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十字绣一共卖了八两(一两的大图算是芙蓉绣庄出钱买下的),年掌柜先把装裱用的木框和抱枕的棉花等本钱扣了,再把所用的绣线和格子布的成本算给姜桃。
扣除那些,盈利正好四两。绣庄和姜桃这边一人分了二两。
王氏和李氏在旁边听着年掌柜算账,乐得头脑都发晕了。
她们小绣坊得了二两盈利,她们要分给姜桃一半,剩下的一两就是她们两人挣的了。
两个人十天挣一两?!这搁以前她们想都不敢想啊!
姜桃也不同年掌柜客气,拿了二两银子笑道:“您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掌柜,这么一会儿就全卖完了。”
年掌柜不敢居功,忙道:“那儿是我的功劳呢?是您送来的绣品本就不愁卖。”说着他又想了想,道:“不若我们绣庄先不和您拆账吧。”
姜桃送过去的十字绣说是卖疯了也不为过,还给芙蓉绣庄制造了热度,吸引了客流量。一批绣品拢共就赚了四两,他们绣庄还得拆走一半,实在让年掌柜有些不好意思。
姜桃摇头说不用,“虽然我和小荣沾亲带故,但是一码归一码,还是按合作的规矩来。”
姜桃并没有被这小小的成功冲昏头脑,十字绣现在是不愁卖,但是县城人口不多,市场饱和也快。前面几批可能卖的疯,但绣品到底不是刚需,后面一批批的十字绣面世,还是得销售到其他地方去,那时候就得利用芙蓉绣庄的资源了,光靠她自己,手肯定是伸不出这县城的。
年掌柜又同姜桃寒暄了几句,临走前又想到了什么,说:“您绣的帕子今早也卖出去一条,扣除本钱挣了八两快九两的样子,我还得给您四两半。”
姜桃说这不急。她既然要长期给芙蓉绣庄供货,就不好卖一件算一件的钱,还是定期结算才方便。像今天年掌柜就是因为十字绣卖的太好,来给她报喜的,搁平时,年掌柜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肯定是没工夫一趟趟跑的。
所以姜桃道:“按着咱们之前说的,一个月一结钱。今天十字绣的盈利我先收下了,也给她们安安心。”
“好好。”年掌柜许久没有这样开坏了,自然是姜桃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送走了年掌柜,姜桃把银钱分给王氏和李氏。
李氏上手比王氏快,做的也就更多,所以她得了六钱银子,王氏得了四钱。也幸亏年掌柜想的周到,拿来的都是散碎的银钱,不然姜桃还得出去兑了给她们。
王氏和李氏捏着银子,两人都感觉像做梦似的。
姜桃看她们高兴得都懵了,就说先不做活了,让她们先回去用午饭。
两人对着姜桃连连道谢。王氏性子比较外放,小跑着回了隔壁,一脚把大门就给踹开了。
王氏家的男人已经回到家了,这几天他们家的午饭都是她男人中午抽空回来烧的。
“咋咋呼呼的,吓我一跳!”王氏的男人说着,看到自家媳妇乐得嘴都咧到耳根了,又也跟着笑道:“发生啥好事儿了?”
王氏把银子献宝似的拿到他男人面前,“你看!”
“哪里来的银子啊?”
“我挣得!”王氏自豪地笑起来,“我们做的那批绣品,今天一早就卖完了!扣掉本钱和绣庄的拆账,一共赚了二两。师父拿一两,剩下的一两我和李姐姐分了。”
王氏的男人也跟着高兴地竖了个大拇指,“我媳妇真厉害!”
“没有啦,我听那个掌柜的说,咱师父卖的一条帕子就能挣四两半,我还有的学呢。”王氏嘿嘿笑着,神气地伸手往灶房一指,“还不给我烧饭去?”
“烧烧烧,这就烧。”王氏的男人从前虽然不爱干家事,但其实夫妻二人关系还是非常和睦的。不然之前还没见到银钱的时候,他也不会在上工间隙,中午休息那么一会儿还跑回来烧饭。如今自己媳妇有了大造化,他男人只会干活越发卖力。
王氏已经美滋滋地开始想着以后多出来的进项如何改善家里的生活了。
后来他男人进了灶房又折返出来,说:“这次是姜师傅第一次带你们赚银钱,咱们现如今买不起像样的谢礼,但是不是起码应该请人吃顿饭?”
