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言

傅潇今日说的话,比以往每一次都多。

白缃边翻书,边思考他的话究竟几分可信。

像她看不清周若鱼一样,她也看不清傅潇。

不一样的又在于,周若鱼是身份不明,却言语真诚。

而傅潇却是明明白白地展露出自己的危险,清楚她的一切,一边一副随时会杀了她的样子,一边又在帮她。

喜怒无常,不过如是。

白缃一目十行,扫过一眼,又接着看下一页。

玉华大□□大仙门,飞霜阁为第一。

除了各家仙门外,还有凡间许多崇尚修仙的凡人势力。

白缃早有预感,目标明确,最先翻到承安洲周家——这是周若鱼自己提过的家世。

然而两页翻过去,讲的却是一些家族历史,白缃匆匆扫过,最后停在了一处。

周家近百年来,未曾有过旁系。

唯有家主一女,名周玉瑶,未婚,生于人间崇德3年,崇德21年因缘际会,拜入缘生寺真一大师门下,明治30年(300岁整),破元婴。

明治30年……

白缃想,按凡人日子来算,那就是去年的事了。

周玉瑶……

她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什么,开始寻找“观星阁”的字眼。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结果,就有人敲门了。

“师妹。”门外是那天一面之缘的盛安姑娘,“家师有请。”

半夏?

白缃还没来得及找她,她竟然先一步找上来了。

她笑笑,挡住身后那两本书:“有劳师姐,可知青鸾仙子找我是有何事?”

盛安一板一眼道:“家师未曾说过。”

好吧。

白缃跟她走一趟就是了。

她对半夏还是有些信任在的,好歹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师姑,也不曾做过对她不利的事情。

白缃想起刚从周若鱼口中得到的那些传闻。

半夏知道吗?

她又是怎么看的?

来这里之前她一心只有帮师父送信,到了这里,却要重新开始考虑起如今她和飞霜阁众人的关系。

飞霜阁内没人能胁迫明心仙尊,他说出口的话,只能是心甘情愿。

他说将白缃逐出师门,那就真的是毫无瓜葛了。

登云梯上程蕴对她说的那番话,那一幕,本是她潜意识中害怕下的幻想。

如今……或许成了真的了。

她回来这一趟,能做些什么呢?

白缃心事重重地跟着她,避开人群,来到了半夏的长老居。

推门进去时,她见半夏正握着一卷书,坐在案前默读。

见到她,半夏笑起来:“到了?盛安,你先下去吧。”

盛安应是,门也在她离开时被关上。

白缃按外门弟子的礼仪给她行了个礼:“不知大长老何事唤弟子前来?”

半夏闻言,收敛了笑意,也不拖沓,放下书卷道:“水镜之中,我见你们一行在秘境内遇见了变异土,你还记得吧?”

白缃诧异点头。

“这两日我一直在着手调查此事,尚无头绪。但忽然想起来,当日未曾同你们知会一声,怕你们想多了,心中烦忧,故而有此一行。”

白缃作恍然状:“可为何……长老只唤我前来?”

半夏理所当然道:“你们不是朋友吗?我想你知道的事情,也该会告诉他们的。”

白缃无言以对。

竟然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听说你和那位傅公子,这两日都没去上课?”

白缃挑眉:“消息传得如此快吗?不过您可冤枉我了,昨日我是去了的,只不过不到一刻又被赶出来了。”

“所以就干脆不去了?”

白缃笑眯眯道:“您说笑了,今日贪睡,起晚了罢了,明日一定,明日一定。”

半夏失笑:“我只劝你不要因这些小事毁了名声,课还是要上的,记过十次,是要被除名的哦。”

白缃好奇:“长老为何待我如此……热心?”

“我待其他弟子也是如此。”

“是吗?”

半夏笑道:“嗯……不过你是这些弟子中,我最有眼缘的一个。一定要说的话,像是上辈子就见过的朋友。”

白缃也笑了,一拱手:“巧了,您是今日第二个与我说这话的人。”

两人聊了几句,半夏说:“事情查出来,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放心。”

这话说出来,白缃也安心了大半。

她告退后,半夏坐下来,重新拿起书卷。

盛安却敲门进来:“师父,掌门来了。”

半夏诧异道:“师兄不是在闭关吗……”

她再次放下书卷,匆匆出门迎接。

程蕴等在门外,听闻脚步才回过身来,他蓄了山羊胡,面容俊美,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两人寒暄几句,程蕴问:“你刚见了新入门的弟子?”

半夏应是:“师兄怎么知道?”

程蕴没有回话,只是沉吟道:“变异土一事……不要再查下去了。”

半夏为他话中意思感到震惊:“……师兄?”

