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哭

萧桐给简令和罗一慕准备的寝具都放在收拾好的客房里,简令的右臂不能沾水,罗一慕问萧桐要了一卷保鲜膜,把她的手整个包了起来,仍不放心,干脆一起跟进了浴室帮她洗澡。

“我这可怜的右手,刚好了才几天啊?这下又废了。”简令哀怨地挥了挥自己的右边胳膊。

这下好了,空对着美人——还是已经成为了她妻子的美人,连点合法的坏事都做不了,只能趁机揩点油解馋。

简令没想到萧桐还挺有少女心的,给她和罗一慕准备的睡衣居然是迪士尼公主款,罗一慕给简令擦干身上的水,简令随手拿起那套白雪公主的睡衣就开始笑,上面印了一个被咬掉一口的红苹果。(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迪士尼和苹果公司联名款呢。”简令笑着说。

她又看了看另一套,非常少女的淡蓝色,不用看印花就知道是灰姑娘,拿起来一看,果然,胸前还印着仙女教母的那串经典变身咒语。

简令的笑容突然意味深长了起来,“看来今晚白雪公主终于可以睡灰姑娘啦……”

罗一慕拿起白雪公主睡衣给她套上,忍着笑问:“你说终于是什么意思?莫非期待已久了?”

“我期待了多久你还不知道么?”

罗一慕没有问简令的期待到底是指哪个期待,是她脑海中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同人故事,又或者是更深一点的别的意义。

两人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时,萧桐正在陪宝宝打游戏,一个赛车游戏,萧桐不是很熟练,所以老输,简令靠在罗一慕身上看了眼电视屏幕,颇有些遗憾,“可惜我今天玩不了,否则肯定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宝宝听到简令的声音立刻放下游戏机,回头看她俩身上的睡衣,托着下巴端详了一番,有模有样地点评,“不错,很好看。”又邀功似的追问:“简令姐姐,你喜欢这两套睡衣么?我的眼光不错吧?”

“何止不错,简直太好了!”简令不吝地称赞,心想原来是宝宝选的,那就难怪了。

“九点了。”萧桐起身看了眼挂钟,拍拍宝宝的头,“快把牛奶喝了,然后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再玩一会儿嘛……”宝宝意犹未尽地撒娇,可是看到萧桐眼神里的不容反驳,怂了,缩了缩脖子,跟简令和罗一慕道晚安,哒哒跑去刷牙。

萧桐看着宝宝进了浴室,才对简令和罗一慕说:“晚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冰箱里有吃的,饮水机在厨房,杯子已经放在你们房间了。”

“谢谢。”

“不客气。”萧桐说完,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

简令和萧桐也算相处了两天,觉得这人和自己在电视里看到的意气风发的大设计师简直太不一样了,与其说冷淡,不如说有点社交障碍,不知道如何与刚认识的人正常交流,也不知道如何交朋友。

简令能感觉到,她和自己说话时总是很紧张,虽然表情可以装得很镇定,细微的身体动作却是骗不了人的,比如搓手指,眨眼,嘴唇老向下抿,等等。

“看那么久干什么?”罗一慕不满地把简令的视线扳过来,脸上露出不悦,“她有那么好看么?”

简令回过神来,乐不可支,“慕慕,你怎么谁的醋都吃啊?”

她半哄半推地把罗一慕拉回房,罗一慕才一本正经地说:“我的确不喜欢你看别人太长时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眼里看到的永远是我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情话,有着法学教授特有的严肃正直,简令无端一阵心悸,连指尖都颤了一下,她勾起笑容,拽着罗一慕的领子,强迫她低下头来,把自己的嘴唇送上去,罗一慕张嘴,入口便是熟悉的绵软香甜。

这个姿势有点费脖子,简令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还好罗一慕适时地护住了她的后颈,又牢牢圈主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接管进自己的怀抱里,也接过了这个吻的主动权。

“我眼里看到谁,你还不清楚么?”简令攀着罗一慕的肩膀,红着脸,气喘吁吁地问。

半眯起来的眼睛里万种风情,看得罗一慕的呼吸也跟着急了。

简令想起她们刚在一起时,罗一慕的吻技,生涩又霸道,每次接吻都像要把她吃下去似的,简令当时戏谑着说要当罗一慕的老师。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她的确是个好老师,言传身教,把罗一慕教导得青出于蓝,仿佛不仅身体,连灵魂也有了共鸣,如此契合,真真水□□融。

“你不明说,我总不安心。”罗一慕说。

简令踮起脚尖来咬她的耳朵,“当然是你啦……”

“我眼里只能看你,耳朵里只能听你,心里只能想你……”

她话没说完,罗一慕收紧了手臂。

简令笑着,又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慕慕,你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呢?而且喜欢上了你,就再也喜欢不了别人了。”

罗一慕心满意足,就着这个动作,长臂一捞,把简令抱上了床。

“可惜萧桐买的不是睡美人款的,不然我就可以假装自己是王子,然后吻醒你了。”简令勾着罗一慕的脖子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床上,“慕慕,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么?”

