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矜北在胡同口抽完整支烟,晾了晾身上的烟味,才推门进来,路过堂屋,直接上了二楼半层,他似乎想起什么,转身朝下面望了望。
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堂屋正前面,旁边还放着蘸料。
盯了一会儿,他下楼,坐到餐桌上,用筷子夹了一个送入口中。
青椒肉馅的,肥而不腻。
他蘸了点儿醋,接着吃了第二个,不知不觉,一盘饺子大约得有二三十个,被他吞入腹中。
去厨房洗干净盘子后,他上楼接着干活,下午那会儿,他给错误代码挑了出来,傅砚池正在赶程序。
见他上来,问道,“陆姨走了?”
陆矜北点头,插兜看他敲代码。
在北京的时候,他们针对老年痴呆症的软件已经试行一次,但因为资金问题,被迫中断。
傅砚池一边敲代码,一边问:“厨房的外卖,见着了吗,你去了这么久估计早冷了,要不要再订一份?”
对方迟迟没应。
傅砚池回头:“想什么呢?”
陆矜北想起他在外面抽完烟,进来关门的时候,靠西边墙角的房间,灯刚好熄灭。
“没什么”,他笑,傅砚池却搞不懂。
***
十月二号,阮胭赶早出门,去书店窝了一天,太阳落山才回来,走到家门口,她站了大约有一分钟,踮着脚往二楼瞅了瞅,看见窗户关了,才掏钥匙开门。
不巧,门同时从里面推开。
傅砚池叼着烟像出来,捂着自己心脏大叫,“操操操,阮妹妹你吓死我了。”
陆矜北望见门口的阮胭,朝傅砚池说,“把你烟掐了。”
傅砚池狐疑的看了陆矜北一秒,掐了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
阮胭握着铜质的钥匙,微凉。
她看向傅砚池,指了指里面说,“我先进去了。”
“嗯呢,快进去吧。”傅砚池往边一站,让出道儿来。
路过陆矜北旁边时,阮胭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脑子里禁不住的想,他到底抽了多少支。
她走到院子里,外婆在厨房忙碌,门口传来他略显沙哑的声音,朝傅砚池说的。
“——走吧。”
十月三号到五号,阮胭去给谢诗蕴上了两节课,过去的时候,听刘老师说小黄毛上周生物测验考的很不错,非常感激她。
阮胭问谢诗蕴想要什么奖励,小黄毛支着头若有所思,随后试探的看了眼阮胭,“老师,要不你再带我打局游戏?”
阮胭敲了敲他的额头,“当然可以啊。”
“你别骗我,老师,我都被你骗的有阴影了,我幼小的心灵仿佛受到了一万次伤害。”
阮胭噗嗤一笑,随即登了账号,“我现在就陪你打。”
谢诗蕴一打开游戏界面,就开心的嗷嗷叫,“等一下啊,老师,矜北哥也在,我邀一下他,让他跟我们一队。”
“矜北哥打游戏可厉害了,这下我们肯定会赢。”
小孩子的崇拜大抵就是这样,无论见到谁,都要忍不住的说一次,再说一次。
阮胭盯着手机界面,等他进来。
不过三五分钟,陆矜北进来,他跟谢诗蕴解释说刚才有事。
谢诗蕴开玩笑讲,他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麻烦老师跟着他一起等。
这下,轮到陆矜北那边顿了下,他周围似乎有说话声,随后一阵脚步声,估计是找了个僻静的地儿,他才问:
“你老师也在?”
小黄毛看向阮胭,“对啊,老师奖励我考试考的好,所以才陪我打游戏。”
隔着手机,阮胭都能听见他在取笑她。
“你老师还挺懂赏罚分明,不错。”
游戏开始后,阮胭扛着枪往深山老林里走,陆矜北跟她后面,捡了把98K,问阮胭要不要。
阮胭说不要,他说好,然后就把98K扔给了谢诗蕴。
一路打死几个人,出了林子后,阮胭进了房子里。
她刚在箱子里看见一款□□,结果被别人捷足先登。
是陆矜北。
他拿走之后,继续问阮胭要不要。
这次阮胭没理他,转头上了二楼。
打到最后,每捡一把枪,不管阮胭要不要,陆矜北都要问。
谢诗蕴着急,“哥,你直接给我不就得了,为什么每次都要问我老师啊?”
