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逝。一晃十年过去了,田青已经十一岁了。
这天他在山坡上放羊,躺在草地上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心里已经有了涌动,他想起娘说的话,朱元璋是放猪的,可他后来当了皇帝。“我田青不信自己将来要放一辈子羊!”他大声喊了一句。
这时有个中年男人背着个木匠箱子从山道上经过,他听见喊声站下了,此人正是徐木匠,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他已经是满脸的沧桑……
“你是田青?”徐木匠惊喜地上前叫了一声。
“啊。你是谁啊?”
徐木匠乐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小田青都长这么大了。”徐木匠拍拍田青的头,“我也相信田青不能放一辈子羊。”
田青摸了一下头,“你是谁呀?你会武功吧?手劲怎么这么大?你能教我武功吗?”
“能!先好好放羊,别把羊丢了。”徐木匠慈爱地拍拍田青的头,他的心已经飞到了田家小院。
“我上哪找你去啊?”
“我来找你!”
“说话算话!”
徐木匠往山下走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田青乐得在地上翻了个跟头。他把羊群赶向另一个山坡,就见秀秀跑了过来。这个和他一般大的女孩是和田青一个村的,田青就是给她家放羊。她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塞给了田青,“给你,可甜了。”
“秀秀,你真好。”
“田青哥,我爹说你把我们家的羊放得又肥又壮,还要给你加工钱呢。哎,你怎么不吃啊?”
田青把苹果装进了兜里,“留给我娘吃。”
“那我明天再多偷出一个来。”秀秀乐着说。
“敢情你给我的东西,都是从你爹那偷来的呀?”
“你再说我不跟你玩了。”秀秀说完假装生气跑到前边去了。
“秀秀!我逗你玩呢!”
秀秀乐了。两个孩子一起赶着羊群下了山。
羊群经过田家大院门口时,田青站住了,他指着紧闭的红漆大门告诉秀秀,“我就是在这个院里出生的。”
秀秀点点头。“我知道。爹告诉过我,说你本来是田家大院的小少爷。”
“有一天,我还会是这个大院的少爷!我一定要把田家大院赎回来。到时候,我要是让你当这个院的少奶奶,你愿意吗?”
“田青哥,你真坏!”秀秀捂着脸跑了,田青看着她的背影乐了……
徐木匠一进离别了这么久的小院,正坐在院中石礅上缝补衣服的淑贞就认出了他,“徐大哥!”她惊喜地叫了出来,人竟有些慌张。
徐木匠笑了,摸摸脖子上的疤痕,“你看看,十年了,这个伤疤还没掉。”他竟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了。“是十年三个月!快进家吧!”淑贞高兴地招呼着他。淑贞记得清清楚楚,她是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来的,心里的那份盼望只有她自己知道。
徐木匠看着整齐干净的屋子和在灶前忙活做饭的女人,心里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很快地淑贞把几样简单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你先将就吃点儿,等田青回来了,让他去县城跑一趟,割点儿肉,再给你打点酒。”
徐木匠看看饭桌,“有炒鸡蛋,这就挺好了嘛!”
“是我自己喂的鸡。哎,你吃呀!”淑贞把筷子递到他手上,两个人的手碰了一下,又像被烫了似的分开了。
“我还不太饿。还是等田青和丹丹回来一块吃吧。”徐木匠不好意思地说着。
“不用等了,田青给人家放羊,管吃管住。丹丹她……徐大哥,我太没用了。你走以后祁县闹粮荒,我……我就把丹丹送给梁家当童养媳,换了十斤小米,给田青熬粥喝了。”她用围裙擦擦眼泪。终于看到了亲人,淑贞忍不住流下了泪。
徐木匠心里一紧,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田耀祖有消息吗?”
淑贞摇头。“徐大哥,你这一走就是十年多,也不说捎个信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惦记你。这可是你的家呀!”淑贞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还是不得要领。
徐木匠看了一眼淑贞,他何尝不是呢,可是,一个单身男人总回来,怕对淑贞不好啊。“这是我买给你的房子,就是你的家。”他只管低头吃饭,不敢再看她。
两个人闷头吃了饭,淑贞问起徐木匠这些年的遭遇,“徐大哥,你没回四子王旗看看?”
“我不想去了。我这回是从五台山回来。”
“五台山?那不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吗?”
徐木匠笑道:“我可没出家当和尚。五台山正在重修庙宇,都说建庙能积福消业,我自知罪孽深重,就留在五台山上帮着建庙了。”徐木匠还说他跟着几个云游的少林武僧学了些少林功夫,还真是开了眼界。
“你是比走的那年精神多了。多亏你走那年给我们的银子,我和田青才能活到今天。徐大哥,你对我们母子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淑贞又想起了这些年的遭遇,禁不住对他说了,他就是她的亲人。
“你怎么又说起了这个。梁家待丹丹还好吧?”
