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掌柜急急地劝他说“少东家,是您那话说的有歧义,说得好像是您看上了人家媳妇一样。误会一场啊。”
楚鹤荣不耐烦道“你要是怕了你就明说!人呢?都死了吗?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年掌柜确实是怕的,楚鹤荣没看清,他可看清了,沈时恩出拳快的像一阵风,那绝对是打小就下了苦工的练家子。楚家的家丁虽然训练有素,但那也只是常人程度的健壮能打,和练家子根本没有可比性。得亏他当时和楚鹤荣站在一处,没有和家丁似的冲上前,不然他这把老骨头还真遭不住对方一拳!
但是看楚鹤荣怒火滔天、听不进劝的样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能到正屋门口,隔着门板请苏大家出来。
苏大家在屋里也听到了外头的响动,又换了一条干净的帕子给姜桃擦了眼泪,便起身开了门。
楚鹤荣看到她出来了,便收敛了一些怒气,上前道“惊扰到您了吗?实在是抱歉,您先在屋里歇着,等我找人收拾了那苦役,咱们再出发。”
苏如是道不忙着离开,又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楚鹤荣有点委屈地告状道“还能什么事?就是那姜家村绣娘的夫君不识好歹,我给他银钱,让他喊她媳妇同我走一遭。他二话不说就打人,还踢我!真是不知好歹!”
苏如是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身后的姜桃。
姜桃在她后头走出来,听到有人骂沈时恩,就回击道“我沈二哥不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肯定是你先惹到他了!”
楚鹤荣在绣庄匆匆见过姜桃一面,但也没把她放在心上,见了她只觉得有些眼熟,叉着腰说“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儿啊?”
年掌柜在旁边扯扯他的衣袖,连忙把姜桃的身份告诉了她。
楚鹤荣也懵了,她家人不是都不让她来吗?怎么兜了一大圈,人早就来自家别院了?那他这一上午又被轰赶又挨打的算怎么回事?!
“反正我什么都没干……嗯,可能是我说了让人误会的话,但是他也不能不由分说就打人啊!我爹娘都没打过我呢!”
苏如是这日心情大好,便抿了抿唇笑道“好了小荣,不闹了,都是一家人,我看你也没受什么伤。我代阿桃的夫君给你道歉好不好?”
楚鹤荣看到她笑了,先是一愣——快四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苏如是笑,还以为她就是那样冷清的一个人。而后听清了苏如是的话,他就更懵了,奇怪道“什么一家人啊?您不是才见了这绣娘一面吗?怎么就成一家人了?”
苏如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能接受自己的徒弟借尸还魂,但旁人肯定是不能理解的,说不定就会把她徒弟当妖怪。而且当年的事虽然过了快四年了,但涉及到皇权纷争,谁都难保还会牵出怎样的风波来。
她不敢以徒弟的安危冒险。
所以她只是道“我和这丫头投缘,已经决定收她当义女。”
“义女?!”
这不仅是楚鹤荣和玉钏等人吃惊了,连卫夫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苏如是笑着看向姜桃,“你可愿意?”
从前她顾忌着徒弟贵重的身份,连牵手那样的行为都不敢有。现下徒弟重活一世,她只想把欠徒弟的都弥补给她,包括母女名分。
姜桃又想哭了,但是在人前,她还是努力把眼泪忍住了,只点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恭喜苏大家!”卫夫人第一个出声贺喜,也不忘给自己表功,“我只是想着阿桃性子和模样讨喜,绣技又非泛泛,便想着让她给您当个学徒。没想到她竟这般得你的喜欢。”
苏如是对着她微微颔首,倒也承了她这一份情。
“那……那我还怎么报仇啊?”楚鹤荣懵懵地挠后脑勺,自顾自嘀咕道“您和我奶奶是一辈,那这绣娘不成了我姑母了?那他夫君不就是我姑父?怎么跑一趟这小城,我还多出俩长辈?”
姜桃听到这个便宜大侄子的嘀咕,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笑够了,姜桃还是正色同苏如是道“我身上还带着孝,现下不好明着认干亲。”
苏如是点点头,说不急的,私下里都知道就成。
一点虚礼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她只要看着徒弟活着,好好地活着就好。
“那咱们还走吗?”楚鹤荣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也不敢提报仇的事了。
苏如是摇摇头,“不走了。”她是不会再和她的阿桃分开了。
“那我自己回去和奶奶报信?”
苏如是说你也不用走了,说着又看向卫夫人,“卫先生正在收学生,你去他名下读书,我给你奶奶写一封书信,知会她一声,她只有替你高兴的份儿。”
听到这里,楚鹤荣已经不是懵了,而是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让他跟着人读书???他堂堂楚家最受宠的孙少爷要在这小县城里读书了???这发展未免太让人始料不及了!!!
