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床板的是四个黑衣人,连头脸都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两个眼孔,如今,他们正好弯下腰去,放下了床板。
床板上,鸳枕、绣被并头睡着两人,呼吸浓浊,喷出来的尽是酒气,他们当然是丁建中夫妇了。
这是一间不太宽敞的地室,点了一盏油灯,边上站着两个人,—个是京安客庄的何掌柜,另一个是瘦高个子。穿着一袭天蓝长袍,腰悬长剑。
他敢情是这次劫人的主持人,因此等四个黑衣汉子放下床板之后,就走了过来,谛视着醉卧不醒的丁建中夫妇,口中发出阴森而低沉的笑声,说道:“何掌柜,你干得不错,这是一件大功。”
何掌柜连忙躬着身道:“多蒙夸奖,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大功,在下并不稀罕,只望老哥能赐予解药,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瘦高个子道:“本座来时,不是已把解药交给你了么?”
“是,是!”何掌柜连声应着,抬目望着瘦高个子,说道:“只是老哥给的解药。只能抑制一时,不能解除在下家小身中之毒……”
瘦高个子嘿然道:“你要解药?”“是的。”何掌柜道:“你老哥答应过在下,等在下立了大功,可以得到解药的。”
瘦高个子沉下脸去,冷然道:“上面没交下来,本座也没有解药。”。
何掌柜双手握拳,眼中似有愤怒之色,哼道:“上面,阁下倒说说看,上面究竟是谁?”
瘦高个子怒目瞪了他一眼,沉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掌柜双手在胸前握得紧紧的,也沉声道:“阁下回去告诉上面,我……云某这解药不要了。”
“你……”瘦高个子惊怒的看着他,哼道:“你不顾家小的死活了?”
何掌柜道:“这丁大侠夫妇比起我云某家小,总要重要得多吧?现在时间还早,这地室也不虞有人发现,就麻烦阁下回去一趟,把解药送来……”
瘦高个子怒声道:“你反了?”
“不错,形势比人强……”
何掌柜已经一翻长袍下摆,取出了铁掌,冷冷的道:“此时我云某不索取解药,那就只好一辈子受制于人了。”
瘦高个子朝四个黑衣汉子一抬手,怒声道:“你们还不把他拿下?”四个黑衣汉子依然站着不动。
何掌柜冷笑一声道:“阁下应该知道,云某在江湖上也闯了二、三十年了,总也有个小小的班底吧?阁下派来的四位朋友,现在已经睡着了,阁下还是依在下之言,赶快回去取解药再来,丁大侠夫妇服了‘醉八仙’。没有几个时辰是不会醒的,何况在下要的是解药,阁下把解药送来,咱们一手交药,一手交人,两不吃亏。”
瘦高个子气得脸色铁青,怒声道:“云朋友以为这一手很高明么?你背叛本门,只怕走遍天下,都没有你们容身之地……”
“那是云某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何掌柜一摇手,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阁下这是多耽搁时光了,丁大侠手下高手不在少数,夜长梦多,阁下应该争取时间才好,否则办砸了,对你、对我都不利,阁下快些请吧!”
瘦高个子眼看自己只有一个人,和他翻脸,必然误了大事,急得重重的顿了下脚,沉声道:“好,云朋友,这一着算你狠,本座这就回去跟上面求取解药,不过,本座要郑重警告你,万一出了漏子,全须由你负责。”
何掌柜一笑道:“阁下放心,在下不会把妻儿的性命开玩笑。”
瘦高个子道:“你知道就好。说罢,急匆匆转身就走。
何掌柜跟在他身后,叮嘱道:“阁下速去速回,越快越好。”
地室中,丁建中、戴珍珠一跃而起,四个汉子也在此时迅速的揭下蒙面黑布,脱下黑衣,他们是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是也。
丁建中低声道:“珍珠,你快回上去,别给贼人再来一个调虎离山。”戴珍珠点点头,回身往地道上走去。
丁建中又朝何掌柜道:“宋兄也请留在这里,不用去了。”
说罢,身形一晃,当先朝另一条地道出口追了出去。
路传广四人,紧随丁建中身后,穿出地道。
这出口是京安客庄后面隔着一条小巷对门的一家住家,这住家当然是京安客庄的人,如今这家人,自然也全受到贼人的威胁,或是被贼人全掉换了(换了贼党的人)。
总管万有全不愧是军师之才,他早就派了银面郎君金兆铭在暗中监视,等瘦高个子出了地道,匆匆离去,金兆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住了一家大小五口。
丁建中率领路传广等四人,一路紧随着瘦高个子的身后。远远盯了下去。这瘦高个子,也只有丁建中认识,他就是岐山姬家的族长姬叔全(姬青青的叔叔)。
姬叔全一身武功,在岐山姬家,是首屈一指的。
岐山姬家,在江湖上虽然没立门派;但他们的武功,却是名闻武林,被号称为武林四大家之一。
姬叔全出了小巷,他可并没有施展轻功,只是脚下走得很快,就在他穿过横街之时,突然迅快的转过身来。
他是老江湖,只有在较为宽敞的横街上,突然转身,就可以发现身后有没有跟踪。因为只要有人跟踪,在穿过横街之时,一定可以看到对面街上的人,而无所遁形。
但丁建中现在也有了经验,他对姬叔全知之甚稔,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要跟踪在他身后,绝非一件易事。因此在姬叔全走过横街之时,他早已提吸真气,抢在对方前面,越过横街,一下隐入暗处,依然和姬叔全保持了七、八丈距离。
姬叔全当然没想到丁建中会抢在他前面过街,他看看身后并没有跟踪的人,相信何掌柜(云里飞)要的只是解药,他不过以丁建中夫妇作为要挟而已!
