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四大皆空

过了初六,该上班的上班,年味淡了很多。

不过罗一慕的假一直请到了元宵节,所以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多和简令待在一起。

并不总是窝在家里,今年可巧,大年初一正是立春,立春一过,津岭市植物园的桃花就盛开了,简令兴致勃勃地拉着罗一慕去看桃花。

在遇到罗一慕之前,简令本来就是个在家待不住的人,只要能出门,哪怕是在马路牙子上坐一天她都觉得比在家咸鱼似的躺着强,只是遇到罗一慕之后没几天,简令倒霉受伤,不能出门,才渐渐养成了家里蹲的习惯。

植物园在远郊,开车要差不多两个小时,出了市里之后道路变得宽阔,车辆也稀少,简令看罗一慕握着方向盘,左转右转,方向盘打得行云流水,心里痒痒的,提出也想开罗一慕的车试试。

简令驾照拿了七年多,有本无车,最后一次开车就是路考,此后再没碰过车。今天正好有机会,让她过一把开车的瘾。

“你驾照带了么?”罗一慕跟她确认。

简令把驾照从兜里掏出来晃晃,“小瞧我了吧?虽然我没车,但这张小本本从来都是随身携带,这叫有备无患。”

罗一慕前后看了看,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这条路也平坦宽阔,适合刚上路的新手开,便答应了简令的要求,把车靠边停了,和她换了个位子,自己坐副驾驶。

简令刚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兴奋不已,可把安全带系上,把车打着,就有点不知所措了,低头看看脚下,两个踏板,她连该踩哪个都不知道。

“呃……然后呢?”简令握着方向盘,干笑地看罗一慕。

“放手刹,挂挡,踩油门。”罗一慕提醒她,“轻轻踩。”

“手刹是什么?”

“你右手边,这个。”罗一慕指给她看。

简令向下压了两下那根杆子,压不下去。

“拇指按住前面那个按钮,同时往下放。”

简令按照罗一慕说的试了一遍,果然这回放下去了。

“挂挡又要怎么挂?”她不好意思地又问。

“这个。”罗一慕抓着简令的手放在挂挡杆上,“压下去,挂到D。”她覆着简令的手,把挂挡杆拉到D档,说:“慢慢踩油门。”

心爱的人小手就包在自己手背上,简令哪还听得到罗一慕说话,重新把档位挂到P,接着手掌往上一翻,捏住罗一慕的手指,暧昧地抚过指腹。

让罗一慕心痒。

“注意安全,专心。”她故意作出一张正经脸。

简令抓着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得歪到自己这边来,在她嘴边一个浅吻,舔唇,笑得妖娆,“教练,我真笨,怎么学都学不会,不如你今晚给我开个小灶,加练一下怎么样?”她意味深长,“不会让你白辛苦的。”

罗一慕敲了敲她的脑袋,哭笑不得,“你到底看过多少少儿不宜的小电影?”否则脑子里的各种扮演游戏怎么层出不穷?

简令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狡猾笑了,“慕慕,你又背着我偷看了多少?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小电影里的情节?”

罗一慕干咳几声,眼神飘忽。

简令扬起嘴角,趁机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下巴压在罗一慕肩上,“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没人练习你不难受么?下回有好片子叫上我,咱俩一起看。”

“还可以顺便模仿一下电影情节……”

“再说吧。”罗一慕被她说得脸烫,胡乱答应了,又严肃道:“专心开车。”

简令笑得更厉害,自豪地说:“你放心,我开车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心无旁骛。”

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罗一慕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罗一慕勾起嘴角,心想,她怕是根本没力气想别的。

“踩油门。”罗一慕不搭她的话茬,又说一遍。

简令重新扣上安全带,看着脚边两个踏板,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油门……是左边还是右边?”

完全没了刚才的自信。

罗一慕顿时没脾气,乐了,调侃道:“你驾照怎么拿的?”

