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田耀祖当坐探尝到了甜头,这天又带着消息上了山。原来四子王旗的王子去科尔沁左旗,要去给那里的王爷的小公主下聘礼。说是珍珠、玛瑙、翡翠、玉石、绫罗绸缎十好几箱子,而且只有小王子带着王府的三十几个护卫。田耀祖细数了几遍,连押车的和车夫在内,一共七十二个人,枪也就二十几条。

二当家的一听就兴奋了,“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只要我们把黑土崖的弟兄全带上,找个好地形,一起开火,他那七十二地煞,还不全叫我们‘扁川’了?”

刘一刀一拍大腿,“好吧,干!赛半仙,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昨天过的大青山。”

刘一刀马上叫二当家的把黑土崖的全伙人马都带上,就在杀虎口外设伏,“别梁子”!“你这就去安排伙房做三天的干粮。让弟兄们现在就睡觉,天擦黑时起身。”

二当家的兴奋得腿都有点飘起来了,他出了后寨就大声嚷嚷着:“弟兄们,现在全都上炕睡觉!晚上要去做大买卖了!听见没有?马上都给我上炕死觉去!晚上大当家的要领我们去做大买卖了……”

田青从自己的屋门走出来,“二当家的,今天晚上要下山吗?”

“啊,老三,大当家的让你领着山里豹子和你手下的几个弟兄守住山寨,看好肉票,不用去了。”

“啊,那你们辛苦了!”

王南瓜远远地看着田青对梁满囤说,“看见没有,你的小舅子混到坐地分赃的份儿上了。”梁满囤恨恨地看了田青一眼,没好气地说:“死觉去!”

田青觉得机会来了,他回屋对豆花说:“妹子,听哥的话,快去睡觉。”

“我睡不着。”

田青低声说:“你不想逃出去吗?”

豆花睁大了眼睛看着田青。田青直视着豆花。豆花明白了,她兴奋地点点头。

其实刘一刀对田青也不十分放心,他让山里豹子留下就是让他多留点心,别出什么事儿。山里豹子心里不服田青,自然也是满口应承下来,随后又从暗道送走了田耀祖。

田青出了屋又找机会将王南瓜叫到一个角落。王南瓜不咸不淡地说:“三当家的,你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啊?”

“听着,今天晚上是个最好的机会。”田青放低声音。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王南瓜糊涂了。

“别打岔!龚文佩让我安排在青石沟的客栈里了。今天晚上我要把龚丰仓和豆花他们都带出去,你瞅准机会就领着满囤他们开溜。我们到青石沟客栈会齐。记住了没有?”

王南瓜乐了,他打了田青一拳,“我觉着你小子不是个黑心利嘛!好吧,我听你的!”

“你先不要告诉满囤他们。”田青嘱咐。

“我知道,梁满囤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酥油,让他越晚知道越好。”

田耀祖回到家,拿钥匙要开门,发现门上的锁没有了。他奇怪地推开了门,看见徐木匠坐在他的桌子后面。“你……你怎么像个贼?”

“我在这儿等了你一整天了,你去哪儿了?”徐木匠盯住他。

“你管得着吗?哎,你不是跟田青去包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田青没有去包头。我听说我离开杀虎口的那天,刘一刀在袭击杀虎口的一个驼队之后,又在回去的路上,掳走了五个走西口的年轻人。”

田耀祖一惊,“啊?有这样的事儿?你是说田青让刘一刀掳走了?”

“难说。”徐木匠的眼睛看着田耀祖的脚。

“你看什么呢?”田耀祖心虚了。

“没什么。”

说完徐木匠就出了田耀祖的家,直奔一家大客栈走去。客栈门口站着两个提着蒙古刀的蒙古大汉。

“站住!”大汉喝了一声。

客栈的一个伙计跑了出来,冲徐木匠一拱手:“这位客官,真对不住。我们客栈今天不能接待其他客人了,整个客栈都让四子王旗来的诺颜王子一行人全包下了。您还是到别的客栈去住吧,对不住啊。”

徐木匠冲把门的两个蒙古大汉一抱拳,用蒙语说:“请禀告一声,我要拜见诺颜王子。”

