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
清村一守来到鹿儿岛县警本部。北九州地检检事正平泉公英被杀已经过去了十六天。
清村面带深深的焦虑。
福冈县警和鹿儿岛县警成立了联合搜查本部。本部设在福冈县警。清村刚从那儿回来不久。
有人推测,平泉公英家沙发上沾的紫云英花粉,可能是一个叫小川的侦查员带去的。小川的老家在福冈市的郊区,前几天小川休假回了老家。老家的地里种着紫云英。他回去时,赶上紫云英刚刚开花,他曾带着孩子到地里去玩。他到平泉家搜查时穿的衣服,就是去紫云英地里穿的那件。
这就是说,花粉很有可能是小川带去的了。
前次是新闻社的摄影师带去的,这一次是侦查员带去的。这样就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了,唯一可能成为一条线索的花粉,失去了进一步追究的价值。
花粉说明本了什么问题,那么剩下来的一条路就是假想案件的起因在岛田和平泉的私生活中。于是两个县警的侦查员投入了对岛田和平泉的过去的侦查工作。
然而至今仍没有找到与岛田和平泉两人有关联的疑点。除了同期进修之外,两人再没有其它任何可以联系到一起的地方。毕业之后,他们分别被分配到两个不同的地检工作至今,从没有在同一个地检或高检工作过。
此外,委托检察厅查寻第三个可能受害的检事正的工作也搁浅了。检察厅的答复是,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人。
清村呆呆地望着。
真是个离奇的案子。两名检事正被同一个凶手凶杀,然而杀人动机却搞不清,而且连根头发也没留下。干得漂亮极了。
——难道要陷进迷魂阵里去么?
清村开始有了这种担心。
清村还剩下最后一招,就是调查岛田和平泉同期当进修生时两者之间的关系。在东京学习的同期进修生共有一百四十九人,分四个班,进修了二年。岛田和平泉所在的班有四十人,学生宿舍在纪尾井町。最初和最后的四个月在那里进修学习,中间的十六个月被分派各审判所和检察厅实习。
进修生们通过旅行或体育活动,彼此之间建立了可以维系终生的友谊。他们班的四十人当中,有六人当了检察官,此外,当审判助理的十三人,律师二十一人。这六名检察官中,有一人不是在职检察官,而是候补检事。他是法务省人权拥护局的一个科长,候补检事一职是因为学业优异而赠给他的。
这样算来,同期生中只有五人当了检察官。这五个人后来都当上了检事正。现在活着的三人是:
龙野长重,北海道地方检察厅检事正;
铃木清治,北陆地方检察厅检事正;
森本博文,兵库地方检察厅检事正。
岛田和平泉已死。
按通常来说,同期进修后当上检察官的这五个人的关系会非同一般。当然他们与当律师或审判助理的人的关系也会很好,但相比之下,后者会逊色得多。
清村已布置侦查员监视活着的三个检事正的动向,侦查员们被派往北海道、金泽和神户等地方检察厅,拉开了一张大网,对他们进行跟踪监视。
清村判断,凶手用同样的凶器杀死岛田和平泉,是对第三者的示威。这个第三者很可能就在这三个人当中。
派出侦查员已是第五天。至今没有收到一份有价值的报告。
中午过后,电话铃响了起来。
电话是派往神户的侦查员打来的。
“森本检事正失踪。”
打电话的侦查员叫矢野,他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怎么回事?”
请村一守沉着地问。
“没有上班。一直严密地盯着,但未见他从家里出来。这期间有两个地检的检事去过森本的住宅,很快就回去了。我觉得两人行迹可疑,就到住宅里去打听了一下。森本检事正与他的妻子生活在一起,他妻子说,昨天半夜,森本突然想起来要调查什么,就到地检去了,从那以后再没有回来。”
“地检怎么说?”
“说不知他到哪儿去了。他们认为大概很快会有联系的。”
“没要求兵库县警协助查询么?”