一时不觉减少了几分疑虑,这是一件急事,也是一件大事,他绝不能误事,这就立即展开轻功,加速奔行。
姬叔全的功力,当然不足以和丁建中相提并论,你用上十成气力,奔行如风,丁建中仍可从容不迫的跟在你后面。
稍后的四人,因为前面有丁建中作目标,自然也可以从容奔行,不虞前面的人走失。
不多一回,地形渐渐荒僻,姬叔全一路往北,好像已经快到接近北城,奔行中的人,又突然站停下来!
不,他又一个旋身,回过身来。
丁律中早就料到他快到地头,必然又会回身察看,但目前的丁建中,武功高出姬叔全何止十倍;他就是紧跟在你身后,你也未必能察觉,等你转过身来,丁建中早就隐起身来了。
姬叔全这回全相信背后果然没有跟踪的人了,他身形闪动,朝一处古木参天的树林中闪了进去。林间有一条石板路,而且还相当宽阔,他又施展轻功,一路奔行过去。
这片树林,是高大古老的柏树,但林并不深,柏树林尽头,已出现了一座黄墙的道观,姬叔全毫不停留的飞身而起,一下投入观中。
丁建中本来认为他可能是回到中原粮行去的,因为他听赵镇中说过,中原粮行的郑康和,是罗老太爷的亲戚,那么由此推想,中原粮行定然是罗八太爷在开封的一个据点,但姬叔全却跑到一座道观里来了。
莫非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故意把自己带来此地,他好乘机脱身?丁建中艺高胆大,这一瞬间,哪还犹豫,猛地一提真气,身形破空飞起,紧跟着他身后射去。因为这座道观,规模不小,万一稍为犹豫,就会被他丢脱,偌大一片房舍,你到哪里去找?
姬叔全自然不会察觉丁建中居然衔尾跟了过来,他身形起落如飞,一连掠过两重屋脊,直达后进,才飘然飞身落地。
就在他落地之时,丁建中也跟着一下掠入左首廊下,隐入了暗陬。这武功一道,有不得半点高低,你比人家低上一着,人家就是站在你背后,你一样会懵然无所觉。
这院中小有花木,阶上一排三间,大概是观主住的地方,这时灯火已熄,听不见一点人声。
不,人声可以隐约听到一些,那是间歇着传出来女人的吃吃低笑!姬叔全微微攒了下眉,在阶前重重的咳嗽一声。
只听里间有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姬叔全略为躬身道:“是兄弟。”
“副令主。”那人在里间惊喜的道:“人弄到了么?”
口气极为兴奋,急步奔了出来。
这人一身青袍,脸色白皙,但丁建中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正是终南派通天宫的二观主,如今是一统门西路令主靖一道人,只是他如今穿着的是俗家装束。
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包得紧鼓鼓的黑衣观音孙二娘,她脸上还红馥馥的,当真桃花如脸眼如波,只是秀发还有点蓬松!
靖一道人没待姬叔全开口,就急着问道:“人在哪里?”
姬叔全微微摇头道:“人还没弄到。”
靖一道人脸色微沉,问道:“怎么?出了漏子?”
姬叔全道:“是云里飞变了卦。”
靖一道人道:“他敢背叛?”
姬叔全道:“他要咱们拿解药去换人。”
“换人?”靖一道人双目射出炯炯精光,问道:“去换谁?”
姬叔全道:“丁建中夫妇。”
靖一道人脸上又急又怒,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姬兄,你不会说得清楚一点?”
“事情是这样。”姬叔全把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靖一道人脸色愈来愈难看,沉哼道:“姬兄就这样回来了?”
姬叔全道:“兄弟身边没有解药……”
靖一道人急得跳脚,大声道:“你以为本座这里有解药?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样匆匆赶回来,不是把人家也引来了么?”
姬叔全道:“兄弟来时,查看得很清楚,没有人会跟着来,那云里飞只是扣着了丁建中夫妇,为的是籍此索取解药……”
靖一道人怒声道:“你放屁!”
姬叔全也沉下了脸,大声道:“兄弟尊你是令主,但兄弟好歹也是本门副令主,令主最好少说脏话。”
“你把事情办砸了,还来跟本座顶嘴?”
靖一道人一手指着姬叔全鼻子,怒道:“你知道今晚这档子事,有多重要,你空着双手回来,叫本座如何向上面交代?”
“兄弟知道。”姬叔全并不退让,冷冷的道:“兄弟在那种场合,孤掌难鸣,你说兄弟不赶回来怎么办?”