两个蒙古大汉一愣,互相看了看,“不行,王子殿下正在休息,不能会见任何人。”

徐木匠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扳指递了过去,“麻烦你把这枚扳指给诺颜王子呈上,就说这枚扳指的主人要求见他。”

两个蒙古大汉互相看看,不敢怠慢,接了扳指的那个蒙古大汉冲徐木匠一拱手:“请少候。”忙跑向里面。

诺颜王子手里拿着那枚扳指二话没问,转身就往外走,没到客栈门口就看见了徐木匠。徐木匠冲诺颜王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诺颜王子来到近前打量着徐木匠。

“宝音,是你吗?”

“王子殿下,正是奴才宝音。”

诺颜王子一步冲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徐木匠的手。“宝音,你还活着!”诺颜王子的眼圈红了,拉着徐木匠的手走进了客栈。

在一间豪华客房里,诺颜王子和徐木匠坐下了。“宝音,这么多年你跑哪儿去了?快说说!”

“诺颜王子,这事以后慢慢说,我傍晚的时候看见了你的车队。”

“不错,我是去科尔沁草原下聘礼。”

“我想土匪刘一刀很可能盯上了你的财宝。”徐木匠说得很肯定。

“啊?你怎么知道?”

“杀虎口有刘一刀的眼线!”原来徐木匠早看出了田耀祖的身份,他不敢怠慢,所以才来送信,让王子多提防。两人当下商量好了对策。

徐木匠不敢多留,傍晚又急忙去了田耀祖的卦铺。田耀祖一个人坐在桌前正就着花生米喝酒。他已经喝得有点晕晕乎乎的了。伸手去抓花生米,却见面前多了一个人,也抓了几颗花生米。

田耀祖吓了一跳,一下站了起来。“谁?”

徐木匠伸手把田耀祖按坐在凳子上。

“你还没走?你怎么像个鬼似的?”

徐木匠坐下来,“我们两个里边有一个是鬼。”

“谁?你说谁是鬼?”

“你告诉我,这两天你去哪儿了?”徐木匠追问道。

“我出去给人算命了。”

徐木匠瞪视着田耀祖,“是去黑土崖给刘一刀算命去了吧?”

“胡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田耀祖硬撑着说。

“你看看你的鞋帮上沾的黑土,跟我装糊涂?上一次过来了个驼队,我看了你一个晚上,等我走了以后,第二天,刘一刀就在杀虎口外抢了驼队。这回,是四子王旗的王子去科尔沁草原下聘礼,你又不见了。”徐木匠说得有条有理。

田耀祖心虚了嘴还硬着,“我真的是去给人算卦去了!”

“你是真算卦去了也好,假算卦去了也罢,反正我已经告诉诺颜王子了。诺颜王子也已经向杀虎口的巡防营报告了。他们这会儿已经派兵在半路上设伏,等着刘一刀呢!”

“你?你去报告的?官府给了你多少好处?”田耀祖急了。

“你以为我像你,只图自己的好处?要是田青让刘一刀裹胁去了黑土崖,刘一刀不死,他的绺子不散,田青就得当一辈子土匪!”

田耀祖一听转身要走,徐木匠跳到他的面前,“田耀祖,你哪儿也不许去!”

田耀祖自知不是对手,只好又坐回来,“我……我没想去哪儿呀。”

“那好,你这儿正好有酒有菜。来来来,我们两个同乡喝几盅!”徐木匠给田耀祖把酒倒满,“哎,你说啊,如果刘一刀的绺子真的让官军全给打死了,倒利索了。万一要是他自己或者是还有人活着,他会不会追查那个报案的人呢?”

“你害怕了?还是后悔了?”田耀祖来了一句,他在将徐木匠。

徐木匠摇头笑道,“我是替那个给刘一刀当坐探的人担心。”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刘一刀首先怀疑的一定是那个坐探接受了官府的好处,故意引刘一刀上钩。那他败下阵来之后,头一件事,就是要杀了那个坐探。”

田耀祖睁大了眼睛看着徐木匠,他已经全明白了。他站起来匆匆地收拾起包袱,“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闲扯了!”