“还没有。”
“好吧,马上布置查询。多向他的妻子了解一些情况,发现线索马上报吿。”
清村放下了话筒。
他接通了兵库县警刑事部,与该部部长高桥广次商量。
“兵库地检的森本检事正去向不明,有可能是自杀,望协助侦查。此事请对地检保密。有情况请及时与我联系,我在这儿等着。”
“知道了。马上安排,一旦有了线索,立即联系。太奇怪了,那里又……”
挂上电话,清村又接通了福冈县警。福冈县警的侦查员已被派往旭川和金泽。清村要求他们严加监视。
——终于开始采取行动了。
清村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事态与他当初估计的不差分毫地发展着。第三个暗杀目标也在检察厅的领导人当中。但是这个人却不前来自首,如果他说出了凶手杀他的原因,就会动摇检察厅的根基。
检察官的廉洁,是从事其它职业的人所不及的。东京上板桥这个地方有个机关宿舍密集的地方,人们习惯地称之为“官人街”。每当中元、岁末人们互赠礼品的时候,却见不到有人往检察官家里送东西。
不这样就当不了检察官。
检察官有其整体的意识。检察机构中形成了牢固的等级制度。下级检察厅服从上级检察厅,下级官员服从上级官员,这是无条件的。它排除所有的异类。
代表检察机构的地检的检事正,有两人相继被杀,这种怪事发生后,无疑是对检察厅的沉重打击。
即使被暗杀也不向警察报案。与其说被杀,不如说是自杀。
清村的推想一击中的。他叼起了一支香烟。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如果森本博文、铃木清治、龙野长重这三个人不是检察官,他早就对他们进行审讯了。一经审讯,就会把凶手的情况搞个水落石出。
但对检事正可不适于采取这种方式。这使清村感到坐立不安。
傍晚,派往神户的矢野又打来了电话。
“发现了似乎与犯罪动机有关的线索。”
矢野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慢慢讲。”
清村以平和的口气安抚着对方的紧张。
“森本至今不知在什么地方。但听他的老婆说,十几年前,铃木、龙野包括被杀的岛田、平泉,还有他们的同期进修生,一个叫家中正晴的律师等六个人,每年都举行一次钓鱼聚会。”
“钓鱼聚会?”
“说是钓鱼聚会,但不完全是钓鱼。据说他们驾驶着属于家中的父亲所有的大型游艇远航,游艇十分豪华壮观。”
矢野的激动情绪仍然没有平静下去。他从森本良子那里探听到如下情況:
当时,森本博文在香川地方检察厅任次席检事。他俩结婚已经七、八年了。六人的钓鱼聚会是森本结婚二、三年后开始的。
检查官的工作是繁忙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一年到头难得松弛一下,只能轮换着休息几天。
家中正晴的家在神户。他家祖辈从事律师职业。他的父亲是一个高额收入者,年年榜上有名,所以才能买得起大型游艇。这六个人每年都要乘坐这艘游艇到五岛列岛一带去,往返需要五天时间。不能保证有五天休息时间的,则在途中搭乘飞机或火车,到目的地集中。
这是他们唯一的乐趣。这种活动连着举行了四年。从第五年开始,再也没有举行这种钓鱼聚会。良子问为什么,森本当时回答说当上了次席检事。大概是因为检察官与律师一起出游不太合适,而且使用的又是律师的游艇,以致生出了诸多枝节。而在这以前,社会上也风传着各种议论。
森本说,因此决定停止这项活动。
良子是在被问及这五个人是否在一起干过什么事之后才介绍了上述情况的,但良于对他们的聚会情况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矢野一口气汇报完得到的情报。
“最后那次聚会,确切地说,在哪一年?”
清村问。
“说是十五、六年以前,她好象也记不太清了。”
“那个大型游艇现在还在么?”
“打电话问了一下,说是现在还在使用着。”
“有航行日记么?”
“说是没有,因为时间太长了。”
“知道了。你去见见家中,弄清最后那次聚会在什么地方渡的海,走的哪条航线,目的地是哪个港,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然后再根据他所提供的情况,到出发港、目的港的港湾办事处、海运局分局、海上保安部以及其它有关部门去调查一下,看看是否在什么地方留有记录。”
“明白。”
矢野又振作起来。
——大型游艇……钓鱼聚会?
清村自言自语。
十几年前的钓鱼聚会与检事正的被杀是否有什么联系,目前还不好说。但是失踪的森本的妻子强调说,除了这个钓鱼聚会五个人在一起活动之外,好象再没有一起活动的事。
——十几年前。
清村突然扬起了头。
杀人侦破有效期为十五年。假如包括家中在内的六个人在什么地方杀害了谁,那么,为什么过了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受害者才想起来报仇?也许复仇者在这漫长的时间中有不能采取报复行动的原因?如果追究时效到期,六人所犯下的罪行仍没有暴露出来,结果会怎样?
弄清了真相的时候,已过了追究期限。
——那么就只能谋杀了。
或者,杀人凶手根本不管时效不时效,他对这六个人所要采取的就是亲自宣判并执行死刑的报复方式。
清村呆呆地仰望着。
这时,缠绕着似乎显示着凶手坚定意志的、三股拧在一起的二十号铁丝的尸体,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不能太主观了——清村告诫着自己。但想来似乎荒唐,又好似抓住了案子的关键。
十多年前的豪华游艇……钓鱼聚会。
五名检察官和一名律师。
没有露过面的凶手。
清村的身后是一片蔚蓝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