孙二娘娇声道:“好了,令主、副令主,这件事,争吵也没有用,丁建中夫妇喝了‘醉八仙’,一时也醒不了,咱们赶快设法去把人接过来,才是正经。”
姬叔全道:“二娘,兄弟不是跟令主争吵,实因云里飞藉机要挟,地室上面,又有丁建中一伙人,万一动起手来,岂不惊动了对方,所以兄弟急着赶回来,找令主设法,那地室中,只有云里飞和他四个帮手,咱们只要一下能把他们制伏,就可顺利弄到人了。”
靖一道人回头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二娘,这件事,还得由你出马不可。”她有“金蜂针”,可以一下制得往五人。
孙二娘媚眼如丝,格的笑道:“你们是正、副令主,我孙二娘寡妇算得老几?”
靖一道人声音软了些,说道:“只要把丁建中弄来,这件功劳全算你的,总可以了吧?”
孙二娘披披红唇,说道:“功劳有个屁用,我要戴珍珠身上穿的那件珍珠衫。”
靖一道人笑道:“那还不简单,弄到人,别说珍珠衫,戴珍珠头上戴的珠宝,身上佩的环珮,哪一件不是天香之宫的稀世珍宝,都归你就是了。”
这是重赏!
“真的?”孙二娘水汪汪的眼睛一亮,又道:“我还要一件东西。”
“好,好!”靖一道人道:“除了戴珍珠的丈夫丁建中那个小白脸,其他的东西,本座都依你。”
孙二娘仰起螓首,说道:“我还要你保举我当副令主。”
靖一道人道:“这是上面派的,本座……”
孙二娘道:“人家南路令主,手下就有两个副令主,上面不是一再的说,四个令主当中,你这西路令主资格最老,地方最大,加一个副令主,有什么要紧?再说,我若是早去跟着南路令主,说不定奴家早就当上了副令主了呢?”
“好,好!”靖一道人连连点头道:“二娘,你只管放心,只要弄到了丁建中夫妇,这是首屈一指的大功一件,本座立时保你为西路副令主,这样好了吧?”
孙二娘娇声道:“好?奴家那就先谢谢令主了。”
姬叔全道:“时间宝贵,令主、二娘,咱们快些走吧!”
孙二娘急于想要戴珍珠身上的珍珠衫,也急于想当西路副令主,这就举手掠掠发鬓,催道:“我的副令主,那就快走咯,早些去把丁建中夫妇弄回来,也好早些交差咯!”
丁建中轻笑一声道:“不用三位劳驾,在下已经送上门来了。”
随着话声,缓步从左首廊间走出,迎着三人走来。
“是丁大侠!”靖一道人一呆,回头朝姬叔全嘿然道:“姬兄,这位丁大侠要不是你给他引路,他会找到这里来吗?”
姬叔全、孙二娘早已各自退后了一步,和靖一道人成了鼎足之势。
姬叔全右手暗暗摸着剑柄,孙二娘举手掠掠耳后的发丝,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副令主,丁大侠跟着你来,八成是为了探望他的‘姬贤弟’来的了。”
她水汪汪俏眼朝丁建中一溜,神秘的笑了笑,才道:“丁大侠。你还不知道呢,你的‘姬贤弟’呀,想你快想出病来了,只有你们男人家,喜新忘旧,天生没有一个有良心的……”
原来她搔首弄姿的时候,暗暗往身后打出了五枚“金蜂针”。
她的“金蜂针”,能迂回飞翔,往身后打出,可以划着弧形,打到丁建中的身后。
靖一道人自然识得孙二娘的心意,等她“金蜂针”出乎,突然“呛”的一声。从肩头掣剑在手,洪笑一声道:“丁大侠既然来了,咱们也不用多说了!”挥手一剑,直逼丁建中正面。
姬叔全早巳握着剑柄,蓄势待发,此时见令主出手,哪敢怠慢,同时呛然剑鸣,掣剑欺上。
孙二娘为了要配合她打出的五枚“金蜂”。不让丁建中发觉,也随着晃身而上,“刷”
的一声,飞出一道银光,一柄雪亮的绣鸾刀轻俏的朝右递出。
这一下、三人不约而同几乎是同时出手,三件兵器,三道银光,从三面交汇攻到,虽然一招,却是显得十分凌厉,使人无暇还手。
他们当然知道,对付丁建中,若是不能一招克敌,给他缓过手来,自己这三个人,只怕未必能制得住他,因此他们在出手的第一招上,就使出了他们所会的武功中最厉害的杀招来。
刀光剑影,从三面涌到,最使人防不胜防的,还是孙二娘的五只“金蜂针”,悄无声息,像一簇梅花,袭到了身后,这等于是左右前后,四面受敌!
丁建中赤手空拳,身上也没带剑,在这一招三明一暗环击之下,可说接应不暇了,哪知他竟然双手交叉,站在中间,既不还手,也不闪避,凛然不动!
靖一道人、姬叔全和孙二娘只当他还手无功,索性不作抵抗,束手成擒;但大家剑招、刀式已经递出,这一击又都是全力施为,出手何等快速,再待收招,自是来不及了!
但三人心中都十分明白,丁建中是本教的大对头,能把他活生生的擒住,乃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收势既然不及,只好把刀剑的去势,稍稍偏上一点,不致伤到他的性命。
这原是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心同此理,刀锋、剑势,同时随着一偏!所谓势道稍偏,只是不取他性命而已,两剑一刀,闪电刺来,依然会落个重伤!
