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爷和老太太听到姜桃的喊声就从屋里出来了。
老太爷黑着脸指着门,对两个儿媳妇道“你们给我滚出去!往后有事让老大和老二来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
赵氏和周氏两个也愣了,她们这把年纪了也没见过有人能变脸快得像变戏法似的。
“爹,不是这样的!”赵氏急急地道,“你这个死丫头先骂我们的!”
周氏也跟着道,“没错,爹,您可能被这丫头蒙蔽了。”
姜老太爷说可你们可拉倒吧,“在屋里就听到你们咋咋呼呼的,本想着不管你们,你们也该有点眼力见儿自己滚蛋。没想到你们还敢在这儿动手是吧?!我还没死呢!”
这倒不是他偏袒姜桃,而是自始至终姜桃的声音都维持在普通说话时的样子,只有赵氏和周氏一激动就拔高了音调。他在屋里可不是只听到这妯娌两个骂人?
周氏也知道讨不了好了,老太爷现在是对姜桃的信任是远远超过对她们的了,凭她们说破了嘴也没用的,所以她没再争辩,闷着头快步离开了。
赵氏倒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冤枉,非要争出个长短来。
沈时恩就放下扁担和水桶,走到她跟前问她,“你想自己走,还是我动手?”
赵氏看着他煞神似的神情和胳膊上鼓鼓囊囊的肌肉,也只能认怂跑了。
姜桃自打发现沈时恩回来了就没再开口了,等赵氏和周氏走了,她就飞快地躲回自己屋里了。
她是真的挺重视形象的,不然也不会把萧世南和姜杨他们都支开,也不会有之前钱芳儿上门阴阳怪气的时候,她顾忌到小姜霖在场,只不冷不热地对待。
只是没想到她倒是保持住了在两个弟弟面前的印象,却把自己泼辣的那一面展现到了沈时恩面前。
虽然说夫妻之间不该有隐瞒,但现在两人还处于刚开始的热恋期,总不好上来就完全不顾及形象了。
沈时恩把打来的水倒进水缸,见院子里没什么要忙的活计了,就也跟着回了屋。
看到姜桃倒在炕上,还鸵鸟似的用被子蒙着头,他忍着笑意给她倒了碗水,端到了炕边上。
“起来喝点水。方才听你说了那么多话,想来应该会口渴。”
他不提还好,提了姜桃更觉得尴尬,把被子往下一拉,把整个人都给盖住了。
沈时恩轻轻扯了一下被子,发现她抓得紧紧的,就也没勉强,把手里的水碗放在炕桌上,用被子把她一裹,抱到了自己膝上。
姜桃只感觉自己像条毛毛虫似的被抱了个满怀,而且被子裹得一紧,里头的空气很快就不够了,她只能探出脸深呼吸,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沈时恩尽在咫尺、似笑非笑的脸。
她又要把脑袋往被子里缩,沈时恩眼疾手快把她拦住了,把被子掖在了她下巴下头。
“不闹了,方才不还挺精神的吗?”
姜桃沮丧地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你不许提!”
“好好好,我不讲了。”沈时恩憋着笑哄她,“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怎么就突然害臊了?”
姜桃不知道怎么说了,憋了半天才低声道“我平时……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对旁人都没有那么凶过。”
“你那就叫凶了?”沈时恩抱着她颠了颠,“说话文绉绉的和念戏文似的,也就是因为你思维敏捷,骂的条理清晰,没给你那两个伯娘反应时间,不然可指不定谁能骂赢。”
这倒真不是沈时恩故意哄她,他自小出入军营,长大后又在采石场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了数年,真正骂人的污言秽语没少听。
在他看来像姜桃这样同人吵架还不徐不疾讲事实摆道理的,就像小奶猫伸爪子挠人似的,自以为自己很凶很凶了,其实在他看来却是奶凶的可爱模样。
“我也没想和她们大吵特吵,只是出一口往日的恶气罢了。”说着,姜桃就蹙起眉头,反思道“我还不够凶吗?”
