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安静。
周若鱼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这……这位在飞霜阁,不是禁忌吗?”
白缃笑了,把手上那书又在她眼前一晃:“我都看禁书了,这点禁忌不能碰吗?”
“这不一样……”
周若鱼欲言又止,最后道:“你问她干什么?”
“话本啊,”白缃无辜道,“这话本主角,就是她和那位林师兄。好奇而已。”
周若鱼震惊:“都写了什么?”
白缃道:“一些日常吧,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师妹潇湘在飞霜阁内不比林师兄名声小,可我怎么一路看来,也不见其人啊?甚至是各子弟间,也少有提及的。”
周若鱼抵了抵腮帮子,发愁:“你竟然不知道……好吧,你是普通散修出身,不知道也正常。”
白缃一本正经地点头:“所以她怎么就禁忌了?还真有其人?”
周若鱼让她小点声。
“当然是有这个人了,百年前,她才是风云榜第一呢。那位柳公子也要甘拜下风。”
百年前就有风云榜了?
“这么厉害?那她现在怎么不是了?”
周若鱼挥手:“你听我说嘛,这人是真有,也确实是林和涯的同门师妹,只是可惜后来她的两百岁生辰宴上,她阴谋败露,堕入魔道,当场与师门决裂,还重伤了林和涯……”
“这事儿……”白缃斟酌道,“许多人亲眼所见?”
“那倒是没有。”
“那如何能成为‘当场’?”白缃反问,“她是如何叛变师门的,又是有何阴谋?既然没有亲眼所见,如何成为众人口中事实的?”
周若鱼磕巴了一下:“这个……自然是林和涯说的,而且他当日重伤确实是事实,潇湘仙子失踪数十年后成为魔教圣女,也是事实。”
白缃心中冷笑:“未能亲眼所见,人口相传,谁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或许是他林和涯自导自演也说不准呢?”
“自导自演?”周若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自己谋划这场戏的意思。”
“你是说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周若鱼疑惑,“可她叛变师门、勾结魔教,是有魔教子弟被抓后,亲口所说啊。”
白缃愣了下:“确定是魔教中人?”
“确定,”周若鱼点头,“当年事情闹得很大,那场宴会许多仙门的人都来了,四大仙门联众庭审,那在后山被抓的魔教子弟扛不住审讯,亲口所说。”
魔教子弟?
白缃一瞬间内心绕过许多想法。
她有没有叛变,自己最清楚,勾结魔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在遇见江望雅之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任何魔教之人。
是林和涯?
在天命阙这些年,她也时常从众子弟口中打探外界消息。
只是江望雅不让她出门,难免闭目塞听,所得来的消息里,也从没提过这件事。
问起来,都说是仙门中人对此事绝口不提,没有消息来源。
是魔教中,也有人联合林和涯来害她?
她还真不知道,原来她还是个香饽饽,谁都想来啃上一口。
周若鱼见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对这位渡生仙君有什么误会?”
白缃调整表情,淡淡道:“没事,你接着说,后来呢,还有吗?”
周若鱼想了想:“也没什么了。飞霜阁掌门明心仙尊对其失望至极,对外宣称不再有这个弟子。后来仙门百家,都对其人深恶痛绝,这个名字,自然就成了飞霜阁内禁忌。”
“风云榜上没她,是因为她修为退步了?”
“不是啊。”周若鱼理所当然道,“她修了魔道,但风云榜上都是修仙界英年才俊,自然不会再有她的名字出现。”
哦,原来是道系歧视。
周若鱼道:“这个名字啊,你最好也少提。”
白缃:“为什么?”
“我出门时,我家长辈告诫过我……总之,这不是个好人,和她有关的事和人,最好都离远些。”
白缃沉默几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为什么提醒我这些?”
周若鱼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与你有缘,兴许是……上辈子就见过呢?”
她把瓜子磕得差不多了,起身拍拍手,道,“我交朋友,从来不看身世修为,主打一个真诚。我把你当朋友才提醒你的,你就算和林师兄有恩怨,也别犯了忌讳,要不然可没办法在这飞霜阁呆下去了。”
周若鱼走后,白缃把门关上了。
她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树花沉思。
爬墙虎沿着墙壁伸展到窗台边,枝桠嫩绿。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白缃没回头,神色不变:“说吧。”
身后人的声音低沉:“你受托送信,却不知信中内容是为何物,难道就没有半分疑惑吗?你不想……拆开看看吗?”
