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私谈

母女三人坐在窗下说话。祝瑶换了衣裳,重新梳妆,被祝夫人揽在怀里宽慰。

“不怕不怕,回来了就好。”

祝瑶抽抽噎噎地哭道:“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戏耍于我,若给我揪出来,定不饶他!”

湖对岸的停鹤渚上有座佛塔,古朴年久,原在那荒了数十年。后来圣上赐婚,这片地被划给了葶宜作嫁妆,与宋家重新修筑的西园隔湖相对,汇成一片极优美的风景。

平素有管事婆子带着数名仆役打理,产作些银鱼、莲藕等物。到了夏季,便迎客娱宾,供姑娘公子们游玩。今日众千金兴起登楼,祝瑶因有心事,只在塔下候着,一名侍婢来搭话,说可带她去花房稍坐,打发时间。

因有自己的丫鬟跟着,又是在侯府地界,她哪里想到会出岔子?

花房给人在外锁住了门,将她主仆困在里头近小半时辰,直到侍卫找到附近听见呼救声,才破锁入门将人解救出来。

“你的意思是宋家下人戏弄你,想你出丑?”祝夫人实在难以想象,嘉武侯夫人体面周到,怕因官阶低微受人怠慢,今日处处抬举着她们,宋家岂会有这等刁奴,敢对祝瑶下手?若是失踪一两个时辰才被发觉,给别有用心之人传扬开去,岂非说不清楚?祝瑶的名声不就给毁了?

祝夫人越想越心惊,下意识望向祝琰,“你可有头绪,究竟是什么人,这样恨我们祝家?”

祝夫人的意思有两重,一重是宋家内眷刻意示下为之,想给祝家个下马威,体贴周到是做给外头看的,实则是敲打震慑;二重会不会是祝琰这段日子得罪了谁,不好向她下手,便拿她的姊妹出气。

前一个指向嘉武侯夫人,后一个便是葶宜。妯娌之间向来关系最为微妙,葶宜出身高贵性情骄纵,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祝琰心中有猜测,却不准备与祝夫人说及,只摇了摇头,道:“许确是下人疏忽,也未可知。”

就在这时葶宜进了来,命人提拽着两个小婢和一个妇人扔在地上。

“这是管花房的杨婆子和她两个干女儿。这没心肝的东西忘了叮嘱她妹妹里头有客,临时回去拿个东西,她妹妹就将花房的门锁了。”

“令三姑娘受惊,实在是我们的不是。”葶宜歉疚地道,“人我已拿了来,听凭三姑娘发落,是打是罚,是撵是卖,只等三姑娘示下。”

祝夫人忙堆笑站起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郡主言重了,既是小婢一时疏忽,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本是好心,怕我们瑶儿无聊,才领着去瞧花……”

轻推了祝瑶一把,“快跟你嫂子说说,大好的日子,夫人们都在宴上等着呢,莫给府里添乱子。”

祝瑶掩面站起身来,柔柔向葶宜行了一礼,“我已无碍了,幸得嫂子和二姐夫你们派人来寻……真对不住,给大家添麻烦了。”

目视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和那黑瘦的妇人,抿了抿唇,遮住眼底恼意,“既不是故意的,我又何必追究不放,嫂嫂容我替她母女三人说个情,这回便算了吧。”

葶宜笑道:“妹妹心地善良,待人宽厚。”转过脸来,厉眸盯视三人,冷声道:“每人掌嘴二十,罚半年月钱,带下去,再不许花房留用。”

小婢与妇人哭成一团,却不敢辩,被婆子们提溜下去。

葶宜挽住祝琰手臂,轻道:“二弟妹适才也吓坏了吧?这回是嫂子大意,没看顾好姑娘们。”

祝琰自然不好怪责,回手将她扶着,“嫂子莫太客气了,咱们自家人,不说这些外道话。”

几人联袂回到席上,嘉武侯夫人便命开宴。一场风波揭过,除宋祝两家之外,只荣王一人知道内情。

就连祝采薇也未发觉祝瑶曾失踪过片刻。

宴罢出得门来,祝瑶登车行至长街,遥遥看见几个眼熟的人守在一座茶楼底下。她红着脸瞥了眼母亲,见祝夫人闭目不语,便知是默许,命人停车在道旁,独自一人进了茶楼。

顶楼雅间里,荣王听见步声回过头来,一见到他清俊的面容,祝瑶眼睛瞬时红了。

瞧她受尽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荣王喉咙泛酸,心内疼得厉害,顾不上什么规矩礼法,几步上前将人拥抱在怀。

“好瑶儿,你受惊了。”

祝家跟着去赴宴的丫头里面有荣王的人,她这边一出事,就连忙联络外院通报给荣王知道。自打去岁年底在白云观中初见,二人心里就烙下了对方的影子。为着天长日久的在一处,荣王舍下颜面去求姑母昌邑公主。今日祝瑶前来,就是为了给越国公府、给昌邑公主留个好印象。