但就在三人剑势一偏,快要刺上丁建中衣衫之际,突然剑身一震,好像刺了个空!不,他一件长衫上,好像涂了一层滑不溜丢的油膏,剑尖、刀锋一下滑了出去!
要知三人全力刺出,这一滑之下,上身不由自主的跟着往前冲了半步。
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武功全是十分了得,发现不对,慌忙一吸真气,身形往后暴退。
孙二娘虽也成名多年的人物,但毕竟是妇道人家,在上身前冲之际,猛地感到从刀上传来一股极强的力道,将她身子一推,登时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绝无抗御的余地。
丁建中左手暗藏衣袖中,屈指轻弹,悄无声息的点了她三处穴道。
那靖一道人和姬叔全暴退数尺,突然之间,好似被细针在肩上、股上刺了一下,又麻又痒,两人心头不觉一怔!
靖一道人举手一摸,赫然是一只金蜂,叮在自己右臂之上,握在手中的长剑,在这一瞬间,连自己都不知道,竟已落到地上。
姬叔全的左股上,也被金蜂叮上了,一条大腿几乎已麻木不仁!
原来孙二娘打出去的五枚“金蜂针”,袭到了丁建中的背后,给“三阳玄功”一震,三只金蜂禁受不住这一震,立被震落地上,但其余的两只,去势稍偏,只是受到内力的波动,并未跌落,又斜飞开去。
要知孙二娘的金蜂,前文已经说过,如果用兵刃去格,它会划上一个觚形,再次朝你袭来。这两只金蜂,受到丁建中的内力波动,分左右飞开去,正是两人暴退出去的同时,觚形还未划到一半,就打到了两人的身上。
靖一道人左手摸到金蜂,心头不禁大惊,急忙低声喝道:“孙二娘,你还不站起来?”
中了孙二娘的“金蜂针”,自然只有孙二娘才有解药。
孙二娘坐在地上,她口中应着“是”,可是就站不起来。
靖一道人怒声道:“我叫你起来,听见了么?”
孙二娘攒着眉道:“令主,奴家站不起来,你来扶我一把才行呀!”
丁建中依然双手叉胸,微微一笑道:“孙二娘,真谢谢你,没有你出手相助,这两个家伙,真还制不住呢!”
靖一道人听得大怒瞋目喝道:“孙二娘,你原来暗中帮助了这小子!”
孙二娘坐在地上,白了他一眼,才道:“令主,你听他的?奴家真要帮着他,他还会点住奴家的穴道么?”
靖一道人这才知道孙二娘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丁建中点了穴道,心下也暗自骇然,自己三人联手攻敌,连孙二娘何时被人家制住的都没看到!
丁建中望望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含笑道:“令主,副令主,两位不是被金蜂螫到了么?孙二娘身上一定会有解药的了。”
孙二娘道:“有、有。”
“那好!”丁建中缓缓抬起头,向上笑道:“你们可以下来了。”
话声甫出,但见四条人影,从四处墙头,飞身落地,那正是路传广、冷中锋、铁凌霄和金面郎君金兆铨!
靖一道人嘿然道:“丁建中,你果然带着人来的。”
丁建中微笑道:“在下不像你西路令主,倚多为胜,三个人打在下一个,今晚若不是孙二娘帮忙出手,在下不是先被你们拿下了么?”靖一道人脸上发红,没有作声。
丁建中朝金面郎君含笑道:“金兄,孙二娘是个多情的寡妇,你金兄是个多情的郎君,她怀里有解药,就麻烦你去取吧!”
金面郎君果然依言走了过去。
孙二娘粉脸泛红,急道:“丁建中,你怎么不自己来拿,这人戴着金面具,好不怕人?”
金面郎君怪笑道:“俺面上贴金,有的是金子,你婆娘难道不喜欢金子?”正待伸手朝她怀中掏去。
孙二娘叫道:“慢点,丁建中,你自己不来拿,就应该让奴家自己拿才是,奴家身子岂是随便就能让人家碰的?你若要存心羞辱奴家,奴家这辈子和你没完的。”
丁建中听了她的话,心头一怔,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轻薄,忙道:“好,你自己拿吧!”
左手向空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孙二娘轻轻舒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媚笑道:“丁建中,你还算有点良心。”她伸手入怀,然后笑盈盈的道:“拿去”
突然双手齐挥,打出两把金锋!这两把金蜂,少说也有三、四十只之多,一窝蜂般朝丁建中上上下下全身飞去。
孙二娘打出两把金蜂,人可丝毫不慢,柳腰轻扭,一下倒纵出去五尺来远,双手再扬,又是两把金蜂,密集从她衣袖中飞出。
这是她孤注一掷,使出从未使过的“金蜂阵”来,七十二只金蜂,除了方才放出去五只,还有六十七只之多,虽在黑夜,但经屋中灯光一照,金光闪闪,因为数目多了,本来悄无声息的“金蜂针”,这回经群蜂翅膀扇动,居然发出一阵像真蜂般的“嗡”“嗡”之声。
丁建中依然双手叉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六十七只金蜂上下飞舞围绕之中,徐徐说道:“孙二娘,你这点金锋,是奈何不了我的,听我相劝,你还是赶快收起来的好,这些金蜂,制造不易,在下此时若是出手一击,只怕会全毁了,岂不可惜?”
