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武汉至上海的火车停靠在夜色里,像一条沉默的巨蛇。车头喷出的白雾弥漫着,特务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白雾中钻来钻去。
包厢门哗地被拉开,陈安进来了。显然,一路上他的情绪非常紧张,汗湿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进了包厢,看包厢里没人,他赶紧关上门,松了口气,这才一屁股瘫在了铺上。愣怔了片刻,他又急火火地站起来把手中皮箱举起来要往行李架上放。但这个动作又停在了半空,显然陈安对这个位置并不放心。他放下皮箱,四下打量,弯腰看铺底下,把皮箱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下靠自己头部的位置,这才放了心。他刚重新坐在铺上,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陈安又紧张起来:“请进。”
进来的是个服务员,拎着个大水壶:“先生,喝水吗?”
陈安暗松口气:“不喝,谢谢。”
服务员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回身把门关上,陈安马上警惕地看着他。只见服务员从怀里掏出份报纸:“先生,我这儿有份今天的武汉日报,第四版的文章很好看,你要看看吧?”
陈安接过报纸,看着服务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暗语:“我一般喜欢看第二版的文章。”
暗语对上了。服务员伸出手低声说:“陈安同志,我是阿冬,组织上派我负责保护你此次旅程的安全。”陈安一把握住阿冬的手,紧紧地抓着:“阿冬同志,谢谢你了。”
阿冬说:“我会寸步不离这节车厢,如果有危险情况,我会敲门三下告诉你,你要时刻做好准备。”
看着机警干练的阿冬,陈安的心好像才回到了肚子里。
阿冬走了。门关上,陈安刚才紧张不安的情绪松弛下来。站台上仍有哨声和来来回回跑着的特务。他把窗帘轻轻拉严,长长出了口气,靠在了铺板上。
陈安隐隐约约猜测得到,像这样重要的任务落到了自己头上,组织上一定是考虑再三的。若不是他的特殊身份,上级绝不会让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担此大任。一路上,陈安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临行前党组织交待任务时的情景。
陈安记得那位领导说的话,他死死地记得:“目前解放战争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东北战场上节节胜利,中央已经决定召开新政治协商会议,为成立新中国奠基。这次派你去上海,就是协助上海地下党重要负责人303同志,完成争取法学家储汉君和国民党陆军指挥学校校长徐杰生北上参加新政协的任务。陈安同志,现在,距新政协预定的会期只有99天的时间,党组织要求你们克服万难,一定要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陈安当然也记得自己的承诺:“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协助303同志完成这个任务。”
可是,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呢?陈安心里没底。激动,悲壮,责任感……冷静下来之后,他心里只剩下一种迷茫。
一场政治博弈正在中国大地上展开。就在陈安领受任务的时候,在上海,国共两党围绕着中共新政协会议的即将召开,已经是剑拔弩张。在火车上的陈安无心看阿冬拿来的那张报纸,他不知道,那报上就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著名无党派人士郑乾坤受著名法学家、民生党首储汉君指派,前往中共占领区游说中共和谈,在上海火车站遭遇手榴弹袭击。当局指责共匪作祟”。他更不知道,他面临的,将是何等复杂的局面。
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上海,储汉君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著名法学家,民生党领袖,国共双方都买账的民主人士,他的头衔多得令人目眩。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一向忧国忧民的他在此国难当头之际决心要发挥自己的作用,要力促国共双方和平解决彼此之间的争端和问题,要在中国向何处去的关键时刻为中国寻找出第三条道路。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主张近于幻想,可他下定决心勉力而为。派自己的好友郑乾坤出使解放区,就是他力主的一招。不曾想,就在人群嘈杂的火车站,就在他面对一群记者的询问的时候,有人扔下一颗手榴弹!幸而他的学生肖昆把他及时按到了身下,幸而老朋友徐杰生及时赶来打开了特别通道,否则还不知这天会出什么乱子。因此,回到家中,储汉君情绪低落,连话都懒得说。
储家院子静悄悄的。储夫人刚刚去世,全家上下本来就沉浸在哀痛之中,火车站出了这么大的事,佣人们更没人敢大声说话了。雨刚刚停了,房檐上的滴水一滴滴地落下,像是人的眼泪。
