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动静终于引来了隔壁的香有邻,他满脸错愕地看着陈荼和她脚下的斧子,腿肚子开始打颤:“你、你们……”
“看屁?滚。”
陈荼心情不佳面色不善,阴沉的脸色在黑漆漆的夜里看着像个十足的恶人,生生震住了香有邻,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
边沫说:“他人其实不算坏。”
陈荼冷冷道:“这村子里哪个不是帮凶?”
说罢瞥了香有邻一下,吓得他连忙弯腰作揖,磕磕巴巴道:“好、好汉饶命。我不会说出去的。”
陈荼现在满心戾气,估计是被鬼附身的后遗症,她也有种拿斧头砍死全村人的冲动,陈荼做了个深呼吸,说:“你过来,就在这屋里,哪儿也不许去。”
香有邻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按照陈荼的指示站到棺材旁,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与此同时,祠堂外忽的传来一阵嘈杂声,有男人的叫嚷,女人的哭喊,鸡鸣狗叫,以及杂乱的脚步声,三人交换了眼神,边沫出去查探情况,走时关好了门。
屋内恢复寂静,只剩陈荼粗重的喘息声,似有满腔怒火在她喉中等待喷发。
“你们找到出口了吗?”余苗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陈荼摇摇头:“才来了两日,一整日都被鬼附身,哪有时间去找这些。”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余苗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陈荼边沫的整合一下,得出这村子里只有一个女鬼的结论,应该就是那日在幻境中那人。
陈荼听她讲完,分析道:“她制造幻境,让你与她共情,这种情况在走廊里不少见。但往往是厉鬼用来摧毁人心智方法之一……你们村之前闹过鬼吗?”
香有邻满脸迷茫,陈荼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有……不对,村长老说村里闹鬼,但是除了他也没人遇见过怪事,大力爹说是他自己胆子小才这样。”
陈荼问:“也就是说你们村没有因为闹鬼死过人?”
“没有。”
香有邻脸色煞白,听余苗她们说这半天,他脑子再笨也意识到了问题,听他阿嬷说村里的坟地埋着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难不成她们都化成了厉鬼?
香有邻越想越害怕,不自觉把身子缩了起来,他用余光瞄了陈荼一眼,赫然看到她的身后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微挪动,手握成拳,食指指向了前方,他心里一惊,又看到了付以的脸,恐惧更甚。
付以不早就病重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吗?刚刚他怎么看到他的手在动?
而余苗和陈荼二人尚未发觉,两人还在分析幻境之事。
“她若是厉鬼,那样深重的怨气却从未伤过人,这不对劲;她独独把你拉进幻境,怕是没有那么简单。”陈荼揉着眉心,觉得心中的烦躁又浓烈几分,脑中灵光一闪,陈荼看向余苗,“你这次有没有看到什么提示?”
“……没有。”余苗大部分时间都在棺材里昏睡,那字迹也从未出现过,但陈荼这么一问让她想起来另一桩事,“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有人敲我的棺材,说了一堆话,之后没多久我就进了幻境。”
“什么人?”
“不清楚,但是声音挺好听的。”
“……”
陈荼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余苗忙道:“但应该不是村里的人,他在棺外就知道我醒了,还说我们之后会再见。”
两人皆是沉默,上个世界的那人还没来得及细查,这个世界又出现了一个“同类”。
“老李在的时候,我们会分队去往各个世界,回来的时候会在中转站留下新世界的情报,但自从老李走后,一小部分人跟了罗棋木,另一部分人也各自成队,没了主心骨,信息交流也就暂停了。不知道别的世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我们对走廊世界的认知本就有限,甚至没法确定是不是只有一个中转站……”
陈荼叹了口气,眼中有一瞬的脆弱与无助,“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离开这个世界再说吧。”
余苗说:“村里这个多户人家,肯定有不少门,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躲过村民的耳目去找安全出口。”
一旦他们发现余苗私逃,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性命之忧。
一筹莫展之时,棺材旁的香有邻忽然‘哎’了一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我……”香有邻瞪大眼睛,伸出手指向陈荼身后,他刚刚看到床榻上的付以转动手腕将食指指向了某个方向,“动、动了。”
陈荼被她指的心里发毛,回头看了一眼,付以仍是半死不活地躺着,呼吸十分微弱。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香有邻瞧见付以的手指缩了回去,虚握成拳,没有力气似的垂在床边。
“你瞎叫什么?”陈荼不悦道。
香有邻也纳闷:“活见鬼了?”
他顺着刚才付以指着的地方瞧去,正是屋里那个一直被忽视的敞开的木质大衣柜,香有邻的目光在付以和衣柜间来回转悠,咽了下口水,起身走向了衣柜。
陈荼忙抄起斧头:“你要干什么!”