“好,那两口子心眼不坏,挺疼丹丹的。一会儿说不定她就能过来,这孩子老是惦记着我。”
淑贞正说着,丹丹端着几个菜团子走了进来,“娘,我婆婆让我给您和我弟送几个菜团子过来,刚出锅,还热乎着呢。”丹丹看见了徐木匠,一下愣住了。
“丹丹,你快看谁回来了?”
丹丹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喊了声:“徐伯伯!”
“这一晃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这要是在街上,我还真不敢认了。”徐木匠打量着她。
田丹丹扑通一声给徐木匠跪下了,“徐伯伯,谢谢您救了我们娘仨!徐伯伯,您这么多年去哪了?我和我娘常念叨您呢!”
这时梁满囤在门口喊着丹丹要袜子,丹丹不好意思地说,“徐伯伯,您先跟我娘唠着。”说完向外跑去。
淑贞往门口看了看,“是丹丹那个小女婿,比田青还小俩月呢。孩子挺老实,就是胆小,有点蔫坏。”徐木匠叹了口气。“我看田青这孩子不错,有志气。妹子,不能让田青再去给人家放羊了,赶紧把他送到县城的私塾去。”
淑贞何尝不想让田青读书呢,田家从祖上发迹以来就世代诗书传家。老太爷在世时常说,他们田家世代子孙是读圣贤书,入商人道。要怪只能怪田青命不好。“我一个寡妇妈靠给人缝穷勉强度日,没让他饿死就感谢老天了,还让他去读书,我哪里交得起束修啊?”
徐木匠起身把一个钱袋子放在炕沿上,“妹子,田青的束修由我来交。这是我这些年积攒的一点银子,够他读两年的了。”
淑贞急了,“徐大哥,这……这……这怎么使得!我怎么能再花你的血汗钱呢!”她拿起钱袋子往徐木匠怀里塞着。
徐木匠将钱袋子抓过,又抓过淑贞的手,“妹子!听我的,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田青放羊能放出个什么出息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要想后半辈子有指望,就得让田青去念书。”
“徐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孤身一人在外闯荡,用这些银子娶房妻子吧。以后老了,也好有个人疼……”她说得言不由衷,眼泪又要往下掉。
徐木匠看着这个无助的女人,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亲人,可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伤感地摇摇头,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了……这更坚定了他供田青上学的决心,他要像父亲那样对待田青,让他成才。
淑贞没有拗过徐木匠,第二天田青就被送进了县城的私塾,老师正是已经有些老态的黄先生。学生们年龄大小不等,从衣着上看,富家子弟居多,也间或有几个穷人家的孩子。“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学生们读得哈欠连天,只有田青认真地背着:“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
黄先生看着田青认真背书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田青啊,你跟你的父亲田耀祖同是我的学生,我跟你们田家有着不解之缘啊,嗐!只可惜……”
田青站在那儿,听到这儿忙说:“先生,我父亲从口外发财了,我能来念私塾,就是我父亲从口外捎回来的银子。”
“是吗?浪子回头金不换啊。”黄先生用手爱抚地摸了摸田青的头,“孩子,你比别的学生开蒙得晚,要用功啊。”
“是。谨听先生教诲。”
田青不再放羊,可秀秀仍然惦记着他,每天都在田青放学的路上等他,有时还要偷偷拿着家里的吃的送给他,田青总是推让着。他说:“我不给你家放羊了,就不能再吃你的东西了。我娘说了,无功不受禄。”
“那你连我也不认识了?”秀秀也想到私塾里读书,只可惜私塾里没有女学生,田青答应以后把自己学的教给她,秀秀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田青回到家里也是苦读不止,“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淑贞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听着田青在念书,心里充满了希望。徐木匠成了田青的好朋友,有空就教他习武,田青学得认真刻苦,淑贞看在眼里心中很是安慰,她多么希望这就是一对真正的父子啊。
徐木匠是个本分人。他回来不久就又在村西头买了两间土坯房,他想和淑贞这样孤男寡女地住在一个院里,好说不好听。再说,田青也大了,田青上学的银子他都让淑贞说是他爹从口外发了财,托人给捎回来的。淑贞好歹名义上是田家的大少奶奶,不能坏了名声。徐木匠搬走时还把院子给重新修了修。
淑贞感动得只是流泪。“自打我们娘仨落难后,那些亲戚故交都唯恐避之不及,真是人情似飞絮,悠然逐风去啊。我们娘仨尝尽了人间百味。想不到,这人世间还有你徐大哥这样的好人。”
徐木匠嗫嚅道:“妹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呢,光棍儿一条,没人惦记我;我也没有人可惦记。就是有一样,我有点担心。话说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再贪生怕死,该死时也得死,生死之事,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放过谁啊?我就担心我死的那一天……”
淑贞心里一沉,看着徐木匠。
徐木匠自嘲地一笑,“我光棍一条,无儿无女的。我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尸首装进棺材里吧?就算是我自己先把坟坑挖好了,棺材放进去,我自己先躺进去再咽气,可总得有人替我往棺材上钉钉子,再往上填土起个坟堆吧?”