院门处有人在低低地说话,是肖昆在送客。客人是上海滩另一位著名人物,人称“女丈夫”的韩如洁先生。韩先生是和储汉君一起从车站回来的,稍坐了一坐,就急着走了。
目送韩如洁的车远去,肖昆站在储家门口没急着进去,他在等一个人。
肖昆外表上看去完全没有一个法学家高足的样子,长袍马褂,金丝眼镜,完全是个商人的模样。他师从储汉君,确实是储汉君最得意的学生,可他毕业没多久,却摇身一变,继承家业当了商人,现在已是上海有名的商行老板了。对于这一点,储汉君常常摇头叹息,说肖昆不干法律可惜了,不然,他应该是中国法律界的栋梁之材,最起码也该是个好律师。而肖昆只是笑笑,从不说什么。其实,他弃学从商的真正原因只有肖昆自己知道,因为,他就是国民党特务们恨之入骨的303,中共上海地下党的重要领导人之一。
肖昆等的人来了,这是位沉静端庄的姑娘,是肖昆的助手,名叫贾程程。她给肖昆带来的是武汉地下党的秘密电文:已派陈安前往,协助工作,陈随身携带重要秘件……
肖昆听罢自语:“也不知道文件内容是什么……”
贾程程警惕地四下看看,说:“没说。陈安刚从英国回来,是以储汉君准女婿的身份来储家吊唁的。陈安的任务就是协助你完成争取储先生和徐杰生北上的工作。”
肖昆点头,他心里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切。此时此刻,争取储汉君和徐杰生,早就是他头等的重要任务了。可是,这任务是那样的艰巨,那样充满了危险。刚才火车站上的爆炸,就是一个充满威胁的警告。国民党的特务们,绝不允许这些民主人士顺顺当当地离开上海。
贾程程看着肖昆。对这位领导,年轻的贾程程心里充满了敬佩。看着肖昆沉思,她大致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你快回去,给武汉回电,我们坚决完成任务。明天一早,我亲自到车站接人。”
贾程程看一眼肖昆,转身匆匆走了。
贾程程一转身,肖昆的笑容就消失了。回头看着储家的大门,他心里就开始盘算该如何说服储汉君丢弃幻想,和共产党合作了。
肖昆了解自己的这位老恩师,储汉君可不是个好说服的人,他虽然暗自倾向于共产党的政治主张,但,心高气盛的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独立的。
可时间不等人啊!肖昆知道,距新政协会议召开,只有99天了……
南京。嘀嘀嗒嗒的收发电报声中,国民党总裁特派员廖云山脸色阴沉地站在收报员身边。收报员在接收密电。贾程程的回电立即落到国民党特务手中。
这时,他的随身副官老丁来到他身后:“报告特派员!”
廖云山放下电文,侧过脸,丁副官道:“您的学生肖鹏已从机场接回来,在办公室等您。”
廖云山精神又一振:“好。”
他马上向门外走去。肖鹏对于他来说,显然情谊很重。
在另一间办公室,迎着廖云山,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马上站起来,“啪”地立正敬礼:“学生肖鹏向恩师报到!”
声音响亮而干脆利落。廖云山脸笑得像开了花:“坐下坐下。”肖鹏没坐,廖云山来到肖鹏面前端详着他,感叹地摇头:“这三年美国西点军校没白上,你已经脱胎换骨了。坐。”
肖鹏这才坐下:“谢谢恩师夸奖。”
廖云山关上大门,坐到桌前:“肖鹏,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他沉了一下:“国内的形势你都知道吗?”
肖鹏迟疑了片刻才说:“略知一二……此次肖鹏坚决要求回国,就是要为党国洒尽最后一滴血。”
廖云山叹了口气,似有不少话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拍拍肖鹏的肩,然后在屋子里踱着步:“前方战况不容乐观,中共发出五一口号之后,预定召开什么新政治协商会议,时间距现在只有……只有99天。前线战场上的胜负,我们爱莫能助。后方没有硝烟的战场,斗争也是非常的激烈残酷。总裁已委派我出任上海特派员,这次调你回来的任务,就是协助我粉碎上海中共地下党暗中争取亲共分子北上参加新政协的行动。”
肖鹏起立立正,满眼是一种狂热:“肖鹏坚决服从恩师调遣!”
廖云山挥挥手让肖鹏坐下:“目前,我们已经获知中共派遣一个叫陈安的来上海协助工作,现在正在武汉开往上海的火车上。这个陈安刚从英国回来,是储陈两家当年指腹为婚的准女婿。此行以到储家给储夫人吊唁为由,目的是协助上海地下党重要负责人303做争取储汉君北上的工作。”
肖鹏专注地听着,廖云山却不再往下说了。他面沉似水,一圈一圈地踱着,脸上的表情里隐隐有着一种痛苦。不错,是痛苦。尽管肖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确实是痛苦:“代号303的中共地下党负责人不可小视,此人身负盛名,已经成功争取了几位著名人士北上,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几次在我们的围捕中化险为夷金蝉脱壳,非常地机敏。但是——”廖云山提高了声音,“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尾巴的时候,刚才截获敌方密电,明天早上,303将亲自去火车站迎接来到上海的陈安。肖鹏,今天我把抓捕303的绝密任务和大好机会交给你,算是我送给你的回国礼物,希望你不辜负我的期望。”
肖鹏面色凝重,站起来啪地立正敬礼道:“请恩师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栽培和重用,我一定不辱使命完成任务!”
