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年轻,本就容易意气用事,何况赵祯做了多年的甩手掌柜,一朝亲政掌握实权,近来正处在一点点扶持新人,打压太后党羽的节骨眼上,雏凤初啼,总是要更加张扬一些。
从太后那儿出来,将封妃旨意加盖宝印,再到昭告天下,除了有几个格外头铁的官员表示反对,朝廷里竟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事,毕竟非太后一系的官员明里暗里都在试图搭上天子这条大船,而刘系一脉的官员本就夹着尾巴做人了,有的还在努力撇清和太后党羽的关系,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事,更何况,此情此景,恰似当年咯。
赵祯这下倒是真拔剑四顾心茫然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遭遇到极大阻力,可……难道是他威望日深的缘故?
有两朝老臣嘴角一撇,当谁不知道你赵家人的这点爱好。
不提什么小周后,刘太后,一道封妃旨意下来,汴京上下都在议论新出炉的秦贵妃,据闻这位在入宫之前就生养过两个孩子了,年纪也不算小,至少得三十开外了,偏偏那日宫轿仪仗绕了大半个汴京城,有些离得近的窥看到了贵妃容颜,直呼神仙妃子下凡。
既醉一早上都没吃什么东西,仪仗行了一大半的时候她就倦怠了,闭着眼睛半靠着轿子摇摇晃晃,抬轿的是都是宫女,内侍要退开十步以外,既醉只是坐着轿子都被坐累了,抬轿宫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倦容,步子沉稳有力,还是既醉开了口,让不必再绕下去了,一行仪仗才开始回程。
说实话,赵祯今日实在是高兴,当年他迎娶皇后都没这么高兴,一是那会儿他还年少,一整日的仪式下来人几乎都要累瘫,二是洞房花烛夜见到皇后那张画了浓妆仍旧平淡的容颜,心中更加不快,如今他已经亲政,迎娶入宫的也是他心仪的绝色美人,自然极为喜悦。
宫中妃嫔大多是在入宫之后才得晋升,倒还没有从宫外迎贵妃的先例,于是一切比照着皇后的规格稍稍减了些仪仗,但也足够喜庆热闹,就算是再富贵的人家,娶妻也没有这等阵仗,赵祯为此专门定制了吉服冠冕,准备留到日后皇陵随葬。
既醉今日也是如同少女出嫁般涂抹了一脸浓妆,婚妆大多浓艳,因为大部分女子出嫁时的年纪太小,面上稚嫩未消,需要盖上厚厚脂粉以掩盖缺陷,倘若放在本就长开了的美人面上,浓妆自然更加得宜。
从既醉进宫的一路上,四处都是惊讶赞叹之声不绝,今日对赵祯来说是大喜之日,也没让旁人打搅的意思,本就有数的妃嫔都不许踏出宫门,倒是有不少宫女内侍被打发出来,悄悄在犄角旮旯里观望。
庞妃派遣的是她心腹宫女玉娥,这是她陪嫁进宫的丫鬟,原本她是准备怀孕时把玉娥送出去承宠的,可赵祯那会儿看中的是张杨二宫女,对玉娥没那个心思,只好搁置下来,玉娥却对此上了心。
没见到既醉之前,玉娥心里是有几分羡慕嫉妒的,她自认是个美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庞家买回去,从小当成娘娘的陪嫁教养,娘娘拉不下的脸面她能做,娘娘没法奉承的事她来奉承,她自信只要承一次宠,就能一飞冲天,可偏是没有机会。
从前是两个轻浮婢子,娘娘都出了月子,还又多出一个生过孩子的贵妃。
玉娥咬着牙想着,她今日打扮得格外俏丽,她年纪比娘娘要大两岁,正是二十刚满,桃李年华,每每站在宫女里都是最出众的,她就不信,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能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仪仗转过廊檐,上了楼阁,后头的肩舆四面敞开帘帐,内中半倚半靠着一个明艳美人,帘帐上绣五色牡丹,金线勾勒纹理,风摆帘动,一张牡丹芙蓉面在帘后半闭双眼,似乎察觉到窥探的视线,美人双目微动,一双秋水明眸宛如水墨画开合,居高临下,一眼瞥去。
玉娥张大了嘴巴,却一声都发不出来,还是身边的宫女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垂下头行礼。
“娘娘可是醒了,官家过了午就在宫里等着娘娘呢。”有随侍宫婢轻声说道。
既醉没去揉眼睛,用帕子轻轻抹了抹眼角,懒懒回应,“走得太快了,晃得头疼。”
一行仪仗顿时慢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才离了这处楼阁。
打扮得颇为精心的玉娥只觉得自己十分滑稽,和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赵祯给既醉准备的宫殿非常大,毕竟他可是想着以后生好几个皇子公主的,地方小了还真住不开,比皇后住所大了一半多,比庞妃的宫殿更是直接大了两倍,前殿后殿之间还有一处花园相隔,廊檐穿梭其中,最关键的是地理位置,几乎就在赵祯的宫殿边上,或者说当初建宫时就是作为备用御宫建造的。
进了宫殿,赵祯就等在大殿正中,一见仪仗进门,他顿时放下手里的茶盏,几步到了殿外,这会儿天色都已经不太早了,晃了一天的肩舆落地,半遮着的帘帐被宫婢挑开,露出既醉的容颜来。
赵祯不是第一次被既醉惊艳了,美人的每一面都是极美的,只是今日尤为特殊,和在宫外的避人耳目,偷偷摸摸不同,他今日便是要正大光明迎她进宫,从此鸳鸯相伴,龙凤交颈。
既醉看着赵祯,眼睛眨了眨,她本是有些困倦,再加上眼妆太浓不怎么舒服,偏偏赵祯从这一眨眼里看出百般的柔情蜜意,几步上前,抢在了宫婢之前扶住了既醉的手,肩舆略低,帝王折腰。
既醉笑了一声,轻轻捏了一下赵祯的手,低声道:“等了很久?”