程蕴道:“我是为你好。至于那几个弟子那边,我自会交代,你就不必管了。”

……

白缃回到住处,重新开始翻书,却没看到关于观星阁的只言片语。

她想起年幼时得到的那本书——

说是书,其实就是小说,这里的人叫做话本。

而那话本里的内容,就是玉华大陆上的故事。

主人公则是林和涯。

刚拿到时她就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是穿书了,而且穿的还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因为喜欢林和涯所以一心拆散男女主,到最后被林和涯忍无可忍一剑刺死。

白缃自作聪明地决定,好好修炼,绝对不去沾染男欢女爱之事,并且一心一意当个温柔的小师妹。

结果一不小心修炼过了头,平白遭到林和涯这个男主的嫉妒。

结局好像变了,好像又没变。

那书中可没提过,她会被江望雅救下,然后会有一堆莫名其妙居心叵测的陌生人来到她身边啊。

当然,也没提过任何关于“周家”、观星阁的字眼。

可惜那本书当初掉下山崖就沾了水,不能看了。

白缃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法复原,只能压进箱底,如今出门也没带出来。

想到这,白缃轻轻叹气,指尖抚过桌上那本书的书皮,心想,且行且看吧。

反正又不是没死过。

就这样过了几天,她依然是时不时逃个学,就算去了,也是发呆,在书卷上写写画画。

说来也怪,虽然林和涯来的不多,可林林总总算下来,每次都是他去讲学的时候白缃就不在场。

过了半个月,白缃还是没怎么去过比武台。

唯一去得那几次,赢是都赢了,还是被录事堂师兄架着去的,但没一会就说是没有对手而下了台,转头就跑了。

傅潇就更嚣张了,谁的课都不去,比武台更是一步都没踏足过。

问起来,甚至没人清楚他每日的行踪。

白缃说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之后,也遭到了不少外门弟子的不满。

许多自诩高手的师兄师姐在了解过她入门时登记的修为后,纷纷嗤之以鼻,向她下了挑战书。

白缃来者不拒,虽然比武台站桩不在,但但凡是下了挑战书要跟她比划比划的,她都应了。

而且都赢了。

一日接一日,外门弟子都被她打了个遍,竟然真的无一敌手,那些质疑的声音自然消除了下去。

有人好奇,请教她为何能以炼气实力战胜筑基弟子,她都会神秘莫测一笑,说是天机不可泄漏。

但毕竟炼气与筑基虽说只是一道阶级之别,修为差的可不是一丁点。

有人便急了,质疑她莫不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

白缃一摊手,道:“我这些天的动作,想必都瞒不过掌门与众长老们,长老们可什么都没说,要是我真有歪门邪道,你们看不出来就罢了,难道长老们也看不出来?”

那人于是也只能讪讪离去。

关于她的实力,在此之后众说纷坛,有猜测她是大户修仙世家出来历练的小姐,所以有些提升实力的法宝也不足以为奇。

也有说她说不定是什么身份神秘的仙子,隐藏实力来到飞霜阁外门玩的……

白缃都一笑置之,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至于傅潇,他就不是费心思来整这一出的性子,很少有人能逮到他,就算真是逮到了,他也就一句:“你还不配与我一战。”

引战效果极佳,众人的火力基本都用来攻击他了。

还有一部分好事者将风云榜上众仙子都拎出来看了个遍,就是猜不出她到底会是谁。

有人立了赌,赌她和飞霜阁内当代第一人的林和涯谁更胜一筹。

此话一出,便是倾覆性的一边倒,都说林和涯林师兄乃是风云榜上第二,再怎么神秘、实力深厚,这般年纪,怎么也不可能压过林和涯去。

至于长老们到底知不知道白缃这些事?

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他们正想要查探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时,却都被对外宣称闭关的掌门拦了下来。

意思是,他们弟子之间的事,就交给弟子自己解决。

这话就是说,白缃没有使用什么不当手段了。

长老们自然不好再管下去。

白晓生劝白缃两人不要树敌太多,主要是劝傅潇不要树敌,劝白缃不要张扬。

白缃磕着瓜子,笑眯眯道:“你猜,那些说我是实力高深、能比林和涯言论,是谁传出去的?”

白晓生眉毛一跳:“是你自己……”

白缃道:“你再猜,为何我要如此明目张胆地宣扬这些话?为何长老们这么久迟迟不来查我?”

白晓生眼皮直跳:“……不是说,因为你没有走歪门邪道吗?”

“你还真信啊?”

白缃失笑,“白叔,从前以为你还算聪明,怎么这么浅显的事情,你却瞧不出来呢?”

白晓生茫然:“在下不明白。”

“真不明白?”

“真不明白。”

白缃又笑了,只是这回笑意浅了几分:“这么说吧,若是我没有走歪门邪道,我是如何打过那些师兄师姐的?是不是只有如同流言所说,只能是因为我身份有所隐瞒?”

“既然有所隐瞒,那就更应该查了。”

白晓生沉默。

“此事不管是真是假,长老们查我才是正常流程——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没人来查我。”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就是那些人乐见其成的场面。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白缃还等着坑林和涯呢,哪有帮着别人欺负自家掌门弟子的啊。

要么,她身后还有人在保她。

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她的来历,但因为某些原因,明知这是她故意放出去的风声、是要等着打林和涯的脸,还是要保她。

这说明,那人的目的比林和涯这件事更重要。

至少现在,他不愿意让白缃的身份被暴露出去。

白缃只能想到一个人。

飞霜阁内,能拦下所有言论保住她身份不被泄露的——

只有明心仙尊,程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