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音色冷冽,简令被吓退了几步。
萧桐自知失态,低头,按着眉角轻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了温和的面孔,无奈地浅笑,“抱歉,本店不接受任何采访。”
“我……我不是来采访的……”简令平时舌灿莲花,见了萧桐却说不出整话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自己是来订制礼服的。
萧桐点头,“稍等。”说罢撇下简令,自顾自地掀起了隔帘,转身进了店后面。
简令等了两三分钟的功夫,没见萧桐出来,百无聊赖地在这间不大的裁缝铺子里闲逛。
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展示用的人台和成衣居多,角落的工作台上两架缝纫机,惯用的剪刀粉笔随意散在台面上,看样子是刚忙完还没来得收。
初见萧桐时的惊艳和兴奋已经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些轻微的异样感。
怎么说呢,第一次见到偶像,简令总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简令从前也常看她的发布会和采访,在简令的脑海中,她应该是一个温柔的、有些腼腆的女人,没想到竟然出乎意料的冷淡疏离,警觉度极高,完全把简令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不过也难怪,简令在心里为萧桐辩解开脱,自己第一次登门,一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显然就是冲着她的名气去的,八成这些年想到萧桐这里挖料的狗仔不少,人家不警觉才怪呢。
这么一想,简令心里好受不少,放松了肩膀,弯腰凑近一个人台身上穿的女式西装细看。
“这位客人?”萧桐已经从店后面出来,叫了一声。
简令回头,看她手上多了几本册子。
“这是本店的礼服款式,您先看看。”
“没有实物展示么?”简令边翻边说。
“小本经营。”萧桐笑道。
简令翻了翻,就把那几本册子推到一边,撑着下巴冲萧桐笑,“这些我都不喜欢,我想要私人定制,行么?”
萧桐眉间微皱了下,淡淡道:“抱歉。”收起了那几本册子,拿起她那本没看完的侦探,接着往下看。
恰好是简令看过的故事。
“这个人是凶手。”简令伸手在萧桐的书上点了个名字。
“……”一瞬间,萧桐捏皱了书,“出去。”声音低了几度。
“别这样嘛萧老师,我可是您的死忠粉哎。”简令一点也不怕,还嬉皮笑脸地自己搬凳子过来坐,“我就是特别喜欢,哦不,欣赏您从前设计的那些艺术品,所以才冒昧来打扰,您就这么狠心,连您一个十年老粉的小小心愿都不能满足么?”说罢假装挤了几滴泪。
她相貌姣好,凭着一张脸从前占了不少便宜——这个世界总是对漂亮的人格外宽容,可惜萧桐不吃她那一套,拧起眉毛睨她,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场,“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简令心里咯噔,这才意识到糟了,忙收起自己没正形的那一套,苦着脸可怜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要不我买这个作者的十本,不,二十本赔给你,当作补偿怎么样?我是真挺喜欢你……”设计的衣服的。
萧桐脸色一变,还没听完简令说的话,又有个人走进店里,打断了她们,“萧桐,我买了你喜欢的巧克力慕斯,你尝尝好不好吃。”
简令话被打断,不好再说,和来人大眼对小眼。
“你是谁?”来人问简令。
“你来干嘛?”萧桐对来人说。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简令从中听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屋里的空气突然紧张了起来。
简令直觉自己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这个拎着蛋糕闯进来的女人非常漂亮,高挑性感,五官明艳,就是狭长的眼睛里充满了敌意,让简令没什么好感。
简令开口:“我是……”
萧桐打断,“客人。”
简令点头,“对,是客人。”
“哦。”来人眼中敌意缓和了些,把蛋糕盒放在桌上,打开,“尝尝看,会不会太甜。”
只有两副餐具,明显没简令的份。
“……”简令缩缩脖子,识时务地躲远了一点。
她瞥了瞥那个蛋糕盒,吐槽,这是哪家店的西点师傅,手艺这么差,连可可粉都没撒匀,估计开不了几天店就得倒闭。
不过萧桐倒是没说什么,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口。
“怎么样?”