孙二娘先前还有些不信,但仔细看去,六十七只金蜂确然只在他身外飞舞,离丁建中的身子,几乎还有五寸距离,好像他身外蒙上了一层无形网幕,没有一只金蜂钻得进去!
心头又惊又奇,轻叹了一声道:“丁建中,奴家服了你!”
靖一道人喝道:“孙二娘,你已经把他困住了,不能收。”
孙二娘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奴家这点微末之技,是伤不了丁大侠的。”话声中,她身形翩然飞近过去,双手向空连挥,转眼之间,果然把六十七只金蜂一起收了回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递给了丁建中,说道:“这是真的解药了。”
丁建中接过瓷瓶,含笑道:“孙二娘,谢谢你了。”
孙二娘风情万千的瞟了他一眼,娇声道:“不用谢,以后你要解药,只要开声口,奴家准会双手奉上,可别再叫那个狰狞面目的金面人来吓奴家就够了。”
丁建中不好意思的道:“在下只不过唬唬你的罢了。”
他回转身去,朝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一摊手,笑道:“两位只要肯和在下合作,在下自会把孙二娘的解药奉上,若是两位不肯合作的话,在下就把这瓶解药毁了,两位大概再也得不到解药了。”
靖一道人被金蜂针叮在肩头,还可以运功闭住了中针右手的穴道。姬叔全被“金蜂针”
叮在股上,右腿早已麻木不仁,站在那里,几乎已支持不住。
靖一道人心知丁建中说的是实话,没有孙二娘独门解药,纵能闭住穴道,也只能支撑一时,最后还是会毒发无救,这就望了丁建中一眼,问道:“你要贫道如何合作?”
丁建中一笑道:“在下想请三位跟我到京安客庄去走一趟,三位肯赏在下这个面子么?”
孙二娘道:“奴家已经投降了,自然跟你走了。”
靖一道人道:“好,你先给贫道解药吧!”
“不忙!”丁建中笑了笑道:“两位自己不能行走,自会有人把两位送去的了。”说到这里,回身朝孙二娘抬抬手道:“孙二娘请啊!”
孙二娘轻“嗯”一声,当先纵身往外掠起。
路传广、铁凌霄更不打话,伸手抓起靖一道人和姬叔全两人,往肩头一扛,飞身跃上墙头,几道人影同时飞起,一路奔行而去。
京安客庄左首有一条巷子,这是面临大街的巷子,自然比一般的小巷要宽得多。
巷内,也有几家小店铺,第一家是卖烟丝的小店,第二家是个杂货铺,第三家门口悬一条长招牌,写的是“苏广成衣铺”五个字,成衣铺就是裁缝店也。
这时候差不多已是三更时光,巷子里一片黝黑,所有小店铺和住家都已熄灯久矣。
突然这家成衣铺的大门上,有人敲得很急,还在喊着;“苏老大,快开门。”
这人嗓门还不算太大,那是怕吵醒左邻右舍,故意压低着声音。他敲了好一回,才听里面有人应道:“外面是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你是小三子,快去叫你师傅、师娘起来,老三的女人快临盆了。”
原来苏广成衣铺的老板裁缝苏老大,还有个弟弟苏老三,也住在城里,老三的女人快临盆了,自然要来叫嫂子去帮忙了,小三子,乃是苏老大收的学徒。
只听里面小三子粗声道:“三更半夜,别噜苏了,这里没有苏老大。”
门外那人急道:“小三子,你说什么?快去叫你师傅、师娘起来。”
里面小三子好没气道:“我也不叫小三子。”
门外那人又急又怒,骂道:“小子,你昏了头。”
“砰”然一声,木门被撞开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蓝布大褂,扎脚裤的汉子闯进裁缝铺,就大声叫喊起来:“苏老大、苏大娘,你们快起来呀,你老三的女人快临盆哪,现在腹痛得正紧,要苏大娘去帮着张罗呢!”
小三子约莫十七、八岁,看他破门而入,大声叫喊,不觉倏的跨上一步,抬手就朝他右胸“肺底穴”上点去,喝道:“你嚷个什么劲?”
这一指出手极快,但他手指还没碰上戴毡帽的衣衫,戴毡帽的右手一翻,迅速就扣住了小三子的脉门,怒声道:“好小子,我刘担子卖了一辈子的艺,你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哈,你这小子不是小三子,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手上一用劲,小三子“啊”的一声,痛得蹲下身去。
就在此时,从里间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两人的面貌,只听男的沉声喝道:“放开他。”
戴毡帽的右手五指一松,放开小三子的脉门,但在松手之际,五指在他身上迅速拂过,已经运劲点了他胸腹间的三处要穴,脸上故意装作惊异之色,对走出来的一男一女说道:
“你……不是苏老大!”
那男的哼道:“你也不是相国寺卖艺的刘担子。”
戴毡帽的道:“我是刘担子的朋友,苏老三和住在鼓楼街的刘担子是邻居,他托我来带个口信,总可以了吧?”
那男的道:“苏老大也没有弟弟叫苏老三的,自然更没人住在鼓楼街了,朋友究竟有什么事,直截了当的说好了。”
“哈哈!”门外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但这间苏广成衣铺里,也没有你们三位呀,三位究系何人,何不也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呢?”