荣王虽是今上幼子,却并不受宠,她母亲淑妃前年已殁,他的婚事自己做不得主,又不敢奏报父皇指婚,只得从疼爱自己的姑母处下手,徐徐图之,望有三分可能。

“王爷别这样,”祝瑶脸颊红透,轻挣着身子,柔嫩香腮已被他啄了几下,“若给人瞧见,瑶儿、瑶儿便活不得了……”

她越是羞涩胆怯,越引得他心痒难抑,从前还肯安守礼法,最多牵一牵手,搂一搂腰,此刻想到方才在宋家初闻她出事的惶急,自己抓心挠肺却又不能前去相救的煎熬,满腔热情再不能自控。

他钳住她肩膀将她推抵在墙,口中连声柔唤她的乳名,“瑶儿,瑶儿……”

唇贴上她的,忘情地吻。手落在水红衣领,一把扯散了扣子。

祝瑶有些害怕,紧揪住衣裳拼命挣开他怀抱,一步一步朝门边退,泪眼盈盈地低求,“王爷不要这样,若给我爹知道,定会打死我的。祝家书香门第,不可以……不可以做这样没廉耻的事……王爷若当真喜欢瑶儿,何以舍得瑶儿这样没名没分的跟您……”

她捂住嘴,哭着逃出去。

荣王追了几步,怕声张起来更惹得她恼了,只得回头探出窗外,追寻着她的背影。瞧她重回马车驶得远了,才怅然折回。

掌心一抹馨香似有若无,仿佛刚才触过的手感还在……他扪住心口,长长喟叹一声。

若是——

若是能真正得到她,该是多令人高兴的事啊。

宋家上院内,门窗紧紧闭着。

嘉武侯夫人面沉如水,盯视地上跪着的人。

杜姨娘膝行上前,在嘉武侯夫人足下叩首,“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姑娘年幼天真,一时给人蒙蔽,错了心思,她再也不敢了!夫人只管罚贱妾一个,念姑娘是侯爷骨血,求夫人饶了她这回。”

嘉武侯夫人手握茶盏,闭目沉默。

门帘外,葶宜蹙眉揉了揉坠痛的小腹,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轻松的表情走进来,命人拉开杜姨娘,劝道:“姨娘这是做什么,夫人管教姑娘,主母训导儿女,是天经地义的本分,姨娘又哭又嚷,倒像是夫人有意为难谁似的。平素几个姑娘里头,夫人最偏疼的就是书晴,姨娘难道不知?”

杜姨娘忙点头道:“贱妾自然明白,夫人向来慈和,宠爱姑娘。这回确是姑娘错了心思,贱妾不敢狡辩回护,只求夫人再给姑娘一次机会,贱妾就是跪死在这,也无怨无悔。”

葶宜瞧她哭得不成样子,给婆子打个眼色,示意将她强行拖起来。

杜姨娘不敢挣扎,只得抽抽噎噎站直,嘉武侯夫人揉了揉额角,仍是不语。葶宜朝角落里站着的书晴招招手,“三妹妹,你倒是说句话,跟娘认个错,也便罢了。”

书晴抬眼望了望嘉武侯夫人,眸色里有几分挣扎,沉默片刻,又垂下头去。嘉武侯夫人气的咳嗽起来,葶宜忙端茶递过去,坐在她身边替她拍背顺气。

“娘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回头我跟淳之一块儿说说她,这孩子心性不坏,只是想左了,她会明白的。您万万要保重身体,为了这点事气个好歹出来,不值当的。”

葶宜说完,回头朝外扬声:“去,把三姑娘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都捆了,送到牙行发卖!”

杜姨娘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书晴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秀丽的巴掌脸紧绷着,咚地一声伏地叩首,额上登时撞青了一块。

葶宜嘴上半点不轻饶,笑道:“书晴,你只管不出声,只管自伤,你再这么磕一下,我连你乳娘跟几个伺候的嬷嬷一块儿撵出去!”

杜姨娘想求情,给她眸子一扫,不敢吭声。

书晴垂眸掉泪,小声抽泣起来。

葶宜见她不再僵持,终于肯软化低头,暗自松口气,依旧板着脸斥道:“三姑娘哭成这样,最心疼的还不是母亲?仗着母亲素日疼你,做出这样的蠢事,白白辜负了母亲的教导。往后,再不可犯糊涂,可听清楚了?”

