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冈县警本部。
县警本部设置了岛田、平泉被杀案联合搜查本部。
五月二十六日夜,清村一守回到本部。他是从萩市的见岛直接回来的。
有客人等着清村。
客人是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清村已在电话中得知有人等他。清村一眼便看出来客是从事侦查工作的。来客身上有一种干这一行的气质。他的脸瘦如刀削,薄薄的嘴唇给人一种深刻的冷酷无情的印象。
“能到外面走走吗?”
来人首先提议道。
“可以吧。”
清村点头应允。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朦胧的街道上。
来人递过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关东地检特搜部·吉宗弓夫。
“找我有什么事吗?”
关东地检的露面,使清村感到意外。
至目前为止,检察厅一直保持着沉默。看来他们不打算再沉默下去了,终于派出了这个特搜部的检事。
吉宗虽然来到了搜查本部,却没有暴露身份,这足以看出检察厅的苦衷。
“请告诉我,你找到了什么证据?”
压低的声音中略带一种紧迫。
“哦?你怎么想到我找到了什么证据?”
“清村君,”吉宗坦然地说,“我了解你的过去,并调查了你在警视厅工作的业绩。你要追捕猎物是逃不掉的。这一点,关东地检也很清楚。你提交的案件百分之百被起诉,并在公审中胜诉。”
吉宗没有抬头看清村。
拥有第一次搜查权的警察提交的案件,完全由检察官决定起诉与否。检察官得进一步充实警察侦查的不足,并了解所提交的案件能否提请公诉。起诉后经不起公诉而宣布被告无罪。是检察官的失败。
一旦认为不能进行公诉,那么只好忍痛决定不起诉,在这种情况下,则往往认为警察的侦查不周密。
清村送交的案件没有一件是粗枝大叶、马马虎虎的,起诉率为百分之百,而且全部胜诉。可以说这是极为少有的。因此,关东地检对清村的评价非常之高。
清村参与能从根本上摇撼检察厅的检事正被杀事件的处理。担任县警刑事局长的警视正亲临第一线,大概也是不得已的。而清村既然来到了第一线,就一定能抓住事件的核心部位。
“这么说,特搜部终于派出人啦?”
清村所问非所答。
特搜部的检事都是检察厅里的干将。只有关东地检和关西地检设有特搜部。正象在洛克西德案件中所看到的那样,该部门主要侦察贪污、渎职案件。据说特搜部一旦行动起来,绝不会半途而废。
一般的刑事案件特搜部是不参与的。
特搜部里集中了一批百里挑一的侦查检事。
清村不认识吉宗这个人。尽管不认识,却相信他必是特搜部里的尖子。
“鄙人不才,被选中了。”
吉宗微微一笑。
“是么。”
“检察厅面临着危机。平泉、岛田被杀的背后是否有什么……”
吉宗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
“在这之前,检察厅一直在单独侦查。清查了由两个检事正处理过的被吿和其它有关的案子,自然也没放过两位检事正的私生活。然而,至今仍没有查出任何的杀人背景。上司非常为难,于是只好命令特搜部进行秘密侦查。”
吉宗检事介绍说。
“噢。”
清村话语不多地应付着。
“我一定要揭露被杀的岛田和平泉的过去。但问题不在于揭露它,而在于揭露之后的处理。你能协助我吗?”
吉宗停下来看着清村。
“可以,但我不能违反法律,调查结果对检察厅非常有利还好,但如果有损于检察厅的名誉,怎么办?”
“那没办法,”吉宗点着头,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路灯照耀下闪闪发光,“检察官也是人,有时也可能被欲望所征服。我个人的意见是应当公开两名检事正的过去。有脓的话就应该把它挤出来,要动外科手术。不过,我肩负着检事总长交给的任务,你知道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
“我不是让你去违法。只是你很可能首先抓到了案子的关键线索。如果这样,在公开之前希望能与我联系。我只有这点要求。”
“知道了。”
清村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吉宗的来意。检查总长为了遮掩而命令关东地检特搜进行侦查。他是来打听,如果不便于掩盖的话,是否有隐瞒事实真相的可能。
吉宗的眼神中包含着不得不挤出脓水的决心。使人看到了作为一名检察官的凜然正气和纯净的心灵。
“那么,搜查工作已进展到什么程度?”
吉宗又迈出了脚步。
“还没什么进展。”
清村与他并肩走着,摇摇头。
“能估计一下吗?”