廖云山满意地点头,手在肖鹏肩上按了按:“为确保万无一失,除你之外,不得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绝密情报。”
肖鹏点头,他觉出肩上那只手有多重。
廖云山接着说:“我就乘坐今天晚上陈安所乘的这趟火车赴上海就任。我倒要看看,303是否如传说中那般神鬼莫测。”
肖鹏被廖云山眼中的痛苦震撼了。回国之前,他对国内的战况只是略知一二,回到国内他才明白,国民党完了,真完了。每一个人都对他这样讲,从他的长官,到他的同学、朋友,可是,今天廖云山的痛苦流露才第一次真正打动了他!
他一句话不说,从廖云山办公室出来,立即召集部下开会,布置任务。懒散的新部下们向他投来惊异甚至嘲笑的目光,他知道,这些人其实早就心存二意了,对这些人,他不能掉以轻心。
开门见山,肖鹏说:“特派员决定今晚赴上海。有可靠情报来源,共产党已派刺客欲在上海火车站暗杀特派员。”
大家哗然。这样的消息对这群人来说,是爆炸性的。
肖鹏说:“所以,保护特派员安全是我等第一要务。丁副官。”丁副官站起来:“是。”肖鹏:“我要求车站所有进出口……”他边说边用笔在地图上画着:“这,这,这,这……均要派有经验的人把守,人员隐蔽,不得让共产党发现蛛丝马迹。”
丁副官点头:“是。”
肖鹏:“一旦刺客露面,务必活捉,决不能让他逃出车站……”
丁副官还是这一个字:“是。”他看着肖鹏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
肖鹏看看他,加重语气:“诸位,我要把丑话说在先,此事非同小可,若有失误,只能拿我们大家的首级向上峰交待。”
众人肃然了,彼此看看,参差不齐地应道:“是。”
肖鹏暗暗骂道:这群混蛋……脸上却挤出笑容,寒暄道:“兄弟刚从国外回来,第一次和大家合作,有什么不周全之处,还望各位包涵。”
大家都没说话。半晌,丁副官才说了一句:“没关系,都是弟兄。”显然,过去他是这群人的头儿。
相框从屋里飞出,差点砸在正往门口走的肖昆身上,肖昆赶紧弯腰捡起相框,是个年轻男人的照片。当然,肖昆这会儿还不知道,这就是陈安。他拂去照片上的泥土,听见储汉君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兰云!你怎么能这样!”
储兰云的声音明显地压着不快:“我不喜欢这个人,爸爸你自己说,陈安是不是长了一副汉奸相?”
储汉君:“去,把照片给我捡回来。太不像话了!太任性了!”
储兰云气鼓鼓地从屋里出来,正撞见肖昆。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但眉宇间的冷傲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看见肖昆,储兰云有些不好意思:“肖大哥……”
肖昆笑问:“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储兰云口无遮拦地说:“问我爸爸去吧。肖大哥你说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有指腹为婚这种封建家长式的包办婚姻吗?我听着都新鲜,却要发生在我身上。”储兰云从肖昆手里拿过相框举在肖昆面前:“肖大哥你看,他长得像不像汉奸?”
肖昆忍俊不禁:“尽瞎说,快别让储先生听见了。”
储兰云仍低声说:“幸亏是刚从英国回来,要是早几年回国,还不得抱日本鬼子的腿去?”
储汉君从屋里出来了,严厉地:“兰云,在跟你肖大哥说什么?”
储兰云转过身:“一点事实而已。爸爸,我身体不舒服,我回房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储汉君无奈地叹气:“都是让我们惯坏了。她妈这一去世,她更不控制自己的脾气了,将来可怎么办。”
肖昆不语。储汉君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唉,让你见笑了,进屋吧。”
肖昆边往屋里走边安慰储汉君:“您这话不对。什么时候我都是您的学生,我怎么有资格见您的笑。”肖昆把相框放在桌上:“这是兰云的未婚夫?”
