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回家之后就接着烤面包。
两个邻居——脸圆圆的王氏和高瘦的李氏,给她帮了很大的忙,所以姜桃在烤出新的之后就又给她们都送了一点。
虽然也不是多好的东西,但小麦粉已经算是精细粮食了,而且也是吃个新鲜,所以王氏和李氏都挺高兴,又过来来串门子和她聊了起来。
她们很好奇为啥姜桃之前都不在家。
因为城里不比乡下,乡下是男女都要下地做活的,城里人都是做工讨生活。
女人不容易找到活计,所以都是男人在外做工,女人在家做家务带孩子。
姜桃也不隐瞒,告诉她们道:“我不在家是因为我也找了一份工,去了人家家里当绣娘。之前主家要出门会客,我就赶了五六天的工做出了新衣,这几日没事了,主家就给我放了一旬的假。”
两个邻居听了立刻惊道:“还有这种好事?你主家人也太好了。”
女人找活计本就难,而且她们在城里住了这么些年,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做五天活,能休十天的。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打听一下你的月钱吗?”
工资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属于隐私,王氏听了就拐了她一下。
姜桃对这两位热心肠的邻居印象还挺好,所以也没恼,但到底涉及隐私,她也不好细说,只道:“早些时候我是做刺绣去绣庄卖钱的,后来被人介绍到主家面前,当时绣了三条抹额,五个荷包,本钱花了二两多,主家一下子给了我二十两。”
王氏和李氏听了就连连咋舌。二十两在城里都够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二十两,这月钱肯定不会低!
也难怪姜桃在家用小麦粉鼓捣什么面包,开始烤焦了好几个,废了不少小麦粉,她也不见心疼的!
王氏比了个大拇哥,说:“真看不出小娘子这样有本事,也难怪你家人都把你当孩子宠着。”
这要是他男人一下子就能赚一二十两,她也得把他当菩萨供着!
姜桃抿唇笑了笑,说:“也不关银子的事情,从前我在家里做针线,不过能挣个三五两,他们待我也很不错。”
王氏把她一通夸。之前她还想着姜桃虽然父母没了,男人又是苦役,命还挺苦。但是后头看她家里人都对她好,就又想着有这样知冷知热的家人,苦一点也没啥。眼下方才知道她自己这般有本事,男人挣不挣钱根本不重要,哪里会苦呢?!她自己的本事才是自己生活的最大保障!
李氏问完之后就没怎么说话了,沉默了良久,她才有些怯怯地问:“小娘子,你家主家还招人不?其实我也会做一些针线的。”
这话问的实在唐突,连王氏听了都皱眉看她,可李氏却低下头,不去看她。
姜桃不以为意地想了想,说:“这个我倒是没打听过。而且不怕两位姐姐笑话,我说句托大的,我做的刺绣不是普通的针线,常人或许做不来。”
说着话,她索性就去拿了针线笸箩,几针下去就勾勒出了一朵桃花的轮廓。
王氏和李氏看的惊了。这时代的女子几乎没有不会针线的,但都是裁衣纳鞋底那些,很少有在衣服上刺绣的。更别说不用仔细描花样,拿起针线就能绣花的。而且是光看轮廓就这般好看,都不知道绣出来得美成什么样子。
姜桃的说法真的太谦虚了!这样的技艺哪里是常人做不来?分明是她们见都没见过,想都不敢想的!
李氏赧然地笑了笑,自惭形秽道:“是我想多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姜桃目送她出了门,问王氏:“是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冒犯到李姐姐了?”
王氏摇了摇头,凑到姜桃耳边低声道:“是她家里真的有事。你别怪她今天说话唐突,她也是没得办法了。”
姜桃有心想问怎么回事,但是又觉得自己和她们不算熟稔,探听隐私有些不好。
不过不等她接着发问,王氏就继续道:“你李姐姐是改嫁的,还带着前头生的一个女儿。改嫁的这个汉子先前看着挺好的,虽然不说有什么顶天的本事,但在酒楼里当二厨,也算是吃喝不愁。只是没想到去年年底,那家酒楼结业了,他男人看不上一般的小饭馆,就还想去旁的大酒楼做工。可是这城里的酒楼,哪家的厨子不是重金聘请供着的,谁家敢轻易换厨子?且他也只是个二厨,挑不起大梁,大酒楼也不愿意请他。就这样他男人在家赋闲了几个月,从前看着好好的人,不知道哪里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喝多了就打骂你李姐姐。这几日更是过分了,说家里银钱都快花完了,想把你李姐姐带过来的女儿发嫁了,挣点聘礼补贴家用……”
姜桃听了就蹙眉道:“女子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冲着聘礼去的能为她寻到好人家吗?”
王氏说可不是嘛!