随着话声,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着天蓝长袍,嘴上留着八字胡的汉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这人正是黄河救灾的丁府总管万有全,他身后也跟着一个头戴毡帽、身穿蓝布大褂,扎脚裤的汉子。
原来这两个戴毡帽的汉子,正是车把式钱通、钱义。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万总管,难不成黄河赈灾的大总管,想到小铺里来定制几套寿衣不成?”
万有全冷冷一笑道:“听阁下这口气,就不像是裁缝店的老板了。”
那男的嘿然道:“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万有全接口道:“万某是到地狱里救人来的。”
那男的口中嘿了一声,抬手之间,从背后掣出一双青钢环,“锵”然有声,喝道:“可惜万总管连自身都保不住呢!”
那女的也在同时从袖中掣出了一双青钢环,同样“锵”的一声,但她两个钢环,刹那之间变成了四个,冷声喝道:“小子,你站开去.别碍了姐夫、姐姐的手脚。”
那小三子(他当然不是裁缝铺的小三子)道:“姐姐,我……我……被他点了穴道。”
“好哇!”那女的恶狠狠瞪了先前那个戴毡帽的,哼道:“你敢在咱们夫妇面前耍手脚,先报个名儿来。”
右脚一勾,接连踢出两脚。
你别看他是个妇道人家,这两脚踢得飞快,也踢得认穴奇准,当然轻重也极有分寸,一下就解开了小三子被制的穴道。
小三子一跃而起,转身从长案底下抽出一支铁棍,动作居然相当敏捷。
钱通刷的一声,抽出一条皮鞭来,冷声道:“赶车的钱通。”
钱义也抽出一条皮鞭,接口道:“赶车的钱义。”
那男的哈哈一声道,“万总管带着两个赶车的,也敢闯到咱们这里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万有全看两人取出来的兵刃是一对青钢环,口中不觉“哦”了一声,笑道:“对了,贤夫妇大概就是名动长安的青苗神姜青田和青娘子黄青香了,两位也薄具声名,怎的也和贼党沆瀣一气了呢?”
原来这一对夫妇一向住在长安青门外,因为夫妇两人平常都穿着青衣,故有青苗神和青娘子之称。
青苗神断喝一声道:“住口,万总管既知姜某夫妇的名号,当知姜某夫妇钢环出手,例无活口,三位可以出手了。”
钱通大笑一声道:“姓姜的,你少冒大气,来、来,钱大爷就让你先出手,看你有多少斤两?”
青苗神个子高大,手中钢环一分,冷笑道:“很好。”
刷的一环,像泰山压顶般朝钱通当头砸下。
钱通洪笑一声道:“看来有些蛮力!”
左手一抖,长鞭起处,向青苗神右腕抽去。
青苗神个子高大,但身法却相当灵活,身子一个轻旋,左手钢环朝钱通肩膀砸来。
钱通赶了几十年车,手中一支皮鞭,可真灵活无比,抽出去的鞭梢,倏然像灵蛇般回头过来,‘嗖’的一声,朝青苗神砸来的钢环中穿了过去!不,快疾无伦的缠上了几转!
青苗神吃了一惊,钢环赶紧往后一扯!
钱通嘿的一声,右腕运劲,长鞭往上一抖,竟把青苗神姜青田一个高大身子硬生生提了起来。
青苗神可并不是被钱通的长鞭缠住手臂提起来的,长鞭缠住的只是他左手一只钢环,他是不肯松手放弃钢环,才被人家趁势甩起半空的。
但他委实也名下无虚,身子堪堪腾空飞出,口中洪笑一声,左手用劲一送,把被皮鞭缠住的钢环,猛朝钱通掷了过去。
钢环既已松手,人也同时猛扑而下,双脚悬空连环踢出。
这一下使出来的是“悬空三弹腿”,也正是青苗神姜青田的看家本领。
钱通也跟着大笑一声,右手长鞭忽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鞭梢缠着的钢环丝毫不松,好像他长鞭上本来就天生有一个钢环似的,随着他一圈之势,钢环一低再昂,正好朝着青苗神悬空踢来的右脚套去。
青苗神赶紧右脚一缩,身子下扑,左手一捞,再次握住了钢环,左脚又“呼”的一声,踢向钱通脑袋。
钱通长鞭一扬,又把青苗神像钓鱼般提起半空。
这两人出手之快,全部动作如电,当真好看已极!
青娘子在她丈夫出手之时,双手四个钢环发出一阵“叮”“叮”击撞之声,就朝钱义抢了过来。
钱义口中挪揄的道:“钱老二年纪一大把了,你小娘子还要耍我花圈,叫我老头上你的圈套?嗨,你还是去套套小白脸吧!”口中说着,长鞭向空一阵连挥。
赶车的原有一套绝活,手中长鞭向空抽动,就会发出“劈啪”连响。要知牲口是赶车的老本,皮鞭岂肯真的抽到牲口身上,这不过是在赶车时,唬唬牲口罢了,牲口一听到皮鞭在空中作响,就会洒开四蹄,跑得勤快些。
如今钱义的长鞭,向空中一阵乱挥,不,他东一鞭、西一鞭,抽得快极,鞭影如丝,就好像朝青娘子没头没脑的乱抽,每一鞭,都抽得“劈啪”作响,这十几鞭一气呵成,有似燃放一串鞭炮,在青娘子左右前后,上上下下连珠般响起!
