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逆我者死

虚无中,许多年过去了。

就在她长长久久地驻足在一片死寂之中,几乎要融入这虚无的空白时,突然有一道流星划破天际,而后,一只来自异世界的狐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好奇地自虚空中俯视这位异世界的来客。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客人竟然也能看到虚空中的她。

“您好,请问您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之柱吗?我是来自时政的员工狐之助,很荣幸见到您……”

“您的世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呀?为什么你不打理一下呢?自己住的地方变成这样,您不会感到不自在吗?”

“唔,这样吧。如果您是觉得这样的事太麻烦了,我们时政可以提供世界重建服务哦!只不过这个服务是收费的,而至于收费标准,这个可能有点复杂呢,而且您的世界是从零开始搭建的,这个收费可能会更贵一些了……”

她有些茫然地听着这只推销员狐狸滔滔不绝。

“啊,当然,如果您不准备跟我们做交易也是完全没问题的!这是我们的名片,请您收下,欢迎您日后光顾。我们的业务范围十分广阔,业务能力十分出众,包括且不限于世界的重建、各世界物资沟通、安排跨世界的旅行游玩,等等,最重要的是,我们收取的费用绝对低廉,只需要您点头同意我们日后进入您的世界寻找合适的审神者就行了。您的世界虽然现在一片空白,但迟早会有所发展的,到时候还请您多多关照了……啊,对了,您知道什么是审神者吗?我给您介绍一下……”

“BALABALABALA……”

铃木由纪听到了某个关键词。

她许久未曾思考过的大脑转动了起来。

而后,她终于开口说了这么多年里的第一句话。

“如果……我将这个世界交给你们全权负责,运行打理……你们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优秀推销员狐之助,在这一刻被这笔从天而降的大单子砸蒙了。

……

时政的员工们来来回回。

当铃木由纪收集完时政所有说得上话的人物卡片后,这场交易也终于走到尾声:

甲方,世界之柱铃木由纪,将这个荒芜的世界交给时之政府全权打理,一千年内,无论时之政府对这个世界做任何开发利用,铃木由纪都不可干涉。

乙方,时之政府,则应当在一千年内对这个世界进行最大限度的重建和保护性开发,不能伤害世界的根本,也不能做出任何违反约定的事。

其下,对两方各自约束的详细条例林林总总,足有两千三百六十二条。

合同签完后,时之政府对这次的交易很满意。

铃木由纪也很满意。

因为她在没有损失一分一毫的情况下,只是暂时借出了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就获得了时之政府的帮助,从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这片荒芜之地,去寻找真正值得她停留驻足的地方——这才是这次交易的真正目的。

……

“铃木大人,政府对世界的重建计划需要您的一部分权限开放。为了成功接手这部分权限,这段时间还请您暂时离开这个世界前往时政,并在其后保持在半沉睡状态。”

“为了您的体验,在沉睡期间我们会安排您进行异世界的旅行,只不过相关记忆和您的大部分力量,我们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封印……请您谅解……”

“当我们权限接手成功后,我们会及时唤醒您,到时候,您就能够看到一个新的世界啦!我们可以保证,您一定会喜欢这个新家的!”

——家?

铃木由纪目光越过狐之助,对着这片荒芜之地,微微笑了起来。

家吗?

不,不对。

没有家人的地方,不是她的家。

·

“铃木大人……铃木大人?”

可能是因为久久无法唤醒她的缘故,那像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少年声音带上了苦恼。

“清光,大人怎么一直都没有醒来?是不是之前大人突然苏醒后的后遗症?”

“不可能!我的操作绝对没问题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说明书来的!不可能会出问题的!!绝对!!”

“我没有跟你说这个啦……”

“我觉得铃木大人没醒可能还是睡着了吧,狐之助不是说过吗,这位大人在时政发现她之前,独自在虚无之地睡了数千年……对于铃木大人这样生命长度以亿万年计的世界意识来说,多睡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铃木大人不是世界意识啊……清光你走神走的好厉害,你到底有没有听狐之助和审神者大人们的常识讲课啊!”

“……我……我当然听了!”

“——你!你竟然真的没有听课!!为什么啊!为什么只有我在好好听课?!清光也是鹤丸殿也是,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把所有的理论课都交给我?!!”

“没有!绝对没有!!安定你听我说……”

“哇哦?!清光,安定,你们这是要打架吗?真有趣,带上我一个怎么样?”