“我拿完驾照就没再碰过车,早忘了嘛。”简令尴尬地解释。

“右边油门左边刹车,你先把油门踩下去一点,感受一下。”罗一慕耐心地说。

简令按照罗一慕教的,终于把车子开了起来,折腾得满头大汗,看着开始缓缓后退的景色,激动得握紧了方向盘,结果一个打滑,车向路中间一歪,罗一慕赶紧把住方向盘把车头正回来,还好简令油门踩得轻,车速不到20码。

“别握那么紧,松开一点,看前方,走直线,方向盘别乱转。”罗一慕说。

这一条路都是笔直通途,没有拐弯,简令渐渐上手,胆子也大了起来,把油门踩到了50码,心都好像跟着飞了起来。

罗一慕替她注意着前后方的路况,不敢大意,见简令脸上兴奋的表情,眼里都在发光,自己也跟着浅笑,“你这么喜欢车,怎么一直都没买?”

“我哪儿买得起车,慕慕你也太高看我了。”简令不满足于50码的速度,又提高了一点车速,速度盘指针一度到了70。

“踩刹车,不许超过50。”罗一慕警告她。

看着车速减下来,她又问:“你那网吧一年利润也不小吧?一辆中档车也买不起?”

简令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挣一个花俩,我是存的下来钱的人么。”

简令说的是老实话,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月光族,反正到月底,不管卡上还剩多少钱,总得花个精光,网吧开了这么多年,也没余下什么钱来。

她也不想余钱,就郝心宜那德性,知道简令有钱,早就哭着吵着赖在网吧门口闹了,简令懒得生事,反正钱给了郝心宜她也是拿去烂赌,还不如全花在自己身上,虽然没存款,好歹活得滋润,境内游、出国游,攀岩滑雪漂流冲浪,简令是个追求刺激的人,这些年算是把国内还有周边国家全都走遍了。

这层原因她没说,可罗一慕猜也能猜出来,没再继续问,只让简令专心开车。

沿着这条路笔直地开下去,路尽头就是植物园。

桃花盛开的时候,即使已经是工作日,来赏花的人也不少,交通管制,车开不进去,只能在指定地点停车。停车场门口的车排成排地往里磨蹭,这种行车环境对新手很不友好,简令自觉下车,让罗一慕把车开进露天停车场里,找了个车位停稳。

植物园依山傍水,占地面积500多公顷,入园之后还要搭乘专门的观光车去往各个分园,简令和罗一慕在桃园下车,车还没停,简令看着窗外,就被震慑住了。

一望无际的桃花林,花开争艳,深深浅浅的粉色层次感极强,波澜壮阔,甫一下车,浓郁的花香就像海浪似的迎面拍了过来,简令后退了半步,被罗一慕扶住。

进了桃林,更加仿佛置身仙境一般,这片林子里的桃树都有些年头了,枝干虬结,延伸出来的小树枝却很细,矮矮的,被满枝繁华压得垂下来,鼻间尽是芬芳馥郁,人走其间,稍不小心,枝头的桃花就调皮地直往脸上蹭,痒痒的,简令被蹭了一下,咯咯直笑。

开春之后天没那么寒了,今天太阳又暖,简令上身是白衬衫搭米色的羊毛开衫,下面配了一条纯白色铅笔裤,这身衣服极挑人,简令身形高挑,一截纤腰比新发的桃枝还婀娜细嫩三分,一双长腿又细又直,长身玉立,被这身白衣一衬,更是说不出的清雅好看,连那头紫灰色的短发都与满园艳粉相得益彰,不似凡人,倒像是一个机灵的桃花妖,在这一天终于得道,修成了人形。

她身体前倾,凑到枝头去嗅桃花的香,小巧的鼻头轻轻触着花瓣,白皙脸颊染上了粉色,因为一瓣花的香味而惊喜,连忙转头看向罗一慕,想让她一起过来,还未开口,罗一慕已经按下了早已准备好的快门,把简令的笑靥如花定格在底片上。

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大概就是如此。

“阿慕,这朵花有6瓣!你快过来看看!”简令冲她招手,迫不及待分享自己发现的惊喜。

罗一慕端着相机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挨着简令的头,顺着她的视线寻找,“在哪里?”