他知道了,这就是明天要和自己接头,而且将协助自己工作的人,不禁要多看几眼,多了解一些。
储汉君点点头,暗叹口气:“这是陈安。当年,陈储两家亲如一家,两个孩子一落地,就订了这门娃娃亲,虽然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太能接受这种形式,可君子一诺千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况,做人的原则都不能改变呀。”
肖昆:“师母去世,兰云心情不好,她会慢慢接受的。”
储汉君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肖昆见状转了话题:“先生,丧礼需要的东西我都预备好了,什么时候需用我马上拉过来。”
储汉君面露悲色,点点头:“这个月24号就是你师母的生日,我看就定在那天吧,算是对故人的怀念。”
肖昆沉了会儿,试探地问:“陈少爷什么时候到,用不用我去接?”
储汉君摇头:“不用了,他知道地址的。你生意那么忙碌,还要照顾储家的事,已经很难为你了。这回好了,陈安来了,多少能分担一些。”
肖昆:“上午那枚手榴弹没伤到您吧?”
储汉君摇摇头。这个话题对他来说,正是最忧虑的事情,提起来就忧心忡忡。他慢慢地用手捋着头发说:“这枚手榴弹是给我的警告,让我离共产党远一点,别想暗通款曲,我很明白。目前的上海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子相此行忧多喜少,我们是在尽最大努力做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业。但有谁相信,这却是我真正的理想。”
肖昆沉静地看着储汉君,心里在想该对这个老人说什么。
储汉君又道:“我这一生对政治无欲无求,可当下的情势是由不得我逍遥物外……”
肖昆:“树欲静风不止。”
储汉君叹口气:“生不逢时啊。”
肖昆笑笑:“太消极了储先生,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乱世才出英雄嘛。”储汉君摆摆手:“此生此世与英雄二字不会有牵连了,惟愿能够争取早日国泰民安,那么搭上这条老命我也心甘。”
储汉君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突然想起别外一件事:“对了,我刚想起件事,晋北共产党占领区瘟疫流行,韩如洁先生的舅舅在那儿不幸感染恶疾,韩先生托我从香港买特效药,可我托了几个人都无功而返。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渠道?”
肖昆:“包在我身上了,我会给韩先生送去。”
储汉君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和肖昆之间就是这样,常常彼此心照不宣。肖昆甚至有时觉得,储汉君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他只是不说……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上海火车站潜藏着隐隐欲动的危机,特务们已经不动声色地提前上岗了,整个火车站的每一个进出口都有暗哨密布,像铁桶一样密不透风,等待着303踏入圈套。
按照肖昆的指示,贾程程独自到车站查看情况,年轻缺乏经验的她却并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匆匆赶回肖昆的商行送信。
对贾程程带回的一切正常的消息,肖昆反复地琢磨着。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多年的地下斗争经验使他认定,越是所谓风平浪静,水下就一定会有湍急的暗流。一切正常,在他听来,倒像是一声警钟,让他警觉了起来。
何况,肖昆非常清楚,现在他承担的任务是容不得半点疏忽的,一旦有了漏洞,让敌人钻了空子,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储汉君等民主人士也难逃大难,那,对于党的事业来说,损失就太大了。
他一寸一寸地理着自己的思路,考虑着可能出现的问题。
贾程程的眼睛跟着肖昆转,她不清楚肖昆在想什么,可她知道,肖昆的思维有多缜密。
半晌,肖昆说:“我马上把发到湖南的丝绸从库里调出来,明天上午接陈安之前发货,以防有人在车站碰上咱们,有个说辞。”
贾程程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我明白,你真是……太谨慎了。”
肖昆严肃地说:“做地下工作的首要前提就是谨慎,一定要提前想到最坏的结果,才有可能避免发生最坏的结果。”
贾程程心悦诚服地点头。两个人立刻叫上商行掌柜王双全和伙计,忙碌了起来……
夜深了,街上的店铺一间间熄了灯,街道静得听得见虫鸣。
肖昆看着夜色沉沉中缓缓关上的库房大门,琢磨着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当然,反复想来,工作安排上也没什么漏洞,可是,也许是一种直觉,他总感到车站的平静不太对头。最近一段时间,国民党政府加强了对市面治安的控制,车站更是重点地区,现在,反而出现了平静,这有点反常。
肖昆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近半夜,算起来,火车这会儿已到南京,天亮以后,他就会见到陈安了。他又想起了照片上陈安的模样,说实在的,肖昆也有点不大放心这个年轻人,他长得太嫩,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他这样的小白脸,能抗得住上海滩的暴风骤雨吗?
