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夕阳穿过玻璃房,将落日余晖洒进来,一室静寂、暖白。
手机的?震动声接连响起,阮胭仰仰头,把?眼泪逼回去,按了接听。
“喂。”
陆矜北低沉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闻见?话?音后,才开口?,“这是哭了,谁惹着你了。”
阮胭的?声音很?轻,“你。”
他笑道,知道不是这样,却依然配合。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惹着你了。”
“怎么,一个人在山水别墅待不惯吗。”
“嗯,住不惯。”
随意应和着,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胭弯了弯腰,指尖捻起薰衣草的?紫色花瓣,香味进鼻,却无多大感觉,心里泛酸的?厉害。
其实?有很?多话?想问,话?至嘴边,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问了又能怎样,死缠烂打吗。
不是她的?风格。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想我了。”
“嗯。”
“你这是什么敷衍的?话?,要是我在你身边,指不定怎么罚你。”
“……”
“估计后天回去”,陆矜北又说,“现在心情好点了吗,一会儿让陈姨给你用鸡蛋敷一敷,我可不想回去,见?到一个小熊猫。”
“嗯。”
隔着电话?线,阮胭听见?那头的?呼啸风声,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
“还在忙吗?”
陆矜北嗯了声,声音稀松平常,“处理点事。”
阮胭乖巧的?回道,“那你忙吧。”
“回去给你带有趣的?小玩意儿,要是觉得没意思,拉上同学出?去逛逛街,床头柜里有张卡,你拿去用。“
“小孩,你要习惯花男朋友的?钱。”
他压根问都不问,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阮胭更不知道该怎么回。
……
“打完了?”傅砚池过来,收了调侃的?笑,往废弃工厂瞅一眼,“没招。”
里面的?人是承包那栋高档小区的?包工头,发生坠楼事件的?前一天,这人卷着钱从北京消失的?干干净净。
很?难不让人猜测,他是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受到指使跑路。
这趟澳门之行,也?是为了捉到这人。
陆矜北转过头,清隽面容掩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刚才与女人通电话?的?好脾气也?全然消失殆尽。
深凹的?丹凤眼里,细碎流光闪过,像在说什么无伤大雅的?话?。
“不招是吧,那就送去给青烟,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傅砚池笑道,“这怨不得我们?,机会明摆在眼前,可人家就是不接,咱们?也?没办法是不是,我明儿给送过去。”
这事敲下来后,傅砚池起了另一话?茬。
“矜哥儿,昨天听我家老太太讲,老爷子最近在忙活你订婚的?事。”
陆矜北从烟盒里掂出?根烟,目光晦暗不明,“嗯。”
傅砚池啧啧两下,并不惊讶,“看来是真的?,那阮妹妹呢,她要是哭着闹着不想跟你断干净,或者把?你俩的?关系往外?一整,就现在这媒体盯梢的?程度,你能顶得住?”
“用不用兄弟我替你去跟她说说这事,也?别让小姑娘太伤心。”
“砚池”,陆矜北指尖夹着烟,零星烟火在夜色里摇曳,他打断旁边这人,“两者有什么矛盾吗。”
傅砚池愣了半晌,才听出?这话?的?意思,眼里也?由?一开始的?震惊,转为笑,“真放心上了啊,这是准备养着的?意思?”
陆矜北抬步往外?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不容易啊。矜爷”,傅砚池毫无自觉,连连摇头,“能让你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回头,着实?厉害。”
抵京那天,阮胭已经从山水别墅搬走。
陆矜北上楼后,没见?着她东西的?影子,问忠叔,“她人呢。”
忠叔没敢说实?话?,“阮小姐说学校最近有点忙,回去住几天。”
陆矜北胸腔里溢出?冷笑来,他坐在沙发上,抬手抽了领带。
“忠叔,你在我们?家多少年了。”
忠叔头皮一硬,“五十?年了,少爷打小起,就是老奴跟着。”
“忠叔,你别这样折煞我,我打小没把?你当佣人看过,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是那么好忽悠的?人?”
