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不过顷刻,姜稚礼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直到背过身后,才暗自出了口气。
她头一次觉得世界好小,第三次了,怎么每次都是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遇到他。
“你愣着干什么,”陈以乐眼瞧着他们越走越远,赶忙扯了扯姜稚礼,“走啊快过去打个招呼。”
“那个男人你认识吗。”姜稚礼问道,看她神色略带疑惑,又补充道,“就是你说的温二公子旁边的那个。”
“你也觉得很极品对吧,我就知道你这个死颜控肯定拒绝不了这一挂的,”陈以乐盯着她,唇角扬的很高,“但很可惜,我之前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什么来历,不过看样子你很难高攀的起。”
姜稚礼原本还想向她打听一下德盛总裁的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女人实在不靠谱,不能留了话柄在她手里,于是摆摆手,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你去哪啊,”陈以乐喊她,“高攀不起也没关系,至少过去露个脸让他眼熟你一下吧。”
“你自己去混眼熟吧,”姜稚礼头也不回,独留她身上独特的花果香味还萦绕在原地,“人有三急,我奉陪不了。”
她逃离现场的心很坚决,因为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个男人和她要找的德盛总裁是同一人的预感。
太糟糕了,她得冷静一下,想想如果这种预感成真了要怎么办。
毕竟她好像是将人给得罪了个干净,谁会愿意跟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放言要包他,第二次见面时仍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的轻浮女孩谈合作。
今晚的宴会萧砚南本不打算去的太准时,听闻萧家的那些堂兄叔伯,还有脱离萧氏的几位老股东都一早便到了,说白了就是听到风声专门去找他的,而他对那些人的嘴脸再清楚不过,免不了一番漫长的虚与委蛇,便刻意想晚上半个钟头,但又念及姜珩川特意打电话过来托付他的任务,还是让司机掐着点准时到达。
温彻就在门廊处等他,看到他的那一刻才算松了口气,“你可算来了,你不来我都不敢进去。”
生怕一露面一堆人就围着他假意寒暄问东问西,半天脱不了身。
“人都来齐了?”萧砚南问道。
温彻点头,“六点半那会就到的差不多了,现在就等你了。”
“没发生什么事吧。”萧砚南看他一眼。
温彻以为他是问萧氏的那帮人,“当然没有,这可是我们温家的场子,他们就算跟我不熟但也得看我姐的面子,谁敢生事。”
萧砚南眸光微动,淡淡嗯了声,“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来到宴会厅门口,随着侍者将沉重厅门缓慢推开,觥筹交错声和绮丽灯光一齐涌出,伴随着的还有来自满场无数道的目光。
在场的人没几个是见过萧砚南的,包括萧家的那几个亲戚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不曾有过他的消息,但此番和温彻一起出现,也让众人对他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
受邀前来的不乏业内有头有脸的富商,看起来都颇具影响力,但实际集团现金紧缺的绝不止一两个,能从银行周转出来的资金毕竟有限,其余能进行投资合作的也早就合作了个遍,此时有实力强大的新鲜资本介入,可以说是正中他们下怀。
于是他们刚一进入场内,过来敬酒攀谈的人就源源不断。
萧砚南身上有种被老钱家族精心培养出的绅士气质,沉稳威仪,虽然言谈举止得体有礼,但气场清冷贵重,再加上那枚富有年代感,雕刻着家族纹章的尾戒,更显得整个人威严,充满了距离感,让往来的人不由得担心自己精心准备的奉承话到他耳朵里都会失了水平。
他步伐徐徐,对周围人的搭话时不时客气疏离地应上一两句,目光则不动声色在场内梭巡,只消须臾,很轻易便定格在了右侧的不远处。
姜稚礼站在那里,正扶着同伴的手臂,以一种费力又不失优雅的姿态朝这边张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那双清亮的眸子明显闪过一瞬间的讶异,紧接着便无事发生般的移开了目光,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正巧这时萧佑安带着萧呈来到近前,萧砚南收回目光,等到在谈话间隙再回过头时,那道靓丽身影已经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了,步伐很快,摇摇曳曳,卷出好看弧度的长发在身后涌动成起伏的波浪,即便穿着没那么抢眼却依旧招摇。
路上遇到几个上前搭讪的,她都处理的圆滑又毫不拖泥带水,游刃有余的样子让萧砚南放下些心,她在没喝多的状态下,行事风格看起来很成熟,不至于荒唐。
萧佑安在一旁看他略有些心不在焉,以为他是不愿多停留,于是赶忙趁温彻被叫走的空档,将他稍稍拉到一侧,“小侄啊,你和这温二公子看起来很是相熟。”