肖昆这样想着,眼看着天色开始有些放亮。他不知道,在火车上,一场激烈的搏斗正展开着……
廖云山是从南京上车的。
临近南京的时候,阿冬就开始站在玻璃门旁注意车站的动态。火车进南京站台,缓缓停稳。阿冬看见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夹在几辆军用吉普中间开上了站台。火车咣当停住了,阿冬打开车门下到站台,这几辆车让他很不放心。
有乘客涌来,阿冬机警地观察着站台上这几辆车的动向。他看到一个高官模样的人下了汽车,被一群特务前呼后拥着上了一节包厢。阿冬心里忐忑不安,乘客在他眼前排队上车,但他的注意力却全部在那群人的动向上。他盯着那节包厢,想挪过去看个仔细,却忽略了车厢门口,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有身份的乘客已经盯住了他。这个拎着高级皮箱的乘客就是肖鹏。肖鹏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阿冬,已把阿冬的行动看破。汽笛响了,肖鹏最后一个上车,阿冬也只好上来了。肖鹏故意举着车票,站在了阿冬面前。
按照工作习惯,阿冬问:“先生您是哪个包厢?”
肖鹏问:“五号包厢在哪儿?”
阿冬:“请跟我来吧。”
肖鹏在阿冬的引领下进了与陈安相隔不远的包厢。
心里有事的阿冬没有任何防备,进了包厢,他接过肖鹏的箱子准备替他往行李架上放。肖鹏突然出其不意地一拳向阿冬打来!阿冬一惊,本能地用手中的箱子对抗肖鹏,一瞬间就是几个不分胜负的来回。这个过程中,阿冬明白,上了肖鹏的当!自己暴露了!
阿冬边与肖鹏打斗边大喊:“来——”
阿冬的声音还没完全喊出,肖鹏便一把揽过阿冬的头往他嘴里塞进了东西,阿冬的嘴被石头塞满喊不出声,只有拼命与肖鹏搏斗。但显然,阿冬不是对手。
肖鹏居高临下地边打边说:“共产党派你这么个熊包保护陈安,可见是人才溃乏。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你是共产党的吗?”
阿冬几次想拉门逃出包厢都被肖鹏打倒。
“第一你的眼神不对。刚才在车下你全神贯注看站台上的车,你的眼神泄露了你心里的秘密,泄露了你的身份。第二,你刚才不应该接招,一个列车员不会有你这么好的身手。我没说错吧?”
肖鹏一拳打在阿冬脸上,阿冬脸上鲜血四溅,倒在地上。肖鹏从阿冬兜里掏出陈安包厢的钥匙走出去。
阿冬拼命睁开眼睛,他是装昏,他拼尽浑身力气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陈安还在熟睡着。火车咣咣当当地来回摇晃,肖鹏把枪口顶在陈安的额头上。睡着的陈安被冰冷的枪口惊醒,他猛地坐起来,一眼看见肖鹏,惊得魂飞天外,紧接着,他看见了出现在肖鹏身后满脸是血的阿冬,阿冬举起手中匕首狠狠向肖鹏刺来。然而肖鹏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侧身躲过,此时火车咣当刹了下车,肖鹏一把扶住铺板,阿冬趁机拽起陈安冲出车厢。
而肖鹏早就在车上车下布下了天罗地网。
冲出车厢的阿冬和陈安与丁副官遭遇,阿冬奋起劈向丁副官,打中丁副官的手臂,丁副官的枪掉在了地上。更多的特务涌进来,阿冬利落地捡起地上的枪打倒一个特务,赶紧拽着陈安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丁副官大叫:“快追——”
阿冬已带着陈安跑到紧急出口。他熟练地三下五除二打开紧急门,就要拽着陈安跳车!另一侧的特务赶到,枪响了,阿冬倒下之前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用自己的身体顶开了紧急门。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力气:“快……快跳车!”
车外奔驰的田野呼啦啦地出现在陈安眼前,陈安惊惧地退了一步,只一瞬间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特务们的枪口逼近了,陈安死死抓住车厢护栏绝望地看着越逼越近的枪口,直到枪口顶在陈安万分惊惧的目光前。
肖鹏突然出现。他一把抓住特务的枪,不由分说压下枪口。
丁副官大喊:“肖鹏!你要干什么?”
肖鹏攥着枪口平静地看着陈安:“跳!”
陈安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满是惊惧的目光死死盯着肖鹏:“现在跳还来得及。”
肖鹏不紧不慢地,“但我必须告诉你跳下去之后的两个结果。一,是摔死,摔得粉身碎骨。二,是摔不死,摔得生不如死。你选吧。”
陈安目光中的惊惧更浓烈了,他死盯着肖鹏的脸。
肖鹏突然狠狠地一把抓住陈安,咬牙切齿地说:“你必须选!”
