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被姜老太爷催促着去请里正。
在年关前,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都不会搞出事端,里正正在家里闲着呢,冷不防听说姜家这档口要分家,到了姜家还劝姜老太爷呢,说老话说的父母在不分家,你和老嫂子都身体康健着,又眼瞅着要过年了,咋现在突然要分家呢?
姜老太爷说没什么,就是分家而已。
里正又去问旁人,说你们也没意见?
其他人就更别提了,连最不甘心分家的姜柏都没吭声。
因为在里正到来之前,姜柏已经在老太爷说了好长段劝谏的话。
这要搁以前,姜柏这长孙的话在老太爷面前还是挺顶用的,但是就这么两天里,姜柏先是伙同他娘意图给姜杨下药,后又是还想抢书房的钥匙,把姜杨推着摔倒了。
姜老太爷根本不理会他,只沉着脸警告他,说这么多人在,我给你留了面子,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知道你心里未必就舍不得家里人,想的怕还是你小叔留下的家当。你再说下去,我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
姜柏还是有些人的清高脾性的,之前私下里被老太爷说了那么通,到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觉得脸上烧得慌。现下屋子里聚满了家子,他更是不想在人前丢脸。
里正眼看劝不动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问姜老太爷准备怎么分。
姜老太爷就让急红了眼眶的老太太去拿田契和银钱。
老太太是最不想分家的那个,但辈子听从老太爷的话也成了习惯,只得去回屋开了柜子去取。
姜家是耕读人家,虽然早先在姜桃他爹之前没出过什么有出息的读书人,但童生却是出过不少的。童生虽然不如秀才那么抢手,更不能和举人相提并论,但在乡间的学塾里也是很有名望,不愁没学生的。
姜老太爷是几代单传,这么祖祖辈辈地积攒下来,到了他这代,又出了姜桃他爹这么个有出息的秀才,给家里又添了些,到如今已经共有了二三十亩田地。
当然这些田也有肥有瘦,毕竟这时候的田地价格还是很昂贵的,尤其是农家人重视田地,不真到了山穷水尽,根本不会卖田卖地。所以这二三十亩地里有些是买来的肥田,还有些是祖辈响应朝廷号召,在荒山边上开垦的瘦田。
姜老太爷清点了下资产,说:“田地就分成四份,要是有零头就我和你们娘拿着。家里另外还这些年攒下的现银,除去阿桃马上要出嫁的花费,共还有四十多两,也分作四份。还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的,你们都看看,想要的都道分分。老大、老二,你们怎么说?”
姜大姜二能怎么说?他们连在婆娘面前都说不上话,更别说在老太爷面前了。兄弟两个低着头,都说听爹的意思。
他们是没有意见了,可是赵氏和周氏却是不愿意的。
赵氏讪笑着道:“爹怎么能这么分呢?您和娘多分点我们也不说什么,但是如今小叔又不在了,杨哥儿和霖哥儿都要到城里进学,又年纪小,怎么还得分他们份?”
姜老太爷的脸黑的堪比锅底。
周氏比赵氏聪明些,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上赶着再触老太爷的眉头,但是家都要分了,田地又是家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就也跟着道:“嫂子说的没错,杨哥儿和霖哥儿以后都是有大出息的,哪里看的上这么点田地?”
老太爷说够了,说老三确实是没了,可他两个儿子还在呢!他们要走读书的路子怎么了?你们就能侵占本属于他们房的田地了?你们这是把他们房当绝户吃?我还没死呢!
周氏立刻不敢吱声了,老太爷是铁了心心要给姜杨份的,再说下去她怕自己能分得的更少了。
赵氏嘀嘀咕咕地说:“往常也是我们分成三份来耕种,分给他们难不成他们还自己下地去?”
姜老太爷说这你就别管了,既然是分给他们的,随便他们是找佃户来种,还是留在那儿荒废,都跟你们没有点关系。
后头他也不想再和她们掰扯了,立刻就让里正写下书凭证。
但不得不说姜老太爷到底也不是无情的人,他把最肥沃的田分给了姜杨,但是数量不多,其他两房分的田虽然瘦,但数量多些。总的来说就是看起来还算公允,没有明显的偏心。
分完田地再分银钱和散碎的东西,这些都在明面上,也没有什么好争,依旧还是分作四份。
至于姜桃他爹留下的那屋子书,其他两房虽然都馋的跟什么似的,却也都没敢再提,只问老太爷说分了家以后他们的孩子还能不能去看书,老太爷没正面回答,说以后那些书都让杨哥儿管,你们以后同他打商量。
赵氏和周氏闻言就偷偷笑了起来。她们怕老太爷、老太太不假,但是她们不怕姜杨啊!而且往后虽然是分了家,但是姜杨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那书房不过是道普通的锁,到时候她们撬了不就能进去了?想来姜杨知道了也闹不出什么风波!