出人意料的,香有邻走到墙边,用力地推动柜子,柜子本身不重,里面又是空的,随着他缓缓将柜子移开,一扇黑色的镶嵌在墙中的大门出现在三人面前,门上镶着金色的把手,把手两侧是四个朱砂写成的大字“安全出口”。
余苗和陈荼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香有邻也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慢吞吞地问道:“你们在找这个吗?”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门?”余苗问道。
香有邻的目光落到床榻上,嘴唇动了动,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陈荼没心思纠结这些,当即便要出去把边沫带回来,她对余苗说:“你在这里等着,如果待会儿出了什么事,立马离开不要等我们。”
她带走了屋内窗台上放的一把锁,将门从外面锁上了,等余苗反应过来时陈荼已经走远了,把斧头留给了她。
余苗看了眼香有邻,抱着斧头坐到了床边。
香有邻无奈地回到棺材旁蹲着,眼神时而瞟向床榻,引得余苗万分紧张,但他其实不是在看余苗,而是付以。他抱着脑袋拼命回忆: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但为什么记忆里和付以有关的事情会那么模糊呢?
祠堂外,香村上下可谓鸡犬不宁,因为村里的最有威望的人,香大力的爹死了。大力爹今年不到六十,在村里算不上年纪最大的,但是他知道的事情多,胆子有大,这些年帮着村里完成了不少祭祀,所以颇受村里人尊敬。
他是在自己家里,躺在床上忽然就没了声息,乍一听是挺正常的死法,但是他的尸体上满是泥土,床边也是,那种细碎的带点红色的泥土,是香村坟地特有的,带着清淡的香气,他们门口挂的香囊里装得也是泥土中提取出来的香料,为了祈福。
村里人对这香味十分熟悉,即便味道很淡,他们还是闻出来了。村长是最早赶过来的,他垂头站在大力爹床前,大力和大力娘分别站在他两侧,身后站着闻讯赶来的乡亲们。
大力娘跪在床边哭喊:“昨天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是她们来索命了。”村长呢喃道,“她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我的狗死了,大力爹死了,接下来就是我,我们都会死。都是我们造的孽。”
香大力闻言抓起他的衣领,愤怒道:“你嘟嘟囔囔地在那儿放什么屁!我看我得就是被你咒死的!”
村长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咒”字,他瞪大眼睛,眼角都快裂开了,扯着嗓子喊道:“是诅咒啊!是那个女人的诅咒,她咒我们香村全村死光啊!”
“我草你二大爷!要死你自己死。”香大力给了他一个巴掌,把人扔到了一边,转身面对战战兢兢地村民们。
他爹死了,但是他的基因传下来了,香大力眉眼间满是戾气,对死亡的恐惧盖过了亲爹刚死的伤心,他把围在腰间的黑色头巾戴在头上,道:“距离上一次合葬祭祀已经过去快半年了,一定是因为没及时祭祀才压不住那东西,今天咱们就把付以和那女的给埋了!实在不行还有付老幺和他的小对象,我就不信,一次埋两个还压不住一个女鬼!”
底下村民面面相觑,没人出来回应他,香大力扫视一圈,提高音调:“谁和我一起?”
付家是村里最后一个外姓人家了,他们家的适龄男人只剩下一个,用掉之后便只能在村里挑人了,若是此时不顺从,秋后算账时肯定第一个遭殃。
人群沉寂了两秒,便陆陆续续有壮年男子走出来,香大力唇边勾起一抹讥笑:“走!让他们拜堂去!”
他又拎了几个年纪小点的出来:“你们去把付老幺给我抓回来,他不听话就把腿打折了带回来。”
边沫只在香大力家外看了一眼,便被阿嬷拽走了,所以没有听到香大力后面这番话,阿嬷健步如飞带着他在街道上疾走,边沫的手腕被她树皮般的老手紧攥着,惊讶于她一个老人竟有这般力量。
“阿嬷你要带我去哪儿?”边沫问道。
阿嬷却没有说话,只一个劲的往前走,边沫认出这是回家的路,但不知不觉他们竟出了村,走到一片田野中,而在起伏的麦田尽头,一个个坟包若隐若现。
阿嬷忽的停住脚步:“不对,不是这儿,怎么走到这儿了!”
她拉着边沫便要往回走。
边沫不愿意跟她走,正想用力把手挣开,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喊着:“阿嬷!”
阿嬷身子一抖,拽着边沫说:“走!快走!”
“阿嬷!”男人小跑着走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衣,是村里迎亲时的款式,他皮肤白净,鼻梁高挺,头发许久没修剪显得有些邋遢,唇边还有黑色的胡茬。
“阿嬷,你怎么过来了?这是……谁?”他跑到两人面前,与边沫面对面站着,两人脸上的表情是同样的惊讶和不敢置信。
不仅是表情,两人的眼睛,鼻子,嘴巴……除了边沫鼻梁上那副眼睛,两人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像在照镜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