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不是谁的刀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输的。

但想要凭二人之力赢过搞事精鹤丸又是千难万难的,于是最后,两人就像动漫里的经典搞笑反派那样,留下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就气呼呼地走了。

铃木由纪看得直发笑,鹤丸却也乘此机会凑到她的面前,笑眯眯地想要继续之前的行程:带领铃木由纪参观这座本丸。

铃木由纪欣然同意。

于是,在告别物吉和浦岛两位小朋友后,铃木由纪和鹤丸穿过姹紫嫣红的花田,向着天守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鹤丸国永这位搞事精尽职尽责地向铃木由纪介绍这座本丸。虽然之前物吉曾经向铃木由纪介绍过大概,但是物吉这位好少年介绍时用词较为谨慎,对于自己不懂得的东西也不会随意猜测,因此介绍起来也中规中矩。

但鹤丸国永却不一样。

他的介绍通常伴随着相当多的想象,各种比喻修辞也十分生动,甚至有很多看法因过于富有想象力而显得不够严谨、跟物吉的介绍有着许多出入,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语和看法就跟他的人一样,有趣极了。

铃木由纪当然也觉得鹤丸国永有趣,可是这样的有趣却显得有些刻意了,于是当来到天守阁下时,铃木由纪终于忍不住好奇道:“鹤丸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鹤丸国永也不意外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不在意地笑了两声后,就抱着手,用他那灿烂的金色眼瞳含笑凝视她。

“铃木大人,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只不过害怕被你拒绝,所以才一直在讨好你哦~现在大人你主动向我提起这件事,是不是说明现在的大人你已经稍稍有些在意我了,愿意为我解答一个小小的疑惑?”

铃木由纪含笑道:“可以呀。”

鹤丸国永稍稍低头,凑近了她,好奇地看着她的表情:“那么……我想问的问题是——大人,您想要拥有一座真正属于你的本丸吗?一座从零开始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本丸?”

铃木由纪依然在笑着,甚至连唇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半分改变。

“不想呢。”她这样回答。

鹤丸国永叹了口气,不过并没什么失落,而是意料之中的无奈:“果然是这样啊,像大人这样的人,果然都觉得刀剑有灵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吗?”

“都”觉得?

铃木由纪稍稍侧目,而后微笑道:“没有哦。我觉得大家都是很可爱的,非常非常可爱呢!”

“那大人是为什么不想要属于你的本丸呢?”

“因为——”

铃木由纪顿了顿。

——因为这样的可爱,还不足以让她心甘情愿肩负起一个本丸的责任。

铃木由纪其实是很清楚的,关于代理审神者和真正的审神者的区别。

用一个简单易懂的比喻来说,代理审神者是云养猫用户,只要负责出一双眼睛看视频就行了,每天要做的事,也只是对视频里的猫咪发出“啊我死了”的声音,甚至看完一只猫猫,可以无缝切换下一只猫猫的视频,继续发出“啊我死了”的声音。

但真正的审神者,却是那个真正上手养猫的人。他需要关注自家猫咪的方方面面,关心它是不是吃得好睡得香,关心它心情、调解它与其它猫猫之间的矛盾,甚至还要负责解决它可能会有的心理问题,如吃醋、嫉妒、自怜,等等。

这样的事,对铃木由纪来说实在是麻烦极了。

如果之前铃木由纪还曾对自己的耐心抱有过不切实际的自信,那么在她真正上手养过第一只小黑猫后,她就不得不承认——她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饲主。

光是一个小黑猫,就让她分身乏术,被缠得全副心思都用来体贴他的心情,而如果真让她上手养一整个本丸的猫猫……天啊,放过她吧!

想想未来一定会发生的猫猫大战,就觉得自己超可怜啊!

鹤丸国永盯着铃木由纪微妙的表情,不由得侧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大人你刚刚似乎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铃木由纪想了想,郑重道:“没有,一点都不奇怪,虽然我喜欢白猫,但黑猫也是超可爱的!千万不要说他不可爱之类的话,会伤到他的心的!”

鹤丸国永:“……”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啊铃木大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鹤丸国永泄气地叹了一声,本想要再试探两句的他,也决定不再跟这位大人绕圈子了。

“关于大人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需要自己的本丸这件事,我虽然并不非常了解,但也觉得自己或许能够体会你的心情……但是大人,哪怕你不需要本丸,你也应当是需要刀的。”鹤丸微笑着说,“所以大人,我可以成为你的刀吗?”

铃木由纪愣住了。

——咦?