“这儿。”简令指给她看,果然是六瓣花。

被一群五瓣花簇拥着,稍不注意就发现不了,等仔细一看,又觉得格格不入。

“大家都是五瓣,只有她这一朵是六瓣,不知道她会不会孤独呢?”简令盯着那朵桃花看了一会儿,有些伤感地叹气,“不知道这些五瓣花会不会背地里排挤她。”

“不会的,我想她一定很幸福。”罗一慕手指轻点着与六瓣花紧挨着开出来的那朵花,说:“你看,有朵小花一直陪着她,一起出芽,一起盛放,再一起凋落。”

“所以她永远也不会孤独。”

仔细一看,那朵小花竟然也是六瓣。

万千寻常桃花中的两朵异类,那么幸运地找到了彼此,所以再也不会孤单。

简令释然笑了,扳着罗一慕的脸落下一吻,“慕慕说得对,她们相依相生,怎么会孤独。”

从桃花林出来,已经是中午,桃林旁边就是鼎鼎有名的仙湖寺,每年正月初一、十五,都有很多人凌晨三四点钟起床,到仙湖寺烧香撞钟,还上一年的愿,也为来年祈福。

仙湖寺也接待游客,简令没看够桃花,舍不得走,于是罗一慕就带着她去烧了一炷香,又往功德箱里捐了善款,在寺里吃素斋。

一个年轻的和尚把她们带去西边的厢房用餐,仿古的推拉门,屋内家具全是竹木制成,一张矮几,摆了饭菜,没有凳子,脱鞋入内,席地而坐。

门外是个小院,两棵参天古树遮住了太阳,显得院子里有些幽深,光线从树缝间漏下来,在石板地面上形成零星的斑斓,风吹叶动,细碎的沙沙声,让人的心也跟着一起宁静下来,时间变得很慢。

简令站在门口,对着院子伸了个懒腰,大笑,“没想到津岭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罗一慕坐在矮几边,招呼她进来吃饭。

给香客准备的素斋和庙里和尚吃的素斋是不一样的,有用豆腐干做的素鸡,还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素鱼,另外一碟红烧豆腐、清炒小油菜也都油光水滑,香味很足,一点看不出修行的辛苦。

简令接过罗一慕给她盛的一碗饭,看清桌上摆的菜式,不屑地轻笑:“豆腐做的鱼肉,吃下去算破戒还是没破戒?”

“有区别么?”罗一慕夹了块素鸡放在她碗中,反问。

简令扒了两口饭,把她的话咂摸一下,嘿嘿笑了,“慕慕,还是你境界高。”

罗一慕不解地看简令。

简令放下筷子,摇头晃脑地给罗一慕解禅经,“佛说四大皆空,豆腐也是空,鱼肉也是空,正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她的头转得跟钟摆似的,还没说完,罗一慕就伸手过去,捻了她嘴边沾着的饭粒,送到自己嘴里,嚼了嚼,吞下去。

细腻的回甜。

她咽了那粒饭,别有深意地看简令。

简令一秒钟脸红,别过脸去,咳嗽两声,警告她:“佛门净地,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罗一慕抿着笑,低头吃饭。

才吃了几口,只听到一阵窸窣,简令屁股蹭蹭蹭,从矮桌另一边,硬是挤到罗一慕身边来,就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米饭。

“佛门净地,收起你的胡思乱想。”罗一慕憋着笑,用她自己的话揶揄她。

“四大皆空……”简令歪着头,含住罗一慕的耳垂,“当然色也是空……”

短发扫在罗一慕的脖子里,极细微的痒,全渗进骨头缝里去。

难耐又熬人。