上转身走了,他绝不会让部下看到他脸上可能的变化,他的心就在转身的一瞬重新硬了起来,他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没有时间给你准备了,你现在就去吧!”
章默美一愣……
此刻,储汉君和肖昆正在储家客厅里密谈药品的事情,储汉君答应去劝说徐杰生。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储汉君扬声:“请进。”
章默美一身清纯的学生装,拎着小箱子出现在门口:“老爷。”
见到章默美,储汉君有些意外地惊喜,忙站起来:“哎呀呀是默美。三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
章默美给储汉君鞠了一躬:“老爷好。”
储汉君半开玩笑地:“自从考上师范学校,你没进过储家门,我以为你因为痛恨兰云从小欺负你,再不进储家门了哪。”
章默美有些伤心:“是我不好。没有赶上见太太一面。”
储汉君忙打岔:“快不说这些伤心事了。”
肖昆见状起身:“储先生,那我先走了。”
储汉君拦住肖昆:“这是默美,你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一两面?”
肖昆点头:“好像……有点印象。”
储汉君:“这是肖昆。默美你还记得吗?如今也是上海滩有名的老板了。”
章默美又鞠一躬:“肖老板好。”
储汉君对肖昆说:“那我就不留你了。”又转身对默美:“走,我带你去见兰云。”
对储汉君说,章默美真的不仅仅是佣人的女儿这么简单。他从小喜欢这个文静的小姑娘,简直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兰云有什么,小默美就会有什么。倒是从小高傲的储兰云,把欺侮章默美当成家常便饭。储汉君带着章默美上得楼来,正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储汉君走上来一看,正见阿福和陈安在陈安房门口给门装锁。储汉君不禁一愣。
陈安看见储汉君,马上恭敬地叫道:“储伯父。”
储汉君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阿福说:“陈安少爷让我给他的房间装把锁。”
陈安马上解释:“储伯父,没有别的意思……”
储汉君心里虽然狐疑,嘴上却说:“应该的。陈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默美,和兰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陈安彬彬有礼地和章默美打了招呼。储汉君问:“兰云呢?”陈安说:“说是给外文老师送书去了。”储汉君点点头:“噢。默美,你就住在兰云隔壁吧。”章默美答应了。
储汉君带章默美进了储兰云隔壁,陈安斜对面的房间。陈安看着他们进去,心里隐隐有说不出的不安。他现在就是只惊弓之鸟,看见什么心里都要害怕。在这个时候有陌生人住进储家,不能不让他警惕……
因为特别小分队的成立,大概还有说不出口的其它原因,廖云山把自己的工作大本营安在了徐杰生的军校里。徐杰生气愤难平,可又无可奈何。
被肖鹏点了名,知道陈安叛变内情的特务们全被软禁在军校一个小会议室里。特务们七嘴八舌地发牢骚。丁副官站在窗口看着外面,也是满腹心事。
一个特务推门进来:“丁副官。”
丁副官回身。
特务:“韩如洁今天打了无数次电话找你,刚才电话打到校长那儿,校长让你去接电话。”
丁副官听罢匆匆往外走,却看见肖鹏站在门口,拦住去路。肖鹏不动声色地说:“电话我已经帮你接了。我已经与韩如洁的弟弟韩光定好时间,今晚七点在学校门口,你把人参交给他。另外,特派员命令,火车上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徐校长。”
丁副官只好应道:“是。”
肖鹏:“我看看那根人参。”
丁副官没办法,只好把肖鹏带到自己的宿舍,打开装人参的盒子,让肖鹏看。肖鹏把人参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丁副官不悦:“我要是没猜错,你在这里面找303呢吧?”
肖鹏没有发现问题,笑着站起来:“有句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怕吗?”
丁副官冷笑:“哼,我怕草木皆兵没抓住303,倒伤了自己人的和气。”
肖鹏也把脸冷下来:“只要能抓住303,我在所不惜。”
肖鹏说罢欲走。丁副官拦住肖鹏:“索性,这人参你来转交韩主席行不行?”
肖鹏:“人参放在我这儿,我会派人和你一起去的。”
肖鹏说罢走了。
丁副官望着肖鹏走出门去,脸上的表情变作了焦急和紧张。原来,他确实是长期潜伏在廖云山身边的中共党员,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必须要把消息传出去。他稍事犹豫,转身伏案,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储汉君的准女婿陈安是叛徒。”
丁副官凝视着书写完毕的纸条,片刻,他决然地仔细地将纸条叠得很小,夹在指头缝里,用左手和右手相握练习怎么样把纸条传给来人……
他在时间的煎熬里等到了天黑,等到了和韩如洁的弟弟韩光见面的时间。
两个特务跟着丁副官走出军校大门口。韩光站在大门外边。这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丁副官伸出手:“您是韩光先生吗?”
韩光感觉手里有东西,略一愣怔:“对,我是韩光,我是来拿李副官托您带来的那根人参的。”
丁副官的手与韩光的手松开,他把一个盒子递给韩光:“就是这个。”韩光接过:“谢谢啦。”“不客气。”
丁副官说完跟两个特务往回走,韩光也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林荫路长长的,幽暗无人,韩光匆匆走着。突然迎面开来一辆吉普车,急刹在他身边,韩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下来的特务堵住嘴塞进车里。车急速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