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看着一马当先冲出去的英国公很是尴尬。
姜桃想笑又怕伤了曹氏的颜面,就忍住笑道:“今日日头暖,又什么风,正是赛马的好时候。”
沈时恩也翻身上马,把姜桃揽在怀里坐定,道:“好久没和姨母赛马了,这次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赢姨母。”
他说着话就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打马走到曹氏身边。
见他们特地给自己圆场,曹氏也笑了,说:“好!咱们就还是按着从前的规矩,绕着围场一圈就算赢。”
萧世南在旁边教姜杨和小姜霖骑马,虽然姜桃让他们自由活动了,但几个小子都很有数地没有走远。
听说要赛马,萧世南让随从看好姜杨他们,也翻身上马过了来。
随后三人齐头并进,马鞭齐齐响动之后就都往英国公冲出去的方向冲出去了。
姜桃和沈时恩共乘一骑,跑出去没一刻钟就被曹氏和萧世南撇远了。
秋日里微凉的风拂面,姜桃被沈时恩拥在怀里,见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了,总算是能笑出来了,说:“英国公也太不解风情了,刚英国公夫人的脸色可不好看。”
沈时恩也跟着笑,“英国公府几代人都是武将,心思鲁直。”
姜桃心道要不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沈时恩也是武将家出身,比英国公不知道贴心了多少倍。也得亏曹氏和英国公是大半辈子夫妻了,不然今天这一遭也够曹氏难受了。
两人方才说赛马本就是为了给曹氏递个台阶,现下说着话就干脆放慢了速度。
姜桃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问这问那的。
沈时恩就很耐心地给她介绍:“这边是林场,午后狩猎就在这大片的林子里举行。自太祖来就有秋狩犒赏群臣的习俗,今日虽不知道小珏会拿出什么东西来,但狩猎的头几名肯定能得到封赏。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稍后宫中要进御前带刀侍卫,就会从秋狩中崭露头角的人里头选拔。”
姜桃边看风景边点头,又听沈时恩道:“林场后头是一片深山老林,那里属于围场边缘,猎物多,危险也多。早些年秋狩的日子比现下还早一些,天气也比现在暖和,那边缘处的洞穴里还有熊瞎子。当年我少不更事的时候还跑去过那边,得亏是我大哥还在,把那头熊给打了,不然我如今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在这里还不一定。”
“难怪小南老说小时候是你带着他们浑玩,”姜桃好笑地转头看他,“敢情你小时候是真的浑得没边了。”
没有外人在,沈时恩被她说了也没有不好意思,笑着道:“这才哪到哪?这围场里头可以玩的地方多了,林子里还有马蜂窝,小时候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马蜂的蜂蜜比一般的蜂蜜香甜,我就爬树去捣马蜂窝……后头直接被蛰成了个猪头,被我长姐抓到先上药,上完药再一通打,打完我还不算,连带着我大哥监管不力,也跟着挨了一顿打。”
老荣国公是个日理万机的,沈时恩幼时就是跟着他大哥和姐姐长大的。
姜桃从前很少听他说过去的事,今日来了围场,听他说着幼时的趣事,也跟着笑道:“是这样的,如果是我。小阿霖和阿杨一道出去了惹了祸,肯定也得说阿杨这当哥哥的没看顾好弟弟。”
两人信马由缰地边走边聊,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沿原路返回。
曹氏和英国公、萧世南三个早他们一刻多种回去了。
英国公出了一额头的汗,人看着反而更加精神矍铄了,他声音洪亮地笑骂道:“你这婆娘素来以我为先的,偏关乎骑术的事上不肯退让分毫。当了大半辈子的夫妻,让我赢一次怎么了?”
曹氏方才还怪他让自己下不来台,眼下痛快地跑了一场也不气了,昂着下巴道:“让你先跑了快半刻钟了,可你还不能赢,这也怪我吗?”
萧世南接了下人递来的帕子分给他爹娘,哈哈大笑道:“爹还是一惯抢跑,可就是赢不过娘。”
曹氏接了帕子擦汗,笑道:“好孩子可不能跟你爹学,使那些小伎俩还赢不了人,多丢人啊!”
英国公气哼哼道:“我对着自家婆娘使一些小伎俩丢什么人了?”然后看向萧世南说,“倒是你,你爹娘都多大了,你年少力壮的还跑不过我俩,你丢不丢人?”
萧世南理直气壮道:“娘出身河东曹氏,外祖家祖上率领太祖皇帝的铁卫精骑,骑术是家传的本事。爹的弓马骑射更是曾祖父亲自教导的……我丢啥人?”
他们说着话,沈时恩和姜桃也打马回来了,萧世南朝着他哥努努嘴,接着说:“我虽然是输了,但我可是很认真的。爹娘看我二哥,两人同乘一匹马,一看就没想赢。而且他这会儿才回来,这明显就是弃赛了,不知道和我嫂子去哪里甜蜜了。”
姜桃被沈时恩扶着下了马,听了他这话就做势要打他,“那你是怎么个意思?让你哥半道上把我扔路边?”
萧世南夸张地跳开,连忙求饶,“我说二哥呢!嫂子护他护得这么紧做什么?”
“好大的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姜桃红着脸啐他,“你爹说的没错,你年少力壮的如何也不该跑最末。看来还是平时的训练不够!”