白缃没回头,淡淡笑道:“为什么要拆开看?那是我师父的私事,我只需要按时将信送到就行。”
傅潇:“哪怕信中是让你万劫不复的内容?
白缃一顿,“你什么意思?”
傅潇嗤笑,说:“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白缃没动,语气不变:“既然是传信与外人的私事,我师傅自然有秘法。不会对外泄露,拆开也看不到内容的。”
傅潇的声音近了几分。
是他靠近了几步,声色更低沉,甚至带几分咄咄逼人:“你不是说你们最为亲近吗?为什么她的信件,连你也看不到?难道她连你也在防?”
白香又是一顿,说:“我只是这么一说。”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傅潇声音又淡下来:“放心吧,里面是白纸一张,什么都没写。”
白缃扭头看他。
“她要你送信只是个由头,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出来这一趟。至于为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
傅潇和她对视,“你如果不信,现在就可以拆开看看。”
“如若里面有秘法,则说明她对你不够信任。如若如我所言,是白纸一张,则代表我所说的是正确的。”
白缃盯着他的眼睛,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地反问:“如果都不是呢?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傅潇呢喃了一句,又扯了扯嘴角笑了。
还是那一句:“你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间,氛围有些剑拔弩张。
良久,白缃挪开目光,道:“不。”
她清楚,一旦拆开看了,就算里面内容一切正常,她也已经不够对得起师父的信任了。
傅潇淡笑:“你明知道她有问题。此时作一副信任模样,给谁看呢?”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傅潇转身,重新坐回桌子边,支着下颌闭目道:“林和涯联合魔教中人害你,情势已经足够明了了。为何当初能被江望雅恰好救下,为何你在魔教之中,分明是圣女,这些年,收到的消息却比不过一个小小世家旁系女来得明确,是谁在阻挠你得知消息回来报复?是谁有这个本事让所有人瞒过你……只有教主江望雅。”
看来方才那番话他是全都听到了。
可他如何知道江望雅救她这些旧事的?
白缃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露声色,掐了片爬墙虎叶子,不咸不淡地反驳道:
“我和右护法许阳则自初次见面就诸多不和,他在教中也是一呼百应势力磅礴,为何不能是他?”
傅潇慢条斯理:“他与你不和,是因为他心系教主之位,你来了就是他的敌人,既然如此,更不可能主动坑害你让你来到魔教了。”
白缃飞快道:“若是事先不知道我要来魔教呢?何况,你说的并不完全合理,如果真的是教主,应该一直瞒着才是。可你方才又说,她让我送信,是为了让我来这一趟,来了就必定会知道真相,那么瞒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傅潇道:“这些就是你自己要找的答案了。”
白缃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轻松还是什么,转过头道:“分明是你说不过我。”
傅潇轻哼一声,睁开眼:“承认吧,你就是动摇了,你知道我说的有理。”
白缃笑:“你又知道了?”
“你的事,”傅潇淡淡道,“我确实什么都知道。”
白缃顿了顿:“可你方才有一点说错了。”
“什么?”
“我的消息来得不如周若鱼明确,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她的身份不简单呢?”
“哦?”傅潇挑眉,神色淡然,“你发现什么了?”
白缃坦然:“跟她说问潇湘仙子,就是在试探她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结果呢?”
白缃盯着他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如你所见,单纯得离谱。我看不出她是不是在装傻。你有什么头绪嘛?无所不知的傅公子。”
傅潇抬手端起杯子,作势喝茶,原话奉还:“我不想说。你待如何?”
白缃想了想。
傅潇以为她要说:那就不说。
没想到她竟然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拿起茶盏,然后轻轻接过他手中凉了的茶杯,语气玩笑般:
“那就……求您说一说?”
指尖相触,傅潇一顿。
“……你不是自诩读过的书够多,该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吗?”
傅潇抬了抬眼皮,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斟茶,冷讽道:“现在又不知道了?”
白缃眨了眨眼,半天才从记忆角落翻出这事儿来:“我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傅潇掸了掸衣角的灰:“差不多。”
“好好好……那这跟多读书有什么关系?”
傅潇奇怪地看了她两眼。
随后沉默丢给她一本《玉华大陆百年纪事》,没接她递过来的那杯茶,起身道:“自己看。”
白缃看他就这样一转身消失不见,颇有几分无语。
还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神出鬼没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