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触景生情

霍岩大步流星,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不过看样子倒是熟门熟路,进了运动场的大门,立刻示意宁书艺跑起来。

宁书艺没想到这一路走得风风火火,进了运动场之后这家伙竟然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好在虽然水平只在及格线,但是好歹这些年体能这方面她也没有自暴自弃过,立刻调动起四肢来跟上霍岩的速度还不成问题。

宁书艺调整呼吸,迈开步伐,摆动手臂,努力跟上霍岩,两个人并肩沿着运动场上的标准跑道跑了起来。

体育学院阳盛阴衰,男生多女生少,这个时间在这运动场上跑步的也几乎只有宁书艺一个女孩儿。

起初看到他们两个一起跑步,其他男生还纷纷投来了“哥们儿我懂”的眼神。

不过眼看着这两个人跑了一圈又一圈,跑了一圈又一圈,眼见着已经跑完了五圈,一起跑步的女孩儿在脚步上已经明显看出了疲惫,奔跑节奏都有些凌乱起来,那个和她一起跑步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何止是没有减速,他甚至还在悄悄地提速,越跑越快了!

一众体育生看得直摇头,偷偷议论着,觉得这哥们儿看样子……是真的很想跑步啊……

两腿灌铅一样地咬牙跟完第六圈,宁书艺再怎么性格倔强、意志坚强,也不得不向体力这个现实问题低头,慢慢降低了速度,不再强行逼着自己跟住霍岩。

她顺着跑道慢跑了半圈,让自己的心率慢慢降回正常,然后便走到一旁去看着霍岩一个人跑。

宁书艺在看台上看了半个钟头,霍岩就足足跑了半个钟头,全程都是心无旁骛的拼命奔跑,好像是恨不得把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一样。

终于,大概又跑了二十多圈,霍岩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在看到宁书艺在看台上之后,便也跑上了看台,站在最上面那一层,背对着运动场,看向外面那一片朦朦胧胧的灯火。

尽管这个季节已经不冷了,但是早晚还带着几分凉意,霍岩跑了几十圈,这会儿满头满脸都是汗。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方才的奔跑带来的喘息尚未平复,尽管那么累,他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只有抿紧的嘴唇似乎泄露出了一点点信息。

宁书艺通常情况下是不愿意去探究别人的内心世界的,她始终相信,如果有什么事被一个人深深的放在心里,那一定是不希望被外人窥探的。

若是真的需要别人来提供帮助,对方自然会有这种意思表达和情感流露。

所以她很少管闲事,对周围的人也始终保持着足够的空间距离。

可是霍岩的这副样子,却让人很难不去注意他。

分明是被什么事情刺痛了,偏偏就连一点情绪都不敢表露出来,用拼尽全力的奔跑试图宣泄说不出口的心事,可是那紧绷的状态分明就是在昭告着,靠发泄体力并没有能够转嫁内心的情绪,让他好受一些。

“今天有什么让你触景生情的事?”过了一会儿,宁书艺还是决定失一次分寸,开口问一问,“是有什么事情,让你联想到了自己的家里人?”

如果真的不愿意让自己问,或许方才他就不会让自己跟着一起来吧?

霍岩起初没有作声,只是看着远处,就在宁书艺觉得他应该不会回答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我没有家里人。”

宁书艺微微一愣,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霍岩以为宁书艺听到自己的回答之后,可能会惊讶,可能会试图说一些安慰自己的话,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宁书艺半句劝慰的话,更没有刨根问底询问他的情况。

这倒是让他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疑惑地扭头看了看宁书艺:“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啊。”宁书艺耸肩,“你都说得那么清楚了!

如果你想说,我倒是挺乐意做个听众的,但是如果你并不想说什么,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一个行为也刚好是不顾当事人意愿的刨根问底。”

说完之后,她冲霍岩挑了挑眉:“仅限生活范畴,咱们工作当中的刨根问底那是属于工作需要!”

霍岩的表情略微松了松,似乎是被她一派轻松的调侃给感染到,又或者是宁书艺没有听说他没有家人就大为惊讶,开始问东问西,也让他减轻了许多心理压力。

“你说,常君超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宁书艺忽然提到了他们刚刚处理完文书的案子,提到了身世可怜的常君超。

霍岩没有料到她的话题会忽然转到这个方面,愣了一下,摇摇头,又觉得自己这样略显敷衍,又开口说:“因为邓庆蓉做过的那些坏事?”

“不对。”宁书艺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常君超走到这一步,把自己搞得完全绝望,最大的问题来自于他把自己的价值绑定在了别人的身上!

邓庆蓉故意打压他贬低他,他就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自信。

邓庆蓉说他原来的家人会嫌弃他,会不接纳他,他就更加自卑,更加唯唯诺诺。

他就没有想过,不管邓庆蓉怎么贬低他,他的工作,他的收入,他的能力,这些都不会受到影响。

他也没有想过,就算他真的是被亲生父母家庭抛弃的,那又怎么样呢?那时候他原本的家庭把他认回去,他就会一下子变成另一个人么?

常君超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经过了这么多年邓庆蓉给他的洗脑,让他形成了一种把自己的价值依托在其他人对他的认可上。

所以原本他以为自己不够好,所以亲生父母抛弃了他,后来意识到自己是被偷的,燃起了一丝希望,结果又发现亲生父母和家人相继去世。

他把所有的寄托都倾注在别人身上,寄托没了,一下子就所有的奔头都没有了,自己把自己封在了死胡同里。”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一个连亲生父母都嫌弃,都不想要他的人,还能指望谁在意他?”霍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