她还以为她一个人把赵氏和周氏给骂急眼了已经很厉害了。
沈时恩就用手摸着她的头顶,说“反正往后不必这般。”
果然还是让他看到了自己不好的一面后,就被嫌弃了。
姜桃低落地‘哦’了一声,然后又听沈时恩接着道“看你骂人跟唱曲儿似的,让他们免费听了,岂不是平白让她们占便宜?下回再有这样不长眼的人惹到你头上,你直接来告诉我不就不好了?若是遇事还要你自己替自己出头,我这夫君是做什么用的?”
姜桃听了这话才笑起来,嘟囔道“哪有把人骂人比作唱曲儿的?你才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没和你说假的。”沈时恩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反正在我看来就是这般。”
姜桃咯咯直笑。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就像新婚当夜她看到沈时恩局促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时候,她也不会觉得可笑,只会觉得他越发可爱。
“你怎么这么纵容我啊。”姜桃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前头让你帮忙做事,你也是问都不问就帮我办了。今天我一个人骂两个伯娘,你也不觉得我凶悍。我都怀疑若是我想杀人,你都二话不说给我递刀子。”
沈时恩说那倒不会。
“真要有杀人这种活计,还是我来代劳,免得脏了你的手。”
姜桃又是一阵笑,方才因为赵氏和周氏两个闹上门来而产生的那一点不悦,也消失殆尽。
两人抱了会儿,姜桃想起一件事来,同他道“等我们搬进城里,想办法把小南换出来吧。”
早在她和沈时恩定亲之后,她就同赵大全打听过了,问有没有办法可以不服苦役了。
赵大全说想不服苦役其实也不难,但也不简单,就是往里塞银子,一年塞一百两,上下都打点疏通好了,定期回采石场应个卯就好。
当时的姜桃连两个弟弟的束脩都没有搞定,一百两对她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了,就只能先按下不表。
如今他们也成婚了,两个弟弟都进学塾了,新家都安置好了,只等着把平常要用的东西搬过去就能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姜桃就开始盘算着先把萧世南从苦役中解脱出来,一百两一年,她觉得自己还是能赚到的。
“让他跟着阿杨他们一道上学去,你觉得如何?”
沈时恩其实也早就不忍心看着萧世南日日都在采石场磋磨着,只是那会儿他们两个跟浮萍似的没有根,就算是交够了银钱,萧世南又能去哪儿呢?便只能帮他分担活计罢了。
“夫人有心了。”沈时恩说着就叹了口气,“你和我在一处,不止享不到什么福,还要这般为我和小南打算,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咱们一家子总归是你替我想想,我替你想想的。”姜桃努力地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轻声道“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待我已经很好了。”
沈时恩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道“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如今开了春,山里的猎物就多了。我打一些野物,怎么也能把银钱攒出来。”
两人正温存着,冷不丁门板就被碰的‘吱嘎’一声轻响。换成旁人多半也就以为是过堂风吹的,沈时恩却是敛起笑容,将姜桃放回炕上,对着门口道“进来。可别让我亲自去捉你。”
萧世南在门口探出一个头,忙赔笑道“二哥,我可啥都没听到。只是家里来了客人,说是寻嫂嫂的。我来通传一声而已。”
通传当然是真,只是前半句他撒了谎。
因着他的莽撞,把他表哥喊了回来,然后就见识到了他嫂子骂人的那一幕。
后头他看姜桃捂着脸就跑回屋里了,就觉得自己多半是好心办了坏事。
生怕他们因为今天的事闹矛盾,这才过来听了一耳朵。可没成想他刚过来听到的却是姜桃说要让他去上学的事。
萧世南从前在家里就很不爱学,不知道气走了多少先生。可时过境迁,他觉得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喜欢读书。在京城的时候那么调皮,多半还是为了把他爹娘的注意力从弟弟身上转移到自己这头。
他之前还害怕表哥娶了媳妇就会忘了自己,现在想来还真是十分可笑。大全哥说的没错,如今不过是多一个人疼他罢了。
姜桃也没想到今天一早上就这么热闹,接二连三地来人,当即就下炕穿鞋,拢了头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