“田耀祖,你可得躲得远远的,别让刘一刀找到你。他要是找到了你,非把你活剥了皮不可!”

田耀祖当晚就离开了杀虎口。

刘一刀走后,田青和山里豹子分了工,山里豹子上半夜上岗,他下半夜上岗。二人分开后,田青进了房门,他故意没有关窗,这样从田青房间的窗口可以看见了望楼上站着的山里豹子,那家伙正盯着他的房间看着。

田青不动声色地和豆花说着话。“如果我们能逃出去,我就一直把你送到包头你婆婆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你赶紧把被子里的棉花掏出来,做几个口袋,装干粮。”

“今天就走?”豆花兴奋地看着田青,“太好了!可是……”她看了一眼了望楼,“我看山里豹子看得很紧,能逃出去吗?”

“不要看他,别引起他的注意。”田青小声说。

豆花赶紧收回目光,抑制不住兴奋,“那你打算怎么逃出去?”

“诸葛亮出山第一件事干的是什么?”

“火烧博望坡。你是要放火?”豆花睁大了眼睛。

“不错。让山里豹子瞪大眼睛给我们打更吧,我们要养足了精神,用土匪的黑话说——扯乎!”田青走过去关上了门。

豆花马上手脚麻利地撕开缝被子的线,一边往外掏棉花一边说:“你这个人挺……挺可怕的。”

“我可怕吗?”

“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想说,你心眼太多了,主意太正了。就是马上就要杀人了,你也能沉得住气,装得还像没事人似的。”豆花真是太佩服这个男人了。

“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爱和恨。我恨刘一刀,他把我无缘无故地裹胁到了这个贼窝子里来。我爱我的娘,她为我可以说是牺牲了一切,包括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尊严。我原本想着读圣贤书、入商人道,想到口外也像我们山西走西口的前辈们一样,走出一条金光大道来,报答我娘,让她下半辈子过上舒心的日子。还有秀秀,我走的那天,她流着眼泪,站在崖畔上唱的那首《走西口》,我听了,心都碎了!”田青的心在颤抖。

豆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的那个未婚夫是不是像你一样,也是个真正的男人。”

“豆花,他要是个男人,知道了你的遭遇,就会同情你,爱护你,把你娶回家。”

豆花抬起眼睛盯住田青,“如果换了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当然。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住,那是男人的耻辱。怎么能怪自己的女人呢?”

“但愿他能像你说的那样。”豆花低下了头。

“豆花,我先睡了。你快把口袋缝好,也赶紧睡一觉。”田青叮嘱着,他想不了那么多了。

“唉。你睡吧。”

半夜,田青轻轻地叫起豆花。“快起来吧,把行李捆起来。”他又把钱袋子里的钱分出一半给豆花。“这个你拿着。如果你我被冲散了,你不至于身无分文。”

豆花收起了钱,嘴里却说:“不会的,我一步不离地跟着你!”

“我这就去放火。等火起来,你看见了望楼上没有人看守了,就往外逃,我会追上你的。”田青说着往外走去。

“你可一定来追我!你发誓不丢下我!”豆花追到门口。

“我要是有意丢下你,天打五雷轰!”

豆花捂住了他的嘴,“谁要你发这么毒的誓,你就说个一辈子打光棍,赶车让马踢断了腿什么的就成了嘛!”

“反正我又没想丢下你,发什么誓都一样。”田青说完出了门。了望楼上的山里豹子看见田青出来了,朝他说:“三当家的起来了?天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吧。”

“三星都晌午了,不早了。我去伙房弄点吃的,回来就接替你。”

“看看有酒没有?给我捎点回来。”

“好吧,你等着。”

田青从容不迫地进了伙房,胖胖的厨子正在鼾睡。他走过去叫醒他,“还有剩下的干粮吗?”

“有,多半盆呢。”

“酒呢?”