淑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了下来,“徐大哥!”
“你看看你,我不过是胡说八道了几句,你倒当真了。人死如灯灭。我又没有后人在坟前烧纸,什么埋不埋的,喂了狼也好,狼吃饱了就不去祸害别人了。”
淑贞哽咽着,“徐大哥,你别说了。”
“等有那么一天,我把自己装进棺材里的时候,你要是还念着我徐木匠有这点好处,就让你儿子往我的棺材上填点土!别让我的尸首被狗扯了、狼掏了!”徐木匠伤感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多么希望她就是自己的女人啊,只是他不能……
“徐大哥,等田青长大了,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他。他的亲爹早死了,你才是他的再生父亲。”淑贞抬起泪眼,直视着徐木匠。徐木匠感到了她的目光,他的心一下子化了,充满了温暖。
冬去春来,夏花冬雪,寒来暑往,四季交替,田青已经成长为一个能文能武、英气逼人的俊朗的大小伙子了。
时间已经到了一九一二年——中华民国元年。
在山西,一等秀才入商道,二等秀才考功名。田青的志向就是要像田家的祖上那样,读圣贤书,入商人道。他把自己的想法对秀秀说了,“秀秀,等我学好了本事,赚够了娶你的彩礼钱,我就娶你!”出落成漂亮大姑娘的秀秀害羞地把头贴在了田青的胸口上,她何尝不想呢……
淑贞对徐木匠的感情也越来越深,这些年全靠了他的帮助,田青才能把书读下来。他就像自己的丈夫、儿子的父亲一样关怀爱护着他们一家,淑贞的心早就属于这个无私大度的男人了。只可惜,两个人只能在心里想着对方,不敢越雷池一步,俗话说人言可畏啊!这种感情折磨着徐木匠,到了实在不能忍的地步,徐木匠想到了离开,只有离开才能解脱。徐木匠一直要去太原找活干,因为那边的工钱多些。这是他想出的最好的借口了。这天,他来向淑贞告辞,淑贞一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一下子从后边抱住了徐木匠。“徐大哥!你是个天底下难寻的好人哪!”
徐木匠的心咚咚跳着,他掰开淑贞的手,“妹子!妹子!别这样,让人家看见了这算怎么回事!”淑贞抱着徐木匠不放。“我不管!十七年前要不是你挺身而出救下了我,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这么多年,你对我们娘仨恩重如山啊!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淑贞不管不顾了,女人爱起来就是不管不顾的,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经在她心里扎根了。
“妹子,快别这么说,我不能乘人之危,不能坏了你的名声。十多年前的旧事,你就把它忘了吧。”徐木匠说得言不由衷,他是在逃避现实。
“徐大哥,我忘不了,那一刻早就烙在我的心里头了!”淑贞勇敢地看着徐木匠。
徐木匠看着淑贞满脸的真诚,被震撼了、感动了,他蹲在地上捂着脸浑身战栗不止。淑贞抚弄着他的头,泪如雨下……
徐木匠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淑贞抱起来朝屋里走去……
自从和淑贞有了那样的事,徐木匠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尽管丹丹一直让他搬回来住,跟娘也好有个照应,但徐木匠还是决定要离开。这天他把淑贞约到了村外红石砬子边一棵老槐树下,两人并肩坐下了。徐木匠看着老槐树,自嘲道:“董永和七仙女也相识在这样一棵老槐树下,到最后,七仙女还不是让王母娘娘派的天兵天将,给抓回到天庭去了。”
“徐大哥,别说董永和七仙女了。说说咱俩吧。”淑贞知道他有话要说。
徐木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妹子,这次回来,我本来是不想再走了,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得走啊!”
“徐大哥!”
“你听我说完。都怪我自己把握不住自己,毁了你一世的清白!”徐木匠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淑贞拉着他的手,“不不,徐大哥,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往后一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我的事我已经对丹丹说了。往后你就是田青和丹丹的父亲!”