陆矜北看向他,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最近这几天谁来过这儿。”
忠叔深吸一口?气,低头说,“是夫人。”
陆矜北很?深的?看了忠叔一眼,“没有下一次。”
随后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想起澳门那晚,她带着哭腔的?样子,估计就是那天吧。
原以为是学校的?麻烦事惹着他了,一语成?谶,还真是自个。
夜色渐重,陆矜北揉着额角笑,这下哄人可有些难喽。
黑色迈巴赫在路上开的?极快,交警看到车牌号,几乎不怎么阻拦,不过一个时车程,就到人大。
结果扑了个空,阮胭前一天晚上回苍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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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城比北京靠南,十?一月底,只空气里发了凉,白天单穿一件卫衣薄裤,夜里加个厚外?套就成?。
阮胭买凌晨机票赶回来的?,江橙一脸焦急的?踱着步,在机场大厅外?等着,一见?她出?来,立马上前帮忙提着行李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上车我跟你说。”
江橙朝司机说,“直接去一附院。”
阮胭指尖冻的?没什么感觉,上车后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也?只是徒劳。
江橙电话?里说老太太晕倒后,她足足怔愣了半分钟,才回神?。
老太太有高血压,以及轻微脑梗,这些年一直吃药治疗,情况还不错。
却没想到这一次进了急救室。
阮胭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在抖,“现在,怎么样了。”
江橙回握住她近乎发颤的?手,心疼的?说:
“胭脂,你先别着急,外?婆现在没什么大碍,已经出?了急救室”,她磕磕绊绊,组织不好语言,“但是脑梗这个东西,医生现在不确定会不会有后遗症。”
“嗯,我明白。”
阮胭转头望向窗外?,将近凌晨三点的?街道,空荡荡的?寂静的?可怕。
现在不能软弱,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处理。
“姜子鹏呢,他现在在哪儿?”
江橙叹口?气,“在那伙人手里,他们?拿不到钱,不会放人。”
阮胭很?轻的?哦了声,“让他继续待着吧。”
左右也?死不了。
外?婆晕倒这事,还要怪在姜子鹏这个不成?器的?混账上面。
阮胭本以为这个表弟,也?就是随了母亲的?性子,花钱大手大脚,再加上前年舅舅舅母离婚,给他带来的?冲击不小。
有时候他给自己要钱,一回两回,也?就过去了。
但却没想到,姜子鹏才十?八,就敢碰高利贷这种?东西,硬生生被别人坑的?套进去二十?万。
他手里当然没钱,也?不住学校,自个躲的?远远的?,以为能万事大吉。
不料对方直接闹到家里去,老太太一听他欠了二十?多万,当场气的?没缓过来,晕倒在地。
-
凌晨的?医院,楼道里异常安静,路灯映在白杨树上,树影婆娑。
病房在五层,阮胭进去时,老太太还睡着,身体上插着五颜六色的?管子,旁边的?心跳仪发着滴滴的?音。
江橙把?她往旁边的?空病床上推,“胭脂,你刚下飞机,要不先睡会儿,这里我看着,外?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奔波一路,憔悴上脸,一张脸的?惨白要命。
阮胭强撑站起来,“我去把?费用缴清。”
江橙抱了抱她,“钱不够跟我说,我朝我爸妈借点儿,拿来给你急用。”
“谢谢你,江橙。”她很?认真的?说。
“见?外?了,快去,回来睡会儿。”
“嗯。”
而关于陆矜北的?一切,江橙识趣的?没提。
老太太是第二天上午醒来的?,脑梗的?后遗症很?明显——失语。
床上躺了一天,没吃饭,没吱声,只是一直哭。
阮胭望着她佝偻的?背影,低头红眼。
即使自己再不喜欢姜子鹏,但无法改变,他都是姜家这一辈唯一血脉。
对于外?婆来讲,肯定不想孙子背上牢狱之灾,要不然怎么下去见?外?公。
阮胭妥协了。
出?了医院后,她直奔银行,把?卡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几年的?奖学金还有家教攒的?钱,各种?加一起,零零总总小两万。
在二十?万这个数目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拿着钱等公交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刚去北京那一晚。
二十?万不过他们?一局砝码,自己面前却是一座大山。