“不好吃。”
简令在旁边听两人的对话,暗想,这个萧桐还真够直白的,和镜头前的她完全两个人。
“俞轻寒。”萧桐又说,“以后别做了。”
那个叫俞轻寒的女人很明显的僵了一下,“第一次做,没经验嘛,下次,下次一定会合你口味的!”
萧桐瞥她一眼,嘲弄地一笑。
俞轻寒的情绪消沉不少。
这俩人之间肯定有什么。
简令八卦的心上来,恨不得把耳朵凑到她们跟前去听清楚点,不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罗一慕打电话过来,萧桐和俞轻寒两个听到电话铃声都不约而同地转过来看她了,简令尬笑两声,“抱歉。”忙跑出去接电话。
“慕慕,有事么?”简令刚下飞机就给罗一慕抱过平安了,不知道这时候罗一慕突然打来是为什么。
“到酒店没有?”罗一慕问。
“到了,不过我现在在裁缝店这里,哎……老板和我想象中的好不一样哦……”简令抱着手机对罗一慕诉苦。
罗一慕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简令在裁缝店里那副欠揍的痞样了,不觉得奇怪,反而笑着安慰她,“既然不行那就回来吧,要不要我帮你订机票?”
“不行,我简令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慕慕你别管了,我一定要让萧桐答应不可!”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吧,对了,把你酒店的定位发给我。”
“嗯。”简令挂了电话,打算去跟萧桐软磨硬泡,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似乎正在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啪”,接着听到萧桐冰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很明显是对俞轻寒说的。
“萧桐,我……”
“滚!”这次声音更厉。
“……对不起。”俞轻寒说完,快步走出萧桐的裁缝铺,路过店门口时,简令注意到她左边红肿起来的脸颊。
可惜了这么漂亮一张脸,萧桐下手未免也太狠了,简令想着,靠在店门口玩了十来分钟手机,才又进去。
“怎么又是你?”萧桐心情不好,连之前待人接物的表面礼节也懒得装了,支着下巴,眼皮都不掀一下,直接拒绝简令,“你的生意我不做,你快走吧。”
简令的目光却转向了那块只被吃了一口的巧克力慕斯,“这个,可以吃么?”她指了指蛋糕,又冲萧桐笑,“我饿了。”
“随便。”萧桐不在意道。
简令拿起勺子剜了一块,送进嘴里,味蕾触碰的一瞬间就皱紧了眉头。
好苦。
直到把蛋糕咽下肚,舌尖才能些微抿出一点甜味。
这么苦的蛋糕也好意思来献宝,难怪挨了嘴巴子。
“这个蛋糕的确太难吃啦,你别生气嘛,要不我给你重新买一个?”简令笑着问萧桐。
萧桐抽出简令手上的勺子,二话不说就把简令往店外推。
“哎,你干嘛啊!哎!哎!”
“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萧桐连推带拖地把简令弄了出去,直接关了店门,这下简令再也进不去了。
“……”什么嘛,简令想不通。
生个气连生意都不做了,果然天才都是有点怪癖的。
说起天才,简令又想起了自家那个。
这么一看,还是慕慕比较可爱。
目的没达到,甚至连店都关门了,上榕县又没什么可玩的地方,简令没法子,只好先回酒店休息,打算傍晚的时候再来碰碰运气。
简令在酒店睡了一觉,下午六点多的时候被饿醒了,抓抓头发起床,在酒店旁边的餐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在街上乱逛。
这个小县城的傍晚的确比白天要热闹些,各种小贩都出来吆喝了,卖煎饼的、烧烤的、麻辣烫的,每个小摊的旁边都聚集了穿着校服的学生,简令才知道原来附近是一所中学,她从拥挤的人潮中挤过去,再走了两条街,不知不觉又走到裁缝铺来。
铺子关着,连卷闸门也锁了,门槛上坐了个人,旁边摆了几罐啤酒,还有已经喝完了的两罐散落在脚边。
非常漂亮的女人,衬衣领口微敞,锁骨随着吞咽的动作支棱起来,有几分颓丧的性感。
只是左脸红痕未消,有点滑稽。
是白天挨了一巴掌的女人,好像叫俞轻寒。
简令向来对漂亮的女人没有抵抗力,插着兜走到她跟前,噙着坏笑看她:“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分我一罐?”
