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说,曹氏是忍不住眼泪了,小声呜咽着哭起来。
萧世南懵了,搔着后脑勺问:“娘咋了啊?你哭啥?”
曹氏只哭不说话,萧世云走到曹氏身边,抚着她的肩膀温声劝慰道:“娘莫要伤心,大哥也不是故意的。”
他这不劝还好,劝了曹氏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英国公都沉下脸了,训斥道:“一回来就惹你娘哭!还有你刚说的那叫什么话?”
英国公府才是萧世南的家,他跟着沈时恩和姜桃说回家,可不是把英国公夫妇都给气着了。
可是萧世南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啊,沈家不是他的家吗?
而且世子位子都是他弟弟的了,大家族都是会分家的,继承门楣的留在家里,其他人就得出府去。他早晚出去住的,早一些又是什么大事?
他爹娘这样子,怎么就好像他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
沈时恩转过脸也说他:“虽你没说错什么话,但你当人儿子的,惹你父母不悦了,还不快赔罪?”
萧世南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了,但他素来听沈时恩的话,闻言便很快地道歉。
“这孩子让他嫂子纵得没边了。姨丈姨母多担待些,看我回去怎么罚他。”
姜桃也顺势道:“我的错,是我没管教好他。”说完又转头去看萧世南,说:“还不快走?还嫌没惹够你爹娘生气?”
萧世南耷拉着脑袋跟到他们一道走了。
这时候心思没有曹氏敏感的英国公都觉出不对味来了,自家好像把儿子给整丢了?
但是沈时恩和姜桃方才的话又是向着他们说的,听着也没什么毛病。
就是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
就像是自家孩子去了旁人家顽皮,当父母长辈的肯定都会当着人的面让孩子低头认个错,但是那言语间回护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可萧世南明明是他儿子啊!怎么就平白无故成了旁人家的孩子?!
英国公夫妇两个心里都不好受,萧世云就在旁边劝道:“爹娘莫要伤怀,想来是大哥还在记怪我抢他世子之位的事。儿子私心里觉得没有什么比家里和睦最重要的,这样吧,我去和大哥说,我不同他抢世子之位了。”
说着话萧世云就要往门外去,英国公刚想拦他,却见他突然猛烈得一阵咳嗽,咳得他站都站不稳了,扶着门框才稳住身形。
英国公夫妇也顾不上想萧世南是不是同他们离了心了,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他。
“儿啊,可别再闹了,身子不好待了一天客就该休息了。”曹氏说着就喊下人来搀他回房。
萧世云戚戚然道:“可是大哥那边……”
英国公蹙眉,“你当弟弟的这般为他着想,他当哥哥的难道还能对你没有半点儿爱护之心?世子之位就是你的,你也不要同你哥哥谦让了。先好好休息再说。”
萧世云这才被下人搀扶着离开了。
…………
姜桃这边,出了英国公府的门姜桃就拍了一下萧世南的背,说:“咋还真不高兴了,刚我们就是场面上说你两句。不是说真的怪你。”
萧世南点点头说知道的,就像之前小姜霖在萧珏面前说错了话,挨了王德胜的训斥,姜桃也是先说自家弟弟不对,帮着赔礼道歉。其实心里还是护着他的。
“我也不是生气二哥和嫂子说我,但我……唉,我说不上来,就是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就不想了,走,带我去看看你说的那个水榭,我是真挺好奇什么样的屋子那般好,让你们兄弟俩都抢着要。”
萧世南想到自己能搬进小时候梦想中的地方了,立刻来了精神。
三人说笑着回了隔壁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是刚修葺的,一草一木都是新移过来的,其他的就更别说了,处处都透着一股气派劲儿,门口两个大石狮子不怒自威,栩栩如生,光是这个都造价不菲了。
还没进门,姜桃看着那新铸造的铜制大门就笑,“还真做了个铜的?”
沈时恩也跟着弯了弯唇,“早和你说好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桃上前摸了摸,又是一阵笑,“这下子可真不用担心有人敢来踢咱家的门了。”
进了府后,游廊假山,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自不必多描述,姜桃看得一阵眼花缭乱。
她从前当过侯府嫡女,自认为还算有些见识,但宁北侯府和眼前的荣国公府完全不可相提并论,连隔壁的英国公府都及不上这里的一半气派。
“这个修建的会不会太……”姜桃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就算是国公府也不该这般堂皇。
“没事,是小珏画的图纸。”沈时恩猜到了她的心思,解释道:“之前我随小珏在宫里住,后又为了家里平反的事情奔忙,旧宅修葺是他监督着的。”
听说是萧珏督造的,姜桃也就不说什么了。
半晌后他们就先去了萧世南心心念念的水榭,眼下虽然入了秋,但天气还算炎热,府中小湖里的荷花依旧开得娉娉婷婷的。
水榭就在湖中央,虽然地方并不算大,只两间屋子,但推开窗就能把湖中风景尽收眼底,呼吸间都是湿湿润润的草木味道,从窗口探出身去还能直接采一把莲蓬。
确实是个很雅致的地方。
萧世南生怕他哥后悔,进了屋就脱了鞋袜扑到床榻上去,打着呵欠说困了。
小姜霖也跟着打了个呵欠,揉起了眼睛。
萧世南就喊他一道睡,然后开始赶人,说:“嫂子也赶了那么长的路了,快回去歇着吧。二哥和嫂子分开这么久,还不快去陪着?”