你看啊,他们?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江橙知道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问,“要不,你问矜爷借点,你给他写欠条,之后再慢慢还。”
“江橙,我们?可能要分开了。”
说这话?的?时候,阮胭很?平静,就像是认清了什么似的?,低头轻叹,“这个时候要他的?钱,算什么呢,补偿费么。”
“你别跟他提。”
再说他现在忙的?焦头烂额,哪里顾上这些。
江橙低头叹了口?气,“分了也?好。”
“我之前不知道矜爷身份的?时候,挺赞成?你们?在一起,可记者会爆出?来那会儿,我在电视上见?到他,那会儿我就想劝你尽早抽身。”
“他这种?家庭的?人,都是到了年纪找个家庭背景差不多的?,强强联姻,没有结果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校长是矜爷姑父。”
“嗯”,风吹乱头发,贴在近乎苍白的?脸上,阮胭垂下眸子,心里不是滋味。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她从凉椅上站起来等下一班公交,得去把?姜子鹏从那伙人手里捞回来。
“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得信我,江橙,等我回来。外?婆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
“知道,你路上小心,记得开录音。”
夜色中少女身影单薄,阮胭朝背后挥了挥手,再也?无话?。
这些天东奔西凑,加上自己的?、老太太存的?,还有江橙的?私房钱,才不过十?万块钱,又朝邻居借了点,七七八八,差不多二十?万。
阮胭按照他们?之前给的?地址,导航过去,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几个哈喇流子摆一张桌子,坐白炽灯下喝酒。
他们?见?到钱后,自然不会轻易放人,尤其来的?还是个漂亮年轻女孩。
轻佻目光直往人身上钻,几人相?视一笑,“来来,陪哥几个喝一杯,人立马给你带走。”
年久废弃的?仓库里头,墙皮都快掉没了,露出?来的?红色砖墙,透着逼人的?湿气。
阮胭当然不会任由?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瓶啤酒下肚,青色的?玻璃瓶即刻松碎,她快速捡起一块碎片,直指自己脖颈,目光透着与这个年纪极为不符的?决绝。
“钱已经给你们?带过来了,姜子鹏在哪儿。”
放高利贷这伙人吃惊过后,又松松垮垮的?笑,“啧,这么有骨气!”
“真不怕死啊。”
怕死吗。
没有人不怕死。
但现在这会儿,容不得去想这些,她只知道不拿自己要挟他们?,指不定还怎么狮子大开口?。
她没犹豫,抵着脖颈的?玻璃碎片往里压了一寸,立马见?了血。
“还不放人吗,如果我半个小时后还不出?去,立马会有人报警,到时候我会说你们?故意伤人,你说警察会听你们?的?,还是听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其中一人数了数钱,不耐烦朝他们?招手,“得得得,放人放人。”
“别真把?警察招过来。”
十?分钟后,阮胭见?到手脚被捆着的?姜子鹏,好久不见?天日,他吓的?都快哭了。
“姐,姐,你可来了。”
阮胭甩开他往外?走,“别叫我。”
背影沉寂一片发凉夜色。
阮胭攥紧的?手心里一片湿汗,血水混着冷汗,有些触目惊心。
姜子鹏看见?阮胭脖子上的?划痕,一跺脚朝里骂,“这帮孙子干的??”
“别说话?,我怕忍不住掐死你。”
姜子鹏明白自己这次犯大错了,关着的?这段日子,也?是悔不当初,不该鬼迷心窍占便宜借钱。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阮胭目光发凉,“你一句错了,能让老太太从病床上起来吗?”
“奶奶?”姜子鹏一怔,“她怎么了。”
“在医院。”
小时候舅父舅母忙,姜子鹏也?是外?婆拉扯大的?,混账是混账,但一听老太太在医院,也?顾不上什么,打车急忙赶回去。
阮胭没跟他一起走,在路边的?树下吐的?天昏地暗。
她几乎不怎么喝酒,可刚才在里面,又快又猛的?下肚两瓶。
这会儿胃受不住,叫嚣着往外?涌。
寒风刮脸而过,阮胭吐的?白水都快出?来,沙子吹进眼中,迷了眼。
你看这生活,就是这么操蛋。
这一晚,手机里铺天盖地的?全是帝都陆家与伍家订婚的?消息。
阮胭一个人蹲在路边,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哪里都不是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不用三章了,明天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