书晴连连点头,泪珠子直滴到地板上,聚成点点斑痕。

“好了好了,”葶宜抚着嘉武侯夫人背脊,笑道,“娘您看,咱们三姑娘知错了,往后自不会再犯,再有下回,您连媳妇儿跟她一块儿罚。今儿也是媳妇儿一时大意,没多叫人盯着小辈们。都是爱胡闹的年纪,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酿成什么大祸,亲家太太不知里头有书晴的事,只当是小丫头粗心,也算没得罪了亲家。”

嘉武侯夫人摇头:“再有一回,咱们嘉武侯府的脸面就不必要了。”

她瞥了眼书晴,眼底有几分失望,“平素大伙儿一味宠你疼你,纵得你越发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你二哥新妇刚过门才多久,几次三番你这样为难于她,你二哥会怎么想,他心寒不心寒?”

想到宋洹之,书晴不由怔了下,贝齿深深陷入下唇,咬的唇瓣几乎破损。

她只想为自己的好姐妹、好朋友出口气,既然大家都护着祝琰,那就拿她的胞妹来抵。她不仅是自己疯了,牵连无辜的祝瑶,更全然没顾及到哥哥的立场。上回她泼洒了祝琰端来的汤,他坐在那边桌畔,一个字都没有讲。

当时他是何样的脸色心情,她全没注意得到。

今日听闻他亲自带着人去停鹤渚,那个被她叫人关起来的祝姑娘,是他妻妹,他当时也是很着急的吧?

她真傻。

“好了,都别气了。”门前,宋淳之撩帘,垂头走入进来。

他从地上拉起书晴,揽着她肩膀将她推到嘉武侯夫人身边,“答应我,往后再不可做这样的事。”

他眸色温柔,声线极低,俯下身来轻拍着书晴的肩膀。书晴心里揪痛,别过脸去擦了一把眼泪,回转过来,用力点了点头。

“哥哥相信你。”他抚了抚她的鬓角,耐心地道,“大人的事你不明白,没关系,可以慢慢学。但你要记得,在这个家里,我们兄妹几个,与你大嫂、二嫂,是一家人。一家人要彼此维护,彼此关心,不能因一时任性,或生了误会,就肆意的伤害别人。”

“明天,你大嫂陪你一块儿去蓼香汀,你亲口给你二嫂道个歉,好不好?此外,去祖母那抄十卷经,算是对你小惩大诫,往后定要谨记。”

温柔的目光落在书晴面上,引得她越发想哭,越发自责。

她重重地点头,哑声说:“大哥,母亲,我、我再也不会了……”

葶宜在旁也湿了眼睛,含笑道:“好了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谁也不准再提。”

宋淳之坐在嘉武侯夫人身边,又说笑几句,逗得嘉武侯夫人也笑了,屋子里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出得上院,长房夫妇并肩往藕香苑去,宋淳之含笑的眉头沉下来,葶宜心知有事,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大爷担心荣王的事……?”

宋淳之点点头,叹了声,“从前他倒肯隐忍,如今不知受了何人挑拨,行事越发狂悖,圣上早有不满。”

葶宜沉吟:“他这回上门来,不是为着拉拢你、向我们示好这么简单吧?”

宋淳之犹豫着要不要与葶宜提一嘴。转念又想,荣王有意祝家姑娘,万一葶宜心直口快,在祝琰面前说错话,岂不累得二房不睦?

“朝廷之上,谁人不知我的立场?想拉拢我,哪有那么容易?”他笑道,“外头的事我会看着办的。倒是你,方才在娘屋里,就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今儿太忙,累坏了?”

葶宜回头四顾,见身边只有自己亲近的人跟着,大起胆子牵住他的手掌,整个人贴靠在他身上,娇声道:“你还知道关心我呀?这一整日,你又是办差,又是当和事老,又是惦记去祝家送礼请罪,忙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连瞧我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呢。”

他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手这么凉,是小日子来了?”

葶宜月期一向不准,今年开春到现在,就二月尾上来了一回小日子,今日这腹痛酸胀倒有些像以往月事将至的样子。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我身子不争气,太医开的药长日吃着也总不见好,怕是难有……上回我娘来,还问我是不是应给你立两个通房替你生养……”

宋淳之嗤笑:“通房?你有这般大度?”

“去你的。”葶宜捶了他一记,“你这辈子别想!”

**

雪歌端着托盘走进堂屋,迎面遇上才要出来的梦月。她朝梦月打个眼色,压低声音问道:“里头不留人伺候?”

梦月面颊微微泛红,朝她摇了摇手。二人相视一笑,一道从内走出来,站到廊下。

“听说二爷才从奶奶娘家回来。”

梦月点点头,“适才听嬷嬷说了,大爷跟二爷一道去的,为着今日怠慢了三姑娘的事,跟老爷告声罪。”

雪歌掩唇低笑,“瞧二爷平时的模样可不像会低头认错的人,不是被大爷压着去的吧?”