萧砚南眉眼微敛,“大伯有话不妨直说。”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这帮老骨头四处求人,但硬是没有人愿意帮助萧氏渡过难关,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过好在最终还是出现了转机,”萧佑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能让通银在最后关头出手的,我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小侄你了。”
“那大伯恐怕是想错了,我跟温彻是有些上学时的私交,但此次回来是有我们德盛自己的项目在身上,”萧砚南狭长的眼皮撩起,散漫中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萧氏是死是活早就跟我毫无关系,您觉得我用得着搭上这么大一个人情,去填那个半死不活的坑吗。”
“唉,我那个堂弟当初对你们母子确实不厚道,也好,你这次回来就安心搞事业,不必理会别的,”萧佑安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你不想跟你父亲来往便不来往,但说来说去,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今后在这边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跟大伯提。”
一家人,萧砚南唇角勾起些许,“那就先提前多谢大伯了。”
“对了,听说你这次回来是搞私募股权投资的,”萧佑安装作不经意试探道,“可有找到合适的项目。”
“还在考察。”
“这样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项目介绍给你,”萧佑安暗暗招手示意一旁的萧呈上前,“你堂兄的公司做的不错,但离上市还差点火候,不知道……”
而一旁的林铮这时开口,“老板,蒋总徐总在那边等了很久了,之前有约好先跟他们见面。”
萧砚南颔首,对萧佑安说了句‘先失陪了’,然后便随林铮离开。
萧呈纵横京圈,还从没被人这样下过面子,一时不由得火气上涌,“对长辈都这么大的架子,这就是他的教养吗。”
“给我沉住气,”萧佑安也不悦,但到底是有些城府,不至于动怒,他思忖了下,“你这两天找个时间,去医院探望探望你小叔。”
萧呈不耐烦,“那老头都快死了还看他干什么。”
萧佑安咬牙控制着声量,“他遗嘱上填的只有萧砚南的名字,虽然现在是一笔烂账,但遗嘱是二十年前立下的,如果他们父子因为这件事情关系缓和,事情都被揭出来,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姜稚礼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慢悠悠补好妆才出去,因为心里装着事需要思考,于是又走出宴会厅去外面的走廊寻清净。
如果德盛总裁真是他该怎么去谈合作呢,装傻装失忆?但之前也只见过两面,或许他贵人多忘事,压根不记得自己呢。
但她又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完全没这个可能,没有人见过她会不记得她这张脸,除非是瞎了。
真难办啊,她靠在拐角处的墙壁上正犯愁,忽然发现这边壁灯透出的光影很有氛围感,两侧墙壁上的装饰画也很有特点,是绝对出片的环境。
Sisiy送她衣服的目的就是为了起到宣传作用,这套还没亮相过,先在这自拍几张,一会再找个有镜子的地方补点全身look就可以一起发条ins,微博现在也要开始营业,得多拍点每个平台发不一样的图。
职业病一犯别的事都暂且被抛在脑后,一顿操作后姜稚礼翻着相册检查劳动成果,这时听到旁边走廊传来一阵交谈声,她微微探头出去,看到有几个人从宴会厅走出,径直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她听到那几个人叫为首的人萧总,好像还在说着什么投资之类的事。
那个被叫萧总的人看起来也比较年轻,三十岁上下,跟她所了解到的萧砚南的资料还挺符合的,谈话内容也符合,应该八九不离十。
看来不是那个人,白担心了一场,姜稚礼如释重负走回宴会厅,准备等那位萧总回来的时候就上去搭话。
酒水台上琳琅满目,姜稚礼边挑边思考着一会的措辞,漫无目的一抬眼,恰巧目睹不远处陈以乐搭讪失败的全过程,又恰好被她发现她在隔空吃瓜。
也不是故意要看到的,姜稚礼朝她无辜一笑,但她通常装无辜挑衅人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于是在陈以乐看来,这就是明晃晃的嘲讽。
没什么比死对头看到自己出糗更让人生气的了,特别是在今天这种自己风头碾压她的场合。
如果不是现在人多,陈以乐看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肯定是要扑上去掐她的。
她就是看不惯她这种十年如一日嚣张的气焰,明明都落魄成这样了。
不过目光在落向姜稚礼身后不远处的时候,陈以乐勾起唇角,忽然就变得气定神闲起来,她捏着酒杯走到姜稚礼身旁,“看过瘾了?”