“你老师啊”,陆矜北望着阮胭的头盔,“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我们要保护她。”
……
一局游戏结束,大家各忙各的。
最后检查了一遍谢诗蕴的假期作业,阮胭从谢家出来,又倒了两班地铁,夜色渐暗的时候,才走到家门口。
老太太拄着拐杖,在胡同口排队买油条。
“矜北在家呢,我做了点豆腐脑儿,配油条正好。”
阮胭拉着她胳膊,“我陪你。”
老太太笑着催她,“现在粘上我了,但不行啊,锅上熬着烫呢,你得回去看着点锅。”
“行,那你回来慢点。”
还是那条胡同口,还是上次那个女孩子。
隔的远远的,阮胭又见到了那只阿拉斯加。不过这次他很乖的,蹲在陆矜北面前啃骨头。
姜涧朝他吐苦水,“舅舅,你家的狗实在太叼了,我天天在家里给他喂进口狗粮,也没见他啃的这么欢啊。”
陆矜北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发,看了眼天色。
“不早了,估计要下雨,你带着它先回去。”
姜涧朝:“你今晚不回去了?”
陆矜北:“嗯,晚上跑程序,得有人看着。”
“啊”,姜涧朝纠结来纠结去,眼巴巴的说,“那舅舅,能不能让旺财在你这儿待一晚啊,我同学叫我去唱K,今晚我不想回家。”
“你妈知道吗?”
“……”,夜不归宿这种事怎么能跟家里人说。
姜涧朝去拉陆矜北的外套下摆,“舅舅,你就通融一下呗,我去的地方很安全的,经理早认识我,他不敢让我出事的。”
“别撒娇,这招儿对我没用”,陆矜北往边移了移,抬头瞥见往胡同里面走的纤细背影,“也不是不让你去,这儿有人怕狗,放不下。”
那天在小南门,她眼神里的求助,他不是没看见。
***
阮胭推门进去时,二楼的灯还亮着,家里却没有一个人。
厨房里的灶台上冒着热气,逐渐模糊了少女的一张清秀面庞。
她低头看着锅,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刚才在胡同口见到的那个女孩子,是他的新女朋友么。
阮胭不知道,或许是的。
那他又为什么若有似无的来撩拨她,还是说他浪荡随性惯了,对谁都是这样。
更可怕的是,阮胭觉得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从未有过的感觉。
门咣当一声,拉回了她的胡思乱想,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锅都快熬干了,她连不跌的去揭锅,却忘记了这时候的锅盖到底有多烫。
陆矜北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铁质的锅盖摔在地板上。
阮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拉着拽到洗手台边,他握紧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任由冰凉冰凉的水冲上去。
她闻到他口腔里的烟味。
“傻站着当活菩萨吗?”
受伤的明明是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陆矜北反而比她更生气似的。
他皱眉,又问:“疼不疼?”
阮胭很不习惯示弱,十分的痛,她也会说成三分。
“还好。”
“你就嘴硬吧”,他嗤了声,“家里有药膏吗?”
有是有,但被外婆放在了哪里,阮胭也不知道,她说:
“用牙膏也行。”
陆矜北又去浴室拿过来牙膏,“抬手。”
阮胭以为他只是帮自己挤出来牙膏,毕竟她一只手不太方便。却没想到在她伸出左手后,他瞥了一眼她,随后直接捞起被烫到的右手,放到自己跟前。
她愣了下,然后听他朝自己说:
“忍着点儿疼。”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这样的话,第一次是在小南门,帮她解缠在他扣子上的头发。
阮胭皮肤薄,平时稍微磕着碰着,都要疼一会儿,就更别说被烫破一层皮,还起了小燎泡。
他的手指刚挨上她烫着的地方,阮胭就疼的差点掉出眼泪,她仰着头往上看,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刚涂了一只手指,陆矜北就扔了手里的牙膏,“你站这儿别动,我出去一趟。”
“嗯。”
话虽是这么说,阮胭知道,他是没耐心了。
老太太提着黄澄澄的油条回来的时候,阮胭正自己挤牙膏,往指尖上涂,疼的她咬着自己的舌头好几回。
一听见拐杖声,阮胭立马把手伸到背后。
“外婆,你回来了。”
老太太放下油条,哼了声:“藏什么呢,我都看见了。”
“你说说你到底会干什么?”
她回屋翻出烫伤膏,给阮胭一点点涂抹在指尖上。
“老太太?”
“忙着呢,别喊我。”
“你生气了。”
“疼的又不是我,我生什么气。”
“你心疼我呗。”
陆矜北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祖孙俩人拌嘴但又和谐的画面。
老太太在给阮胭上药。
他指腹捏了捏手里的烫伤药膏,看了一眼后,扔进外套口袋,双手插兜上了楼。
阮胭在厨房里,看见门前一道影子经过。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烫伤的指尖,怎么就更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