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世云知道眼下并不是和沈时恩他们翻脸的好时机,如今沈时恩还是简在帝心的国舅,尽管他现在已经是国公府世子,但到底和沈时恩没有可比性,真要起了冲突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来日方长,等沈时恩被皇帝厌弃了,有的是机会报复回去!
萧世云这么想着,又把即将冲上头顶的怒气生生忍住了。
沈时恩和姜桃也影响不了他什么,至多就是羞辱他一番,这种羞辱之词他上辈子没少听。
萧世云撇过脸看了看台帷帐,里头的萧世南才是他的首要敌人!
此番秋狩,他一定要把这个大麻烦给解决掉!
空地上,姜桃还在教训雪团儿,但是她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萧世云,见他从愤怒到强忍,最后脸上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她突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时恩走到了她身边,见她凝眉便问怎么了?
姜桃摇摇头,说:“就是觉得萧世云有些不对劲。”
沈时恩闻言也扭头看了萧世云一眼,他既不恼怒,也没说回去和英国公夫妇告状,反而若无其事地接着散步去了,脸上还带着笑。
他要是真的动怒,沈时恩或许还会觉得他有几分真性情。
反而这样假装没事的,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性。
“我刚看他那笑觉得阴恻恻的,别是他还有旁的什么盘算。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咱家也不怕他什么。刚你不是和我说围场里头其实也有危险吗?若是他在这里……”
沈时恩点了点头,说:“我安排人盯着他。”
她办事姜桃自然是放心的,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转头问姜杨和小姜霖骑马学的怎么样了。
姜杨对骑马兴趣不大,骑了快一个时辰他觉得算是初步掌握了,就从马上下了来。
小姜霖却还没稀罕够,对着他姐夫张开手说要抱。
沈时恩把他抱下马,他揽着沈时恩的脖子撒娇说:“姐夫,我还想骑马。下午是不是可以去打猎啊?”
虽然他是在和沈时恩商量,但眼睛却不住地去看姜桃,显然很知道家里真正拿主意的是谁。
“看我做什么?”姜桃好笑地道,“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带你去打猎?”
小姜霖一听他姐姐的话就觉得有戏,然后接着磨着沈时恩撒娇。
小姜霖虽然年纪小,但沈时恩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习武、被他大哥带在马背上到处疯跑。
而且小姜霖现在还没定性,走文还是走武的路子也不一定,沈时恩觉得带他历练一番也不错,便点头道:“你姐姐同意就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下午乖乖的坐在我前头,不许乱跑。”
小姜霖忙不迭点头,说姐夫你最好了!
然后他又下了地,跑到姜桃身边,卖乖地笑道:“姐姐,行不行啊?”
“想去就去呗。”姜桃拿帕子给他擦汗,道:“不过要是你姐夫回来说你不乖,可就没有下回了!”
小姜霖连连应好,又跑到马边上,让马夫给他抱上去,说要在出去之前再多练练。
姜桃见他兴致高,也没说他什么,和沈时恩边说话就回了自家看台上的帷帐。
“本来我还想带你出去溜溜的,不过要是带着小阿霖怕是就不能带你了。”
姜桃笑着看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秋狩一共三日,晚些时候咱们在一道出去也成。”
“那你自己小心些,要是遇上什么麻烦……”
姜桃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说:“我都知道的,真不用把我当成小孩照顾。”
她觉得沈时恩纯粹是瞎操心。这身份比她贵重的也就是宫里的太皇太后、太妃,还有几位辈分大的老王妃。但秋狩这种场合,她们年纪都大了,自然是不方便过来的。
其余的女眷不是品级比她低,就是辈分比她低,就算真的看她不顺眼,她不用顾忌什么,尽管回击就是。
后头到了中午,王德胜亲自过来了一趟,说萧珏请他们一道去后头营帐里用饭。
御用的营帐宽敞明亮,外头看着是个搭帐篷,里头布置得却和宫里没什么差别,一器一物都是精美无比。
萧世南也被另外唤了过来,进了营帐就是一阵探头探脑。
后来被试过毒的饭菜依次呈上,萧珏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下王德胜一个。
“难怪早早地来了却要等到午后才开始秋狩,你这帐子里的东西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吧,布置起来肯定费了不少时间。”没有外人在场,萧世南也就不讲什么规矩了,一屁股挨着萧珏坐下,招呼大家伙儿说:“快吃快吃。”
姜桃和沈时恩、姜杨、小姜霖依次落座。
萧珏本来没什么胃口的,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好笑道:“你饿死鬼投胎?”
萧世南被他说了也不窘迫,笑道:“这不是午后的秋狩开场还要你主持吗?你不快点吃完饭,我们怎么出发?”
说着话萧世南还给萧珏夹菜,把他面前的放菜的小碟子都夹满了。
姜桃都看不过眼了,拿着筷子敲他的手背,说:“你吃你自己的,强迫别人做什么?秋狩拢共三天,就算今天晚一些,后头两日不够你撒欢的?”
萧世南“嘶”了一声,停了筷子说:“好嘛,那我不催了。”然后又扭过脸对着萧珏挤眉弄眼地说,“器物都带来了,怎么不把宫里的桌子也带来啊?”