姜稚礼挑挑眉,“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陈以乐哼笑了声,眼波微转,“对了你前面说什么来着,你从来没被男人拒绝过。”
姜稚礼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这女人又要开始玩心眼了,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抿了口红酒,“是啊,怎么了。”
“是有什么秘诀吗,”陈以乐搭上她的肩,笑的忽然很讨好,“教教我呗。”
姜稚礼受不了她这种做作的表情,“秘诀就是我这张脸,你学不来的放弃吧。”
陈以乐望向别处,“我不信。”
姜稚礼刚想说你爱信不信,就看到她又弯着眼睛看向她,笑容有些莫测,“除非你给我示范一下。”
姜稚礼皱眉,还没来及开口,就感到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在松开前突然推了一把,很用力,她穿着细高跟的脚猛的一个趔趄,在猝不及防之下失去平衡。
这四周也没有什么可抓扶的地方,这一刻她的心几乎飞出头顶,脑海里除了优雅倒地的一百零八个姿势外,就只剩一个念头,如果她今天在这里摔倒出丑,陈以乐就绝对死定了。
但也就是一瞬间,在鼻尖嗅到一股松木苔藓的清冷香味的同时,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手指修长,骨节明晰,宽大掌心隔着有厚度的毛呢外套也能轻松环握住她手臂,分寸感极强却足够有力,在帮她堪堪站稳后便立刻抽离。
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举手之劳。
但因为惯性,她端在手里的葡萄酒还是泼洒出来,沾染了不少到那人的胸口,一部分顺着驳头链上那颗昂贵的红宝石滴落,连带着衬衫的一小块也被浸透染成了旖旎的紫红色。
这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姜稚礼顾不上跟陈以乐算账,连道几声抱歉,并提出照价赔偿。
但那人只是冷冷淡淡说了句:“不用。”
像是浸过森森晨雾的一把嗓音,很熟悉,姜稚礼低垂的眼睫抬望过去,受惊过后尚未平息的心跳顿时愈发剧烈起来。
是他。
但也不等她再有些什么反应,男人便迈步离开,姜稚礼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脑中一时木然。
陈以乐这时从她身后冒出来,一脸难以置信,“你还真没胡说啊。”
方才她独自在场内游走,打听到姜稚礼问过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位刚回国不久,被四处奉为座上宾的新贵,本也想过去露个脸混个面熟,想着哪怕能有一丝发展的可能也好,但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不过富贵险中求,她决定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小心’崴个脚什么的,但这个计划也被人抢了先。
好在是有人先替她试了这个水,让她知道这男人完全就是一块铁板,身边特助眼疾手快就替他挡了一切,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气场肃杀到吓人。
于是刚才她见他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决定以此搞搞姜稚礼,让她狠狠出一次丑以后再也傲不起来,可结果竟然如此不尽人意又出乎意料。
姜稚礼这才想起这个罪魁祸首,本想发飙,但念及此刻周围依旧有不少眼睛在盯着,只能压低嗓音喊道,“陈以乐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今天要是摔倒被谁拍照发到网上了我绝对也让你身败名裂!”
然后转身快步朝宴会厅门口走去。
这个死女人,气不过私底下找她打一架不就好了,非碰瓷到那个男人身上,刚才那番虽没闹出多大动静,但全场多少人的目光是一路追随在他身上的,万一被那些人误会她是故意投怀送抱怎么办,万一被他误会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贴上来纠缠怎么办,用的还是这种低级难看的手段。
还有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说她的,别看他平时宠她很好说话,但犯错了凶起来可是很吓人的。
她十三岁那年去伦敦游学,跟同学闹了别扭脱离队伍自己跑出去玩了三天,当时还在纽约出差的姜珩川直接飞到伦敦抓她,狠狠教育了一顿然后扭送回家,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一路,决定先跟当事人解释清楚,然后再问陈以乐要一千万精神和名誉损失费。
走出宴会厅,林铮去车上取备用的西服,萧砚南先独自朝着一楼西侧的休息室走去。
羊毛混纺的地毯很吸音,但还是能听到身后有人行走时的动静,走过拐角时他转身停下脚步,后面因为跟不上他步伐一路踩着高跟鞋猛跑的姜稚礼没想到他会忽然停在这里,差点没刹住车,抬手堪堪扶住墙角才不至于又撞在他身上。
萧砚南倒是八风不动,即便穿着胸口污了一块的西服依旧气度非凡,“有事?”
“对,我想说刚才在宴会厅里我不是故意要撞到你的,”他这样开口,姜稚礼来不及喘口气便赶忙解释,“是因为……”
萧砚南淡然开口,“我看见了。”
姜稚礼松了口气,“你没误会就好。”
“误会什么。”
“就是,误会我是对你有企图才故意那样。”
“你没有吗。”
“……”姜稚礼被问的愣住,抬头瞪大眼睛看他,见他用这样一副从头到尾的淡然模样,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把她逼问到接不上话的地步,不由得生气,索性一扬下巴,“当然有啊,你可不要以为我那天晚上是喝醉了胡说的。”
“但不至于用刚才那种低级手段就是了,”她补充,“我可是女明星,是最要面子的。”
萧砚南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还以为你又要装不认得我。”
“什么叫又,我记忆力好得很,”姜稚礼皱眉,没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不过说起来,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又是邻居,再不自我介绍就说不过去了。”
她拢了拢肩侧的长发,然后很优雅地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安礼。”
萧砚南眸色不明缘由的晦暗了几分,停顿须臾,才缓缓抬手轻握住她指尖,“幸会,萧砚南。”
姜稚礼正欲接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游刃有余的笑容凝结了一瞬。
他说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礼礼脚趾扣地,我也脚趾扣地了啊啊啊啊
萧总:很好,拿艺名敷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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