说着便把陈安按在车厢门口,陈安的头被逼探出,车外的风呼呼地从他头上飞过,他的头发乱了。
陈安本能地大喊:“饶命啊——我、我不想死……”
肖鹏一把把陈安拉回来狠狠地摔在车厢背板上。在肖鹏自信平静的目光里,陈安的精神彻底垮了,他的嘴咧了咧,欲哭无泪,软软地瘫在阿冬的尸体旁。
肖鹏一挥手:“带走。”
特务们架起陈安走去。肖鹏这才从地上捡起丁副官的枪,缓缓直起腰看着他:“丁副官,如果我没猜错,你没上过战场。”
丁副官有些尴尬:“何以见得?”
肖鹏举着枪看着丁副官笑了一下:“一个战士的手里没有枪能叫战士吗?”
丁副官恢复了常态,不冷不热地说:“看来在你的眼里,枪比命还重要。不过,一个战士没了命,要枪还有什么用?”
肖鹏笑了一下,把枪替丁副官插在枪套里:“刚才抓陈安,你少见多怪了吧。”
丁副官镇定地:“是吗?在下愿闻其详。”
肖鹏似笑非笑地看着丁副官:“跟我来,你会从我这学很多东西。”
肖鹏向前走去,丁副官跟在身后,不服气地边走边说:“刚才你是侥幸。如果陈安真地跳下去,我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肖鹏站住,回身看着丁副官,斩钉截铁地:“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丁副官:“哼,何以见得?”肖鹏盯着丁副官,少顷从自己上衣兜里夹出张纸举在丁副官面前,丁副官看了一眼,脸上不屑的神色抹去了。肖鹏:“看清楚了对吗?这是我上车之前找到的陈安的资料。陈安有恐高症。只有什么都不怕的人才不怕死。如果一个人不怕死,你抓住他也没用。丁副官,试问你想到过找这个人的资料吗?你想制胜却拿不出制胜的手段,你不是懦夫你是什么?!”
丁副官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肖鹏:“你记住了,刚才那一幕是必须的。我们抓住陈安不是目的,抓住陈安并且让他配合抓捕303才是目的!而这个目的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达到!”
肖鹏说罢走去,丁副官咬牙闭眼平静了一下情绪,跟着走去。
陈安被特务拖进廖云山的包厢,扔在廖云山脚前。摔在地上的陈安首先看见廖云山穿着锃亮皮鞋的脚,然后是自己撑在地面上的两只手,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戒指此刻提醒着陈安,他突然冷静下来。
陈安抬起头:“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去上海……”
廖云山切断他的话:“替父母去储汉君家吊唁。”
陈安一愣。片刻:“对。我是……”
廖云山又打断他:“你是他家的准女婿。”
陈安愕然。
廖云山冷笑:“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么多。我还知道你们陈家与储家是世交,陈家曾经有恩于储家。所以当年,陈储两家指腹为婚,把储兰云许配给你做妻子。前天,储汉君的妻子刚刚病故。我说的没错吧。”
陈安惊恐了,他慢慢地抬起了左手。廖云山笑了:“这枚戒指可以立刻让你摆脱被俘的屈辱,对吗?”
陈安绝望了,他低头凝视着那枚戒指。
廖云山:“你想咬下那枚戒指,生命就可以烟消云散,是吗?好,我愿意成全你。”
陈安的心又是一沉,他抬头看廖云山。
廖云山不紧不慢地说:“我敬佩用生命捍卫信仰的人。在我们抓住的共党分子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陈先生,我给你选择的权利。只是,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放弃清晨小鸟的鸣叫,绿草如茵的田野,美味的下午茶,那些闲适温暖的时光,和你期待已久的爱情。阴阳相隔,生死无序。你要想清楚。”
听完廖云山的话,陈安像落水狗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廖云山一扬下巴,特务上去撸掉陈安手上的戒指。廖云山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陈安面前,弯腰拉陈安:“陈安先生,起来,坐下。”陈安勉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廖云山感慨地说:“一个留英的博士,何以落魄如此,真是让人感叹哪。”
陈安一言不发。“像你这样的人,读书做学问才是正事,何以跟着共产党埋名隐姓做什么地下工作,真是误入歧途。你哪里想得到,你还没有离开武汉,你此次行踪和共产党交给你的任务,我们便一清二楚。”
这话刺痛了陈安,他抬头看了一眼廖云山。
廖云山接着道:“此次上海之行,你是奉命协助303争取储汉君北上的,对不对?”
陈安呆若木鸡。
廖云山笑了,不紧不慢地:“我知道,在此之前,你确实还没有替共产党卖过命,你的底我查得一清二楚。你只是像我说的,误入歧途。但是,这不是你保命的理由你明白吗?”
陈安再次绝望了,他看着廖云山。
廖云山:“发生了的事情是收不回去的。覆水难收对吗?你没法改变你是共产党,或者你曾经是共产党这个事实。除非……”见廖云山停住,陈安艰难地问:“除非什么?”廖云山:“除非你将功折罪。”
陈安:“我、我该怎么做?”