沈时恩帮着道:“夫人说的不错,可见平日里还是太纵着他了,回去了每天得多加一个时辰的训练。”
骑马讲究骑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考验人的腰力。
萧世南自打回京之后就跟着沈时恩学刀法,每天花在腰马这些基本功上的时间最多,马步一扎就是一两个时辰,再加一个时辰,他的腰和腿还要不要了?
萧世南连忙道:“刚是没热身!再跑一趟,我肯定好好表现。”
他这么说了,沈时恩和英国公就都又上了马。
英国公笑道:“那就再跑一趟,这趟要是你最末,就是时恩不说什么,我也得提着你耳朵操练你。”
萧世南一面应好,一面飞快地上了马,不等他们说开始就使出了家传的抢跑技术,一马当先地跑了出去。
“这臭小子!”英国公笑骂他,然后也跟着出发。
沈时恩看向姜桃,温声道:“你先去看台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曹氏见他不放心姜桃,就挽着姜桃的胳膊,“我这趟不跟着你们跑了。时恩放心,肯定把你家这宝贝疙瘩看顾好。”
姜桃又是一阵脸红,沈时恩倒不觉得曹氏有哪里说错,抱拳道了一声谢,然后也抖了缰绳如箭矢一般冲出了出去。
曹氏心情很不错,一趟赛马她明显感觉到了他们夫妻两个和大儿子拉近了距离。她挽着姜桃往看台去,忍不住笑道:“小南这孩子我还当他去了外头要荒废了早些年会的东西,没想到还是有进步的。刚第一趟的时候,要不是他爹抢跑,我估摸着他和他爹得差不多时候回来。也是多亏你家时恩操练的好。”
姜桃就道:“回京之后小南不过操练了一月。这个我可不敢居功,是小南自己有本事。而且他虽然去了外头,可是说到操练,却是没有断过的。”
曹氏惊讶道:“操练没有断过?”
姜桃点头说是啊,“我也是听二哥说的,说是当年他们刚到白山的时候,小南跟着他一道服役。尽管他那会儿年纪小,但监工可不会顾念那些,派下去的活计和其他人是一样的。他每天要挑几百斤的碎石,肩膀都磨破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头虽然二哥打了猎物去给监工送了礼,把小南的活计分了一部分到他头上,但小南多少还是得做一些。这么经年累月地做力气活儿,可不是没落下什么吗?”
曹氏的眼眶立刻红了,道:“这孩子怎么不说呢?”
姜桃见她不似作戏,就知道萧世南在父母面前肯定是报喜不报忧了。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肯定不能让萧世南白白为家里牺牲,该为他邀的功劳那肯定得邀回来!
“他这孩子就是这样,自己吃了再多的苦都不舍得让大人操心。乖巧得让人心疼。”
姜桃又说起旁的,那会儿她和沈时恩在姜家成亲,萧世南在姜家吃第一顿饭,不过是一碗稠粥,他都不敢多吃。姜桃后头给他添了一碗,他接过吃了就说饱了。后头搬到县城去住了,姜桃才知道他是真的胃口大,她给他和沈时恩换了汤盆一样的大碗。他日常都要吃两大碗才算饱的。
她们说着话就回到了看台上的帷帐里,曹氏已经小声抽噎起来。
虽然当时在沈家看到萧世南那么熟练的洗衣服,曹氏就知道他在外头肯定没少受苦。但真听到了具体的事,她才知道萧世南受过的苦根本不是她能设想出来的。
镇日里和成年男人做苦力,饭还吃不饱,这日子萧世南一过就是三四年。
姜桃并没有杜撰或者夸大什么,所以此时也不心虚,接着道:“之前小珏登基后来接我们,小南是最高兴的那个,但小珏带来你们想另立世子的消息。您和英国公……该多心疼他一些的。”
曹氏已经把脸埋在帕子里哭了起来,没多会儿萧世南他们跑完第二趟回来,曹氏哭到这会儿才停住了抽噎。
萧世南神采飞扬地冲了过来,没注意到他娘泛红的眼睛,得意地对着她们道:“嫂子,娘,你们看到没有?我不是最末的!二哥比我快一些,但是我比我爹快!”
曹氏忍着泪意笑了笑,夸赞道:“好孩子。”
萧世南发现不对劲了,敛住笑意奇怪道:“娘,你哭啥?虽然我赢过爹很值得高兴,但也没必要高兴地哭吧?”
曹氏又笑了笑,只是那笑实在勉强,说是比哭还难看也不为过。
萧世南有些慌乱地看向姜桃,姜桃就道:“你先换身衣裳散散汗,仔细别着凉了。”
下人奉上了更换的衣裳。
萧世南不大愿意,这骑装是他嫂子特地做的,穿别的不就和他哥和姜杨他们不一样了?
“不用不用,我解开衣襟散散汗就好。”萧世南说着话就解了扣子。
姜桃看出他对自己准备的骑装的爱惜了,也没勉强他,让他把外衣脱了散散汗。
屋里只姜桃和曹氏,萧世南里头还穿着中衣、内衣好几层,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听话地把外衣脱了下来。
他的中衣也是姜桃给准备的,因为知道他们这次出来肯定得一身身的出汗,中衣就没做成日常立领的款式,而是类似于现代圆领长袖的那种。
是以他外袍一脱,脖颈和肩膀处就露出来了。
他两肩连着脖子的地方全是斑驳的伤痕,那伤痕不知道叠了多少层,和身上其他光洁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曹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再次奔涌,抱着萧世南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