她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拒绝:“鹤丸君,虽然你很可爱,但是我已经有刀了呢。”

“欸?!是吗?”鹤丸国永诧异了一瞬,但又很快微笑起来,脸上并没有失落,反而像是早有预料,“虽然早就知道这样动机不纯又太过突兀的请求会被拒绝,但没想到大人您拒绝的理由竟然是这个呢。”

“有了自己的刀……唉,有些羡慕啊……”

鹤丸国永依然在微笑着,但目光却越过了她,飞向了这片看似无垠、却永远也无法脱离的蓝天。

“世上有趣的事那么多……真想去看看啊……”

铃木由纪稍稍沉默,突然想到了这位鹤丸国永的来历。

鹤丸国永,是平安时代山城国刀匠五条国永所作之太刀。他最开始被平维茂所持有,后来被当过陪葬品,也曾被供奉至神社。虽然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在多位主人手上辗转,但更长的时间,他却是独自被供奉在寂寞而死寂的地方,日复一日。

后来,蛮荒的战乱时代结束了,作为杀伐之器,他们也随之沉睡在历史中,直到时政成立后,他们才作为付丧神被召唤,重新焕发生机,可是曾经铭刻在他刀身上的时间与历史,却似乎从未褪去过。

他不是这些刀剑中最年长的,也不是最寂寞的,甚至也不是经历最为复杂的,但他无疑是最向往自由的。

——想要见到更多有趣的事,想要去看真正无尽的世界,想要以自己真正的意愿、无所顾忌地行动一次。

这一刻,铃木由纪突然明白了这位名为鹤丸国永的刀剑付丧神的愿望。

铃木由纪沉吟片刻,道:“鹤丸君,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向你真正的主人索求呢?”

鹤丸稍稍回神,微笑道:“铃木大人说的‘主人’,是指日暮大人吗?”

铃木由纪点头:“按照物吉和本丸大家的说法,那位日暮小姐是一位十分体贴且开明的主君,如果你向她提出请求的话,想来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鹤丸国永露出了有些吃惊的神色,然后他笑了起来。

“原来铃木大人还不知道吗?”鹤丸国永笑着说道,“也对,本丸的大家都非常体贴我,平时也刻意从不提及这件事,所以大人不知道也在所难免……”

铃木由纪露出困惑神色。

鹤丸国永顿了顿,终于开口。

“铃木大人,我并非是属于日暮大人的刀。”他这样说着,“我是由溯行军意外召唤而出,在其战败后由时之政府接手、暂时安置在一号本丸的刀剑。等到日暮大人和属于她的鹤丸国永回到本丸后,我就会被封印、送入时之政府的刀剑封印库中,与那些堕化的、碎裂的、失去了主人的刀剑一块儿,陷入永恒的沉睡,直到灵体消散。”

“所以,虽然这样说有些对不起本丸的大家,但我大概是本丸里唯一一个希望日暮大人能晚一点再回来的刀剑……”

“毕竟,无论如何……哪怕只是作为真正的‘鹤丸国永’的分灵,我也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

铃木由纪探究地看着鹤丸国永。

然而这一刻,在鹤丸国永的脸上,却并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哀痛惊惶。他就像是在叙说一个局外人的故事,哪怕在说着“无论如何我都想要活下去”这样的话,他也依然平静理智。

他的豁达让他可以坦然承认自己的窘境,以及想要获得他人帮助的想法,而他的骄傲又让他不会以卖惨的方式求得怜悯与帮助,更不会就这样对命运妥协。

——鹤丸国永是一振非常美丽的刀。

直到这时,铃木由纪才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铃木由纪低头思考了一下,终于做下决定。

“鹤丸君,事实上——”

“不好啦不好啦!!”

没等铃木由纪说完,冷不丁的,一只狐之助突然冒出,慌慌张张地跑向铃木由纪,在离她还有十数步时就一个虎扑加跪地前滑,滋溜一下来到铃木由纪身前,抱住她的脚。

“不好啦铃木大人!!!”这位狐之助发出了悲惨惊恐的声音,“我们政府的员工在您世界的建设进度退回到原点啦!!!”

“哈?!”X2

铃木由纪和鹤丸国永同时发出了惊讶又心虚的声音。

其中搞事鹤的声音最为心虚。

“影响有这么大吗?”鹤丸国永小声嘀嘀咕咕,“这些人太没用了吧!”

虽然早就知道时政落足第四纬但依然能力有限,为了顺利接过铃木由纪的权限、重建她的世界,甚至不得不厚脸皮请求铃木由纪在世界建设的期间陷入沉睡,否则就会导致他们重建进度后退。

可无论是鹤丸还是铃木由纪,都万万没想到,这个“会导致重建进度后退”里的这个“后退”,竟然是“回到原点”的意思!

太没用了吧!!

还好狐之助下一刻就为时政的员工们正名了。

“后来,经过仔细搜查后,我们终于找到了进度后退的真正原因——”狐之助欲言又止,一张狐狸脸上竟然露出哀怨神色。

铃木由纪淡定道:“什么原因?”