“什么?”罗一慕勾着唇,期待她接下来的花样。

“任我宰割。”简令说完,得意地大笑。

罗一慕眼中闪过精光,手偷偷爬上她的后腰,在她腰眼上一戳,她身子一软,便趴在了罗一慕胸口上。

“不会用成语就别瞎用。”罗一慕眸中的笑意都快满了出来,“快睡觉吧,明早还要回津岭呢。”

这漫长的一天,总算是快过去了。

……

后半夜,没有其他事情分心的时候,简令右臂烫伤的痛感就又清晰了起来。

只有被烫过烧过的人才知道,烫伤比一切的摔伤、刀伤都熬人,因为烫伤的痛是很漫长的,而且痛并不只局限于某一个点,散漫的火辣的大片刺痛感,简直像在滚钉板,而且是被烧的通红的钉板,足以让人一整夜都睡不好觉。

简令不想让罗一慕担心,咬牙忍着,想些其他的事来分心,比如她们即将举行的婚礼,十月份的考试,以及自己拿到□□之后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可惜都不足以抵消患处绵延的痛感。

简令的额头浮起一层冷汗,正想要不惊动罗一慕地轻轻翻个身,罗一慕那边却先一步有了动静,简令闭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那半边床一阵轻微的翻动,接着一空,疑惑地睁眼,却见罗一慕已经下床了,打开房门,正摸索着向外走。

她有很严重的夜盲症,没有光的情况下就是瞎子,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出门。

大概是去洗手间了。

简令龇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气,又急急地呼出去,动了动右臂,好像这样做就能缓解一丝疼痛。

罗一慕很快回来,带回来什么东西,顺便按亮了顶灯。

“阿令,你醒了么?”罗一慕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她。

简令知道,罗一慕肯定已经察觉自己的不对劲了。

她睁开眼睛,歉意地笑道:“慕慕,我吵醒你了吧?”

“没有,我起来上厕所。”罗一慕扶着简令坐起来,“我倒了杯水,待会儿你顺便把止疼药吃了再睡,会好受一些。”

“现在吃么?”

“医生说六到八小时吃一次,现在时间已经够了。”罗一慕从药板里挤出一粒胶囊递给简令,简令直接张嘴接了,罗一慕马上把水端过来,喂简令喝了一口,让她顺利把药送服下去。

“睡吧,过一会儿药劲上来就不疼了。”罗一慕扶着她又躺下去。

“原来你知道我在疼啊。”简令笑了笑,“我还怕吵你睡觉,所以一直忍着呢。”

她想让罗一慕不那么担心,所以故意说的轻松,却适得其反,借着月光看到了罗一慕皱的深深的眉头,简令一时也说不出话了。

“怎么了?”罗一慕问。

“好像有点闷,慕慕,你把门窗都开着,透透气吧。”

“好。”罗一慕点点头,打开了门窗,“好点了么?”

“嗯。”

“睡会儿吧。”罗一慕又把灯关上。

也不知是空气对流起来让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还是简令吃下去的止痛药起了作用,总之她的手臂渐渐没那么疼了,也终于可以闭起眼睛,安静睡觉。

罗一慕睡不着,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守着她,怕她渴了或者想要什么东西时,自己拿的不及时。

萧桐家的房子,楼层不太高。

窗外恰巧一棵老树,枝干虬结,树叶茂密,巨大饱满的圆月藏在它背后。

冷白色的月光从细微的树缝里努力钻进房间里,影影绰绰地洒在床单上,洒在罗一慕身上,把她整个人都笼上苍白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没有温度似的——她本来也已经够冷了,只是遇到了简令,才热起来一点。

罗一慕垂眼,盯着简令被纱布包裹起来的手臂看。

她白天看过伤口,现在想起来,心还在打寒颤。

太疼了,比罗一慕自己受伤都要疼,尤其是当简令一声不吭的时候,罗一慕心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简令那么怕疼的一个人,罗一慕的巴掌收着劲儿打在她屁、股上,她都得哭得一脸眼泪直喊疼死了,被一盆热油泼下来,手臂红成那样,拳头大的水泡都起来了,脸白得跟张纸似的,硬是咬着牙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是怕罗一慕心疼。

傻子。

罗一慕扯了扯嘴角,舌根苦得发麻。

怎么能不疼呢。

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她的喜怒哀乐全系在罗一慕心上,罗一慕怎么能不疼呢。

只看着手臂上的白纱布,回想了一下白天见到的创面,罗一慕心尖一刺痛,眼泪就流了。

之后愈发止不住,越淌越汹涌。

罗一慕从来不信奉眼泪,这是第一次,她竟流泪流得无法自控。

萧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客厅里,目光看向打开的客房门。

罗一慕坐在床边,静静的,像尊石雕一样,比月光还清冷的一张脸,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有泪水顺着眼眶汩汩往下淌。

萧桐被震撼得半天挪不动步子。

她从未看过一个人有这样的克制,眼泪流成那样,身体竟岿然不动。

甚至连嘴角都不抽动一下。

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那样子哭,哭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却又让人觉得已经被悲伤淹没了头顶,就快被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