不过半个时辰,姜老太爷就把里正送出了姜家。
姜老太爷回来就和她们说都别愣着了,回屋归置东西去啊,等过完年你们就该找地方去住了!
赵氏和周氏下子傻眼了。方才里正在的时候,老太爷没提怎么分姜家这几间屋子,大家伙儿就都以为老太爷的意思是虽田地钱财方面分了家,但还住在处的。
赵氏愣愣地说爹你说啥?啥搬出去住?家里住的好好的,为啥要搬出去?
周氏也跟着道:“我们还想在爹娘面前尽孝呢!”
姜老太爷哼笑着说你们可拉倒吧,又说:“既是分了家哪里还有住在处的道理?这几间屋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杨哥儿他爹在世的时候翻新的,所以阿桃和杨哥儿他们住得,我和你们的娘也住得,你们却是住不得的!你们真要想住,等我和你们的娘入了土,你们再来分罢!”
老太爷和老太太虽然都年过花甲了,但是在乡间过得直算比较优渥,没吃过什么苦头,到现在身子骨比姜杨还硬朗呢,年到头也不见生病。所以这房子少说十年,多说二十年,其他两房是别想了。
说完话老太爷就拉着老太太走了。
赵氏和周氏也自知作为媳妇这种事插不上嘴了,只能各自去拉自己男人。
姜大很生气,不过气的不是老太爷,而是赵氏和姜柏。
他是姜家长子,虽然不如三弟有出息,但爹娘对他直也很看重的。如今倒好了,分家的时候根本没说给他们大房多分些。等这消息传出去,乡亲肯定要问,为啥姜家突然分家?又为啥对长子和长孙都没有特别对待?
这问来问去的,先不说外人会不会知道实情,但肯定要说他这长子不孝顺,忤逆了爹娘,才会落到这样的后果!
所以姜大扒拉开了赵氏的手,沉着脸回屋生闷气去了。
姜二倒是没生气,反倒还劝周氏,说你别想这么多了,爹说得没错。你和大嫂今天闹得家宅不宁,爹已经气得分了家,快别做旁的想头了,不就是搬个住处吗?这乡间空的房子多得很,咱们有钱又有田,攒上攒,以后雇人来盖新房也不是难事。
她这不劝还好,越劝周氏越急——她分家是为了给她的杰哥儿上学的,哪里来的银钱盖房子啊!
…………
姜桃和姜杨没有参与这场闹剧,两人只是待在屋里,开着窗户听消息。
虽没听到具体,但姜桃知道以二老对姜杨的偏心程度,肯定是不会委屈他的。
果然不久后老太太送来了属于姜杨的那份田契和银钱,赵氏和周氏又在外头摔摔打打,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老太太说你们别管,是你们爷爷让他们过完年就搬出去,她们心里有气不敢发作,只能拿些小物件撒气。
姜桃闻言就挑了挑眉,对老太爷这果决的气势很有些欣赏。
前天大房刚搞出下药的事,他就能立刻想到他们的动机,给她定下婚期,想和把她这导火索摘出去。今天他看其他两房在她确定马上就要出嫁之后,也不安生,还要接着再闹,他干脆不等她们提,自己就说了分家。且他也知道分了田地银钱还不算,只有把其他两房都从家里赶出去,才能确保姜杨往后的安全。
不愧是个家族的大家长,判断力和行动力都很是惊人!
当然这份欣赏只是姜桃作为外人来看这件事的,若他真要是这老太爷的亲孙女,那话就两说了——谁会欣赏个偏心都偏到身子外头的长辈啊?!
等老太太走后,姜桃就轻笑起来,道:“还是今日你那晕很有灵性,不然还少不得要再费些工夫。”
姜杨叹息道:“晕是假的,摔倒却是真的,想也是爷爷怕他们再对我不利,才说要分家的。爷爷对我的片苦心哪……”
姜桃笑了笑没接话。在姜杨面前她并不想发表任何对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看法,因为对姜杨而言,她是手心,二老是手背,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他们起了龃龉,他夹在间只会左右为难。
姜杨又长长地呼出口气,说事情总算尘埃落定了。年后其他两房搬走,你出了嫁,我再和爷奶说声,说平时在城里住的本也不方便,日后就和你起住,休沐的时候归家。爷爷为了我连家都分了,想来这事也不会为难。
姜桃却边做针线,边轻声道:“还要收尾呢。”
说着她正好绣完了个图案,拿起笸箩里的剪子剪掉了线头,也不知道说的是手里的刺绣还是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