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缃故意问的那句,“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对吗”,没有得到傅潇的回应。
虽说是意料之中,可白缃的心还是不可控制地垂入了谷底。
她先前说笑,调侃傅潇是不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来保护自己。
甚至多次踩着老虎尾巴拔毛,来试探对方的身份目的。
只是仗着潜意识里的“傅潇不敢对她怎么样”的念头。
可她自己也知道,傅潇绝对不喜欢她。
那她潜意识里的信心是哪里来的呢?
而且,如果傅潇根本不是为了保护她才跟着她的呢?
白缃此前做过很多次梦。
但凡是具象化的,有人脸的,都会在现实中一一兑现。
这也是她方才对傅潇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原因。
如果梦是真的,那么刚刚傅潇站在她床榻边,是想干什么,显而易见。
假如她刚刚再晚醒来一秒,等待她的都会是阎罗王敲锣打鼓的欢迎。
梦里她毫无反抗之力,也足以代表,一旦傅潇动真格了要杀了她,她根本抵抗不了。
跑吗?
不。
白缃冷汗淋漓却格外冷静地思考着。
傅潇能毫发无伤闯进天命阙,就代表无论她跑去哪里都会不得安宁,随时会被抓回来。
况且,他是个喜怒无常的蛇精病。
万一她跑了,却正好因此惹怒了对方,那就真的是凉凉了。
那找办法让他主动离开?
不,还是不行。
白缃自认此前两百多年的记忆并无残缺,坚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
既然没有结过仇,就只能证明对方并不是奔着她来的。
他跟在自己身边,必然另有目的,不会轻易离开。
今日起了杀心,恐怕也是因为她哪里犯了对方忌讳。
今夜这一时的灾祸躲过去了,但保不齐哪天又要来一次。
况且傅潇并不笨,她一直拘谨地对待对方,跟转了性一样,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也不能传信让师父出手。
且不说师父到底能不能打得过对方,就说如今傅潇跟在她身边,万一信传出去,被他截胡了呢?
更甚者,他万一直接拆开看呢?
白缃几乎有些焦头烂额了。
到底要怎样,才能安然保全自己?
良久,白缃眼前一亮。
有主意了。
——什么身份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充满信任、下不去手呢?
当然是有关系的人。
血浓于水的亲人、心心相印的爱人。
前者她没那个条件做到,后者却是可以试一试的。
虽然傅潇这个破性格,真不一定会信任自己的爱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分办法了。
就是有点委屈她自己。
但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呢,也可以当作是一次经验了。
虽然傅潇是个神经病,但脸……额,好吧,看不见。
唯一看得见的条件里,也就气质不错了。
白缃竭力催眠自己,没关系。
把人追到手,万一就真的喜欢上了呢?
再不济,如果到时候傅潇对她还是这个死态度,哪天忍不了了,也可以拎着刀子试着跟他同归于尽。
有目标地去解决问题,总比问题悬而未决、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对方哪天突然杀了自己要好。
如此这般,白缃很快在心里简单制定了一个计划,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打着哈欠下楼,看见了正一脸忐忑地等着的白晓生,他仍然坐在昨天同样的位置上。
还挺听话。
白缃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今日的傅潇,身侧却有人径直走了过去。
带起一阵凛冽冷松味的,很轻的风。
他走下去的瞬间,白缃下意识接住了对方丢过来的东西。
一个很粗糙、却也能看得出手艺精巧的玉雕双鱼佩。
首尾相衔,相生相融。
白缃愣了下,想追上去问这是什么意思。
但下一刻,有一道声音顺着她握住的玉佩,传进了她的脑海。
“以后有事找我,若我不在,就握住它,默念我的名字,与我通信。”
三人汇合,吃过早饭,再随便拉了一个过路人,询问过今日飞霜阁报名何时开始后,直接上路了。
傅潇从一开始看了白晓生一眼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只是跟在他们后面。
像个煞神。
白缃和白晓生走在前方,嘀嘀咕咕地说话。
“你说你会算命,那你看他,能不能算出他什么情况?”
“姑娘何意?”
“他的骨龄、修为什么的?”
“这……实不相瞒,骨龄得靠摸过才知,修为,在下这炼气期修为,更是看不透。”
他反问白缃:“姑娘不是同这位公子一路来的吗?原来你们并不认识?”