动手过招,青娘子有的是杀着;但像这般兵刃还没交上手,就发出劈劈啪啪的怪声,她真还是破题儿第一次遇上,别说被他抽上,光这声音,就难听死了!
青娘子真怕被他抽上一鞭,赶紧把双手四个钢环护住全身,舞得个风雨不透,脚下却东一闪,西一闪的要待欺身过去,狠狠的赏他两记钢环,就兀自冲不过去。
那小三子手里抄了一根铁棍,眼看姐夫、姐姐已和两个戴毡帽的老头动上了手,万有全似乎看着四个人动手,看出了神,一回抬头看着姐夫表演空中飞人,一回又偏头看姐姐表演四圈钢环舞,一手拈着他八字胡子,还在摇头晃脑的,只差没叫出“好”字来!”
小三子暗暗“嘿”了一声:“好个老小于,活该你倒霉!”
他抡起铁棍,悄悄闪到万有全身后,一声不作,就往他头上砸落。
万有全明明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但他铁棍砸落下去,却砸了空,心中不由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自己太紧张了,这一记闷棍往右偏了半尺光景,以致只是落到对方右肩之外!
幸好万有全生似看得出神,并未注意到身侧,小三子悄悄抽回铁棍,又举了起来,这回他可觑得很准,对准了万有全西瓜皮帽的正中间,双手握棍,手起棍落,猛砸而下。
哪知这一记敢情左手用的力比右手大.铁棍又向左偏了半尺光景.顺着对方左肩斜出。
他瞪着两个眼睛。一霎没霎,万有全根本没移动过半分,自己这一“小夜叉棍”也练了七八年了,今晚怎会如此没了准头?他自然不肯罢休,正待抡棍再砸!
忽然,万有全身子没动,一颗头却转了过来,和他面对了面,咧嘴一笑道:“小兄弟,一不过三,你这第三棍就免了吧!”
小三子看得猛然一惊,天底下没有人能够身子不转过来,一颗头竟会全转到背后来的!
“这人会妖法!”他这句话,只是在心头打了个转,话声连喉咙都没上得来,就好像梦魔一般,僵在那里!
钱通是在耍猴子,他鞭梢始终缠着青苗神一只钢环不放,青苗神一会儿施展“悬空三弹腿”,一会儿单足钩住钢环,身子如白龙倒挂,右手钢环直砸而下,钱通就不让他有落地的机会。
钱义是在耍母驴,一支长鞭,一回儿“劈啪”之声音在西边,但鞭影却抽到了东边,一回儿“劈啪”之声,明明在她身后响起,但鞭影却抽到了青娘子的面前,有时鞭梢在她肩头碰一下,有时碰在她圆鼓鼓的屁股上,碰得虽然不重,却逗得青娘子满脸通红,又气又急!
“咭!”裁缝铺里间,布帘忽然掀开,带着轻笑,走出一个青衫少年来,说道:“万总管,这里猴子还没耍完么?”
万有全连忙陪笑道:“也快要耍完了,里面已经得手了么?”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他们早就走啦,现在差不多已经到家了呢!”
万有全得意一笑,抬抬手道:“钱老大,钱老二,够啦,人都已经到家啦。”
钱通应道:“好吧,姓姜的,你可以下来了。”
一抖手,鞭梢松开了缠住的钢环。
青苗神身在空中和钱通搏斗了不下三五十招,早已汗流浃背,左手握住钢环,身形往地上飘落,就在此时,突觉脚下一绊,几乎站立不稳,心头方自一惊,突然“委中穴”上一麻,身不由己屈膝跌倒。
钱通更不待慢,长鞭一圈,把他一个身子从地上拖了过去。
那钱义也在同时,把长鞭一收,笑道:“小娘子,你也累了吧?那就跟我钱二走好了。”
他长鞭明明收了回去,但不知怎的,青娘子突然纤腰一紧,一下就被人家皮鞭在腰上围了四五匝,几乎缠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钱义轻轻一扯,就把她擒住。
万有全一把挟起小三子,含笑道:“咱们走。”
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挟了一个人,鱼贯退出裁缝铺。
那青衫少年好像送客人一般把他们送出大门,关上了门,然后由后窗穿窗而出,一闪就没有了影子。
原来这青衫少年却是春香,她和夏香奉命配合万有全的行动,由万有全等三人从前门进去,缠住青苗神夫妇。(当时并不知道青苗神夫妇,只是一对老年夫妻和一个学徒。)
春香、夏香两人却悄悄从后门进去救人,夏香护送云里飞的妻小回转客店,春香才从屋后走出,通知万有全鸣金收兵。
这时还不过三更光景,两件事都办妥了,丁建中和万有全都已回到了京安客庄的地下室里。
地室共有四大间,都是用砖墙隔的间。
现在靠右边最里首的一间,此时灯光荧荧,一张板凳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们一望而知是母子两人。
另外靠壁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敢情他酣睡未醒,是以这母子两人只是守在一旁,没敢去惊动他。
就在此时,只听他口中打了个呵欠,一手揉揉眼睛,突然清醒过来,一骨碌翻身坐起。
这一坐起,他自然发现了坐在板凳上的母子两人,口中不禁“咦”一声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他正是铁掌云里飞!小孩已经跑到床边,叫道:“爹,娘和我是两位姑姑把我们救出来的。”
“两位姑姑?”云里飞奇道:“是怎么样的两个人?”