“老爷是二爷的老泰山,自然比旁人有体面,二爷毕竟是晚辈。”梦月目光自虚掩的门隙朝屋中探一眼,瞧不清什么,却仍有些脸热,“想来里头好些时候用不着我们,你先回房歇一阵,晚点再来替我。”

雪歌抿嘴一笑,将茶盘交到她手上,“那就辛苦你,我正觉着乏了。”

经过窗下,听得里头极低极低一声唤,雪歌整张脸轰地烧起来,一点儿也不敢朝窗内瞧,飞速猫着身子溜过去。

祝琰背贴在窗台上,局促地跪坐在稍间会客的那张炕里侧,外衫挂在臂弯,颈间的带子散了,抹胸的小衣欲落不落悬在一侧。

没被遮住的那一边,男人薄唇留连着。

说不清怎会变成这幅模样。

看起来清冷至极寡欲至极的男人,背着人时,卑劣至极。

初时还只是吻,陡然合齿,疼的她弓起了背脊。

身子因这疼痛剧烈颤动了一下。

“二爷……”眼眸漫上水汽,是羞是惧,推着他的肩膀,声音低软无奈,又唤他,“洹之……”有些婉求的意味。

他直起身,掌心托在她腰后,凑唇吻她雪嫩的脸、修长的颈。

大掌抚到裙摆,惹得她又发颤。

他两指缓缓摸到里面的绳结,陡然抽开,带着水点落在席上。

祝琰张大了眼睛,下巴紧紧贴住他肩膀,泪水不受控的迸出来,发出小声的尖叫。

他指尖悬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雕蟠虺,与手指一般宽细,微弯的弧度,底端挂有绳结,坠着碧色流苏。

此刻玉佩莹润晶亮,沁着香泽,被他夹在指端把玩。

祝琰一掌推开他,翻身欲走,宋洹之抿唇轻笑,将人捞回来抱在膝头,手掌轻抚她披散的秀发,低问她:“恼了?”

祝琰闭着眼,眼角还挂着湿痕。他伸指抿了去,捏住她双颊令她仰枕在膝上,打量她春潮未褪的脸。

祝琰不肯瞧他,只自己消解着羞耻。

她能感受到,宋洹之很喜欢她的身子。不是对她这个人,感情上的那种依恋和欣赏,只是床帏里头,男人对女人,天然的那种欲……他外表看起来冷淡,可在这档事上,实在有些蛮霸。

她从来循规蹈矩,端庄娴静,若在床里吹了灯,循着训导的图册那样,也还罢了。她实在不适应这般……

浓重的阴影投在他眼底,眸色幽深难辨。听他用沉缓的声音道:“有件事,觉得你应当知情。”

祝琰遮住眼睛,还为着刚才的事懊恼。

宋洹之左手撑在几案上,支着额角,“令妹与荣王……”他斟酌着用词,关系到未婚闺秀清誉,不宜说得太过,半晌,选定两个字,“熟识。”

祝琰遮在额上的手落下来,她翻身坐起,面对着宋洹之。

“二爷是听说来的,还是目睹?”她有猜测,祝夫人也不曾否认,但她们是祝瑶的亲人,不会到外面去乱说。若是传了开来,只怕那些风言风语不会很好听。关系祝瑶清誉,也关系祝家所有人的名声。

宋洹之轻咳一声,掩饰了那点不自在,“凑巧撞见。”

他派人跟着荣王,进一步探对方来意,就看见祝瑶停车,进了对方包下的那座茶楼。少女出来时衣领有些发皱,荣王在楼上一直目送她的车走远。

根本不难打探,只需多跟半日,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很容易被挖出来。

二人在白云观相识,已来往数月。不是相约在梅花园,就是在佛寺里,或是午后书斋无人的阁楼。

荣王今日来,令宋家无妄惹上是非,被有心人栽了个“荣王派”的帽子。

他观察着祝琰的反应,她会为他跟踪了他们而着恼,还是会为妹妹的不检点而羞愧?

她绷着脸,似在纠结。

宋洹之抬指抚平她耳边的碎发,她仰起脸,腮上微微泛着粉,“二爷,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您”?

方才与他别扭的时候,可不曾这样客气。

宋洹之挑眉,不置可否。

祝琰凑近些,踯躅着道:“您介不介意,与我说说朝堂上的事?”

“我的意思是,”她斟酌着,要如何说服他应允,“我随母亲宴客,不知那些宾客的家世来历,与谁交好。怕出差错,给家里惹麻烦。又比如您说的荣王,我完全不知,应不应当劝……我这些年在海州,实在不熟悉京里,将来长久在侯府,总要帮衬着母亲与嫂子……”

宋洹之斜坐在对面,指头敲在几案上,手边那只玉雕的蟠虺尚未干透,通体泛着莹光。

他几乎没有犹豫,轻吐一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