“有。看!这几坛子全是烧酒。你喝的时候可悠着点儿,这酒烈!点火就着!对了,还有点儿手扒羊肉……”

胖厨子话还没说完,田青趁他不注意,照他脖子上一掌砍去,厨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对不起你了,大叔。”他从怀里掏出绳子把厨子捆上了,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块抹布。“你命不该死。往后,干个正经营生,好好活着吧!”他把厨子拖出了屋门。田青回来把肉和干粮都倒在缝好的口袋里,然后把那些烧酒挨屋地泼在窗棂上。最后他背起了干粮,从灶膛里抽出两根带着火苗的木头,将一根扔在了柴堆上,跑出伙房,接着用手里燃烧着的木头,点着了那几栋房子的窗棂。

火很快地就着起来了。

“快来人哪!起火了——”他大声喊叫起来,朝关押肉票的房间跑去。

山里豹子在了望楼上看见了火光,“快——快去救火呀!”山寨马上乱了,留守的十几个山贼都向起火处跑去。

豆花背起了行李,开开门向寨门跑去。

田青看见看押肉票的人都跑去救火了,几步冲进了关押肉票的房间,他把裘老板的绳子解开,“快!快点跟着我逃出去!”

裘老板朝着田青就磕头,“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别别,你比我爹的岁数还大呢,别折了我的寿。我也不是什么好汉,我跟你一样也是被刘一刀掳上山来的。”这时龚丰仓的绑绳子也解开了,三个人一起跑出了门。

山里豹子和喽啰们在扑火,火势越烧越大,他被烤得直往后退。最终他扔下烧掉半截的扫帚说:“完了,没救了!”

喽啰们也都停了下来。山里豹子问一喽啰:“三当家的呢?”喽啰们相互看看,“没看见哪。”

这时,山里豹子发现了被捆着的厨子。他上前掏出厨子嘴里的抹布,拍了拍厨子的脸:“大师傅!大师傅!”

厨子醒了过来,看见了大火惊得目瞪口呆。山里豹子问:“说,是谁把你捆起来的?”

“是三当家的!”

山里豹子咬牙切齿地:“田青!”他对喽啰们说,“跟我来!”

山里豹子领着喽啰们朝关押肉票的地方跑去,推开门,没有人了。他们又朝田青的房间跑去,推开门一看也是空空的。“田青领着肉票和豆花跑了!给我追!”他领着喽啰朝寨门外追去。

田青领着龚丰仓二人拣黑暗的地方向寨门跑去。裘老板跑得太慢,田青便拖着他,豆花从暗处跑出来叫了声:“田青!”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在等你!”

“快!”四个人向山下跑去。

田青耳听着山里豹子领着喽啰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毫不犹豫地说了声:“进树林!”

几个人先后跑进了树林。豆花边跑边问:“我们跑的方向对吗?”

“不对。”田青说得很肯定。

“啊?”豆花吃了一惊。

“如果对了,山里豹子他们就会追上我们。”田青早想好了。

豆花明白了。这时裘老板一跤摔倒在地上。“不行了,我是跑不动了。”龚丰仓也手拄膝盖喘息不止。“那就歇歇吧。”三个人都坐到了地上。田青却爬上了树去观察动静。过了一会儿田青从树上跳下来,“山里豹子没朝这里追,我们可以放心地歇息一会儿。等山里豹子他们知道上当了,返回来搜索树林的时候,我们再绕到大路上去。”

“好,好。”三人听了田青的话直点头。

果然,山里豹子追到山下,朝大路上望了望,知道上了当。“他带着女人和肉票,跑不这么快!一定是藏进了树林。回去,搜索树林!”

山里豹子领着喽啰往回走。刚走几步就看见山上的火把整个天都烧红了。山里豹子站下来喃喃自语道:“完了,黑土崖算是完了!”

“我们怎么办?”

“算了,我们也别管什么田青、豆花了。去向大当家的报告吧!”山里豹子转回身领着喽啰们又朝山下走去。

田青一行人终于走进了小镇,站在客栈门口的王南瓜看见了他们。“看,来了!”龚文佩跑过来,“叔叔!你可逃出来了。这几天可把我急死了!”

梁满囤、王南瓜也迎上来拉住了田青。

“你们早就到了?”