营帐里的桌子样式就是大一号的八仙桌,而宫里的桌子则是长案。
萧世南的话也就是说要是像宫里那种长案,他嫂子就打不到他了嘛!
姜桃啐他一口,说:“越大越没个正形。”
但说归说,见萧世南显然因为得到了爹娘的疼爱而比平时更为跳脱开朗,姜桃也替他感到高兴。
饭后,萧珏知道萧世南心急,也没说要晾一晾他,还真就在比惯例早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让人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一响,各家官员都从自家营帐里出了来。
萧珏意气风大地站在看台最高处,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侍从从他身后奉上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玩刀,萧珏朗声道:“今日,朕与群臣同乐,斩获最多猎物之人,当得此刀!”
姜桃站在看台之下,虽还不知道那刀多锋利,但光是看刀鞘上迎着日光熠熠生辉的宝石,就知道那刀一定名贵非常。
她再扭头去看沈时恩和萧世南,果然两人的眼神都十分火热。
号角声再次响起,萧珏在侍卫的簇拥下先骑上了马,在他出发之后,其他人也得到了出发的信号,纷纷上了马。
姜桃给他们送行,叮嘱沈时恩看顾好小姜霖,又和萧世南说起风了,在外头出了汗别脱袍子。
他们都应了好,沈时恩还笑着同她道:“此行一定不让夫人失望。”
萧世南也跟着道:“等我赢了那把刀,把宝石抠下来给嫂子镶首饰!”
他们兄弟俩穿着统一的骑装,身姿挺拔,神采飞扬,姜桃本还觉得这种比赛无所谓输赢,如今便也跟着笑道:“好,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其他人陆续出发,空地上烟尘滚滚,姜桃送走了他们也没多待,回了看台。
曹氏也跟着英国公去打猎了,姜桃并没有其他相熟的人,玩了一上午她也觉得有些累,想着沈时恩他们要天黑前才回来,索性起身回自家营帐休息。
然而两刻钟后,姜桃终于知道沈时恩口中所说的“麻烦”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姜桃已经遇到了三个崴了脚的、两个和家人走散的姑娘。
起初她还挺替人担心的,后头和人说上话了她觉得不对劲了。
那崴脚的姑娘不急着找大夫,那走散的姑娘也不急着寻家人,反而见她关心就开始同她攀谈起来,摆明是来和她套近乎的!
姜桃要是个男的,或者已经有了长成的儿子,这种事情还比较理解。
可是她是个女子,也没有孩子,两个弟弟一个还是个小举人,一个才六七岁,她实在不明白这几个女孩为什么这样。
后头好不容易回了营帐,外头居然还有人在念诗、弹琴。
围场这种打猎的地方搞这些,你就说奇不奇怪吧!
以至于姜桃后头都不敢一个人待着了,和人打听清楚了其他女眷聚会的地方,她赶紧溜过去了。
女眷的聚会是由昭平长公主主持的,她是萧珏的长姐,生母是先帝的张贵妃,如今宫里的贵太妃。
但身份贵重如她,见了姜桃依旧得和萧珏一样唤一声“舅母”。
姜桃只在太皇太后寿宴那日见过她一次,两人只算是脸熟,没什么交情。
打过招呼之后,姜桃觉得自打自己进了来帐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便笑道:“夫人们不用管我,方才聊的什么就是什么,我坐会儿也就走了。”
昭平长公主尴尬地笑了笑,同样尴尬的还有其他几位勋贵夫人。
姜桃心里越发奇怪,却听一道年轻的嗓音道:“国舅夫人来的正好,方才长公主正商量着要给我那苦命的姐姐修葺坟茔的事。”
说话的正是姜萱。不同于之前的形容狼狈,今日的姜萱盛装打扮,恢复了骄矜的模样。
姜桃听着觉得有些奇怪,没管跳梁小丑一般的姜萱,看向昭平长公主询问道:“我记得宁北侯府大姑娘已经修过衣冠冢,怎么又要修葺坟茔?”
昭平长公主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道:“衣冠冢不写姓名,坟茔就……就……”
“就要修入沈家祖坟。”姜萱接口道。
昭平长公主看了一眼姜萱,但因为姜萱说的并没有错,她也不好责难什么。而且这还是日前沈时恩亲自去拜托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再让她这长公主出面主持。
“这样啊。”姜桃想着只有沈时恩能请动昭平长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忍不住弯了弯唇。
把她上辈子的身份也从宁北侯府摘出来,她就真的和那糟心的一家子没有半点关系了。
自家男人帮她想的远比她自己还周到。
她这甜蜜的笑落入姜萱眼中就显得很故意了。
她想到过去在姜桃手里受到的羞辱,又想到沈时恩对她那死鬼姐姐的关心爱护远超常人想象,姜萱胆子也大了,笑着道:“我姐姐虽然命苦早夭,但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蕙质兰心,秀外慧中,贤良淑德,温柔可人……”
她绞尽脑汁地夸着自己那死鬼姐姐,就是为了看姜桃能在人前装到几时。
可让她奇怪的是,姜桃非但没恼,反而笑得越发开怀,听得高兴了,她还笑眯眯地鼓起掌来,鼓励姜萱接着夸!这叫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