“所以那男人看的都是什么死了老婆的鳏夫或者是想纳小妾的人家,你李姐姐娘家没人,只能在我眼前哭。”王氏说了就叹了口气,“所以她才打听那些的,她也是急得没办法了,你担待一些,不要怪她。”
姜桃摇摇头说不会的。
话题有些沉重,姜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她现在这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富有,但其实真的一点都不苦,都快忘记这个时代的女人是多么的不容易了。
王氏看她凝眉,又笑着安慰她道:“我就是和你提一嘴,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天下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磕磕巴巴地也就是一辈子了。”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天井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急促尖锐的鸡叫。
姜桃出去一看,只见雪团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进了鸡圈里,正在追着鸡咬。
王氏早前就看到过在箱子里溜达的雪团儿,后来听小奖励说这是他姐姐在山上捡的野猫,因此对雪团儿也不陌生。所以她此时见了就也笑道:“你家这猫崽子越来越精神了,半人高的篱笆都能跳进去。你可得快些把它抓出来,不然你家这两只鸡可都得让它祸祸了。”
姜桃家的临时鸡圈是沈时恩动手做的,半人高的木桩做篱笆,圈起小小的一块地。几只鸡还是从槐树村带来的,养到现在已经都很圆润了。
不过带过来的时候是三只,现在只剩两只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雪团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吃掉了。不过这小东西是真的鸡贼,家里也没见血和鸡毛,那只鸡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如果不是姜桃日日都锁好门窗,茶壶巷这边风气也好,不然都要怀疑是不是有偷鸡贼上过门了。
姜桃忙起来的时候连家里人都顾不上,就更别说雪团儿了,一直是姜杨他们兄弟俩在照顾。
所以姜桃也没恼,笑着唤了它一声。
雪团儿闻声立刻从鸡圈里跳了出来,挨到她身边,竖着尾巴连连蹭她。
这讨好亲昵的模样把王氏都逗乐了,说:“这小猫崽长得奇特,还像能听懂人话似的,我活这么大真没见过。”
姜桃将雪团儿抱起,发现不过几天功夫这小家伙是真的沉了好多好多,但还是瘦,能摸到骨头的。
有了这小家伙的打岔,之前略显沉重的气氛也就没有了。
姜桃问王氏知不知道哪里有卖鸡仔的,她想再买一些回来。毕竟雪团儿越长越大,胃口也会越来越大,家里的鸡都是时候补充了。
王氏道:“冬日里的小鸡仔好买,因为都怕养不活,过不了冬,就都卖的便宜。现在天回暖了,小鸡仔随便喂喂,见风就长,家家户户都愿意养大了再卖,就不好买了。”
姜桃点头道:“那我就买几只大的放家里吧,下鸡蛋也好,给小东西打牙祭也好,总归是需要的。”
王氏说:“既然不非要买小鸡仔那倒好办,你李姐姐家年前家里就养了好几只鸡,现在应该是不舍得吃了,我领你去她家里挑几只就是了。”
说着话王氏带着姜桃往隔壁去了。
李氏家的院门没关,王氏同她也是亲姐妹似的,就也没讲究,带着姜桃走到她家天井里,再喊李氏。
只是她们来的不巧,王氏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有男人在屋里粗声粗气地骂道:“老子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还带了那么个赔钱货,害的老子好好的厨子当不成,现在倒霉得活也找不到?你还有脸哭?!我就说把那赔钱货送给张老爷当填房,人可给我们一百两银子!一百两你知道是多少银子吗?咱们家几年都吃喝不愁了!”
男人嘴里的话越来越难听,李氏却只敢低声哭噎,连还嘴都不敢。
王氏拉着姜桃出了她家,歉然地说:“今天来的实在不巧,晚些时候我再带你来挑吧。”
姜桃也没了心情,点头说好,两人就各回各家了。
下午晌姜桃也没什么事做,吃了面包当午饭后,她就拿了抹布在家擦擦洗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李氏的事情,隐隐约约的好像一直听到隔壁传来的骂声和哭声。
晚些时候,姜杨他们和沈时恩都先后回来了。
姜桃已经提前蒸了米,问大家想吃什么菜。
小姜霖吃了一肚子糖葫芦,嘴边都带着糖渣滓,闻言立刻老实摇头,“糖葫芦吃饱了,吃不下晚饭了。”
萧世南哈哈大笑,和姜桃说:“阿霖太好玩了,小荣哥说包一个糖葫芦摊子给他,让他每天下学去吃一根。阿杨不许他要,说不好破费。阿霖一听就急了,说既然以后不能天天吃,那今天吃个饱总行吧。阿杨说行,他在人摊子上连吃了三四串,把小荣哥都吓坏了,生怕他吃坏了肚子要生病,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了。”
“你啊。”姜桃没好气地给他揉鼓鼓胀胀的胖肚子,“为了一口吃的,真把自己吃坏了怎么办?”
小姜霖被她揉的很舒服,舒服得直叹气,说:“大侄子……不是,我说小荣哥大方嘛,非哥哥不让,只许我吃他这一次,我就没忍住。”
姜杨也没好气地道:“人家大方是人家的事,或许这点钱在他看来不值一提,但是咱们不好占人家的便宜。”
“我没有占他便宜啊。”小姜霖说,“是姐姐说咱们是一家子嘛,我和他撒娇,他喜欢我才给我买吃的。那姐姐也经常给我买点心,难不成我也是在占姐姐的便宜?”
姜杨说那不一样,小姜霖说哪里不一样啊?
眼看着两兄弟又要拌嘴,姜桃就立刻插话说:“我相信我们小阿霖不是那样不知轻重的孩子,但是以后也不能经常让你小荣哥给你花银钱,知道不?”
小姜霖靠在她怀里点头,又偷偷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和她说:“其实就算哥哥不说,我也不会真让小荣哥给我包糖葫芦摊子的。我就是假装很失落,这样起码今天能吃个饱。”
姜桃又好笑又无奈,揽着鬼灵精的小胖墩颠了颠。
小姜霖却立刻笑不出了,一只胖手捂着嘴,一只胖手连忙拉住他姐姐的衣袖,求饶道:“姐姐快别颠了。我、我想吐!”
说着就从姜桃的腿上跳下了地,跑到外头去了。
小姜霖干呕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不说姜桃他们,连方才差点和他吵起来的姜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