赵祯嗯了一声,见既醉起身的动作慢悠悠的,有些僵硬的样子,他也是经历过那些礼仪的人,知道她疲惫,索性揽住了她的腰,将人一把抱起,大笑着向殿内走去。
宫婢们面面相觑,都很惊讶,毕竟赵祯是从小被精细教养的皇子,少有这样放浪形骸的时候。
既醉倒是不少见赵祯这个样子,她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就顺势抱住了赵祯的脖颈,“别放下,我不想听什么圣旨,抱我去床上。”
赵祯笑道:“好,今日什么都听你的。”
原本准备好了宣读圣旨的内侍悄然带着一行宫人退下,只留下一个掌灯的宫婢在殿外侍候,不远处有侍卫提灯,巡逻而过。
殿内布置更是奢华,更有雕刻精美的龙凤花烛摆成一对,不似纳妃,更像娶妻。
既醉被抱到床上,由得赵祯去点花烛,只是赵祯要倒合卺酒的时候,她把人按住了,摇摇头:“我不想喝。”
赵祯愣了一下,还待说什么,既醉环住他的脖颈,轻声笑道:“说好了都听我的,你有皇后,与我合卺算什么呢?”
既醉轻轻地在赵祯脸颊上落下一个鲜红唇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柔声说道:“陛下皇恩深厚,我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只是名分在先,我人在后,就算陛下不喜欢皇后,也没法子是不是?躲着人做这些,不是更难堪?而且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后,只要你心里有我,就不算负我。”
赵祯听多了宫妃对皇后的抱怨,也常常后悔当年听太后的话娶了郭皇后,却从未听过这样懂事的宽慰,他哑然笑了笑,把头埋进既醉的颈窝里,眼眶有少许热意。
郭皇后,哪是什么结发妻子,那是他无能为力的少年时光,是太后当国的权柄落下的阴影,就算到如今,他也不能拿着后宫争宠的“小事”去废后。
谁家少年不慕艾,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的妻子会是多么美好的存在,结果太后一言而决,哪有他说话的份,倘若是个能够母仪天下的贤良皇后,他自然无话可说,但郭皇后……他这辈子真正知道讨厌一个人的滋味,直到现在,他也无法承诺什么,宫妃时常向他抱怨,可他又有什么法子?
赵祯被拍着背,仿佛心里有什么也被一道治愈了,他亲了亲既醉的脸颊,有些脂粉腻人,他轻声道:“不会太久的,朕要真真正正地和秦娘喝一次合卺酒。”
既醉再次轻轻地拍了拍赵祯的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本来想明天再说的,有些煞风景,可是良人这么难过,还是哄哄你好了。”
赵祯正在既醉怀里磨蹭,他最初惊艳的是既醉的成熟风韵,之后相处又觉得美人尤物风情媚惑,今日又感受到了一种母性温柔,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被一只素手轻轻带着向下,向下……忽然按在了小腹上。
赵祯呆了一下,既醉朝他弯唇一笑,“良人要做父亲了,开心吗?”
赵祯似喜似悲,喜得眉毛上扬几乎要飞起来,悲得眼眶含泪差点哭出声来,虽然和秦娘有了孩子很开心,但是今夜,可是他期盼已久的的洞房花烛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