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地来了那样一队侍卫,这般兴师动众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虽然知道自家是奉公守法的普通百姓,但沈时恩和萧世南却是戴罪之身,姜桃有些心慌。
“不然你明日带着小南回采石场?”
沈时恩已经换下了寝衣,穿上出门的衣服道:“我省得,你先睡。我去看看。”
说着话他就出了门去,姜桃也没心思睡觉了,拿出了绣坊的账册看了起来。
等她把今年绣坊的账册全都看过一遍,已经是深夜时分,沈时恩却还没有回来。
姜桃感觉到了困倦,用手撑着下巴等着又把账册算了一遍,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算盘上睡着了。
就这样又过了好一阵,姜桃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到听到屋门的响动,她才揉着眼睛直起了身。
“怎么就趴着睡着了?”
沈时恩看着她脸上被算盘珠子压出的凹痕,好笑地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
姜桃转过脸看了一眼窗外发白的天色,嘟囔道:“怎么去了这样久?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时恩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像哄孩子似的轻声哄她:“没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姜桃还想具体问问的,但是实在是太困,加上听他的语气还算轻松,就没多问。
因为前一夜睡得不好,姜桃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沈时恩和萧世南、小姜霖各去上工上学了。
姜桃洗漱之后就带着账册去了绣坊,进屋的时候正好听王氏在绘声绘色讲昨夜的事情。
“听说是京城的侍卫,足有上百人。同行的还有一辆马车,那叫一个华丽啊。听说光是造车的木料就能顶咱们这种普通人半辈子的吃喝……”
王氏家有个在读书的儿子,虽然年纪不大,才十岁出头,但每年也得花很多银钱。所以在王氏跟着姜桃学刺绣之前,王氏的男人除了自己本来的工作外,还同时打了好几份短工。
什么打更、巡街、扫大街的,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男人没做过的。
所以他的消息也是格外灵通,王氏嘴里也有说不完的话题。
见了姜桃,王氏就停下了话头,继续做自己手里的活计。
姜桃看她这模样像学生见了老师似的,好笑道:“我就有那么可怕?做刺绣累了停下来休息聊天,也是正常的。我又不会骂你。”
早起姜桃办绣坊的时候就和她们签了协议,每个月的分账也是清清楚楚,十分公正严明。
但私下里她还是很和气的,早前绣坊人还少的时候,王氏和李氏她们在姜家做活儿,休息的时候也是经常闲话家常,有时候姜桃还会烤一些面包出来,配着茶水和她们一道吃点心。
王氏对她挤挤眼,意思是回头和她说。
姜桃也不问了,拿着账册去找了花妈妈她们。
现在绣坊的大小事务是花妈妈、袁绣娘还有李氏、孟婆婆四人负责。
姜桃看完账册没问题,就把她们四个喊到跟前,询问绣坊最近的情况。
四人依次井井有条地说了,说的内容都能和账册对的上,就也不存在做假账、瞒报的情况。
开完一个简短的小会,她们都去忙了,王氏挨到了姜桃身边。
姜桃支开了其他人,说你有话就说。
王氏就解释道:“师父,刚不是针对你奥。是我看到花妈妈跟着你进来了,才止住话头的。”
自打选拔了管理层之后,姜桃就不像之前那样事事亲力亲为了。而且十字绣她们都上手了,由李氏和孟婆婆教新人就成,至于市面上的其他绣法,早些在其他绣坊当过二把手的袁绣娘也都是会的,在教导新人方面她更是比姜桃有经验,知道按着个人的进度去教。
花妈妈不会刺绣,她负责整个绣坊的运营和资源调配。
姜桃压低声音问:“咋了?她为难你们了?”
黄氏和她要好,不仅没说要分她的权,还想着办法分少一点利润,若不是之前姜桃坚持,她还是只要三分盈利的。
王氏想了想说:“那倒没有。但是花妈妈制定了一系列规矩,比如每过一个时辰才能有一刻钟的休息,休息的时候也不能聚在一起玩乐,也就吃饭的时候能松散一些,随我们是回家还是待在这里吃饭休息。”
姜桃点了点头,想着这也是必然的。
就像现代人创业一样,刚开始只是个小作坊,自然就规矩松散,处处都透着一股随性劲儿。但是人多了,有规模了,就得制定规章制度,按着规矩来。
她又接着问了花妈妈制定的其他规矩,王氏一一说了。
姜桃听得频频点头,这花妈妈完全就是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啊!