那中年妇人道:“她们说是你要她们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的呢?”
“这就奇了!”云里飞还没想得出来。
门口有人呵呵一笑道:“恭喜云兄,嫂夫人和令郎安然归来,现在你应该心无顾忌了吧?”
随着话声,总管万有全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云里飞突然明白了,心头一阵感激,身不由主的拜了下去,说道:“万总管,你是云某的大恩人,请受云某一拜。”
万有全慌忙双手把他扶起,呵呵笑道:“云兄言重,些许微劳,何足挂齿,这是敝上从天香之宫带出来的天香解毒丹,能解天下百毒,敝上听说嫂夫人和令郎身中奇毒,特命兄弟亲自送来的。”说着,取出用白纸包着的两颗药丸,递交给云里飞云里飞接过药丸,感激涕零的道:“多谢万总管,多谢丁大侠,不但救出云某家小.还慨赐良药,这份大德.云某自当永志不忘,只要丁大侠、万总管用得着云某之处,赴汤蹈火,云某万死不辞。”
“好说、好说!”万有全道:“兄弟不瞒云兄说,目前敝上虽是假名黄河赈灾,实则邀约江湖各大门派,为了荡平危害江湖的一统门贼党而来,云兄如今已不受贼党控制,愿意参加咱们的讨贼行动,敝上自表欢迎,如有不便,也绝不勉强。”
云里飞拱手道:“弃暗投明,能为江湖尽一份力量,正是云某求之不得之事,云里飞岂有不愿之理?”
万有全喜道:“嫂夫人和令郎暂时就在这屋子里好了,时间已晚,他们可以睡了,云兄请随兄弟来。”
两人走出外面一间,一张木桌上,也点燃了一盏油灯,桌上还放了六个大小钢环,和一条铁棍。桌旁一条长板凳上,一排坐着三个人,那正是从裁缝铺里擒来的二老一少,青苗神姜田青和他浑家青娘子黄青香,还有一个则是小三子。
只要看他们坐姿僵硬而不自然,分明是被点了穴道。
云里飞一怔道:“万总管把他们也擒来了?”
万有全一笑道:“兄弟把他们请来,就是想和他们好好谈谈。”
随着话声,迅快的走近过去,举手替三人解开了受制的穴道,一面含笑抱着拳道:“姜兄,大嫂子,方才多有得罪之处,希望三位不介意才好。”
青苗神睁开双目,说道:“万有全,你又要耍什么把戏了,姜某虽然被擒,杀剐悉听尊便,别给咱们来假惺惺的一套。”
青娘子和小三子穴道一解,两人双双站起,青娘子叱道:“万有全,那个该千杀的钱义呢,老娘找他拼了。”
万有全呵呵一笑,双手连摇,陪着笑道:“姜兄,大嫂子,且暂歇怒,可否坐下来听兄弟一言?”
青娘子冷声道:“没有好说的。”
万有全依然陪着笑,伸手一指桌上的钢环,说道:“兄弟是奉敝上之命,向两位赔罪来的,大嫂若是还耿耿于心,气不过兄弟,桌上就放着大嫂的四枚钢环,大嫂只管往兄弟身上砸就是了。”
青娘子哼道:“你当我不敢?”正待伸手去取桌上钢环!
青苗神喝道:“慢点!”
青娘子看了他浑家一眼,问道:“为什么?”
青苗神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有话要和咱们说,且听他说些什么?”
青娘子没有作声,果然气鼓鼓的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万有全含笑道:“这位是云里飞云兄,他和两位一样,原先也是一统门的人,他的家小,被囚禁在裁缝铺里,还在他们身上下了毒,这些两位都比兄弟清楚……”
他在说话之时,伸手拉过一条长凳,在青苗神夫妇对面坐了下来,一面招呼道:“云兄,也请坐下来。”
云里飞依言傍着他坐下。
青苗神道:“咱们并不是一统门的人。”
青娘子也道:“是啊,咱们从来也没听说过一统门三个字。”
“这就是了。”万有全道:“两位在洛阳道上,也是数得起的人物,竟然连在幕后主使的一统门都不知道,这就说明了一点,一统门只是利用两位,并没把两位当做朋友了。”
青苗神道:“咱们也并没有受一统门的利用。”
万有全笑了笑道:“一统门利用了两位,两位还一点都不知道,可见……”
青苗神怒哼道:“万总管一口一声说愚夫妇被一统门利用,可有证据?”
万有全一指云里飞,说道:“这位云兄,就是受了一统门的威胁利诱,替一统门假冒这里的何掌柜,主持京安客庄的,一统门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对外人是永远不会放心的,因此在他家小身上下了毒,两位改扮成裁缝铺的一对老裁缝师,自然是监视云兄和他家小来的了,云兄被一统门利用,难道两位会不是一统门的人么?但两位竟然连一统门三个字都不知道,岂非被他们利用了?”
青娘子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这位云朋友的家小身上被一统门下了毒,你派人把他家小救出来,岂不是害了他的家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