“没有这回事!!”X2

三个年轻人吵成一团。

不,严格来说,只是两个年轻人在争执,剩下的那一个,则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在一旁,用他纯洁无辜的声音煽风点火。

这样的作风,倒是让铃木由纪想到了某个有意思的小黑猫。

铃木由纪露出笑来,慢慢睁开眼。

她无声地清醒过来,目光视线从模糊到凝聚。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神社之中,

当年,在铃木由纪被蓝染诬陷坑害,抢了两颗崩玉冲出尸魂界后,无处可去的她在现世晃荡了许多年,蹭住过无数神社,因此她对神社这种地方,实在是熟悉极了,所以她也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此刻躺着的地方,是神社的本殿,也就是安置神灵所在的神体之社殿。

虽然曾经的她蹭住过无数次的神社,本殿也不是没来睡过,可这样被光明正大地被安置在本殿中,还是第一回。

有意思。

但可惜,本殿一般不是用来睡人的地方,所以会感觉到硌,也是难免的。

铃木由纪稍稍侧头,目光放远,仔细打量。只见在这座本殿中,无数像是神力又像是电力的东西在墙面下流动交错,而后,这些力量被小臂粗的特质的线管牵引出来,汇聚于三处。

一处是操作台,一处是监控台,一处是交互装置。

第一处的力量最少,只做力量的牵引利用,第二处其次,第三处最多。

而这第三处的交互装置,也就是铃木由纪现在躺着的地方。

真不知道时之政府当年怎么点的科技树,竟然弄出了这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力量性质复杂的东西,真厉害呢。

但仔细想想也对,如果没有这些技术和力量作为底气,他们又怎么敢将招揽审神者的业务发展到异世界?

第一个注意到铃木由纪醒来的,是名为鹤丸国永的刀剑付丧神。

本就笑嘻嘻在一旁煽风点火看好戏的他,敏锐注意到了铃木由纪的视线,而后,他眼睛一亮,瞬间出现在铃木由纪的面前,像一只漂亮的鹤那样轻轻落下,金色的眼睛好奇盯着铃木由纪直看。

“铃木大人,您醒来了吗?”这只白发金眼的鹤笑嘻嘻地说着,“太好了,藤原大人让我来找您,说是想要与大人您在议事厅四楼的4026办公室见一面!”

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

“你怎么不早说!!!”X2

鹤丸国永歪头,用故作可爱的语调道:“可是早说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现在也完全没有!!!”X2

铃木由纪有些好笑,支撑着自己慢慢坐了起来,而那两位似乎老是在大惊失色中度过的年轻人——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见到这一幕后,则正色起来,老老实实地垂首待命,只有鹤丸国永还在笑眯眯看她,微微前倾,守在一个既可以随时扶住她又能够轻易后退到加州大和守两人身边的位置。

——这个家伙,虽然看起来一副搞事精的样子,但果然是个可爱的好孩子嘛!

铃木由纪并没有惨到一觉睡醒还需借助别人的力量才能站稳的地步。

当她从交互装置上坐起的时候,她还有些生疏的身体就已经恢复了掌控,而当铃木由纪跳下,轻轻落在地面时,她的力量也回到了她的身上。

“藤原在找我吗?”铃木由纪微笑着说着,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柔软的伪色。

鹤丸国永礼貌后退两步,脸上依然笑嘻嘻的:“是这样的,铃木大人。”

“嗯……是有什么她宁可拖住时政的权限接收进度,也要将唤醒我的事发生了吗?”

“抱歉,铃木大人,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鹤丸国永思考了一下,“不过藤原大人有说,她正在履行时政与您的约定。”

铃木由纪微微一怔,而后露出灿烂笑容。

“真有趣,有意思。”铃木由纪合掌,就像是期待见到新年礼物的孩子,“看来,我最期待的环节要开始啦!走吧!议事厅怎么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了呢!”

鹤丸国永应声,干脆地转身带路,铃木由纪则毫不迟疑地跟上。

在两人身后,从头到尾都被两个搞事精给无视的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面面相觑,两脸茫然。

这个是……

那个……

发生了什么?

“清光,我们要跟上去吗?”

“我觉得最好不要……那位铃木大人虽然很可爱但总感觉稍稍有点可怕……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去看她的热闹比较好!”

“什么看热闹?你在说什么啊清光!铃木大人这次与藤原大人的会面,应该有很大概率在谈论我们本丸继任的审神者的问题,而铃木大人成为我们本丸审神者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我们这次去——”

“什么?!!”

原本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黑发少年,脸色顿变,一蹦而起,一把拽过大和守安定飞奔向前,一边跑还一边喊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是你自己不听课啊!!!”被拉了个踉跄后,就只能如风筝在风中飘摇的大和守安定额上青筋直跳,怒声道,“放我下来!!!”