也得亏花妈妈是黄氏的人,不然换个有野心的,光凭这样一个得力的管理人员,就可以把她这个老板慢慢架空了。当然王氏和李氏这些一开始跟着她的老成员应该是不会“叛变”的,但是其他后头进来的新人就难说了。
有这样的人在,姜桃也就更放心绣坊的发展了。
怪不得她之前和黄氏惭愧地说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家里的事,都没多大的心思看顾绣坊的生意了,黄氏还说她瞎操心,说天下做生意的商贾多了去了,像楚家那样的大户,每个人名下都有一份产业,少说有十来间铺子,若事事亲力亲为,还不把人都累坏了?大部分都是像楚鹤荣那样,派心腹当掌柜,管理店铺运营,做东家的到了年底查查账,就算是负责任了。
后头姜桃在绣坊吃了午饭,看她们都各有各的忙就回家去了。
没多会儿黄氏来了,不同于前一夜的焦急,她现在完全是兴奋八卦的样子。
“真是出大事儿了!”黄氏坐下就兴冲冲道:“不过我得先和你赔个罪。”
姜桃让她直接说,黄氏才笑道:“昨夜我听着情况不对,想着你家沈二不是戴罪之身嘛,虽然采石场那边的老规矩,他们是可以成亲的,但若是来了人责问,还是可能会招致祸端的。所以才急巴巴地来给你报信儿,让你早做准备……但是没想到啊,那队人马原来不是来寻事儿的,而是来寻人的。”
姜家也没有其他人在,黄氏也不卖关子了,道:“京城有个安毅伯,也是承袭了几代的勋贵人家。说是早些年安毅伯一个怀着孕的宠妾被他夫人逐出了家门,最近安毅伯夫人去世了,那安毅伯打听到了消息立刻就寻过来了。”
姜桃失笑地摇摇头,“原来是这样的桃色消息,不过你事先也不知道是这样的事,也是好心来提醒我,不必和我赔罪。”
黄氏点了点头,然后道:“听说是十六七还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那妾室不知道生了是男是女,你说如果是个女孩儿,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纪?”
姜桃忙说:“打住吧,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黄氏嘿嘿笑着,说:“我也没说啥啊。”
从前她就被姜桃的样貌和气度惊到过,还在心里惊叹过乡野间的秀才居然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现在她和姜桃亲近了,闺蜜滤镜一加,越看姜桃越顺眼好瞧,觉得秀才女儿的出身真的是配不上她。
所以眼下听说京城伯爵人家来寻子女了,她一想就觉得这肯定是姜桃啊!
不过她也没莽撞地把姜桃推到人前,而是来探探姜桃的口风。
姜桃一听她的话就猜到了她的意思,怕黄氏瞎想,她就解释道:“我娘从前县城小商贾家的女儿,嫁给我爹快两年后才生的我。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在我母亲出嫁后没几年就先后没了,外家还有两个舅舅,但把生意做得红火之后,他们就搬走了。后头联系渐渐就少了……你说那伯爵家寻的女儿能是我吗?”
黄氏讪讪地笑了笑,还挺惋惜地叹了口气。
姜桃一看她还替自己惋惜上了,越发好笑地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没当过勋贵人家的女儿,看着花团锦簇的,家里不可为外人道的阴私事儿可太多了。
她不想要那些表面上的富贵,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就让她很知足了。
而且这安毅伯的名声她还听说过,家里爵位是世代承爵的,但打他父亲那一辈就荒唐到了极致,骄奢淫逸就不说了,连份像样的差事都没有,只靠着祖上的余荫过活。到了他差一代,差点连爵位都让皇帝收了回去,得亏他长了一副好相貌,让安毅伯夫人倾心于他。
安毅伯夫人娘家显赫,由他娘家作保,他的爵位才能顺利承袭。
但安毅伯婚后也没收心,和他父亲一样贪恋美色,家里有名分的侍妾姨娘就有十好几。
后头安毅伯夫人生下的嫡长子阴差阳错没了,她就把那些妾室全都赶出了家门。之后安毅伯才老实下来。
说来可笑,他那么一个风流的人,嫡长子没了以后,家里另外几个庶子也都先后夭折,膝下剩下七八个女儿。
姜桃上辈子出门的此处屈指可数,连她都知道这家子的糟心事,可见这家人荒唐的名声有多响亮!
现下安毅伯夫人没了,安毅伯立刻出京来寻妾室和孩子,想也知道不是真的念着什么情分,而是想儿子回去继承门楣呢!
那样腌臜糟心的人家,姜桃躲都来不及,哪里会像黄氏这样还心存念想。
何况她没和黄氏说假话,原身的身世背景确实是这样的。
两人闲话了一阵,黄氏回家去了,那是京城来的勋贵,虽然在京城不算入流的人家,但对这小县城来说,那可是尊大佛!她还得回去盯着下头的人,可得给伺候好了。
姜桃听过也就忘了,反正只要不是京城那边来人查问采石场的苦役就行了。
但她没想到隔了半个月不到,这桩事还真就和她挂上了干系——安毅伯要寻的妾室和孩子,居然都是她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