廖云山:“此次上海之行,除了协助303争取储汉君,你还有什么别的任务?”
廖云山话音落下,党组织负责人的话语又在陈安耳边响起:“这次派你去上海,就是协助上海地下党重要负责人303同志,完成争取法学家储汉君和国民党陆军指挥学校校长徐杰生北上参加新政协的任务。”
陈安心里打了个转,他突然想到,自己必须给自己留下条后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他果决地摇头:“只交待给我这一项任务。”
廖云山盯着陈安,陈安看着廖云山。廖云山:“那么,共产党让你怎么去做储汉君的工作呢?”
陈安:“通过我和储先生的特殊关系……”
廖云山:“只是这样吗?”
陈安点头:“对。”
廖云山:“没有别的什么?让你带给储汉君什么东西或者让你带给303什么东西?”
陈安暗暗咬牙,摇头:“没有。”
廖云山突然悖然大怒:“撒谎!”
陈安吓得一哆嗦滑在地上。
廖云山看着门:“进来。”肖鹏拎着陈安的箱子进来了。他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拿出匕首,三下两下划开箱子的夹层,翻出信封,撕开,是陈安携带的那份要交给303的绝密文件。
肖鹏举起文件:“这是中共奸细从我党内部影印的绝密文件,也是你带给303的厚礼吧。”
廖云山:“陈安,你知道上面的内容吗?不许撒谎。”
陈安点点头。廖云山厉声喝道:“说出来!”陈安哆嗦着:“国民党高层……明确指令……在共产党召开新政协会议之前,如果储汉君韩如洁郑乾坤这些民主党派领袖仍然不同意去台湾,便暗杀了他们……”
廖云山冷冷一声:“哼!”
陈安的头发被冷汗湿透了,他惊恐万状地看着廖云山。
廖云山:“如果我说留着你没用,不如拉出去毙了,你意下如何?”
陈安再次跪在廖云山面前,他彻底绝望了:“我、我、我可以帮你们抓住303!”
廖云山盯着陈安:“303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陈安:“我、我一无所知。”见廖云山不语,陈安急迫地表白:“我确实一无所知啊!可是天一亮,火车到了上海,303会到站台跟我接头的。”
廖云山仰在椅背上盯着陈安:“你终于说了句实话。”
列车员工作室,此刻已经成了特务们的休息室。肖鹏一把推开门,见丁副官等几个特务在里边,正横躺竖卧地休息。
肖鹏一拍桌子:“都起来,跟我去搜列车员休息车厢,动静小一点,不要让人看出马脚。”
丁副官应了一声是,忙带着特务赶紧起来随肖鹏出去。一行人打着哈欠直奔列车员休息车厢。到了车厢门口,安排好人把守,肖鹏带人进去搜查。特务们小心谨慎地到处翻找了一遍,肖鹏一旁冷眼看着,琢磨着。
丁副官走到肖鹏面前不冷不热地说:“所有东西都翻查了一遍,没发现可疑物品。”
肖鹏二话没说转身走去。他心里判定,肯定还有什么他们没找到的,共产党不是吃干饭的,这么重要的任务,他们一定会设置更高的保险系数。
天渐渐亮了,田野上飘着氤氲的雾气。
肖鹏顾不得欣赏窗外的景色,他又审了一遍陈安,然后,直奔廖云山的包厢汇报。
廖云山也是一夜未眠,肖鹏敲门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朦胧的田野。
见肖鹏推门而入,廖云山问:“怎么样?”
肖鹏说:“陈安交待的还是那么多。也可能他说的是真话,也有可能他没说真话。”
廖云山点头:“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啊。你就是钻进他的心里,也不可能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人心比万物都诡诈。”
肖鹏点头称是。
廖云山从桌上拿起那份绝密文件:“看看吧,这种东西都能从我们内部传给共产党,还有什么是共产党不掌握的?”
他悲哀地感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党国走到今天,就是有太多的蚁穴啊。”
廖云山坐下,示意肖鹏也坐下:“这个陈安不能杀。知道为什么吗?”肖鹏:“我不太明白,请恩师指点。”廖云山:“储汉君是当今国内最知名的法学家,民生党主席,是在国共之间保持中立的第三势力的代表人物,也是国共双方都极力争取的关键人物。”肖鹏专注地听着,廖云山继续说:“来上海之前,总裁特别召见我,明确指示,必须把储汉君带到台湾。共产党立国需要储汉君,党国若有一天撤到台湾,制订新宪法也需要储汉君。这个人非同小可,共产党用尽一切手段争取他,我们要做的,不仅是不能让共产党带走他,而且是我们必须把储汉君带到台湾。”
肖鹏明白了:“所以陈安是一个筹码。”
廖云山点头:“就我所知,储汉君表面上坚持中立。而实则内心是亲共的。这个人个性独特,对政治没有野心,否则,早就有所作为了。”
肖鹏点头,没说话。
廖云山看着窗外放亮的天:“抓住303之后,争取储汉君的工作就好做了。”
肖鹏犹豫了一下:“特派员……”
廖云山看着肖鹏:“嗯?”