“滚蛋。”俞轻寒毫不客气。
简令挑眉,倒是和萧桐一样,都喜欢叫人滚,“别这样嘛,我可是过来人,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告诉我,我替你开解开解?”简令自来熟地也往门槛上一坐,拿起一罐俞轻寒的啤酒,还非常不要脸地跟俞轻寒碰了个杯,“是为了萧桐对吧?不是我说你,那么难吃的蛋糕还好意思往喜欢的人跟前端呢?换我我也气啊,要说你手艺是差了点儿,还得好好练练……”
俞轻寒想,这小非主流真烦人。
“她不是为了蛋糕难吃才打你的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简令又问。
俞轻寒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跟你说的?”
“她是那种什么话都跟别人说的人么?”简令一脸嫌弃,“你不是喜欢萧桐么?怎么问出这么不了解她的问题?啧,难怪她讨厌你呢。”
俞轻寒很久没有说话,仰着脖子把剩余的半听啤酒一饮而尽,易拉罐在手中捏成团,才轻声道:“你说的对。”
风带过来一丝腥甜的血气,简令才注意到,俞轻寒的手掌被易拉罐的尖角划出了一个口子。
“其实我也很喜欢萧桐的。”简令说,“你别误会啊,不是爱情的喜欢,是我以前偶然间在杂志上看到她设计的衣服,怎么说呢,很好看,明明是非常简洁的款式,可是又在细节处藏了充满爱意的小心思,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就这么注意她了,可惜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退了,最后一场发布会,压轴的那件婚纱真是漂亮,从那时起我就在想,我结婚的时候,也得有一件这么漂亮的婚纱,所以才跑来找她。”
“你要结婚了?”俞轻寒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啊。”简令非常爽快地承认,“嘿嘿,我以前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结婚的……我以前特狂,觉得全天下的人都配不上我,反正多的是对我投怀送抱的姑娘,干嘛非把自己拴在一棵树上吊死……”
“看出来了。”俞轻寒说。
“……”简令嘴角抽动,“给个面子嘛……”
“为什么又想结婚了?”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遇到那个人了啊。”简令耸肩,心想这个人问的问题怎么这么傻,“难道你对萧桐没有这种感觉么?”
“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自己一辈子再也离不开她了,就是这个人了,只能跟她在一起,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眼看到她就会开心,她加班回来晚了你会担心她的安全,和她牵手拥抱,心就特别定,天塌下来也不怕……这种感觉你没有么?”
俞轻寒没有正面回答她,又开了一听啤酒,说:“我那时还太年轻。”她想起自己在简令这个年纪的时候。
那时候,只要认真一点点,就能抓住萧桐,只要对萧桐好一点点,甚至连好一点点都不需要,只要……
只要不对萧桐那么坏。
简令了然,鄙夷地撇嘴,“渣就是渣,别什么都甩锅给年轻,姐姐,我们年轻人可不背锅。”
“你说得对。”
简令看到俞轻寒这副颓废样,突然后怕,又庆幸。
庆幸自己比俞轻寒聪明一点,抓紧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没让她溜走。
又庆幸自己遇到的那个人是罗一慕,把自己所有的歪心思扼杀在摇篮里,没让自己走到俞轻寒这一步。
说到底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一起努力经营,才能开花结果。
还好遇见的是慕慕。
“祝你幸福。”俞轻寒说。
“谢谢。”简令想了想,又加一句,“还有,蛋糕得多放点糖,太苦了不好吃。”
“她不喜欢太甜。”
那也不能只有苦没有甜吧?简令腹诽,真是个死脑筋。
俞轻寒本来也没买多少啤酒,就够她一个人喝的,谁知后来来了个简令,几听啤酒一下子喝没了,收拾收拾垃圾,俞轻寒也准备回去,她一个人借酒消愁看起来挺落寞的,简令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两句,一不小心起猛了,两眼一黑,脚也软了,往前一栽,被俞轻寒眼疾手快接住。
恰巧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简令,你好兴致啊。”
不是罗一慕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