……

来到时政的办公议事厅后,铃木由纪好奇地打量这栋极具未来感设计的大楼,跟着鹤丸国永一路上了四楼。

这是铃木由纪第一次来到议事厅。

也不知道议事厅是一直这样人少,还是这个时间段的议事厅格外人少,当铃木由纪走向四楼时,各处寂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咆哮声从4026室虚掩的房门传出,在走廊阵阵回荡。

“……我绝不会同意将1号本丸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那来历不明的铃木由纪代理,也绝不会承认她!藤原美雪,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真的觉得你姓藤原就能插手审神者的接任与继承了吗?!还是你觉得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上一号本丸的代理人?!我们八云家族绝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也绝不会接受那个不明来历的铃木由纪成为审神者!”

“八云先生,请原谅我还不够明白……您究竟是不能接受第一位来自十四家族之外的审神者,还是不能接受来自我的安排呢?”

“嘁,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啊……”女声低笑了起来,“这自然是有的……”

铃木由纪在走廊上听到前面那段话时,就露出笑来,到了这时,她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在走廊回响,4026室一静,而后怒喝声响起。

“谁?!什么人胆敢偷听我们的对话?!”

鹤丸国永脸上的笑意有些淡了,身形微侧,不动声色地拦在铃木由纪的身前。

但铃木由纪却毫无畏怯,越过鹤丸国永,微笑向前,推开了4026室的门。

“大家好,我就是即将成为一号本丸暂行代理人的铃木由纪。稍稍来迟,十分抱歉,不过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不能接受我成为这个代理人呢……”铃木由纪声音又软又甜,像是天边甜蜜的云朵,哪怕此刻露出苦恼神色,也显得可爱极了。

她含笑的目光在首座的藤原美雪身上一顿,而后偏移开去,在这个会议室内扫过,轻飘飘地掠过在场其他的十三位在坐者。这一刻,她就像是一位纯然天真的小可爱一样举手发问:“请问,是谁对这件事有疑问呢?”

在场众人神色都有些不满,但他们都聪明地闭口不谈。

只有那位一开始就对着藤原美雪拍桌子瞪眼的人,盛气凌人地望着她,傲慢说:“就是我,八云守……”

锵——

蓦然间,有极亮的刀光化作极浪漫的流星闪过。

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后,那灿烂又刺目的血色,才如同暴雨一样落下。

八云守智的无头身躯轰然倒下,他那脸上还残留着傲慢蔑视的头颅滚落在地,与他的身体可笑地对视着。

空气一片死寂,唯有带着浓郁血腥的汩汩声在这个会议室中蔓延。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一幕,颤抖着将目光移到了铃木由纪身上。

此时,铃木由纪就像是一片轻雪,飘落在会议桌上,手上提着一振雪色长刀,脸上依然带着天真笑意。

她温柔开口:“其实,在场的诸位,应该都对我的身份有所了解才是,而对我与时政做下的约定,也应当心中有数。”铃木由纪的姿态礼貌又温柔,让人挑不出半点错,但配上她手中不断滴落鲜血的雪色长刀,却只让在场诸人感到毛骨悚然。

“所以你们也应该就知道,我接手一号本丸的事,是双方通过利益交换后,共同做下的决定。”

“现在你们突然反悔,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不是很关心这件事呢。我只是觉得,可能我之前表现得太好说话了,才让你们对我有所误解……不过没关系哦,现在重申一遍也是不迟的。”

铃木由纪微笑着,手腕一动,那还带着温度的鲜血就被她从刀上甩落,重重击打在最近那人的脸上。

那人身形一震,差点没叫出声来。

铃木由纪看也不看他,礼貌地目视众人,温柔开口:“我作为一号本丸的临时接任者,以及在座十三位……啊,错了,是在座十二位的暂时的队长,我不会要求你们有多么忠心于我,更不会要求你们背叛家族,将我视作绝对的领导者。如果你们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和质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并愿意花费时间,为大家一一解开疑惑,温柔地说服大家。但是呢,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我是不会后退半步的哦。”

“不过大家放轻松,我的原则,只有一个。”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铃木由纪一顿,森然的死气如大海怒涛,席卷了整个会议室,将除藤原美雪以外的十二位审神者冲得摇摇欲坠,脸色苍白。

“所以,对于我成为队长的事,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众人面如土色。

铃木由纪露出灿烂笑容。

“很好,看来大家都被我说服了呢。那么,诸君,请继续你们的会议,我就先行告辞了。”

铃木由纪微微行礼,而后起身,不疾不徐地走过长长的会议桌。

在她前行的路上,原本围在会议桌两旁的人们恍然惊醒,仓惶后退,惊恐地望着她,令这一幕竟如同摩西分海般。

而在这个会议厅的尽头,一身雪色的鹤丸国永正抱着手,含笑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铃木由纪在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随手将手中的长刀归鞘,还给这位刀剑付丧神。

“走吧。”

“是,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应该不长,随手撸两只猫就该去下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