最高兴的就属卫夫人了,苏大家这么说了,也就是肯把她女儿一起收下了。
“好好好,真是双喜临门。”卫夫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而后又改口道,“不对,是三喜临门。往后我们茹儿就拜托您照看了。”
苏如是请了卫夫人母女去正屋说话,把愣在原地的楚鹤荣也一道喊了进去。
楚鹤荣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听着苏如是和卫夫人商量双方收徒的细节,心里纵然不愿意也不敢出声。
等苏如是和卫夫人说完话,让人把她们母女送了出去。
楚鹤荣就立刻哭丧着脸道“苏师傅,苏奶奶,我求求您了!我不想读书!”
苏如是就劝他,“你不读书,往后能做什么呢?”
楚鹤荣说“还能干啥?做生意啊。”
“你奶奶在你十五岁的时候把芙蓉绣庄拨到你名下,全国十来家店,有一家不亏钱的不?”
姜桃还在边上,楚鹤荣就有些赧然地道“那怎么叫亏钱呢?那就是……”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那只是盈余的少。旁的不说了,就说县城里这家,一年也能赚百十两呢!”
说到这里他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百十两还不够买他身上半个玉佩的。更别说是他日常花销,就是去听个戏,随手打赏也要大几十两。
“这事我说了也不算,等我写信问过你奶奶,你听她怎么说。”
楚鹤荣听了就更没话说了。
他太知道家里老太太多希望楚家能出一个读书人了,只是可惜他那些堂兄弟,生意头脑都是个顶个好的,但是一到读书做文章就不顶用了。他就跟不值一提了,家里最不其他的了。
这消息传回家里,别说是他奶奶,他爹娘都只有高兴的份儿。
苏如是看他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便又温声同他道“你奶奶比我还大好几岁,楚家迟早是要分的。你明不明白?”
这点楚鹤荣倒是真的明白的,他也没有蠢到那份上。尤其今年年头上是老太太的六十整寿,他大伯就在寿宴上提过这事,虽然让老太太给回绝了,但也没把话说死,也就是默许了这两年就分家的意思。
他爹是老太太最小的儿子,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分家他们一房得到的财产虽然不会少,但是也不会多。过年他爹嘴上急出了两个大火泡,他娘也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他也是因为家里气氛太压抑了,所以老太太让他陪着苏如是来这小县城寻人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先不论读书能不能读好吧,但只要他能读下来,就能在老太太面前卖个好,等分家的时候也能多分一些。起码让他爹娘不用那么着急上火的。
楚鹤荣知道这是苏如是为他打算,不然只要说卫先生收学生,他那些堂兄弟别管擅不擅长,肯定都是乐意过来占这个名额的。
苏如是其实也有私心,一来是偿了楚鹤荣特地送她过来和卫夫人把姜桃送到她面前的情,二来则是想护着姜桃——她不敢冒冒然把她带回京城,也不想走漏消息。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把陪她来的人都留在此处。
所以苏如是又柔声宽慰他,“只是让你拜卫先生为师,每日白日去卫家读书,晚间就能回来了。你要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写信给你奶奶。”
楚家老太太要是知道他拜到了卫先生名下,那肯定要高兴坏了,没有不应他的。
楚鹤荣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但还是有些蔫蔫哒哒地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要求。就是这里的饭食吃不惯,得要个家里的厨子。还有这里的床榻也不舒服,得做几床云锦的床褥来。我也没带多少换洗的衣裳来,好像就只有一箱子十来身。还有读书也得有休息吧,这小县城里什么玩乐都没有,得把家里我养的狗和鸡都送过来……”
姜桃在旁边听得都愣住了,这还叫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楚家小少爷真真是娇生惯养的,恨不能把楚家整个搬过来。
苏如是也没有不应他的,耐心地听他絮叨了好一通,点头道“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一会儿我就给你奶奶写信,都给你写上。”
楚鹤荣脸上这才有了笑影儿,道“那您也别忘了给我要银钱。出来的匆忙,身上只带了一千多两,也不剩多少了。这在外头衣食住行都费钱呢。”
正说着话,外头有了人声,姜桃被楚鹤荣的隐形炫富伤到了,就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刚出了屋门,他就看到沈时恩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来啦?”姜桃惊喜地笑道。
沈时恩自然是来寻他的,楚鹤荣带着人寻到采石场,他虽把人打发走了,但想到姜桃还在卫家,保不齐楚鹤荣会再寻过去。后来他去了卫家听说卫夫人带着她到楚家别院来了,心中着急,便一路寻了过来。
姜桃虽然在笑,但是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大哭过的模样。
沈时恩眯了眯眼,周身涌现出浓重的煞气。
楚家别院的下人连拦他都不敢了,连忙退后了好几步。
沈时恩黑着脸往姜桃身边走去,刚要问她有没有受伤,就看到楚鹤荣在姜桃身后也走出了屋。
他心中杀机顿现,却见楚鹤荣见了他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低下了头,有些害羞地低声喊他“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