“是因为……您的……尸骨……”狐之助小小声。

鹤丸国永有一瞬间的怀疑刀生:“……你说什么?”

狐之助悄悄瞥了铃木由纪一眼。

铃木由纪依然淡定:“我生前留下的尸骨吗?你们找到了它?原来它还没有化作灰啊……好吧,这不重要,继续吧,我的尸骨如何了?”

由于没有听课而对铃木由纪的来历一无所知的鹤丸国永,此刻脸色十分奇妙,一脸的欲言又止。

但狐之助却没工夫理会这位搞事鹤,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在铃木大人您的尸骨上,发现了来自其它世界的因果,也就是羁绊。”

铃木由纪若有所思。

狐之助看铃木由纪没有发怒的意思,便继续道:“这样的羁绊非常复杂,如果是在普通人身上,倒没什么关系,可是您却身为世界之柱……所以,现在,我们需要您将这些来自异世界的羁绊一一收回或者一一斩断,否则在其它世界规则的干扰下,除非大人您亲自出手,不然我们时政的重建工作,无论进行多少次,都会退回原点的!”

铃木由纪终于开口,道:“原来如此……但是,虽然狐之助你这样说,我也早已经不知道我的来处了。”

在成为“铃木由纪”之前,她属于另一个世界。

这一点哪怕是收养她的铃木家人,也早有猜测,更不用说作为当事人的她了。

只不过,关于五岁之前的事,她已经没有半点记忆了,所以狐之助想要她帮忙做点什么,她也是爱莫能助。

狐之助见这位超难搞的大人竟然这么好说话,甚至还表露出配合的意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有问题的铃木大人!哪怕您不知道您的起源世界,我们也可以根据您的尸骨为线索,开始追溯您的羁绊所在,然后送您前去那个世界了解这段羁绊……”在鹤丸国永的瞪视下,狐之助这才想起摆弄他人的尸骨是件不太好的事,声音顿时又弱气了下去,“当……当然……如果大人您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铃木由纪微笑摇头:“不要在意。生前的肉身不过是灵魂暂居的一具皮囊而已,在我离开它后,它就与我再没有关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建世界,所以在了结这具身体的羁绊上,我也不介意与你们时政配合。”

这段冠冕堂皇的话,作为曾经的五番队队长,铃木由纪自然是信手拈来。

但事实上,真正勾起了铃木由纪的好奇心、让她主动配合时政的,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在她成为“铃木由纪”之前,她究竟是谁呢?

听到铃木由纪如此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话语,狐之助越发感动了:嘤嘤嘤,铃木大人太好了吧!之前是哪个狐之助说铃木大人超可怕的?这完全是诽谤!是诽谤啊!!

狐之助这样想着,完全不知道它已经是负责铃木由纪的第四任狐之助了。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铃木由纪说,“接下来,还是像之前那样,使用意识投影与义骸的形态进入世界吗?”

狐之助小跑着在前头带路,一边走一边说:“不是的。由于这次情况特殊,所以我们会提取您骨骼的细胞,以此为基础为您重塑一具身体,然后将您的灵魂送入躯壳中。只有这样99%贴近您生前形态的身体,才能在无尽世界中找到您的本源所在。”

铃木由纪点了点头,想到了另一件事:“但是我生前的身体有很严重的疾病,恐怕撑不了多久。”

狐之助道:“是的,这是血继病。是因为您的身上发生了返祖现象、得到了您祖上的强大力量,但您的□□却又无法承载,所以才会以疾病的方式呈现。我们会尽量加强您的躯壳,缓解您的病症,使它能够同时承受您来自血脉和灵魂的庞大力量,不过保险起见,我们会将您的年龄调整至十五岁左右,给您更多适应的时间,也给您的身体更大的容错率。当然,大人您随时可以脱离这具人塑的躯壳,不过在进入无尽世界后,我们建议您最好不要这样做,因为在脱离作为媒介的躯壳后,您是很容易被世界意识视作外来者而驱逐,从而与我们脱离联系,落入无尽世界之中——请切记,如果到了大人您不得不脱离躯壳的时候,也请一定要提前与我们联系!”

这些老生常谈的告诫,铃木由纪也就随便听听,真正让她感到熟悉的,是另一件事:“血继病?返祖……”

这样的话……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铃木由纪若有所思地跟在狐之助身后,但没走几步,她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个人。

她回过头,看着站在原地的鹤丸国永,露出奇怪神色。

“鹤丸,你还呆在那里做什么?”

鹤丸国永一愣,而后蓦然醒悟,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失神的神态。

铃木由纪笑着看他。向他伸出手:“来吧,不是说要看看那无尽的世界吗?”

“那就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铃木由纪:养猫超难!(灵魂呐喊.jpg

众人:不,那真的是个例,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