“可以。”
“大概还要多长时间?”
“一两个月吧。”
“是么。”
“一旦发现犯人的踪迹,马上与你联系。”
“知道了。”
“回头你打算去哪里?”
“到北九洲地检去。”
“哦,那么,我就在这儿。”
清村停下了脚步。
吉宗也停了下来。他看着清村,但什么也没说。
清村朝他点点头便转身往回走。他感到这位执拗地打听侦查情况的吉宗,是个干练、极有手腕的人。他就是问也不能回答。不,不能吿诉他。一旦情报到手,关东地检特锼部便会单独采取行动。他们会抢在警察的前面竭尽全力把凶犯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杀死两名检事正的凶手一旦被检察厅逮捕归案,警察将会信誉扫地。
吉宗是知道这一点的。
清村走着走着想起了在见岛听到的那位十五年前的少年。当时十五六岁的少年现在该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了。他大概有一副在充满悲苦的环境中发育成长的阴郁的面孔。在这阴郁的面孔后面隐藏着坚韧不拔的报仇意志。就是这种意志,把少年培养起来的。清村的表情阴沉。清村在回到搜查本部之前,顺便在附近的小吃店要了食品和啤酒。他边饮啤酒边浏览着放在柜台一边的报纸。看了好长时间,他才发现所看的是三天前的报纸。看三天前的报纸太没意思了。在他叠起报纸准备放回原处时,视线落到了一条小消息上。
养蜂人被袭?
这是消息的标题。
在本县西部面对玄海的地方有一个丝岛半岛。那里有一座叫作柑子岳的海拔二百五十五米的山。半山腰上据说是住有一名养蜂人。
五月二十五日,当地的少年们在爬山时,发现了一辆燃焦的露营车。在这前一天登山时,少年们曾看见那里有一辆露营车,还有一辆装着蜂箱的大卡车。但少年们最后一次看到的只是一辆烧焦了的露营车。
孩子们下山后,将所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了片警。
片警上山进行了调查,结果只是摇头。烧焦的露营车上没有车牌子。是养蜂者放火烧掉的呢?还是遭到了袭击呢?无从判断。
这条消息的结尾说,这件事有点神秘。
清村握着酒杯忘了喝酒。他仰视着天空,在空旷的无际描绘着两个事实。
在岛田被害现场的墙壁上沾着小小的污点。
平泉被害现场的沙发靠背上也沾有小小的污点。
岛田家的污点是菜籽花。
平泉家的污点是紫云英花。
岛田家有一个被认为是将菜籽花沾到衣服上的摄影师进去过。平泉家有一个在发案前一天到紫云英地里去玩过的侦查员进去过。
于是花粉被从调查对象中排除了。
岛田被害是三月二日,正好是鹿儿岛一带菜籽花盛开的季节。
平泉被害是四月二十五日,正是福冈一带紫云英花开始开放的时候。
而且,丝岛半岛柑子岳上的养蜂人不知所踪。
清村久久地仰望着天空。
次日早晨。
清村出发来到柑子岳。
他在片警的陪同下,察看了烧焦的露营车。他用了约三十分钟,对车进行了仔细的检查。车已经完全烧毁了,但从烧毁的残迹看,估计车上至少住过两个人。这是从食品用具和衣服上判断出来的。二人当中,有一人似乎是年轻的女性,因为在烧焦的物品中发现了一双长简靴。
清村让片警先回去,他一人来到了能看到大海的地方。
清村对养蜂一窍不通,他遥望着深灰色的玄海在想,养蜂人为什么要摘掉露营车的牌子呢?
原因很清楚,他希望远离社会隐姓埋名。摘掉车牌子,如果有人想追查他的身份,可就费事了。除此之外,别无解释。——是不是罪犯呢?
清村对着大海喃喃地自语道。
岛田的住宅和平泉的住宅都有花粉。
如果杀害两名检事正的是养蜂人,完全可以推定菜籽花粉和紫云英花粉就是他带去的。
果真如此吗?
仅以摘掉烧焦的露营车的牌子而去向不明这一件事,就能把它与杀害两名检事正拉扯到一起么?
在初夏的阳光照耀下,远处的大海犹如一面明亮的镜子。
走到近处,才发现海面波涛起伏,汹涌澎湃。清村的胸中也涌起了波涛。这是一种骚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