“我们趁天黑,借着尿道就跑了。”王南瓜说。

一起被抓来的傻大个子和小不点儿两人也跑了过来。田青摸摸小不点儿的头:“你们也逃出来了?好!大家在一起经过这次磨难,也是个缘分。”

一行人进了客栈的一间屋子,田青让小不点儿到外边看着点儿,他要和大家商量商量怎么办。“方才我打听了一下,由这儿去包头的路。大路人烟稠密,走起来也方便。可是,刘一刀的绺子和留守的山里豹子一定会在大路上截堵我们。所以,走大路比较危险。另一条路是穿过草原,还有一段是沙漠。路很难走,可是能躲开刘一刀的追赶……”田青分析着。

裘老板忙说:“走草原和沙漠吧,我可再也不想见着刘一刀了!”

大家笑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大伙说呢?”田青征求着。

众人都没意见。

“那好,我们就走草原和沙漠。还有一件事,我们现在是九个人,在一起走目标太大了。我的意思是分开走。豆花!”

豆花会意,从行李里面拿出钱袋来,田青又把干粮倒在炕上。“这是我预备的路费,不多,节省点儿可也够用了。龚文佩,你按人头分一分,每人一份儿。干粮也是,按十个人分,傻大个子饭量大,多拿一份儿。”

龚丰仓感动地看着田青,“田青,你可真够义气!给我们山西人长脸!”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能不能活着到包头,那就看大家各自的造化了。人嘛,我看这样,我和豆花、王南瓜、梁满囤算一伙。丰仓叔你们几个算一伙。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行!就这么办吧!田义士,你现在为大家做的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了。到了包头,你去皮匠铺找我,我会重重报答你的!”裘老板说。

“您说远了,施恩图报,不是君子所为。”当下众人分成了两伙,上了路。

田青一行四人走在草原上。一路上豆花紧紧跟着田青。梁满囤碰碰王南瓜,朝前一拱下巴:“喏,这算是哪一档子事儿呀!”

“我看田青没有那个意思。”

“一个屋子住都住了,还没那个意思?”满囤嘟囔着。

“就算是有,我看也没什么。”王南瓜并不在意。

“田青有个秀秀呢!这出来才几个月,就把人家给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他不是说要把豆花送回包头交给她婆家吗?”王南瓜烦满囤啰嗦。

“那就更不怎么的了。”满囤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那倒也是。可话说回来了,豆花姑娘怪可怜的。你让她跟刘一刀当土匪婆娘?田青救了她,也没大错。”王南瓜就是这么想的。

“反正我看他们俩都不怎么样。”满囤不依不饶的。

“哎,我说梁满囤,要不是田青我们能逃出刘一刀的手掌心吗?再说了,我们吃的、花的可都是人家田青送给咱们的呀。”王南瓜不乐意了,“得得得,你要是看不上他呢,到了包头就分开,大家各奔前程嘛!”

“你以为我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王南瓜不说话了。

文佩他们的那一队也上路了,傻大个子跟着龚文佩边走边吃干粮。龚文佩劝他不要吃那么快,前边还有二百里沙漠呢,他这样是走不出去的。龚丰仓让文佩替他背着干粮,到时候一顿发给他点儿。“听话!啊,让文佩给你拿着,一个也少不了你的。”

“不嘛!”傻大个子不愿意。

“傻大个子!你要是不听话,我们就不管你了!你自己走吧!”文佩说。

傻大个子不情愿地交出干粮。

裘老板不满地说:“他爹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傻蛋,也让他走西口?你说说,在口外他能干什么?”他等了半天不见龚丰仓回答。裘老板这才发现他不大对劲儿。“哎,龚老板,你这是……”

龚文佩也注意到了。“叔叔,你怎么了?”

“我这儿有点不大对劲儿。不要紧,我能挺得住。走吧!赶路要紧。”龚丰仓用手紧紧地捂着肚子。龚文佩上前搀扶着龚丰仓,一行人往前走去。

刘一刀在杀虎口遭到埋伏,和二当家的领着几匹马落荒而逃,他们在卦铺门外下了马,二人提着刀进了门。“赛半仙!赛半仙!你给我滚出来!”