肖鹏:“我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天亮以后,肖昆才迷糊了一会儿。仿佛是做了个梦,可什么也记不清楚。猛地一下醒来,急忙起身,出了房门,见王双全正指挥着伙计卸门板。
披着一身晨霜的贾程程急匆匆走进来。
肖昆马上问:“车站有什么动静吗?”
贾程程摇摇头:“还是一切正常,发湖南的丝绸已经调过去了。”
肖昆看了一眼表:“程程,你马上去等待接报,如果火车到达上海之前一小时收不到接站电报,我们将取消接头。”
贾程程意外地:“接报……我说你这么沉得住气。咳,我真是服你了。我马上去。”
贾程程抽身离去。
肖昆背手站在商行门前,看着朝霞一点点亮起,心里计算着火车到站的时间。算起来,那个最后的期限,可只有98天了……
陈安是在自己的包厢看到朝霞的。尽管朝霞那么美,可他心里仍是一片灰暗。
包厢门口站着持枪的特务。
门突然开了,廖云山和肖鹏出现在眼前。
廖云山:“陈安先生,还有不到两小时就到达上海了。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必须劝告你放弃幻想,只有配合我们抓到303,你才可能有活路。”
陈安绝望地看着廖云山的鞋:“我明白。”
廖云山和肖鹏对视一眼,嘴角都浮起轻蔑的冷笑。他们都知道,陈安算是彻底被打垮了。
肖鹏转身回到特务们的休息室,布置车站抓捕303的各种细节。
按照肖鹏的意思,站台一定要乱,要让303有种安全感。
有个特务讨好地出了个主意,让一辆列车晚点进站,站台上肯定就会乱起来。肖鹏马上说好,立刻布置下去。片刻,丁副官进来报告说:“按你的布置,一辆临时加车没让进站。电台里说,现在站台上的人都能摞起来。不过,我看这把戏未免小儿科。”
肖鹏没理他,他知道丁副官对他一直耿耿于怀。他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听凭丁副官冷眼看着他。
突然,肖鹏站住:“我心里的感觉不对,一定是哪儿出问题了。”
丁副官冷笑:“恐怕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肖鹏盯着丁副官,突然问:“那个列车员的尸体扔哪了?”
丁副官:“就在陈安的包厢里。”
肖鹏突然开门向外走去,丁副官一愣,紧紧跟着。两个人穿过一节节车厢,来到陈安的包厢里。一进门,肖鹏就奔向阿冬的尸体,上下翻找。
丁副官袖着手,不耐烦地说:“我们已经翻了几遍了,什么都没有。”
肖鹏沉了几秒,强迫自己耐下心来再次翻找。他突然想到阿冬的腰带,赶紧掀起衣服,果然,从布腰带里搜出一把钥匙。肖鹏如获至宝,端详着:“这是行李车钥匙!”肖鹏说罢站起来向外冲去,大喊:“快,去行李车!”
丁副官一愣,跟着冲出去。
特务们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扑向行李车。行李车翻得乱七八糟,突然一个特务兴奋地叫起来:“在这!”
肖鹏闻声冲过去,果然,翻出了一台发报机。
肖鹏:“快,把陈安带过来!”
陈安被押过来。
肖鹏把耳机递给陈安:“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在秘密电报间里,贾程程急得汗流满面。她看着肖昆:“恐怕是出问题了。”
肖昆不说话,死盯着自己的手表。秒针一步一步地跳过,时间到了。肖昆:“放弃接……”肖昆的话没说完,贾程程突然捂住了耳机:“有信号了……”
肖昆松了一口气。
“快走!”肖昆招呼着,两个人急匆匆地向火车站赶去。
车站上人头攒动,乱成一锅粥。肖昆和贾程程从拥挤的人群里向前挤着,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这时,陈安所乘的列车如期进站了。看着列车缓缓进站,看着站台上乱哄哄的人群,肖昆突然有了种不详预感。他正紧张地思索着,纷乱的人群里,贾程程却一眼看见手拿接头暗号的陈安从车厢走下来。没待肖昆阻止,贾程程就快步向陈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