王氏猛地一拍脑袋,“我太高兴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姜桃之前带着他们做活,中午的时候弟弟们在外面吃,沈时恩也不回来,她中午都是吃面包对付一口。王氏邀请过她几次来家里用饭,她都以不想麻烦她们为理由推辞了。
今儿个她都带着她们拿到进项了,总不能还让她一个人吃面包。
王氏赶紧又去了隔壁,如她所想的,姜桃已经拿出面包准备开吃了。
“师父,来我家吃一口呗。”王氏笑着邀请她,“没准备什么好菜,你凑合吃点,就当我一份心意呗。”
王氏的男人也过来了,笑着道:“午饭是我烧的,姜师傅赏脸吃一些吧。”
两口子都亲自跑过来邀请了,姜桃也就没同她们客气,随他们去了隔壁。
王氏家的午饭确实简单,但是也有荤有素有汤。王氏的男人还知道避讳,很快地随便扒拉了一碗饭,就接着去上工,把空间留给她们了。
“王姐姐是个有福的。”姜桃笑着说。
她虽然和王氏的男人打交道不多,但也瞧得出来他疼媳妇。
王氏忙道:“师父可折煞我了,莫再喊我什么姐姐了,唤我阿王或者和娘家人似的唤我阿花就成了。”
称呼这个事情,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姜桃就和她们说了——毕竟师徒在这个时代是仅次于父母和儿女的关系,徒弟得把师父像家里长辈那样敬着的。她和王氏、李氏在签了契书之后,就是类似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不必把她当成师父的。不过王氏和李氏在这一点上倒是很坚持,对她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就听到了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王氏一听就放了饭碗,拔腿就往李氏家跑。
姜桃就也跟着过去了。
李氏家的事在茶壶巷已经不算秘密了,大家都司空见惯了,所以除了王氏和姜桃,倒也没人来瞧热闹。
王氏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把门边上的扫帚抄在了手里,想着要是陈大生还敢对着李氏动手,她也能给李氏壮壮胆。
李氏家里,陈大生又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指着李氏叫骂。
不过不同于以往的一味隐忍,李氏这回也抄了家伙在手里,所以陈大生只敢骂,却不敢像从前那样上手打她。
后头李氏看到她们来了,歉然地道:“是不是惊扰着你们了?”
王氏说没事儿,边说边把她拉出家门,问:“怎么回事儿啊?今天咱们刚赚到了银钱,他不说替你高兴,怎么还又骂你?得亏你知道抄家伙了,不然他怕不是还要上手。”
提到家里的腌臜事,李氏都没脸说。
得了六钱银子,抵得上从前陈大生最风光的时候——在大酒楼当二厨的半个月收入。
她告诉陈大生,说如今她也可以赚银钱了,往后她自己来负担女儿的吃用,莫要再逼着女儿嫁人了。
没想到陈大生不由分说就要抢她的银钱,嘴里还道:“这么点钱能抵得上别人给的聘礼吗?还不够老子吃几顿酒的?!”
若他答应不再逼女儿嫁人了,李氏可能就把银钱给了,反正她后头还能再挣的。偏陈大生竟还没歇了卖女儿的心思,她当然不肯,一番争抢过后,陈大生急眼了要打人,一边还骂道:“没用的蠢东西,挣了这么一点就敢在我面前耍威风?!大头都让隔壁的那个小娘子拿了,你这是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姜桃确实拿了大头,但是那大头也就是一两银子——或许从前的李氏会觉得十天赚一两很多很多,但是她现在自己十天就能赚六钱银子,而且她今天年掌柜说的,姜桃卖一条帕子就能赚四两半。那一两银子在她眼里,能算什么大头?
再加上前头那一旬姜桃对她们的悉心教导,傻子也知道她不是冲着赚银钱来的。
李氏自己被他骂也就算了,听到他把姜桃也编排上了,这才急了,冲进灶房就抄起了菜刀。
老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陈大生虽然醉了,却还不至于完全没了神智,这才不敢说更难听的话,也不敢和她动手了。
这些糟心事李氏不想和她们说,怕脏了她们的耳朵,就把菜刀收了起来,只道:“他惯是那样的浑人,从前仰他鼻息过活,只能任打任骂。往后不会了。”
没人生来就是带着奴性,愿意被人欺侮压迫的。不过是受到所处的环境影响罢了。
就像李氏早些年男人死了,婆家骂她是丧门星,把她和她女儿赶出了家门。她爹娘几年前就去世了,两个姐姐嫁到了外地,没有娘家可回。本地虽还有几房远亲,嫌她晦气,见都不愿意见她……所有人都和她说女人离了男人不行的,活不下去的……其实她针线工夫一直不错,人也勤快,那时候给人浆洗缝补的,虽然累点苦点,但也是能过活的。
但是架不住身边所有人都那么说,连帮衬她的主顾都跟着一道劝,说孤儿寡母的日子太苦太苦了。
这样的话听得久了,李氏自己都信了,后头来人给他说亲的时候,她虽然知道陈大生爱喝酒脾气大,打跑了前头的媳妇。但是所有人都和她说,她这样死了丈夫带着女儿,又没了娘家帮衬的,能有人愿意要她就不错了。
她也就嫁给了陈大生。
如今她在回想起从前,只觉得那时候自己带着女儿独自讨生活,都比现在过得好。
再加上她看着姜桃和王氏的生活——姜桃家就不用说了,她不敢比的,一家子都把她当掌珠呵护着,连她最小的胖墩弟弟得了什么稀罕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拿回来和她一道分享,就不说其他人了。
王氏家虽然一直不富裕,没少有磕碰吵嘴的,但是之前王氏跟着姜桃学做刺绣,他男人也是很支持的,忙前忙后地把家里琐事都一把抓了。
李氏也不奢望那样做什么都有人支持的好日子,只是不想再那么憋屈地活着了!
想法发生了改变之后,李氏面上带着的愁苦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显得比之前精神了。
姜桃自始至终都没给李氏什么建议,她只给李氏指一个方向,让她知道女人靠自己也可以过活,至于如何选择还看她自己。
不过眼下看她这样,她心里也有些欣慰,就道:“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咱们商量商量招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