徐木匠从板床上坐了起来。

“赛半仙呢?”刘一刀看着徐木匠。

徐木匠装傻,“谁?”

“就是那个算命先生!”

“你是说那个算命先生啊?走了。”他又躺下。

“走了?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刘一刀气极了。

“去哪儿了他没说,不过他是不会回来了。”徐木匠拍拍床说,“这床、被子、褥子,还有这锅碗瓢盆,两个大钱让给我了。你说他还能回来吗?”

二当家的气坏了,“这小子,鞋底子抹油,溜了!他娘的!看我抓住他不扒了他的皮!”

“怎么了?他欠了你们的钱?”徐木匠故意问。

“他欠了我们的命!”一帮人走出了卦铺,上马跑开了。

徐木匠得意地笑了笑,提起工具箱子也离开了这里。

刘一刀领着十几个喽啰在一个路边的饭棚子外下了马。刚巧从黑土崖上下来的山里豹子一行人也在这打尖,山里豹子一见刘一刀,眼圈红了,“大当家的,您出来一下,我有话跟您说。”两人走到饭棚外边。“大当家的,您怎么就领这几个人回来了?”

“别提了,绺子撞墙了!都是赛半仙这个该死的东西出卖了我们。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这十几个人了!妈拉个巴子的,只好先回黑土崖躲一躲了。”

山里豹子一听眼泪就流了下来,“大当家的,黑土崖您回不去了。”

刘一刀一惊,“怎么了?”

“山寨让田青放了一把火,烧光了。”

“啊?他人呢?”刘一刀问。

“领着豆花逃走了,还带走了那几个肉票。”

刘一刀抽出刀来,大吼一声把路边的一棵树一刀砍断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田青,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要抓住你!把你碎尸万段!”

徐木匠离开杀虎口来到了一个小镇,住店时碰到了一个山西梆子戏班子。他们拉包箱的车轱辘坏了,徐木匠说能修,戏班老板庆幸碰到了木匠,高兴地和徐木匠拉起了家常。

“你没成家吗?”戏班老板给干活的徐木匠端了一壶奶茶喝。

“你看看我,就冲下巴上的这块大疤瘌,哪个女人肯嫁给我?”

戏班老板打量徐木匠,“你不难看。这么说吧,你的眉眼儿吧,还挺好看的,就是下巴上这块大疤瘌把你坑了。”

徐木匠摸着下巴,心想可不是吗。

“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把难看的地方遮一遮,挡一挡,补一补。你呀,马上就能换一个人!”“真的?你可别逗了。”

戏班老板乐了。“我是干什么的,你要信得过我,你歇一会儿,我帮你化化装试试。”

徐木匠收工后去了戏班老板的房间,戏班老板端详了一会儿,给徐木匠带上了髯口,又端详一下,再打开小匣子从里边拿出了胶水和马尾。他给徐木匠粘上了个络腮长胡子,又粘了个长寿眉。“行了,你自己看看怎么样?”

徐木匠从戏班老板手里接过铜镜子一看,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镜子里的徐木匠真的不仅变得好看多了,还有了几分仙风道骨。“哎呀,这……这还是我吗?”

“不错吧?”

“这,能保持多长时间?”

“不拉不拽,就不会掉下来。洗脸的时候注点意。如果掉了,这是胶水,再粘上就是了。”

“要是胶水用完了呢?”徐木匠想得长远。

“你弄点松香和烈酒调一调就成。”

徐木匠一听高兴了,和戏班老板喝起了酒,老板要给他修车的工钱,徐木匠把钱推了回去。“你救了我一条性命,我怎么能再要你的工钱?”

戏班老板糊涂了,“我救了你一条性命?什么时候?”

徐木匠捋捋自己的胡子,“这不是吗?有人要追杀我。你为我改变了容貌,就能躲过追杀了。这不是救我一条性命吗?”

戏班老板愣了,“有这等事?你这么老实巴交的人,会得罪什么人,而且招来杀身之祸呢?”

徐木匠摇摇头,他实在不想再提,戏班老板也是明白人,也不再问。两个人碰杯,只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