姜桃和沈时恩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但是自家弟弟呗,也还是和过去一样宠着。
“睡吧。”姜桃把窗子关掉一半,挡了一部分带着凉意的湖风,而后便拉着沈时恩离开了。
两人去了正院,奚云已经把姜桃他们的行李都送了过来。
姜桃坐在桌边拆包裹,整理行李。
沈时恩在旁边陪着她忙活。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姜桃手下不停,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确实是不高兴了,不然也不会之前用那样的口吻和曹氏说话。曹氏虽然是因为萧世南的话哭了,但其实主要还是姜桃前头的做法,让她觉得自己和亲儿子产生了隔阂。
又整理了一会儿,姜桃把手里的衣服往桌上重重一放,“怎么小南就这么好性儿呢?今天他们夫妇俩的话我听着都刺耳,还有饭前英国公夫人把桌上的菜肴位置换了一下,把清淡的都换到了萧世云面前。想也知道那些都是他喜好的,我看其中有一道是翡翠虾仁,明明小南也很爱吃的。若他们不是小南的生身父母,若他们不是你的长辈又帮过你,我真是……”
姜桃“真是”了半天也没说完后头的话,沈时恩便问她:“你待如何?”
姜桃也不知道如何,反正左右是不会让萧世南回那个家了,但他们偏心也不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大事,要他们的性命也过分了,但就是不想让他们好过,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该怎么对付他们。
“好了不生气了,”沈时恩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轻轻捋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既你不喜欢,往后少来往就是了。”
姜桃被他劝慰着气顺了不少,又忍不住笑道:“说的好像只我一人生气而已,刚你特地说传小南刀法。我看那话一出英国公脸上都僵了一下。里头是有什么说法不?”
沈时恩抿了抿唇,笑道:“让你瞧出来了,那是一套古刀法,名字已不可考,但是我家先祖所得,一直在家族内传承,又经过了先祖几代人的改良,便干脆称作‘沈家刀法’。”
都叫沈家刀法了,传给萧世南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认可他沈家人的身份了。
这可比姜桃言语里打的机锋直接多了。
“这样也好,让他们知道小南是咱家的人,可不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予取予求的。”姜桃在沈时恩面前就没有那么顾忌形象了,孩子气得恨恨道:“咱家白捡个好孩子,难受死他们!”
而英国公府这边,英国公和曹氏在目送萧世云离开之后,想到俨然成了沈家人的萧世南,心里确实是如姜桃说的一般——难受死了!
挥退了下人,曹氏难受得直掉眼泪,“咱家的儿子怎么就只认沈家人呢?现下还住到了沈家,时恩还要传他沈家刀法……我的儿啊,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就成了别人家的呢?”
英国公也是面色铁青,虽然他一早打的主意就是让萧世南背靠沈家另谋出路,但是这时候的人哪有不重视传承的?养到十二岁才送出去的儿子,不过在外头过了四五年,就全然不把爹娘放在心上了,如何让他不难受呢?
但不论是把萧世南送出去,还是给萧世云请封世子,那都是英国公决定的,难受他也得忍着,于是他道:“有什么好哭的?他要真靠上沈家,不认我们这对父母,咱家也不缺他这么个不孝子!”
“小南眼见着同他们离了心,老爷怎么还这般说话?”曹氏看着英国公的眼神里满是怨怼。
英国公也正是气不顺的时候,两人吵了几句嘴,就各去休息了。
入夜前用夕食的时候,曹氏还在时不时地望着门口,想着萧世南也许是刚回京还没调整过来,这会子总该回家来了吧?
“娘,别看了。”萧世云体贴地给她碗里夹菜,又说:“娘要实在想大哥,明天我跟您去亲自把他接回来。”
“他自己不着家,还要你们去接?”英国公气得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看他真的气恼了,曹氏也不敢再提了。
一顿饭还没吃完,萧世南还真过来了。
“爹娘吃饭呐?”他进屋之后先喊人见礼,然后发觉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唉,你总算回来了。”曹氏站起身拉他坐下,“快来和你爹说几句好话。”
英国公的脸色这才和缓一些,天黑还知道回来,总算是没忘了自己姓萧!
萧世南都不知道英国公为什么生气,而且打小他爹就没怎么给过他好脸,他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逆鳞?
他就也没坐下,一面摆手一面道:“不了不了,家里要了醉香楼的席面,就等着我开饭呢。”
他不提“家”这种字眼还好,提了英国公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问他:“那你不回家去吃饭?跑来这里做什么?”
萧世南以为他爹是正在气头上拿他撒气呢,连忙道:“这就回这就回,娘,快把小珏送我的贡缎找出来给我,中午走的急我给忘了。刚我听说马上就是太皇太后的寿辰,我嫂子得赶紧做几身体面衣服进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