“不成啊,田青只知道他的父亲在口外发了财,寄回了钱供他上学。他还在做梦,梦想着有一天他的父亲发财还家,重振祖业。现在,你又告诉他要改嫁,还是嫁给我徐木匠。他会接受吗?”
“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这孩子太苦了,你就留给他一个美梦吧!”
淑贞靠在徐木匠的肩上哭了起来。少顷,徐木匠又说,“我这一走,怕是再也不回来了。有些事,我得告诉你,我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跟了我徐木匠一回。”
淑贞擦了把眼泪,“徐大哥,你说吧,我听着呢。不管你是谁,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难寻的好人。”“那年,我昏倒在了你们田家大院的门洞里,是妹子你救了我一命。你虽然救了我,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为什么会倒在了你们田家大院的门洞里?”
淑贞摇摇头。
“妹子,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我十五岁那年,祁县连着三年大旱,我娘饿死了。我爹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就带着我去了口外蒙古的四子王旗。那天正赶上四子王旗的王爷带着他的仆从们在草原上打猎,王爷骑着马去追一头狼,马失前蹄把王爷从马上给撂了下来。那头草原狼凶狠地向王爷扑了过去。危险时刻,我和我爹正巧打那路过,我爹甩出了一颗钉子,这是我爹的一手绝活。那枚钉子正中狼的脑门。我爹救了王爷一命,王爷就把我们爷俩带进了王府。当时,王府正在大兴土木,我爹就在王府里当木匠。王爷和福晋看我聪明懂事,就让我给刚刚五岁的小王子诺颜当用人兼伴读,还给我取了个蒙古名叫宝音,我就是给诺颜王子当伴读的时候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半本《论语》和用蒙文写的《蒙古秘史》。”
淑贞明白了,“难怪你有的时候出口成章。”
徐木匠告诉淑贞,诺颜王子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姐姐图兰公主,是个美丽、善良,但却有些任性的姑娘。他没想到情窦初开的图兰公主竟爱上了自己,蒙古王公贵族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王府里的一个奴才,就处处躲着图兰公主……图兰却不管不顾,解下身上的一枚玉佩给了他,并告诉他那是她额吉的额吉送给她额吉的,据说是当年孝庄皇太后送给她额吉祖上一位蒙古公主的见面礼。图兰公主跪在父母面前,请父王、额吉,赐婚给她和宝音,并说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汉族小伙子。
王爷和福晋自然不肯,让人把公主严加看守起来。图兰公主不从,绝食抗议。这可就把徐木匠推进了万丈深渊。王爷和福晋为了让图兰公主对他彻底死心,故意派人在他住的地方制造了一起火灾,想造成他让大火烧死了的假相。他从火里跑了出来,恰好诺颜王子也赶了过来,他给了徐木匠一些银子和一匹快马。就这样徐木匠逃出了王府,躲在一户牧民家里。后来听说,诺颜王子派人从外边找来一个冻死了的人的尸体扔进了他的房里,糊弄王爷说大火把他烧死了。谁知徐父一听自己的儿子让大火烧死了,当场就气绝身亡。
“牧民知道我得罪了王爷,不敢收留我。我也没地方可去,就带着一身伤回到了老家祁县,昏倒在你们田家大院的门洞里了。”
淑贞的眼里转泪了,“徐大哥,你可真不容易。”
“妹子,你更不容易。我不能再给你雪上加霜了,为了你和田青,我必须走,走西口。”
淑贞哭了,“徐大哥,你都这个岁数了,还要背井离乡去走西口,这都是我害的呀,你让我这心里……”
徐木匠安慰她,“年轻时,我爹常跟我说,家有千金万银,不如一技在身。谁活着都得盖房子,死了都得进棺材。我有木匠手艺,到什么时候都饿不死,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还会托人往回捎银子,让田青把书念完。”
淑贞哭着扑到徐木匠怀里,“徐大哥,你说这人有来世吗?我来生一定跟你做夫妻,无论你投生到哪儿,我都把你找到。”
徐木匠眼里也转泪了,“妹子,我就在来生等着你。”
淑贞不甘心,“你这一去就真的不回来了吗?”
“不回了,哪里黄土不埋人啊。”
“好吧!既然我留不住你,你就走吧!今天晚上你来我家,我打二两酒,给你饯饯行。”
“好吧,你等着我。”徐木匠深情地看着淑贞。
淑贞重重地点点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田青在县城私塾里因娘和木匠的事受到了同学的讥笑,田青当众面无表情,却在放学的路上将那几个学生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不相信娘会做出那样的事。但他回家后还是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