白缃咳了一声,“当然认识,本姑娘都知道。不过是考验一下你的能耐罢了。”
傅潇在他们身后很轻的笑了一声。
飞霜阁报名一共三日,今天是最后一天,也是人最多的一天。
五湖四海的修士为了这渺茫的入门机会,紧赶慢赶,总算在最后一天赶了过来。
排队的队伍老长一条,白缃怕傅潇不配合给她出乱子,赶紧趁着排队时间用玉佩和他说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隐瞒实力、报名入门、参加入门测试、混进飞霜阁……
再找机会送信。
傅潇对她麻烦复杂的办法嗤之以鼻,却也到底没说什么。
轮到白缃三人时,负责登记姓名的女弟子累得头都没抬。
“姓名。”
白缃想了想,“香柏。”
女弟子随即递了一道玉牌过来,上面赫然正刻着她的名字。
“去石碑处测资质,测过后找那位师兄登记。”
白缃应了一声,拿过玉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意等两人一起。
下一个是傅潇。
白缃本以为他或许是个什么地方的风云人物,毕竟他这样的修为,没有名号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他名字报得一脸淡定,女弟子也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
甚至自称江湖百晓生的白晓生,也是镇定如常。
难道是因为他不是清陆洲的人吗?所以没人认识?
白缃转身去测灵根和修为。
她耍了点心眼,故意只注入了自己的水灵根灵气,又把修为压得很低。
这是入门第一关——
如若测试出来没有修仙天赋,那就根本不用继续了。
只要今日没有掌门在此,以她如今的修为,瞒过这些不到金丹期的弟子,不成问题。
果然,那男弟子诧异得看了她一眼:“水灵根,炼气期大圆满。敢问姑娘年岁几何?”
白缃颔首,小小装了个逼:“20。”
周围等着测灵根的人都凝固住了。
随即人群的喧嚣声更大。
“是单灵根,二十岁便已是炼气大圆满……真是我等这种普通人望之不及的啊。”
“上一次二十岁就大圆满的,也只有那位潇湘仙子了吧,而且她是二十筑基……这么多年了,难道飞霜阁又要有天才降世了吗……”
“她哪里还算仙子!慎言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渡生仙君难道不算天才吗?不过是被那魔女修习邪术才压下一等罢了。”
“就是就是……”
白缃唇边的笑意落下些许。
那外门师兄将这情况记录在册,对她也更客气了些。
“姑娘,请带着玉牌稍等片刻,待这一轮人满了,将进行入门测试的第二关。”
白缃点头,拿过注入灵气的玉牌,等在一边。
这要不是因为今日人太多,以免惹人注意……
她方才听见这几个嚼舌根的,早就上去把他们怼得哑口无言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缃忍了。
好在接下来轮到傅潇测试,众人的目光也很快被转移了。
白缃知道傅潇应该也会压制修为,但她同样好奇。
从见面以来,傅潇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瞒得死死的,年纪,修为,灵根,相貌,背景……
至少在这里,能看到他到底是什么灵根吧?
外门师兄看了一眼石碑,眼神明显更惊讶了。
“火灵根……炼气期大圆满!”
外门师兄问他年纪,他也报的是二十。
一日之间出了两个年轻的练气大圆满,还都是单灵根。
人群沸腾了。
傅潇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到了白缃身侧。
白晓生在他后面,同样是炼器大圆满,但他年过四十,也就不是非常够看了。
白缃偷偷戳他。
“做什么?”
“你真的二十啊?”
傅潇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你说呢?”
他很明显比白缃强,怎么可能才二十。
白缃也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摸了摸鼻子。
安分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道:“原来你是火灵根。怪不得跟我水火不容的……”
傅潇没说话。
他当然不是火灵根。
他和白缃一样,是水火双灵根,也叫天生的异灵根。
这种双灵根却属性相克的,千年难得一见。
一般来说,异灵根修炼速度会很快,但只能选择其中一种灵根来修习。
并且越修炼到后面,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灵根相克,所以天所不容。
当初白缃修的是水。
但飞升之后,他的修为大幅增长,连带着火灵根也水涨船高。
拿来骗骗这些修为在他之下的人,不成问题。
但等这一轮的人都齐了,又出了新问题。
那外门弟子先是公布了这一关的规则:
他们一共一百人,将一同进入秘境斩杀妖兽,按妖兽修为算分,积分前五十名可以来到第三关。
又告诉他们,会有长老在水镜后观看他们的猎杀过程。
若遇到险情可捏碎玉牌、传送出境,玉牌一旦破碎,视为放弃入门机会。
接下来,就该是让他们入境开始考核的时候了。
结果轮到他们入境时,那师兄却道:“想入我飞霜阁,需得以真实样貌示人,以免被有异心的□□宵小混进去。”
白缃心头一跳。
却听他一本正经,冲着她……身后的傅潇道:
“抱歉,这位兄弟。不知可否摘下面具?若你实在不便,待我看上一眼,确定没有问题,你也可重新戴上。”
白缃下意识拉住傅潇的衣袖,防止他突然发怒,暴起伤人。
那她这一路伪装不就是白费功夫吗?
傅潇看她一眼。
沉默片刻,却抬手。
摘下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